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休書怨了誰 第二章
    糟!糟……等待六年,就為了這一天,她卻遲到了——

    鏗鏗鏘鏘!

    鳳谷外小村子,當日她和大哥居住的房舍,在村子的最南邊,竹林間,四周無其它房舍。

    天上一輪明月,銀輝下刀光劍影砍出了殺氣騰騰。

    她急忙從腰間取出一包藥粉。這粉末只要一沾皮膚即滲入體內,讓人在瞬間昏睡過去!她站在高處順著風向將粉末撇向天際,飄向一群黑衣殺手。

    「羅非,受死吧!」

    她聽見這一聲喊,整個頭皮發麻,深怕來不及教人,心臟險些凍結!雖然已撇下足夠迷倒半個村子人的藥粉,她卻等不及藥效發揮作用,使用移動能力進入殺圍市甲一

    「小心!」她眼見一把刀自羅非背後砍下,而他手上的劍正忙著揮掉三把大刀和迎面而來的暗器,即便聽見聲音,閃身已是不及——

    一切都發生在她瞬間現身的剎那,她來不及擋下那朝他落下的一刀,他轉身只來得及瞥她一眼,接著一陣風來,瞬間沒了肅殺聲,黑衣倒成一片,羅非也倒了……

    ***

    竹林傳來颼颼聲,寒風陣陣襲來,只剩一人直立。

    等了六年,她終於見到他了……心臟不斷鼓動,她的手止不住顫抖。

    她緩緩蹲下來,手指探向他鼻息!還有呼吸!

    「大哥!大哥……」她摸到一股濕熱,黑血從他肩膀不斷流出來——刀上抹了毒!

    她臉色一白,迅速取出針封住他血脈,避免毒液走入心臟,然後使盡全身力氣勉強扶起他,帶著他瞬間移動,離開此地!

    她不能把羅非帶回鳳谷醫治,一來她無法向族人解釋救他的經過,二來她不能讓族人捲入宮中內鬥之中。

    近幾年天子龍體欠安傳聞甚囂塵上,將來局勢還不知如何演變。出了宮外的羅非,如今就好像俎上肉,後頭還不知有多少殺手要取他項上人頭,她稍一處理不慎,隨時都有可能惹來一場腥風血雨。

    眼下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藏到一個無人之地先療治傷口!

    ***

    樹谷!

    這裡是她以前使用瞬移能力無意中發現的地方,谷口藏在一棵巨木後,巨木身上爬滿籐蔓,兩手撥開一串厚重的籐蔓,才能看見巨木中心的開口,那就是樹谷入口。

    以前似乎有高人在此隱居,還栽種了奇珍異草,後來荒廢了。

    經過她整理,谷內木屋已可居住,基本生活配備齊全。自從她學醫,才發現此處所栽種多是珍貴藥材,此後便經常過來整理、採藥。

    木屋不大,只有一廳一房,房內一張床。

    她不敢耽誤太多時間,喘著大氣將他搬上床,脫掉自己身上厚襖,捲起袖口,就急忙為他處理傷口——

    儘管習醫多年,身邊總有助手幫忙,她還不曾替人寬衣,尤其是一個男人。但眼見他肩膀那一刀又深又長,毒血不止,她心驚肉跳,早已顧不得這許多了。

    如今她只慶幸當年她聽母親的話跟著鳳太叔習醫,今日才能將他從鬼門關口搶救回來。

    處理好傷口,為他裹上布條,瞅著他由黑返紫的嘴唇,她緩緩拭去他臉上汗水和污血。忍不住,就凝視著他出了神。

    直到眼前一片模糊,她才發現她已淚濕雙眼。

    只為著要在同一個時空見面,這一刻她等了六年了!

    ***

    六年……六年不見了,六年來她時刻牽掛,不曾忘了他,不曾忘記這張臉,這副胸懷……一樣的俊逸臉龐,深邃五官,寬闊厚實的胸膛,他無絲毫改變,而她已經長大了……

    大哥,當日大恩,今日終於能夠還你了。

    她終於能夠放下心中大石,不必再日日夜夜懸念,記掛他的生死。

    她把被子拉上為他蓋好,趁他昏迷未醒之際,她回到鳳谷內找孫少宇。

    他便是兩年前母親用命救下的少年,今年十五歲,和她差不多高。他是個氣質不凡的孩子,外型俊美如白面書生,脾性好,外表看似斯文柔弱,實則不然,他個性沉穩,應對進退得宜,年紀輕輕已有成人少有的智慧,處理起大小事務來毫不含糊。他還有一項深藏不露的絕學,只有她和妹妹知道。

    這兩年來,多虧有他在身邊幫忙和掩護,她才有更多的時間溜出谷外不被發現。

    「紫鴛,你回來了。」深更半夜,正是好眠時候,他卻衣著整齊,端坐案前看童曰。

    「少宇,你還沒睡?」

    「我剛從沈婆婆那裡回來不久。你不用擔心,經你妙手,老人家已經脫離險境了。」他放下書本走過來。

    鳳紫鴛聞言,臉上才寬慰許多。老人家突然發生意外就倒在門口,她為醫治她,這才去遲了。

    僥倖兩條命都搶救及時,未造成遺憾,是老天保佑了。

    孫少宇看著她,忽然不悅,    「你未換裝就去了?」

    眼前佳人長髮披肩,頭上珠玉鳳釵,一襲素雅的杏色長衣、羅裙,藏色暖襖,脂粉未施,膚白透雪,蓮容秀麗,氣質清雅。外人眼中、她或許只是姿色中上的清麗佳人.

