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御凌走到弘胄的書房前,看見弘胄的貼身侍衛士壯蹲在牆角邊不知在忙些什麼,渾然不覺他的到來,他一時好奇也跟著蹲下來。
「這……」看清楚他在做什麼之後,御凌滿臉墨色,用陰森森的語調說:「如果我是刺客,你可能已經身首異處了……」
「呵呵……不會啦,我知道是您……」話還沒說完,士壯猛抬頭一看,大叫:「你是誰?」
御凌兩眼一翻,伸手敲他的頭,「你聽不出是我的聲音嗎?」
「可……可是幾天前你還沒有鬍子,怎麼今天就長出來了?」他邊說邊揉著被打疼的腦袋。
御凌得意的按壓自己的假鬍子。「嘿嘿,還不錯吧?」
「鬍子是很不錯,你看起來沒那麼娘了。」士壯一臉正經地說。
「你!」他對上士壯那雙長尾鳳眼。「我哪裡娘了?」
「王爺你長得娘啊,可是賭性一點都不娘,我家主子不准我再和你打賭了。」
「哎哎,怎麼你們爺倆這麼死心眼,這樣日子才會有趣不是?」
「主子說你太聰明,我一定不會贏,所以不准我玩。」士壯老實說。
御凌搖頭歎氣:「你可別像你主子那樣死板板,這世上好玩的事太多,如果老是這怕那怕的,還有什麼好指望的!你在這裡幹什麼?」
「不會吧,您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啊?這些小東西很可愛厚……今天它們總共出動了六百五十五隻才搬走一隻小螳螂。」
「看這有什麼好玩的?下次我帶你去看斗蛐蛐,那才好玩吶!」
「斗蛐蛐?那是什麼?」
「什麼?連這個你都不知道?你小時候在幹嘛呀?看你人模人樣的,怎麼傻呼呼的連這都不懂,真不知你家王爺到底教了你什麼東西。」
士壯嘿嘿地笑著,一點都不在意。
「好了,我要進去見你家主子,通報一下吧!」
「不用啦,王爺,你們都是兄弟,報什麼名,自己進去就是了啊。」
「那你好歹也站起來報名,讓你家主子知道有人來啊。」
「不用不用,剛才我家主子叫我安靜,所以我不敢出聲,你自個兒進去。」士壯頭搖得如博浪鼓。
御凌歎氣無話可說,站起來走進書房。
「你來了?」弘胄連頭也沒抬的說。「先請自便,我正忙著把這份奏折寫好。」
「好,你忙你的。」御凌在太師椅上坐下。王府僕人送上茶來,趁著擺放茶時,他拿眼瞧著弘胄。只見他專心的振筆疾書,黝黑的臉上,一點表情也無。
他總是這樣為國事操勞,生活中除了為皇上分憂解勞外,好像沒什麼樂趣可言,更別提有什麼不良嗜好或是令人詬病的行為,和他這個特意製造出來風花雪月形象的人完全不同,外人很難相信他們會是一夥的。
他端著茶淺啜,眼角瞄到弘胄的耳尖竟然通紅起來。
咦?這是怎麼回事?只有在覺得羞愧或言不由衷時,弘胄的耳尖才會通紅一片,讓他和中迅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他本人卻從來不知。弘胄是在寫什麼會讓他覺得羞愧還是心虛的事?
他悄悄走到書桌旁,彎下身來靠近他,從他背後看著他正在寫的奏折。
弘胄身上的氣味,猛然地竄進他的鼻子……
他的心一陣狂跳,臉上的溫度也迅速上升,一股熱氣夾雜著羞赧和愧意湧上心頭,那一晚溫存的記憶,居然已經在他的腦海裡生根埋下,讓他在此時記起他皮膚的味道,還有他的氣味、他壓抑的喉音……
熱意爬滿御凌全身,直達四肢百骸;弘胄的皮膚雖然黝黑,質地卻很細緻,撫摸起來就像絲綢一般,靠在他身上就像躺在絲被上……
「做……做什麼?」弘胄轉過頭來輕聲說。
他就在咫尺之間和他對視,兩人的呼吸混在一起,就像……他的眼光不自主地又落在弘胄的唇上。等、等……一下,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想要吻他?
「你在寫什麼?」他緊急回過神來,勉力出聲。
「在寫今年秋彌的策畫。」弘胄低下頭回答。
御凌直起身來,走到弘胄旁邊的太師椅坐下,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其實一顆心已快從嘴中跳出來。
天,他到底是怎麼了?竟然放不開對弘胄肉體的……綺念!
他不是不愛任何人嗎?怎麼會在心中留下對弘胄的感覺?
