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分鐘以後,下一班來自哥本哈根的飛機抵達了。機場上除了倫德霍爾姆和肖斯特蘭德之外,只有一名瑞典外交部的官員和一位年輕漂亮的美國女子在那裡迎接斯塔福。那位官員正在與那位女子練習口語。只見她穿著一件柔軟的黑色毛皮大衣,腳上穿著一雙類似於滑雪後參加社交活動時穿的靴子,沒有戴帽子,一頭淺棕色的頭髮,剪得很短。她看上去很興奮。
肖斯特蘭德看見過一張斯塔福配在諾貝爾基金會散發的新聞簡報上的人頭照。他舉起"火箭筒"拍下了斯塔福走出機艙時的姿態。與康托精心策劃的很張揚的抵達相反,斯塔福的到來很隨意。他坐在客滿的飛機的最後一排,是慢吞吞地走出機艙的最後一批人。他一隻手上拿著帶風帽的夾克,拎著一隻航空公司發的提包,另外一隻手上拿著一本很小的書。突然間,他停下了腳步,那麼突然,以至於緊跟在他後面的乘客都撞在了他身上。肖斯特蘭德拍的前面兩張照片都因此報廢了。儘管如此,最終刊登在《瑞典日報》頭版上的第三張照片仍十分搶眼。照片上,斯塔福在親吻塞萊斯蒂娜,他那航空公司發的提包和那本小書都掉在地上。他雙手摟著塞萊斯蒂娜的腰。塞萊斯蒂娜的手圍著他的脖子。倫德霍爾姆彎下腰去把書撿了起來。他驚訝地發現竟然是一本《艾略特詩選,1909-1961》。
"塞莉,親愛的,"在兩個人暫時停止親吻,互相哈哈傻笑的時候,倫德霍爾姆聽見斯塔福說道,"我真不敢相信,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居然完全瞞過了我——什麼你的重要實驗!"他正要再次親吻她,忽聽見一陣輕輕的咳嗽。那是外交部官員發出來的聲音,倫德霍爾姆不失時機地插了進來。
"斯塔福博士,歡迎你到斯德哥爾摩來。"他以最討好人的方式說道,"我是《瑞典日報》的記者。請允許我替你拿著這個。"他舉起斯塔福的提包,這是他和那本艾略特詩集一起從地上撿起來的。"在這位先生帶你到接待區之前,我是否能夠提幾個問題?"他朝外交部官員做了一個手勢,那位官員始終沒能接近斯塔福。
"當然可以,"斯塔福脾氣很好地說,他的左手仍在摟著塞萊斯蒂娜的腰,"問吧。"
"這是你第一次到我們這座城市來嗎?"
"絕對是第一次。這是我第一次到歐洲來。塞莉,你呢?"他用鼻子愛撫地碰了碰他的女伴。
"我第一次來斯堪的納維亞。"她回答說,"我曾經與家人一起到歐洲來過幾次。"
"你準備參加所有的活動嗎?準備好覲見我們國王了嗎?"倫德霍爾姆直截了當地提問,不自覺地提及了國王陛下。
"我不能肯定說我已經準備妥當了,但是我盼望能夠見到國王陛下。"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記者問道,眼睛裡流露出一絲狡詰的神情。
"我不知道,"斯塔福承認,"我不一定非得知道,是嗎?"他問道,"對國王或者王后,稱'陛下'不就行了嗎?"
"傑裡,王后叫西爾維亞-雷內特。"塞萊斯蒂娜打斷他說,希望能幫助他擺脫窘況。
斯塔福叫了起來:"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這裡呆了整整一天。你猜我和誰在一起?"
他問道:"莉亞?"
她回答道:"不對,莉亞在的話,一定會很有趣。你想像一下:一個持巴赫汀觀點的人對諾貝爾獎頒獎儀式會有什麼看法。不對,再猜猜看。"
"我猜不著。到底是誰呀?"
"葆拉-柯裡姨媽。"
"別開玩笑了。怎麼會是她?"
"等著瞧。你會見到她的。"她走到一邊把位置讓給倫德霍爾姆。"我想這位先生還想問你一些問題。"
"說得很對,"倫德霍爾姆說,"比如說,這位小姐是誰?"
"她是我的——"斯塔福剛開口,塞萊斯蒂娜就搶先說,"我叫塞萊斯蒂娜-普賴斯。我們是朋友,同在一所大學裡。"她斷斷續續地補充道。
"哦,"倫德霍爾姆說著,在筆記本上草草地記錄著。"普賴斯的英文怎麼寫?就像諾貝爾獎的'Prize'?"
"不,"塞萊斯蒂娜笑著說,"不是大獎的'prize',應該是'c'而不是'z',拼寫與英文裡的price(價格)一樣。"
斯塔福補充道:"或者說是無價之寶。她真的是無價之寶。"
"哦。"倫德霍爾姆說著,又迅速地記錄下來。
"這本書呢?你來的時候掉在地上了。"他把那本薄薄的書遞給斯塔福。"你這是準備在盛宴時用的?"
"誰知道呢?"斯塔福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可他的臉紅了,這出賣了他。
"傑裡,你在看什麼書?"塞萊斯蒂娜問道,伸手去接那本書。"艾略特?哎呀,真太讓我吃驚了。"
倫德霍爾姆草草記下了作者的名字,認為這個話題該結束了。"斯塔福博士,"他重又把斯塔福的注意力從塞萊斯蒂娜那裡吸引過來,"你覺得你與康托教授一起獲得諾貝爾獎是否當之無愧?"
塞萊斯蒂娜再次出來擋駕。"傑裡,不要回答他的問題。"她對記者說,"知道嗎,這個問題不公正。"
"我只對斯塔福博士的意見感興趣。"
"好,你並不想讓傑裡事後對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的工作加以評說,對嗎?那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倫德霍爾姆略為低了一下頭。"普賴斯小姐,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他說你是無價之寶了。最後一個問題,斯塔福博士,可以嗎?你決定了怎樣使用你那部分諾貝爾獎獎金了嗎?那可是一筆數目相當可觀的獎金,特別是對像你這樣年輕的科學家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