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原本非常安靜的教室忽然被一聲尖叫打破。
“老師,澤原暈倒了!”坐在後面的女生相當驚慌。
近籐和彥回過頭,只見澤原純一暈倒在地板上,臉色紅得異常。
老師連忙走過來將他扶起,結果才剛觸到他的身體,臉色就變得凝重。
“怎麼這麼燙,他在發高燒。”他扶著澤原純一站起來,然後對學生宣布:“你們先自習,我帶他去保健室。”
因為這個突發狀況,教室內顯得有些混亂,不少人竊竊私語議論起來。雖然近籐和彥沒有刻意去聽,但那些聲音還是鑽入了他的耳朵。
“我聽說澤原被向井勇志他們欺負,該不會是因為這樣才暈倒的吧?”
“誰知道,他本來就是個怪人,而且聽說有人看到他跟一個中年男人在銀座的餐廳吃飯,該不會就是資助者吧?”
“真的嗎?怪不得他從頭到腳都是名牌,原來是出去賣的……”
正說到這裡,一本字典重重地砸在說話的高野臉上,他痛喊一聲,然後站起來,一邊抹著鼻血一邊憤怒地左右張望,最後將目光停在面無表情的近籐和彥身上。
“喂!”他將字典撿起來扔在近籐和彥的桌上,大聲吼著:“是你干的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他頭也不抬。
“你……”高野氣憤地揪住他的衣領,卻在接觸到他冰冷的目光時頓住,氣焰也立即矮了半分。“你給我記住!”
近籐和彥冷冷一笑,然後看也不看他,只是小心地整理著自己微皺的外套領口。
高野不堪被如此蔑視,滿腔的怒火正想發作,老師卻在這時候回來了。
“你們站在那裡干什麼?還不趕快回座位!”見狀,高野只能狠狠地瞪了近籐和彥一眼,極不情願地走了回去。
放學之前,近籐和彥被級任老師叫了出去,他隱約知道一定是跟澤原純一有關,結果果然和他預想中的一樣。
“澤原同學是住在你家對吧?”她看著通訊錄,“現在他人在保健室休息,等一下就由你帶他回去吧。”
“我……”近籐和彥直覺地想拒絕。
“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近籐和彥搖頭,要解釋反而更麻煩。
“我剛才去看了他的情況,雖然吃了藥,但好像到現在都還沒有退燒,你一定要記得注意他的身體狀況,如果到了晚上還沒有好轉的話就送去醫院。”他們的級任老師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性,交代起話來也格外的囉唆。“他的身體非常的虛弱,明天在家好好的休息,不用來上課也可以……”
“我知道了。”近籐和彥連忙說,假如他不開口,恐怕她還會一直說下去。“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可以先回去了嗎?”
“當然可以。”她笑著,雖然被他打斷得唐突,但只要是老師,對出色的學生都會比較寬容,她自然也一樣。
近籐和彥強壓住心裡莫名的緊張感緩緩地走進保健室,澤原純一原本躺在床上,見到進來的人後立即驚得坐起來。
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動著,澤原純一的表情顯得既驚訝又不知所措。
“能走嗎?老師要我送你回去。”近籐和彥面無表情的說著。
“我……可以的。”澤原純一連忙下床穿鞋。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近籐和彥忽然看到他潔白的襪子上有血漬。
不去多想,近籐和彥也不等他就逕自往外走,而澤原純一跟在他的後面,仿佛不敢靠他太近,一直隔著一段距離。
兩個人走出學校,來到車站,下車之後一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近籐和彥一次也沒有回頭看他,而澤原純一盡管腳步有些搖晃,卻始終保持距離跟在他身後。
好累啊……澤原純一看著他修長的背影,腦袋仍然昏沉,胸口裡是揮之不去的嘔吐戚,走起路來明明感覺輕飄飄的,腳步卻又沉重不已。
有多久了?只能這樣一直遠遠凝望他的背影,澤原純一想著,也不過才幾個月而已吧,為什麼會感覺好像已經久到連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地步了呢?明知道永遠不可能會有結果,卻還是無法阻止自己深陷入這場單戀。
你還真是個傻瓜啊!澤原純一這麼對自己說著,心裡是滿滿的苦澀。
這時,走在前面的近籐和彥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呻吟,然後是物體墜落地面的悶響聲。他皺眉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終於體力不支跌倒在地的澤原純一。
“起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忍不住走過去站在他面前。
澤原純一咬著泛白的嘴唇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用盡所有殘余的力氣想要站起來,可是發軟的手腳卻連支撐自己的重量都顯得勉強。
忽地,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一輕,近籐和彥拉著他的手臂將他從地面上扶了起來。他驚訝地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哽在喉間的話不由得脫口而出。
“你?”
