近籐和彥回過頭時,只見車燈的光刺眼地迎面逼近,他本能地後退,雖然沒有被正面撞到,卻仍然沒有躲過摩托車撞過來的衝力,身體也因此重重地摔滾在地上。
向井勇志向他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之後,便騎著摩托車揚長而去。
「和彥!」
立在原地呆了好久的澤原純一,在近籐和彥費力想要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終於回過神,連忙跑過來,用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腔調喊著:「你怎麼樣?」
「我沒事。」近籐和彥甩開他想要幫忙的手。
「讓我看看。」澤原純一見他難忍痛苦地用手搗緊左臂,說什麼也不肯相信他真的沒什麼。
「我都說沒事了!」近籐和彥想推開他,但他卻怎麼也不肯鬆手,從沒想到他也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澤原純一將他的手抓緊,然後攏高衣袖,被撞傷的地方就這麼鮮血淋漓地袒露出來。
「你流血了!」澤原純一皺著眉,而且他的手臂也腫得好厲害。
「比起被你不信任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近籐和彥把臉別到一旁不去看他,然後抽回自己的手臂,拍去衣服的灰塵大步離開。
澤原純一覺得心好痛,只能跟在他的身後,望著他的背影低喊:「我沒有不信任你,為什麼你不懂呢?我喜歡你啊!所以不願意讓你也受到傷害,這有那麼難以理解嗎?」
近籐和彥的背影僵了僵,但腳步沒有停下,仍然快步地走在前面;澤原純一隻能揪著眉心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就這麼一路走著,直到下了電車,澤原純一才發現他們並沒有往回家的方向走,而是來到完全反方向的一家百貨公司。
澤原純一困惑地看著繼續往裡面走的近籐和彥,摸不清他的意圖,卻又不敢開口詢問,於是兩個人就在這麼沉默而又怪異的氣氛下來到一個名牌服飾櫃。
「你喜歡哪種顏色?」近籐和彥開口道。
澤原純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臉來傻傻地看著他,這才發現他的手裡竟拿著淺黃與白色兩條圍巾。
「白的吧。」他訥訥的回答。
近籐和彥聽後,唇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不管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都能堅持認定自己喜愛的東西,不肯欺騙自己這一點,可能就是你和我最大的不同吧。」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澤原純一聽不太懂,所以小心翼翼的間。
「我是很生氣,不過不是生你的氣。」近籐和彥有些自嘲的說著,「我只是討厭這麼沒用的自己。」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又在道歉了。明明就不是你的錯,為什麼你還是要一再地向別人道歉?」近籐和彥轉過身來面對他,你就是因為這樣的個性,所以才老是被欺負。」
澤原純一著急的解釋,「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是怕你討厭我所以才道歉的,只是想討你喜歡而已;如果你不喜歡我這個樣子,請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我一定會改……」
「純一!」近籐和彥打斷他的話,「你怎麼還是不懂?」
「抱歉。」澤原純一目光黯然,雙拳緊握地僵在原地。
「我已經決定要搬出去住了。」近籐和彥突然又說。
「啊?」聞言,澤原純一抬頭,「你……」
「我被爸爸送到外婆那兒的時候,他曾給我留了一筆錢,那筆錢足夠我念完大學,而且我還可以打工,錢方面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我已經不想繼續留在那個家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嗎?」
澤原純一難過不已的望著他,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這、這是真的嗎?我……」彷彿有什麼東西堵在喉間,他用盡力氣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近籐和彥直視著他,雙眼在閃爍的鏡片後面帶著不容許一點躲藏的坦然。
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澤原純一呆呆地站著,明明有好多的話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卻還是只擠出他的名字:「和彥……」
「不說這個了。」近籐和彥一邊將白色的圍巾繫在澤原純一的脖子上,再上下打量他,微笑起來。「果然還是白的比較適合你。」