「秋彌?那不是快二十年沒舉辦過了?」他呼口氣說。
「是的,自從我父皇上任之後,就取消這項秋天狩獵的活動,不過皇上想要在今年再次舉行,所以命我負責參考從前的例子,好好計劃一番。」
弘胄一點表情也無,看起來很鎮靜的樣子,只是他的耳朵更紅了。
他看出自己對他的非分之想了嗎?御凌心想。只得快快找個話題說:
「這……這秋彌是非常浩大的活動,當年先皇就是因它太勞民傷財才停止這項活動,那麼現在皇上為什麼又要舉辦?」
「皇上是希望能寓講武於遊獵之中,同時親近大自然,讓所有的天青子弟、十幡軍士將領,不要只沉溺於安樂,要居安思危,注動騎射的尚武精神,強健體魄,以表示不忘天青建國的原來精神。」弘胄僵硬地說著。
這一大段嚴肅認真的話,有如當頭一棒,讓御凌立刻回復正常的心思運轉,硬把剛才的綺思全部驅離。奇怪,這麼嚴肅的題目,竟然會使弘胄邊寫邊羞愧?
還是他覺得心虛?不可能,以他的能力策畫這種事綽綽有餘,怎麼會覺得心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才說一句,你就拿這麼一大串道理來砸我,我真是怕死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正經八百?」御凌故意裝出一臉驚嚇的表情。
弘胄看他一眼。「太平盛世之下,就是有像你這樣的天青後代,一聽到要求你的事情,馬上就哀叫連連,一點豪氣也無,這就是為什麼要舉辦秋彌的原因。」
「是是!原來就是因為我這種不肖子弟,才要舉辦這種動輒三、四萬人的活動,都算在我頭上好了。」她微瞇著眼說。
弘胄的臉,終於現出一小朵微笑。「你啊,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大懶蟲,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和你混在一塊。」
直到此時,才把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趕跑。要小心,別再犯這種錯誤,他可一點都不想讓弘胄發覺他的秘密。
他笑著說:「那是因為我會帶給你這個老古板無數的歡笑,你若沒有我這個朋友,你這十幾年來的歲月會像老僧一樣,枯燥無味啊!」
「怎麼會枯燥?我有好多事要做。」弘胄站起來,走到他身旁坐下。
「是喔,那至少你要感謝我讓你的顏面常常運動,做出不同的表情,否則你可能永遠就只有那副──棺材表情。」
「呿!胡言亂語。」弘胄燦笑起來,整張臉霎時亮如明日。
「秋狩什麼時候舉行?」御凌拿起茶杯試圖隱藏自己動盪的情緒。
「和從前一樣九月初,在皇上到避暑山莊的最後二十天,移師到木蘭做演練。」
啊,不行了,他再也不能無動於衷的面對弘胄了,他的一顰一笑深深地牽引著他的心,主宰著他的心跳。
如此一來,很容易就會讓弘胄看出破綻,讓他發覺他就是那個女人。
不行!絕對不行!她一定要回復到像從前一樣,和他嘻笑怒罵的相處情形。
「哎哎,不說這些無趣的事了,我可一點都不想去,你可別排我啊。」
她放下茶杯,又歪斜地坐起來。「我最近因那個花魁的事煩得要命。我要幫她贖身,讓她回家去和家人團圓,她竟然不肯,吵著要我收她當侍妾,可是我父親絕不可能讓我帶朵名花入門……」
這三年來,她固定在雲鳳閣的花魁房裡過夜,藉以掩入耳目,造成她偎紅依綠的假象,沒想到相當成功,讓她贏得京城第一多情男的美譽。
弘胄不以為然的搖頭,連話都不想回。
「女人煩起來的時候,是不可理喻的。啊,說了你也是無從體會,誰叫你和中迅到現在連個侍妾都沒有。」她繼續說。
「我們志不在此。」弘胄說。
「是喔……你們志不在此,但是你們年歲已大,再不娶妻生子,京城裡所傳不堪入耳之事,遲早會傳入皇上耳裡……那時,可由不得你們想娶誰了。」她又拈起鬍子,涼涼地說。
「這事不急,我們都還年輕。倒是你已經弱冠成人了,是不是該想想何時入朝代替老王爺議事。」
御凌臉色驟變。「唉,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就是見不得我逍遙自在。就如同你所說的,我也志不在此。」