“能走嗎?”
“我……可以的。”澤原純一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近籐和彥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身軀,狹長的雙眸微瞇著。“明明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也要硬撐,這種逞強的方式只會令你顯得幼稚且不可理喻。”
“我可以的!”那他該怎麼辦?說自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需要他的幫忙嗎?這麼做的話他只會覺得自己是故意想要接近他,而更加討厭自己而已。
不待他反應,近籐和彥已經將他的手臂拉過來搭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則扶著他的腰往前走。
澤原純一好像被電擊般的震了一下,太過突然的接觸令他無措,身體僵硬得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這怎麼可能?他傻傻地看著的籐和彥扶著自己腰際的大手,那修長的手指隔著衣料正緊扣著他的身體,他每向前踏出一步,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用那麼驚訝,我只是在做老師交代的事情而已。”
“是嗎?”
是啊,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關系,恐怕就算他生病死在路上,他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吧?澤原純一絕望的想著。
然而,即使明知道這並不具有任何意義,近籐和彥也根本沒有改變對自己的看法,可他還是忍不住為兩人身體之間的碰觸而顫抖不已。昏沉的不適感與身體上的疼痛都奇跡般地逐漸消失,唯有那越來越強烈的心跳聲益發清晰,就好像是在耳邊響著,怦怦……怦怦……
到了晚上,澤原純一仍然什麼都沒有吃。近籐和彥走進他房裡,看到的是他將自己裹在被單裡坐在地毯上,身體微微發抖,樣子看來迷迷糊糊的,就連他走到他的身旁也完全沒有察覺。
“含著。”近籐和彥蹲下來將一個體溫計放在他面前。
澤原純一這才回過神,看了近籐和彥好一會兒,總算恢復些許意識,於是接過體溫計。“謝謝。”
“我不是自己願意幫你的,所以你也沒有必要謝我。”
剛好今天晚上近籐孝行不在家,要不然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踏進這個房間的。
澤原純一聽後只是苦笑一下。真冷,明明皮膚很燙,不知為什麼又覺得冷得想要發顫?
“已經超過三十九度了。”片刻之後,近籐和彥看著體溫計,“穿件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不行!不用了!”在聽到“醫院”兩個字,澤原純一立即激烈地拒絕。“我只要睡一下就會好,根本就沒必要去醫院……”
“住嘴。”近籐和彥皺起眉頭,語氣不耐地打斷他的話。“這不是讓你耍性子的時候。”
“我不是在耍性子,是真的不用了。”
“過了今天你想要怎麼樣都跟我無關,但如果你現在出了什麼事,就會變成我的責任!”近籐和彥嚴厲地看著他,“我不想為了你而接受任何人的指責。”
澤原純一像是被他的話震懾住,咬著唇許久都沒有說話。終於,他長長的歎息一聲,抓著被單將自己裹得更緊,然後望著近籐和彥低聲的懇求:“我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真的不能去,因為叔叔說過不允許的。”
近籐和彥聽到他提起近籐孝行,心頓時被重重地敲了一下,既痛苦又說不出的憤怒,他冷笑道:“看來你除了懂得張開腿讓男人上之外,還有言聽計從這一項長處嘛!”
“我不是!”雖然聲音有些嘶啞且顫抖,但澤原純一終於大聲地對著他喊了出來。“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只是喜歡你,就算你覺得很惡心,也不要用那樣的話來傷害我,我……我也絕對不會跟不喜歡的人做那種事……”
“那和我無關!”近籐和彥倏地站了起來,他不聽,也不想相信,他要討厭澤原純一,然後離他遠遠的!