人雖然並不多,但來去的全都是狀態親呢的情侶,兩個穿著制服的大男生這麼曖昧的對望著,難免讓人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近籐和彥的舉動令澤原純一感到茫然又不知所措,「這是?」
「送你的。」他說著,「我也不知道送這個對不對,這還是我第一次買東西送人。」
「為什麼?」
近籐和彥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因為你總是穿得太少。是你說的,今年冬天感覺格外的冷,對吧?」
他還記得。
這句話竄入澤原純一的腦袋時,他只覺得心臟為此劇烈的震了一下,頓時加速跳動起來。
付錢的時候,店員用促狹且曖昧的目光看著他們。
澤原純一完全沒有感到任何的不自在,直到近籐和彥將那個粉色袋子遞給他,兩個人離開百貨公司,他都還一直像在夢遊股的找不到一點真實感。
才不過五點天就已經黑了,街上來來往往的是成雙成對的戀人們。對了,今天是情人節,澤原純一想著,而手裡提的小小的袋子突然變得沉重不已。
他的手抖著,因為裝在裡面的不只是一條圍巾而已,還有一份他連想像都覺得奢侈的巨大幸福。
「純一?」感覺到他的腳步漸漸緩慢下來,近籐和彥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怎麼又在發呆?」
「沒什麼。」澤原純一搖頭,小跑了幾步跟在他身旁。
近籐和彥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有些擔心的說:「知道嗎?每次當你說『沒什麼』,就一定是有事瞞我。」
「我……很高興,也覺得好幸福。」他垂下臉,「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幸福到害怕,甚至完全不知所措。
「那麼,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嗎?」儘管大街上並不是什麼表白的好地方,但在這個時候近籐和彥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因為澤原純一低下臉時,那微垂的睫毛成了優美的弧線,抿起的唇令他忍不住想要親吻。
「不太明白。」澤原純一還是搖頭,卻望著他笑了。「不過已經夠了,一下子得到太多的話我會害怕。」
大概是太少看到他的笑容,近籐和彥覺得笑起來天真且毫無憂慮的他,既漂亮又珍貴。
「你啊……」還真是傻。他不由得失笑,心裡一陣滿足。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的心情竟然可以漲滿溫柔與寵愛到這種地步。這個傻瓜,但他是屬於他的,是他的純一。
慢慢他會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麼的愛他,終有那麼一天,他會完全相信的。
近籐和彥伸手牽住澤原純一的手。
澤原純一明顯顫了一下,有些慌亂又驚訝的樣子,隨即露出溫柔的眼神。
他的手指很冰涼,但掌心裡全是汗水,近籐和彥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再也不想放開的念頭在腦海裡清晰地浮現。
他們就這麼牽著彼此的手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一路上別人打量的目光也絲毫沒有影響到近籐和彥的心情。
***
考試已經結束,明明冬天都快過去了,卻意外地有一場寒流來襲。
近籐和彥坐在回家的電車裡,獨自發著呆。
同一個車廂裡其他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全都緊鎖著眉頭,要不然就是一臉很疲倦的樣子。他報考的是東大醫學院,當然是由近籐孝行決定的;不過也許是因為心虛,這些天來近籐孝行一直沒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只是讓助理直接去學校處理他升學志願的事。
走出車站沒多久,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啊,是和彥吧?」
近籐和彥停下腳步,回頭看到的是穿著白大衣的谷村浩司。
谷村浩司笑了笑,「真的好巧,我剛好有事正想去找你呢。」
「什麼事?」近籐和彥看著他,用不帶感情的語氣說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到醫院裡坐下來談吧。」谷村浩司對他的語氣彷彿已經很習慣,一點也不在意他對自己的冷淡態度。
「醫院?」近籐和彥面露疑惑,對他的話表示不解。
谷村浩司用手指著他身後的一幢建築,「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現在就站在你家的醫院門外啊!」
近籐和彥順著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近籐綜合醫院」的招牌。
「我不去那種地方。」他輕蔑一笑,轉身就要走開。
「等……請等一下!」谷村浩司連忙拉住他,沒想到剛好碰到他上次撞傷的地方,只見近籐和彥痛得皺起眉。「你怎麼了?」