    但他不同。經過兩年相處,他看她的美,已經不止於外親了。她生性嫻靜,淡泊名利,身外之物一切淡然看待,她待人卻寬厚又深情重義。

    在他心裡,她是世間難得一人的絕色,是淤泥不染的脫塵仙子。

    他對她……確實有情,但她早已有婚配之人,這份感情,他只得深埋心中。

    「情況突然,我來不及換裝。」她不甚在意地看自己一眼,順手脫下暖襖。

    「你受傷了?」暖襖底下,那件杏色長衣染了深血,他頓時心頭一緊,扳過她看個仔細。

    「不是我,是大哥……我是說二皇子。」她把孫少宇當家人,當年那一段,他全知情,也明白今天這日子對她而言有多重要。

    「原來如此。」他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放開了她,瞅著她,接著猜測說道:

    「你救了重傷的二皇子,為免被人發現,更避免連累族人,此刻……是把他藏在樹谷了?」

    鳳紫鴛微笑,    「知我者,少宇也。」

    孫少宇也陪著淺笑,是把他視若手足。

    「少宇,這幾日我無法留在谷內,破兒還有鳳谷都暫時要麻煩你了。要多留意自己身子。」

    「我知道,你安心去照顧你的恩人吧,谷內一切事有我在。」

    「謝謝你。」

    「你先去把這套衣服換了……換個身份去吧。

    鳳紫鴛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領首。  

    「紫鴛,你天生體弱,好不容易後天調養有成,可別功虧一簣。」本不想提,但就怕她不留神累壞了。

    接下來,她簡單交代了,帶了簡單衣物和食物,換上一襲月白色衫衣,回房束起長髮,便離開了鳳谷。

    ***

    他猛地張開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他還活著?他扶住疼痛的肩膀,吃力地想從床上爬起,身體卻沉重無比!他方才知這一刀傷他有多重了。

    猛咬牙,嘴唇泛白,額際滲出冷汗,眼前天旋地轉了一大圈,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撐起身體……

    猛喘著氣.休息一陣,才有辦法環視四周……

    這不是他租的那間屋子。

    房內擺了陳舊的桌椅、櫃子。桌上放了藥材盒,空氣中飄著熬藥味……他的身上也有刺鼻的傷藥味道。

    他低頭看,這時才發現肩膀已經裹上了布條,有人幫他把傷口處理過了。是誰救了他?……是敵是友?

    他瞇起眼,戒慎思危,目露寒光。

    「你醒了?」

    房門只有一簾之隔,布簾掀開剎那,一抹冷厲自他眼底退去。他眼神無波失了威脅,淡淡注視來人。

    掀開布簾進來的是一名白衣少年。儘管身受重傷,他仍然強撐著驚人毅力,定定注視著他,暗暗仔細審視——

    少年長相清秀,纖瘦身材,氣息純淨,目光澄澈……但為何看著他,眼裡流露出激動難抑的情緒來,好似重會故人的眼神?羅非面無表情,心內雖存著疑惑,但情勢未明之前一切小心為上。

    「是小兄弟救了在下?」他用力撐著床沿,試圖下床。

    「二皇子肩上有傷,體內還有殘毒未解,不宜起身!」一碗藥匆匆擱下,跑過來阻止他,深怕他一不小心摔著了。

    「你怎知我的身份?」羅非瞇眼,眼裡進出森冷目光對上他,憑借強大的生存意志,一把牢牢扣住他手腕——是敵是友?

    鳳紫鴛一怔,沒想到他還有如此大的力氣。

    臉色瞬間轉白,手腕傳來疼痛,他渾身殺氣騰騰,彷彿只要她釋放一丁點不利於他的氣息,他指著她手腕的這隻手就會立刻扼上她頸項,取她一條小命。

    「二皇子該記得,那群欲置你於死地的黑衣人喊過你的名字。在下因此得知。」

    她能體會他死裡逃生的心情,他無法信任她也是理所當然。

    羅非瞇眼瞅著他。少年一雙沉靜眸光無畏無懼地迎視他,在他心底贏得不少讚賞。

    他仔細思索昏迷前一刻發生的事情……

    隱約記得聽見一聲喊,他回過頭去。當時圓月銀輝如晝,憑他眼力,雖是瞬間一眼,他也看清出聲提醒他的是這張臉……但月光下,頭頂有珠玉晃閃、流蘇搖動,是女子裝扮……

    羅非垂眸,目光落在他扣住的那隻手。腕骨纖細猶如女子皓腕,手指蔥白如玉。

    抬頭細瞧,一雙鳳眼如水,鼻挺小巧,唇色淺粉,唇線柔和,略顯細長的臉蛋宜男宜女相,但膚如凝脂,身骨纖柔……他放開了手,散去騰騰殺氣。

    「深夜時分,你在竹林做什麼?……你手無縛雞之力,如何將我救?」他若有所思,冰冷目光緊緊捉住她。

    「在下喜愛山水,經常四處遊走。二皇子已昏迷三日有餘,三日前深夜一場圍殺不巧被在下撞上了。在下習醫多年,平時出外行走為求防身,自配有一種滲膚即迅速昏迷的藥粉,不想當日便派上用場了。」她望著他冷汗涔涔,臉色慘白,不免憂心,回頭去把那碗藥端來,「二皇子先把這碗藥喝下吧。」