“和彥!”澤原純一叫著他的名字,突然捂著臉哽咽了,邊啜泣邊斷斷續續的問:“要怎麼樣?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能像以前一樣的溫柔……”
“不可能的。”他不要變得跟近籐孝行一樣,他不要介入這種骯髒的關系裡,他甚至憎恨這麼軟弱的自己。
“你不相信我嗎?”澤原純一悲傷的看著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我嗎?”
不……不要……
近籐和彥在他的注視下後退了幾步,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胸口掙扎著想出來,卻在他自我防備的牢籠裡撞得鮮血淋漓。
不要那樣看著我,不要讓我失控。他在心底這麼喊著。
“和彥……”澤原純一略顯枯瘦的手慢慢向他伸了過來,最後抓住他的衣角。
“你告訴我啊……”
“不要碰我!”近籐和彥用力推開他,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害怕。
澤原純一還來不及驚呼出聲,身體就好似飛出去般的撞到牆壁又被彈開,他短暫地呻吟一聲,就這麼暈了過去。
近籐和彥感到自己的腦中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著澤原純一滑倒在牆角的身體,然後又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顫了一下,像是剛從一個噩夢中驚醒。
“純一!”
他連忙將澤原純一抱起來。天啊!他好輕,而且……該死的,體溫真的好燙!
近籐和彥手忙腳亂地將他安放在床上,輕輕拍打著他的臉,生怕他就這麼一睡不醒,心裡恐慌不已。
過了片刻,澤原純一終於悠悠轉醒,在看了他數秒之後,呼吸困難地用力喘著氣。
“你覺得怎麼樣?”見他醒來,近籐和彥終於松了一口氣。
“沒……事……”澤原純一極為費力的說著,雖然似乎很難受,但臉上卻帶著微笑。“我沒事。”
“你流了好多的汗,我看還去找醫生看一下比較好。”
“不可以……”澤原純一用力搖頭,胸口因為有些缺氧而劇烈起伏著。“不可以的!”
近籐和彥頓時眸色一黯,“你就那麼聽他的話,連自己病死也無所謂嗎?”
“我……”
“跟我去醫院。”近籐和彥拉著他的手,不再多說什麼。
“不要!”澤原純一慌了,嘶啞干澀的聲音變得顫抖,卻只能毫無反抗之力地眼看著近籐和彥將自己拉起來,於是拼命地哀求:“不要……我不能去醫院……和彥……求求你。”
“你真的這麼堅持?”近籐和彥強自壓抑著心裡湧起的煩躁感。
澤原純一呆了呆,然後無力答著:“是的。”
近籐和彥聽後沉默了好一會兒,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放開他的手,轉身大步離開。
聽著門被關上的聲音,澤原純一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從眼眶滾落,順著臉頰滑入枕頭。
早就知道的不是嗎?為什麼還如此難過呢?他應該滿足的,近籐和彥沒有不管他,還不放心要帶他去醫院……是他自己太貪得無厭了。
如果沒有那個停電的夜晚,也許一切都不會開始,他也就不會這麼失落了。
好痛苦,胸口好悶,就像快要裂開了一樣,他甚至覺得自己會這麼慢慢死掉。
也不知過了多久,澤原純一哭得累了,意識也越來越蒙朧,身體似乎在水底漂流,載浮載沉的,沒有任何的真實感。
這時,門被打開,他隱約看到是近籐和彥走進來,但不可能的,那一定只是夢而已。澤原純一意識模糊的想著,然後感覺自己被一片黑暗包圍,徹底地昏睡過去。
近籐和彥拿著去藥房買來的抗生素片與退燒藥回到澤原純一的房間裡,看到他整個人像貓一般地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睡著。叫了幾聲都沒反應,他不禁歎口氣,他的額頭還是滾燙的,一點退燒的跡象都沒有,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明明警告過自己無數次不能接近他的,他真為自己的反復無常感到丟臉。
澤原純一看起來睡得不太安穩,大口的呼吸著,異樣的紅潮從臉上一直泛濫到頸下,秀眉緊緊地擰在一起,臉上滿是交錯的淚痕。
真是的,一定是在他離開之後又哭過了吧?