「不用你管。」近籐和彥用手捂著正劇烈作痛的手臂。真是該死,明明已經一個多禮拜了,手臂的腫痛卻一點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還好是左手,要不然他恐怕連寫字都很困難。
見他這個樣子,谷村浩司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不管怎麼樣,你先跟我回醫院做完檢查再說,我好歹也是個醫生。」
他生怕近籐和彥不肯,於是緊緊的攥著他的手腕不放;而近籐和彥也是首次見他的態度如此強硬,還在猶豫就已經被拉到醫院的門口。
看診結束之後,谷村浩司拿著X光的照片看著,有些責怪的對近籐和彥說道:「雖然不算嚴重,但還是傷到了骨頭。所以才腫得這麼厲害;而且傷口也沒有好好處理,你竟然都不來醫院,放著它不管怎麼行?簡直太亂來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近籐和彥淡淡地瞥了自己纏著白色繃帶的手臂一眼,緩緩地將衣服穿上。
「純一可是受過比這個嚴重百倍、千倍的傷,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你,何必還這麼大驚小怪。」
谷村浩司聽了他的話,只能露出苦笑。「我知道你是如何也不肯原諒我的。」
「那是另外一回事。」近籐和彥站了起來,顯然不想對此多談。「我不想待在這個地方,還是到外面去說話吧。」
「那也好,我也想去看看純一的情況,可以順便送你回去。」
谷村浩司收拾一下東西,跟近籐和彥一起來到醫院的停車場,發動車子時,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
「為什麼這麼排斥這裡?這可是你以後要繼承的醫院啊。」
「我對那個人的醫院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是我聽說你大學會念醫學系吧?」
「嗯,不過那只是早就說好的條件,跟我要不要繼承醫院沒有任何關係。」近籐和彥繫好安全帶,「畢業之後我就會馬上搬出那個家。」
谷村浩司愣了一下,「近籐先生應該不會同意吧?老實說,當初就是因為謠傳他將唯一的兒子放在鄉下不管,為了顧及面子,他才……才把你接到東京來的。你現在畢竟還沒有成年,我覺得就算你已經決定了,事情也不會那麼簡單。」
「如果是為了面子問題的話,他會同意的。」近籐相彥冷笑道。
「你還真是……怎麼說呢?一直都給人搞不懂的感覺。」谷村浩司看了看他,有些猶豫的問:「那麼……純一呢?」
「當然是跟我一起。」他根本毫不考慮就回答,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和彥……」谷村浩司皺起眉,「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可是……」
「什麼事?」近籐和彥看向他,「跟純一有關嗎?」
「確實如此。」他點了點頭,「前幾天我剛得到關於澤原女士的消息,是在找她的過程中知道這件事的。」
他的話令近籐和彥整個人愣了一下,「你是說純一的母親?」
「嗯,雖然目前暫時還沒有正式跟她本人聯繫上,但是聽說她一直在找純一,現在她人也在日本,我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見到她了。不過讓我有點在意的,其實是近籐先生與純一之間……」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話已經到了嘴邊,谷村浩司就是有種說不下去的感覺。而且他所懷疑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事實,貿然說出來太失禮了。
「算了,還是等一下見到純一之後,我再一起說比較好,可以嗎?」
「當然。」近籐和彥皺眉點頭,卻忍不住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正是下班的巔峰時段,塞車塞得很厲害,等到他們到家時已經七點了。
「早知道乾脆走路回來,還比較省時間。」谷村浩司顯得有點不太好意思。
近籐和彥淡淡的「嗯」了一聲,走向家門的腳步卻不由得加快。
讓澤原純一一個人在家裡等著,他總是感到不放心。
當他走入大門之後,隱隱的感覺到不太對勁,很快地他的預感被證實了,因為客廳裡亂七八糟,簡直像被小偷翻過一樣;而早上離開時說好會等他回來的澤原純一也不見人影。
「這是怎麼回事?」谷村浩司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就在這時,近籐和彥聽到樓上傳來什麼東西被摔破的聲音。他快速地跑了上去,跑進近籐孝行的房間。
「和彥!」
還來不及看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澤原純一已經撲到他胸前,他不只頭髮凌亂,連襯衫也被扯開,紅著雙眼不停的喘氣,而近籐孝行也追了過來。
「你給我回來!」
他想要將澤原純一從近籐和彥的懷里拉開。
但澤原純一卻尖叫一聲,然後用力將他撞開:「不是!不是的!」他大聲喊著,隨手就拿起桌上的檯燈朝近籐孝行扔過去。「我不相信——」
近籐和彥還是第一次看到澤原純一如此暴力失控的模樣,連忙抓住他的雙手。