「是男兒,就該為國為民,你忘了我們小時候武師傅的教導了?」弘胄說。
「天青皇朝有你這樣一個王爺,就抵過上百個我,要我做什麼。」她揮手說。
「不!你和中迅一樣,都是人材,真不知你為何總是看輕自己。」弘胄轉過頭來,試著想說服御凌。
御凌翻了個白眼。「你饒了我吧,我不是朝廷之福,也一點都不想入朝議事。人生可以過得很愜意,我可不像你肯乖乖困在紫禁城裡,讓這些煩死人的事綁住。我要去遨遊四海,看盡崇山峻嶺,吃盡山珍海味,聽遍奇音異樂,感受風吹在臉上的涼爽、雪下在臉上的寒冷、烈日烤炙的苦痛……」。....。 一
她越說聲音越小,臉上還現出神遊的柔軟表情。
弘胄靜睇著「他」。每當說起志向時,他就覺得這時候的御凌讓人生出一種無法接近的感覺,好像「他」的魂魄早已離開所有人,在天地之間來去自如地飛翔。他不喜歡有這種感覺的「他」,太……太不可捉摸、太難以預料,他只想伸手抓「他」回來,不讓「他」走。
「可惜你一輩子也無法離開。」弘胄輕輕地說。
御凌先是一陣錯愕,接著皺起眉轉過頭去瞪他。「你就一定要驚醒我的美夢?」
「你知道的,十幾年前我父皇就規定,所有的宗室貴族都要留在紫禁城裡,不可離開天子腳下,如果你擅自離開就是死罪。」
「唉……」她歎氣。「你是故意的,你就是看不得我會享受人生。人活在世上如果連作夢都不會,還活著做什麼?」
弘胄轉過眼眸看「他」,知道「他」是在諷刺自己。是的,他是很想像「他」一樣,自由自在地不受任何事控制,只可惜自己實在無法像「他」一般瀟灑啊……
就在這個時候,清秀俊雅的國舅中迅,翩翩然地踏進大廳。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要陪皇上下棋?」弘胄問他。
沒想到中迅一臉不悅,根本不回答他的問題,只將手中的一本冊子往他們兩人中間的茶几丟去。
「啊?」御凌拿起來一看。「審世編?你怎麼看起這種三流書冊來了。」
弘胄也是一臉不解。「那不是專門介紹婦女服飾的畫冊嗎?」
「不止,這本冊子還會寫高官貴族之間的私密事,繪聲繪影,極盡聳動之能事。」御凌邊翻邊說。「這些無聊文人寫了什麼事?竟讓你這個眼高於頂的國舅拿來看。」
中迅還是滿臉惱怒,瞪著他們不說話。
「啊!」御凌突然驚呼出口。「這……怎麼可能……」
中迅劍眉倒豎、明眸噴火,一字一句地說:「京城人稱第一俊顏安嗣王,夜半街邊行曖昧之事。」
弘胄的耳朵立刻脹紅,紅到就好像要流出血來。
曖昧之事?什……什麼曖昧之事?御凌想著。難道自己那晚真的醉糊塗了?
不可能!她信得過自己的酒量,不可能才喝那麼一點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如果說什麼事都沒發生,那弘胄為何要心虛耳朵紅?
原來他是因為這件「瞹昧之事」,所以才會在看到她時感到羞愧而耳尖紅。她轉頭看滿耳通紅的弘胄。唉……這事一定是真的了。天啊,怎麼會這麼衝動,趁醉了就占弘胄的便宜!
她不安地再瞄他一眼。那弘胄知道秘密了?
不過依弘胄的個性,絕不可能就在街邊做起「非常曖昧」的事,她對弘胄有信心!
這樣一想,御凌頓時安下心來,故意說:「胡說,我什麼時候夜半到街邊去!」
「正月十六日晚。」中迅回答他。
「可是我記得那晚沒到街邊啊,我們不是直接就回府了嗎?」裝傻當中。
她轉頭問弘胄,但見弘胄嚴肅地不發一語。唉,這個死腦筋,不知該隨她的話點頭嗎?
「你們果然在一起!」中迅咬牙切齒地說。
「那又怎樣?我們是一起去喝酒,這違法嗎?」御凌嗆中迅一句。
「看下去!」中迅怒聲說。
御凌拿起書又看下去,還邊念出聲:「筆者親眼看見,安嗣王滿臉通紅地由長興樓出來,看似酒醉無力,由某位位高權重人士扶著下階……」
她瞄看弘胄,看到他連黝黑的臉龐也發起紅來。
怎……怎麼會這樣?當時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她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這下慘了,連弘胄都被她拉下水,該如何是好?