澤原純一流了很多的汗,顯得有些脫水,原本粉色的唇此時簡直蒼白得可以,並且干燥得裂開。
近籐和彥靜靜地看著他,然後伸手將他因為汗濕而黏在額角的發絲撥開,他的眼睛仍然緊閉,卻忽然低聲吐出幾個字來。
“和彥,和彥……”
近籐和彥還以為他醒了,立即縮回自己的手,但仔細一看,他只是在夢囈。
是啊,澤原純一人現在昏睡著,不會知道有人坐在旁邊看著他。
近籐和彥迷惑不已地再次伸手輕撫澤原純一的臉,並且不斷地告訴自己,他不會知道的。
只有這麼一次,不用再苦苦強逼自己裝冷漠。
要怎麼樣?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能像以前一樣的溫柔呢……
澤原純一哭泣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回蕩著。
澤原純一雖然愛哭、不會說話,也根本不懂得保護自己,看起來這麼弱勢的一個人,在他如此冰冷的對待之下,仍然可以堅持自己的那份情意。
近籐和彥,原來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軟弱的人。他自嘲地苦笑。
近籐和彥用濕毛巾將澤原純一臉上的汗擦去,再從冰箱找來一些冰塊,用毛巾包住,放在澤原純一的額頭上。
冰涼的感覺令澤原純一本能地動了動,但仍然沒有清醒。
冰塊敷在滾燙的肌膚上很快就融化了,等近籐和彥發現的時候,冰水已經順著澤原純一的頭發將枕頭浸濕一片,他這才知道不妙,連忙又笨拙地將包著冰塊的毛巾拿開。
他歎了口氣,干脆將所有的毛巾全部都冰到冷凍庫,再回到樓上,取出買來的藥放到澤原純一的嘴裡,然後自己喝口水喂進他口中。
突然,澤原純一大概是被嗆到所以咳得很厲害,近籐和彥怕他會把藥吐出來,趕緊用手掌壓在他唇上,直到確定他將藥全部吞下去之後才松開,最後再從冰箱裡取出已經凍得冰涼的毛巾貼在他額頭上。
能做的都做了,這樣一來,就等著他退燒了吧?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之後,近籐和彥才在床邊坐了下來。
發燒的時候很容易出現脫水的症狀,還是讓他多喝些水比較好;想到這裡,近籐和彥才剛拿起冰杯,卻突然一陣臉紅,頓覺口干舌燥。
剛才只顧著喂澤原純一吃藥,所以沒注意到兩人唇瓣相貼的事實。
雖然他並不是故意的,可是接下來……近籐和彥看著手裡的水杯,又看看澤原純一那豐厚卻干裂的菱唇,身體又是一陣難以形容的燥熱。
他不會知道的。
一個細微的聲音竄入他的腦海,他頓覺一震,心跳也跟著加速,然後那個念頭就這麼控制了他的心神。
澤原純一不會知道的,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今天的事情。
他的眼神變得迷離,像著了魔般的看著澤原純一的唇,明明已經這麼蒼白干裂,明明是男孩的唇,還是如此強烈地誘惑著他。
近籐和彥覺得自己好像處於巨大的漩渦中央,潮水正把他帶向不知名的地方,而他無從抵抗;緊接著,一種陌生又原始的激烈欲望支配了他的身體。
他把水灌入自己的嘴裡,再俯身貼向澤原純一的唇,舌尖從他微啟的唇瓣探入,水也從他的唇上流到他的唇內。
他用手輕輕捏住他的下巴,令他張開原本緊閉的齒縫,他的舌尖沿著齒列輕輕地描繪進入,既火熱又柔軟的感覺將他包圍;他閉上眼,仔細地吻著澤原純一的唇,用舌頭頂向他的舌尖,輕輕舔舐,恣意沉迷於這樣甜美的氣息,毫不厭煩地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反復感受著那陌生而甘甜的滋味。
許久之後,他終於離開了澤原純一的唇,微微喘著氣,手抵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試圖消退自己越來越大膽的欲望。