「你怎麼樣了?」
澤原純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拚命的搖著頭喃喃自語,神情顯得非常恍惚,在確定眼前的人是近籐和彥之後,突然渾身發抖的緊緊摟著他。
「我不相信……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純一,冷靜一點!」見他這個樣子,近籐和彥著急的叫著他的名字。然後用力將他拉開。而當他的目光觸及散佈在他頸項間的咬痕時,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
不只是頸間,就連胸口上,包括乳頭附近也全部有著明顯的牙印。
難以言喻的憤怒好像要將胸口撕裂一般的奔竄著,近籐和彥鬆開雙手,轉身狠很地瞪視近籐孝行。
「真是噁心。」他怒火與強烈的憎惡在腦袋裡漲到發痛,「你竟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近籐孝行冷冷一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要不是那個原因,我又怎麼會讓你有機會先下手?」
「你說什麼!」近籐和彥撲過去揪住近籐孝行的衣領,將他重重的壓在牆壁上,憤怒到連手指都忍不住顫抖。
「難道谷村還沒告訴你?純一可是你的哥哥哦。」
近籐和彥為他的話而呆了數秒。他費力地想要理解這句話所代表的涵義,但頭腦裡卻突然一片空白。
「不是的!不是!」澤原純一慌亂地拉著他的手,「你不可以相信!那不是真的。」
「純一?」近籐和彥回過頭,一臉困惑的看著他,然後目光又轉向站在後面的谷村浩司。
「對不起。」谷村浩司低下頭,「我剛才本來想告訴你的,可是……」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束縛一般,只能機械的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純一是澤原女士和你父親所生的孩子,而你母親也是在發現這件事之後受不了離開的。」說到這裡,谷村浩司極力想要向他們解釋什麼,「我並不是故意瞞著你們,因為我也才剛知道這件事。」
「騙人……」澤原純一腳步後退著,聲音裡是搖搖欲墜的絕望。
「是真的。」谷村浩司不太放心的走近他,「你冷靜一下聽我說。」
「不要!我不相信……我一個字都不信!」
澤原純一摀住耳朵說完之後,不顧一切地往門外逃去。
近籐和彥想攔住他,可伸在半空的手卻突然僵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谷村浩司看了看近籐和彥,又看了看門外,最後不放心地追了出去。
近籐孝行目睹這一切,突然放聲大笑,「竟然喜歡上自己的親生哥哥,還真是令人同情的亂倫之愛啊,和彥。」
「你!」近籐和彥狠狠朝他的臉打去一拳,卻被他躲開。「你明知道他是你的兒子,竟然還想要……」
「你也有做過,不是嗎?」近籐孝行陰冷的笑個不停,「你跟我又有什麼區別?啊,對了,我剛才還沒真的上了他呢,可你就不一樣了。」
恐懼又殘酷的感覺瞬間從近籐和彥的心臟穿透,他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已經想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竟然對這個人抱有幻想,甚至還為了讓他正視自己而努力?也因為過於在意他的存在,他一次次地試圖磨滅自己對澤原純一的感情。
從不知道當一個人憤怒到了極點的時候,會覺得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很可笑,在超出那個極限之後,已經沒有什麼是無法忍受的了。
「你不是純一的父親。」他一字一字地說著,「你不配。」
留下這句話之後,近籐和彥面無表情的離開房間、離開家。他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姿態來面對這荒唐的一切,唯有攥緊拳頭令關節隱隱泛白。
***
澤原純一併沒有跑得太遠,近籐和彥剛出來找沒多久,就在街口的地方看到他。他坐在噴水池邊,衣服仍然像剛才那樣散亂著,淚水流個不停,而谷村浩司則笨拙地坐在旁邊說話安慰他。
路過的人紛紛向他們投以好奇又驚訝的目光,令谷村浩司顯得困窘不已,他見近籐和彥來了,頓時像得救了似的連忙站起來。
空氣又濕又冷,近籐和彥慢慢走到澤原純一的面前,從上面俯看著他因為哭泣而顫抖的樣子,尖銳的痛苦隨之也在心口漫開。
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任由這陣教人難受的沉默蔓延開來。
「這……這其實也不錯嘛,明明是件好事,幹什麼要難過嘛。」谷村浩司結結巴巴的先開了口,「就算……純一是哥哥,這不是更好嗎?對、對吧?」
「我問你。」近籐和彥的表情冷冷的,今天是不是那個人叫你來找我。」
「我?」谷村浩司驚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是。」
「不是?」他冷笑一聲,「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剛好你就在車站外遇到我,剛好你有事情要告訴我跟純一,剛好塞車,剛好今天那個人回家,還剛好想要強暴純一是不是?」