「所有人馬離去之後,他們繼續往前行……就在某某店旁的牆邊,安嗣王一把抓過那位人士……由於筆者所處之距離稍遠,看不清細節,以致無法畫出當時香艷畫面……只見那位人士不動如山……」
「別念了。」弘胄終於開口。
中迅轉頭睨了他一眼。「承認了?」
「他哪有!你別胡說!」御凌說。「我現在想起來了,那是因為我覺得頭昏,所以靠在弘胄的肩膀上稍微休息,根本不是冊上所寫的這樣,對不對,弘胄?」
弘胄額上青筋浮動著,並沒回話。
「如果真無此事,他為什麼要滿臉通紅?」
御凌甩下冊子。「喂!表哥,你這樣咄咄逼人,看起來就像懷疑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你幹嘛呀!」
「表弟!」中迅瞇著眼說,「我是關心你的名譽。他位高權重,別人不敢寫他,可是把你寫得如此不堪,我當然要生氣。」
「我都不生氣了,你氣個什麼?這種冊子頂多當笑話看看就算了,誰會相信。」
「是,大家都不信,所以所有的冊子都洛陽紙貴,銷售一空,這本還是我從我家中僕人手中搶來看的。現在滿朝文武都在看你笑話,還在猜測誰是那個位高權重的人士,各式各樣的猜測都有,你說,大家都不相信?」
真慘了,情形這麼嚴重啊?她怎麼會這樣胡搞!
看來只能把事情全推給酒醉就是了。「好啦,全是我的錯,是我喝醉做錯事,我全承認了,這樣總可以吧?」
「真是太好了,現在大家都在懷疑,你不是好男風就是男女通吃,或是由女子喬裝改扮,你說哪一樣比較嚴重?」中迅的表情更忿怒了。
弘胄皺眉看「他」,眼中有著譴責之意,像是不滿「他」把所有的錯都歸到自己身上。「這名作者分明就是在胡說,既然看不清細節,怎麼會說是在行曖昧之事?御凌那晚是喝多了,難免不舒服,靠在我肩上休息這有什麼不對?」
中迅冷哼。「別跟我說,去跟皇上說吧,有內侍在皇上耳邊嚼舌根,我才知道這件事。」
這話一出,弘胄和御凌同時變臉。這、這……內侍是無話可說嗎?連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都要報告給皇上知道!
「因為皇上正好提起,要給你們兩個人指婚,內侍才把這個消息說出來,我也才知道大家都在懷疑你們有曖昧關係。」
指婚?!一陣冷顫從御凌腳底升起,頓時覺得自己的血都流光了,她轉過頭,發現弘胄也是目瞪口呆。
「怎麼可能!你胡說!」御凌跳起來,握緊拳頭說。「你年紀比我還大,為什麼不給你指婚,卻要給我指婚?」
中迅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是給我們三人指婚。」
御凌張口結舌。這下真的大事不妙了!
就在三人都怔愣發呆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士壯大聲的在門外喊:
「王爺!門房說宮裡來了人,要你開中門迎接太后懿旨!」
三人皆嚇了一跳。太后怎麼會在這時候來旨?
「好,立即開中門迎接!」弘胄轉身大步走出去。
御凌也要跟出去,沒想到被中迅攔下,等弘胄走開看不見時,他才轉頭看著她。
「怎樣?」御凌仰起下巴問。
中迅什麼話也不說,突然出手緊抱住她,然後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力氣大得讓御凌哀叫一聲,還把假鬍子給弄掉了。
「你……幹嘛!」她一拳打在中迅的肚子上,他悶哼一聲彎下身抱住肚子。
「從小到大叫你別惹我,你怎麼老是聽不懂。我是男的你有沒有搞錯!」
「你……你若想知道和男人親吻是什麼滋味,吻我就可以。」中迅忍痛說。「不管你是不是男的,我不准你再和弘胄糾纏不清!」
「你管我!」御凌邊說邊用袖於抹自己的嘴,發現咬破流血了。「我就愛,怎樣?」
「我警告你,你再和弘胄鬼混,我會……」中迅眼裡的怒氣和妒意,看得御凌全身發寒。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了嗎?
還好就在他們對峙時,士壯又匆匆跑來。「嗣王爺,也有你的懿旨,快來!」
啊?怎麼會有她的懿旨?這是怎麼回事?
太后為什麼要找她這個……這個閒散宗室的嗣王?