心跳得好快,不是吃藥,也不是喝水,而是他吻了他。
心裡有些混亂,那種唇舌相依的感覺清晰地留在他唇上,成為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身體也頓時變得好熱。
澤原純一的睡衣紐扣不知在什麼時候敞開了,胸口上微微泛紅的皮膚此時透露著化不開的情色意味。手本來已經撫上他的頸項,就在同時,近籐和彥看到從他敞開的領口延伸出來一條明顯的疤痕。
近籐和彥皺著眉,好奇地想把傷痕看清楚;當他將澤原純一的睡衣拉開之後,卻當場變了臉色,一陣惡寒當頭而下將他滾燙的欲望徹底澆滅。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身體啊?頸部以下的肌膚簡直面目全非,無數道傷疤遍布在他原本白皙的皮膚上,或深或淺,縱橫交錯,有明顯看得出來的刀傷,鞭傷與燙傷,還有太多數不清的瘀青和其他傷痕,腹部與臂膀上有勒痕,顯然是被捆綁後留下的。因為澤原純一躺著,所以近籐和彥沒能看到他的背部究竟又是多麼令人觸目驚心。他也不想再看,只覺得胃部一陣緊縮,險些就要吐出來。
他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全都明白了。澤原純一說過的每一句話,此時快速的自他耳邊掠過,為什麼他沒有早點發覺?每次近籐孝行回來,澤原純一都會有一、兩天不會去學校。
下著大雨的那一天,被雨得淋得渾身濕透的澤原純一,當他要走進近籐孝行的房間之前,其實是想向他求助吧?可是他又對他做了些什麼!
不但無視他被同學凌辱,甚至還用惡毒的話一遍遍地傷害他,這跟近籐孝行和向井勇志他們有什麼兩樣?他配不上澤原純一對他的信任。
就因為害怕自己會愛上澤原純一,討厭自己變得跟近籐孝行一樣,所以他在以為澤原純一與近籐孝行之間是那種關系之後就立即判了他死刑,對他那般冷酷和惡毒,一心想與澤原純一劃清界線。
然而就因為他的自私,為澤原純一帶來的是更多的災難。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如果他肯去阻止的話,就可以讓他免去一些痛苦。
近籐和彥顫抖的手指輕輕撫上澤原純一的身體,只是一下而已,那猙獰扭曲的傷痕為他的指尖帶來火燒般的觸感,難以言喻的疼痛也順著手指直直地流向心髒。
“純一,所以你才不肯去醫院嗎?你真是傻。”近籐和彥看著他喃喃低語,眼眶一陣發熱。“好好睡吧!等你醒來之後一切都會不同的,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
***
澤原純一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屋內的光線刺得他眼睛有疼,喉嚨干澀得好像有一團火在灼燒,他看著四周想找水喝,可是身體卻連一絲力氣都沒有。
應該……已經退燒了吧?澤原純一費力地翻過自己的身體,貼在額上的毛巾立刻掉了下來,他愣了愣,然後抓住那條毛巾發呆。
他轉頭,看見書桌上有一杯水,旁邊是藥還有切好的蘋果;霎時,他感動得直想掉淚,雖然知道近籐和彥並不是自願照顧他的但還是覺得好高興。
正想著,門被人打開了。
澤原純一慌亂地將快要流出眼眶的淚水擦掉,還來不及抬頭,絲被已經被人掀開,他只覺得渾身一涼,這才發現自己沒有穿上衣。
“叔叔?”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近籐孝行,他勉強支起身來,因為緊張,本能地抱著自己的雙臂。“你……怎麼回來了?”
“聽女傭說你病了,所以回來看看。”近籐孝行微笑著坐在旁邊,親切地問。
“現在覺得怎麼樣了?要不要找谷村醫生過來?”