「不,確、確實是近籐先生昨晚告訴我那件事的,說害怕你跟純一之間萬一有了友誼之外的發展,所以我才……」
「我不管你是被他利用還是你們根本早就商量好了,但你給我聽清楚,最好也一輩子都不要忘記,你今天又一次的做了幫兇,而且又一次的讓純一受到傷害。」近籐和彥用最冰冷的目光看著他,「給我滾開,我不想看到你的臉。」
「和彥,我……對不起,我完全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請你相信我!」谷村浩司急了,語無倫次的說著。
近籐和彥卻不再看他,只是慢慢地走到澤原純一的身邊。
從剛才為止,不管他說什麼,澤原純一一次也沒有抬過頭,就像個壞掉的洋娃娃一般,只懂得抱著雙膝掉淚。
無視谷村浩司的不知所措,近籐和彥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裹在澤原純一身上,然後抱著他站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臂彎之中那細瘦的身體竟然已經被凍得僵硬。
「我們走。」他說,但明顯感覺到澤原純一的抗拒,於是又低聲道:「不是回家。」
澤原純一呆了半晌,才緩慢的點了點頭。
「和彥!」谷村浩司忍不住叫住他們,「這個時候,你們打算去哪兒?」
「不開你的事。」近籐和彥面無表情地從他身旁經過。
***
在商業旅館的雙人房內,當澤原純一洗過澡走出來時,看見近籐和彥穿著與他一樣的浴袍站在窗邊往外面望著,似乎在想著什麼。那一刻,他只覺得悲傷。
「你覺得怎麼樣了?」近籐和彥轉過身來看著他,「抱歉,現在只能暫時住在外面。」
「我沒事。」澤原純一搖著頭。
「至於衣服什麼的,剛才我打電話給吉田,她說明天會送過來。」
澤原純一慢慢的走到床邊坐下,「我今天見到媽媽了。」
「啊?」近籐和彥愣了愣。
「她來找我,還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生活……我沒有當面拒絕,只說要考慮一下。」他看著近籐和彥,「因為比較起來,我更希望跟你在一起。」
近籐和彥聽後不由得一顫,卻只能僵直地站在他面前。
該說些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過你也不用為難。我會去的,和媽媽住在一起,沒辦法啊,不這麼做的話,我想我是很難對你死心的。」
他以蜷縮的姿勢坐著,身體被近籐和彥的影子籠罩著,故作輕鬆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我……」近籐和彥伸出手想撫上他的肩膀,最後還是握緊拳頭縮了回來,就連責備自己軟弱都感到無力。
不可以的。唯有這句話在腦海裡徘徊不去。
「上天真是不公平。」澤原純一靜靜地說:「每一次,都只讓我幸福那麼一下子而已……」
「別說了。」近籐和彥有些狼狽的打斷他的話,別過頭去,連看也不敢再看他。「睡……快睡吧!你也累了。」
大燈關掉之後,房間裡只剩下床頭燈那一點暈黃暗淡的光線。
近籐和彥剛躺上床,突然感覺到身邊的床墊陷了下去,於是緊張地翻過身來,看到的果然是澤原純一那帶著教人看不透表情的臉。
不待他有所反應,澤原純一已經急著先開口:「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能再陪我一下嗎?」
拒絕的話說不出口,近籐和彥只能坐了起來,然後看著澤原純一慢慢地將臉貼在自己的胸口上,那再次掉落的淚水也在同時灼傷他的肌膚,那個地方埋下一道也許永遠都無法癒合的傷痕。
他多想丟開一切所謂的理性,伸出手將這個身體抱緊,可是雙手卻好像被綁住一樣,想動也動不了。
澤原純一微微的抬頭,有些哽咽的說:「以後……你一定要來看我哦。」
「我知道。」他點頭允諾。
「啊——」澤原純一突然拉起他的左臂,「你又流血了。」
被他一說,近籐和彥直到現在才發現傷口真有一點裂開,滲出的血絲令浴袍的袖子沾上血紅的斑點,大概是那時揪住近籐孝行的時候太過用力的關係。
「沒事。」他收手,自嘲的笑出聲。「這麼污穢的血,流乾了也好。」
「是嗎?」澤原純一的目光筆直地望進他的眼,暗淡的光線模糊了他的輪廓,只有他的眼神仍然清晰無比——帶著深深的眷戀與悲傷,將近籐和彥的世界就此包圍。
氣氛一下子凝結了,連同四周的空氣都寒冷了幾分。
「我喜歡你……喜歡你……」他漸漸的靠近他。
白瓷般的臉在近籐和彥的眼中不斷的放大,那形狀完美的唇瓣眼看就要貼上他的……
這時,近籐和彥卻突然推開他,然後用力的呼吸著,語帶懇求的道:「你別這樣。」
不可以的,他不希望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澤原純一呆了許久,眸色黯然,最後強擠出一個笑容,「我……開玩笑的,對不起。」
他很快地離開,回到另一邊的床上,側躺著,留給近籐和彥一個微微顫抖的背影。
暗淡的光線,旅館內潔白的床單與牆壁,還有被單下那纖細而孤單的身體……近籐和彥仔細的看著這一切,而這也變成當他後來回想起澤原純一的時候,最先浮現出來的一個畫面。
那之後,一別就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