御凌忽然覺得雙腿發軟……
弘胄和御凌匆匆來到太后居住的慈寧宮。
在外頭等候傳喚時,弘胄低聲向御凌說:「矢口否認,絕沒有這件事,是你喝醉了靠在我肩上休息,明白了?」
「可是……可是,你的耳朵不能紅,否則太后一眼就看出來了。」她說。
弘胄一臉驚訝,趕緊伸手摸自己的耳朵,像是直到此時,才知是什麼地方會洩露他的秘密。
「宣和親王弘胄,覲見懿駕!」太監高聲宣示。
弘胄再看「他」一眼,才踱步往德慧殿而去,留下御凌在外面候著。
約半盞茶的時光,弘胄出殿朝御凌走來,在「他」耳邊說:「別慌,太后相信我了。」
「宣安嗣王御凌進殿。」太監又宣。御凌只好硬著頭皮進宮覲進皇太后。
等她踏出慈寧宮,已經是掌燈時刻,弘胄竟還等在外面。
「怎麼了?皇太后問你什麼事?」弘胄有點著急地問。
御凌嚥了嚥口水,艱難地開口:「沒……沒什麼事。」
「怎麼會沒事?看你滿臉驚慌,到底是什麼事?」他的語氣中有不容拒絕的堅持。
「太……太后,她要做媒。」御凌低下頭心虛地說。
「看著我……」他抓住「他」的肩膀。「現在我們得同舟共濟,你不能對我隱瞞任何事。」
御凌慌張地看著四周。「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這裡是皇宮大內。」
「好。」弘胄沉穩地說,拉起「他」的手就走,御凌連忙扯回手不讓他牽。
弘胄頓了一下,有點難為情地往前走。於是兩人就一前一後地出了皇宮,騎馬回到和親王府。但就在和親王府前,御凌突然把韁繩一拉調頭離去。
「御凌!」弘胄伸手拉住「他」的馬鞍。「別走!」
「我現在說不出話來,以後再說。」御凌白著臉,雙腳一夾快速地騎馬走了。
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安王府,才下馬就聽到馬廝向她說:「小王爺,和王爺……歡迎回府。」
她吃了一驚轉頭看,發現弘胄就在他身後。
她下馬,看著弘胄在她面前停下,說:「我不放心,陪你進府,等一下我才走。」
她看著他的眼眸,張口想說話,但是……為什麼要對她這樣情深意重?
不要……不要這樣溫柔,這樣只會讓事情更難辦,讓她更難過。
她垂頭喪氣地往府裡去,讓弘胄跟著她身後走。兩人一言不發地來到她居住的「御風凌雲樓」。
守在樓前的侍衛跪地行禮請安,她連口都沒開,擺擺手就上了樓梯。
「王爺請留步。老王爺有令,任何人都不可以上樓。」
「好,本王知道了。」弘胄沉穩地回答。
御凌沒有回頭看,因為她再也沒有任何一分力氣可用了。
她推開房門,坐在桌前的侍妾怡情站起來行禮請安:「嗣王爺,您回來了。」
她的聲音柔美純淨,有如沁人心脾的天籟之聲,但是御凌根本沒聽見,因為她兩眼一翻,就在她面前昏倒了。
「啊!來人!小王爺昏倒了!」
弘胄在樓下聽見她的尖叫聲,推開侍衛阻擋,一個旋身就躍上二樓,衝進房裡抱起昏倒在地的御凌。
「快去請大夫!」弘胄沉下臉來的神情任誰看了都怕,連怡情都被趕走。
抱著毫無生氣的御凌,弘胄的心一陣抽痛。他怎麼不知道御凌的身體這麼差,竟然會無徵兆的昏倒!
他心裡有說不出的著急,萬一……不,不可以這麼想,御凌只是累了,不是生病,不會像娘一樣無聲無息的就過去了,不會,絕不會!
能陪在他身邊的人已經夠少了,他絕不能再失去最重要的御凌。
老大夫仔細地把過脈之後,說御凌是思慮太過、心力交瘁所以才會昏倒,只要喝二帖藥,好好休養就可以了。
思慮太過?是什麼事會讓這個樂天安命的御凌愁思?
難道是太后說了什麼事,讓御凌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所以才會憂煩昏倒?
「和王爺,小王爺的藥也喂完了,您是不是該回府安歇?」侍妾怡情怯生生地站在門外問他,像是怕極靠近他。
「沒關係,本王今夜就留下來陪『他』。」
弘胄一說完,怡情整張臉都白了。「王……王爺,您不用如此操心,小王爺只是精神不濟,休息一晚應該就沒事了,您……」
「你下去吩咐本王的侍衛,要他回府將朝服送來。」弘胄連看向她都沒,轉身就往內室走去。
可憐怡情咬著唇,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這怎麼辦?萬一……
可是她連向弘胄大聲抗議的膽量都沒,又怎能叫他回家去,別煩御凌?
她站在寢房外彷徨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照他的話做,讓他留下陪御凌睡覺。
老天保佑,千萬別讓御凌弄錯人,以為睡在她身邊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