“不用。”澤原純一連忙搖頭,“我只是有點感冒,睡一覺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他似乎放心地松了口氣,語氣顯得非常溫柔。“餓了吧?我去叫人給你煮點粥,生病的時候吃清淡點比較好。”
“謝……謝謝叔叔。”
雖然早該習慣了近籐孝行的陰晴不定,但此時澤原純一因為害怕他發現近籐和彥來過這個房間,所以緊張得連手都在發抖。
“那你再睡一會兒。”近籐孝行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微笑著站起來往門外走去。
等門關上之後,澤原純一立刻慌忙地掙扎起來,結果腳才剛觸地就因為發軟而跌倒,他咬緊牙又站起來,想盡快將毛巾與書桌上的東西收起來。就在這時,一股粗暴的力量將他大弧度地往後拉,澤原純一的心頓時一沉,回頭看到近籐孝行一臉的陰鷥。
“果然有人到這個房間來過是不是?”近籐孝行緊緊抓住澤原純一光裸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澤原純一極力忍耐著,秀眉忍不住揪緊。“不……”
“還想騙我?你告訴別人我對你做的事了,對不對?”近籐孝行狂吼著,將他按在牆上,用力抓住他的頭發,令他往後仰起。
“我沒有……”
“你沒有?”近籐孝行的瞼幾乎貼在他的額上,冷冷的聲音也順著厚重的呼吸噴向他的臉。“你故意讓人看到你沒衣服的樣子,還說不是想讓人發現?”
“我不知道……我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澤原純一拼命地解釋。
近籐孝行根本不聽,只是將他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說那個人是誰?是和彥嗎?”
“不!不是他!”澤原純一按住肩膀上再度流血的傷口,尖叫著否認。
“我想也不可能是他。”他看著澤原純一害怕的樣子,目光陰冷地笑了笑。“那究竟是誰?”
“沒有……沒有任何人,這些都是我自己買的……”
“你還敢說謊!”近籐孝行用力地朝他甩了一耳光。
霎時,澤原純一覺得自己的耳朵內仿佛有什麼炸響了般,一股灼燙的熱流震蕩著耳膜。
“我不知道……”他趴在地上氣息微弱。
近籐孝行喘著氣緊緊地瞪著他,原本梳理整齊的頭發變得有些凌亂地垂落下來,他一步步走近澤原純一,扭曲的面容帶著迷離而詭異的表情。
“你竟然敢騙我,你跟那個賤女人都是一個樣!”
澤原純一只能看著自己再度被近籐孝行拉起,別說反抗,他就連出聲求饒的力氣都沒有。近籐孝行抓住他的頭發,一手瘋狂地往他臉上左右抽打著,一次比一次用力。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聽話!為什麼要騙我!那個人是誰?是誰?”
一顆牙齒混著鮮血從嘴裡吐了出來,在近籐孝行嘶啞的吼叫聲中,澤原純一干脆閉起眼睛。
他的這個舉動令近籐孝行大受刺激,他放開他連續後退好幾步,最後拿起身旁的原木椅朝他砸了過去。
“你為什麼還是不說?你說!你說啊!”
“唔!”
四分五裂的疼痛頓時遍布全身,澤原純一呻吟一聲,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額頭汩汩流下,血腥的氣息逐漸擴散,那殷紅的顏色甚至擋住他的視線,他幾乎就要這麼暈過去,但近籐孝行緊接的一個耳光又強逼他恢復清醒。
“我會讓你說的。”
近籐孝行將澤原純一的臉扳過來按在地上,再從西裝褲的口袋裡拿出打火機。
大量的失血讓澤原純一覺得身體發涼,好不容易抹去眼睛上的血,火苗卻也在同時燒上了他腹部的皮膚。
“啊——”他終於大聲慘叫出來,被燒到的皮膚疼痛難耐的劇烈收縮著,還帶有淡淡的焦味。
澤原純一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力氣,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拼命往門外跑去,他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只是本能地想要逃走,從這種無邊無際的痛苦裡逃走。
“你——站住!前面是……”澤原純一只覺得自己腳下突然一空,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然後身體開始下墜,就這麼從樓梯上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