    羅非只是瞅著她.緊抿著嘴唇。

    「二皇子是怕有毒嗎?在下若有心害你,又何須將你藏到這樹谷來療傷。」她嘴角牽起一抹笑容,面色柔善,氣息沉靜,她把碗端到他唇邊,像哄小孩似的淺笑道:    「這藥雖苦,但良藥苦口。

    二皇子忍著點,再喝幾帖等體內餘毒除盡,我再幫你換藥。」又說道:    「再說這帖藥,二皇子已經服用三日了。」

    羅非聞言,深深望了她一眼。他昏迷期間,她如何餵他服藥?

    藥雖苦,良藥苦口……這話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不就是他每天幸災樂禍地灌小娃兒苦藥時,說過的話。

    這麼快報應到他身上來了?看他皺著眉頭,把藥喝了,她心裡寬慰了許多。等他喝完,她便扶著他躺回床上,幫他把被子拉好。

    「你有看見一個小娃兒嗎?」

    他閉著眼,低沉聲音自喉嚨裡滾動出來。

    她的手停在被子上,眼眶迅速濕熱。對她而言是熬過了這六年的等待,對大哥而言卻只是三日前一眨眼……

    「有,我與她合力把你藏到這樹谷來。她說她有不得已的苦衷,無法等你醒過來,必須辭別。

    她特別說……她感謝你的救命大恩,來日當報。『彼此是魚水相幫』的意思。羅非該是曾經以救治『小娃兒』為由,探問鳳太叔的下落了。懸在心上多年的疑慮總算撥雲見日,她這才放下心中大石。

    「大哥,少凡不敢誇口比得上鳳神醫的妙手回春,但願盡綿薄之力。」

    她一臉誠心,心存柔善。羅非凝視著她好半晌,忽然長臂越過她纖細的肩膀,握住她肩頭。

    她一怔,仰頭望他,眼裡顯出遲疑,和他相靠的肩膀微微偏旁。

    他索性收緊手臂,一把摟緊了她。

    「少凡,今夜我要離開這裡回京城去。」

    「大哥!但你傷勢未癒∼」

    「已經不礙事了。」再不走,他怕要遲了。

    「既然如此,我去準備一下。這谷內有很多珍貴藥草,我多採些,說不得能有作用。」不遲疑,她馬上要起身。

    羅非拉住她的手,「少凡,你能輕易猜出我的身份,卻從來不問是誰要我的命。我雖不知你從哪裡得知,又知道了多少宮廷鬥爭之事,不過你該也猜到我此回京城,路上必是險惡萬分,凶多吉少吧?」

    「……大哥,小弟雖然不會武功,但識得岐黃之術,此回京城,必能對大哥有所幫助。」鳳女能力不允許外洩,他隻身回京路途凶險她又不放心,所以她早已決定要陪他走一程了。為聖上診病,她有這份心,但也不能否認這是為了跟隨他回京想出的借口。

    而羅非,很早便看穿了她的用心,他也早已決定不讓她涉入險境;她若是真丈夫,他倒也不擔心了。

    「少凡,莫要怪我直言,你雖識岐黃之術,但身骨體質分明天生不佳,加上數日來你衣不解帶為我療治,已耗盡心力。此回京城路途遙遠,我須趕路,無暇他顧。你跟著我一確是累贅!」

    他嚴詞,一下子令她無可反駁。連日不眠不休照顧他,她確實有些吃不消了,想陪他趕路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手緊握成拳,暗惱自己這副無用之身。

    羅非握住她的手,鬆開了她的拳頭,「少凡,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在此發誓,此後我富貴有你,榮華同享,你一定要來找我。待我平安回京,日後我們兄弟就在京城見吧。」

    「……大哥,你路上千萬小心。」

    羅非凝視著她,心內存著不安。在此分別,倘若他日她不來找他,天涯海角,他上哪兒尋她?

    他靈機一動,從衣服內掏出一小錦盒,盒內有一塊白玉,磨平的玉面渾然天成有祥龍攀在上頭,屬稀世珍品。

    「少凡,這塊玉是父皇所贈,於我意義非凡。此回吉凶未定,為求心安,今日暫交與你保管,他日你上京城,務必攜還。」

    她接過錦盒,握在手裡生熱,緩緩點了頭。

    本以為此一別,再見無緣……未枓兩人緣分未盡……她望著他,眼眶隱隱泛紅。

    「大哥,你放心吧,少凡必妥善保管,他日登門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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