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話,為什麼不選《科學》呢?為什麼要把稿子千里迢迢送到倫敦去呢?到華盛頓只需要一天的時間。"
"到我辦公室來。"康托作了一個很少有的身體親熱動作:雙手放在斯塔福的肩膀上。"傑裡,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喜歡保密的人,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事先盡量低調。我想……像放爆竹那樣:突然爆炸!你知道這麼做多麼困難嗎?我絕對可以肯定,如果我們把它送交到《科學》雜誌,克勞斯將會是審閱人之一。我要是編輯,肯定會去徵求他的意見。我想要讓克勞斯大吃一驚——畢竟他聽說過這種理論。他還對我提出挑戰,要我用實驗證實它。我們在不到3個月內就做到了這一點!"
"傑裡,你怎麼啦?"康托笑著對他的學生說。"你應該高興得跳起來才對啊。可你只是坐在那裡,悶悶不樂的。"
"我想是因為太累了的緣故。艾西,你知道,我這一陣工作得多麼辛苦。"
"那是,當然,傑裡。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準備兩個表,歸納一下放射性和核磁共振的數據。今天晚上,我自己先把文章寫好,然後我們一起審閱最後的文本。"
"謝謝。我總算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想把我們的論文登在《科學》上。難道就因為克勞斯可能當審閱人嗎?"
"不,那不免有點太孩子氣了。我完全可以寫信給編輯丹-科什蘭(DanKoshland),請他不要把稿子送到克勞斯那裡去。他會幫我這個忙的。傑裡,我要的是爆炸性的效果!像我們這樣的論文,有些審閱人會把消息透露出去的。《自然》雜誌是在倫敦,他們不可能把它送到美國找人審閱。何況,英國人比較謹慎。當然,像我們這種不同尋常的文章,什麼事都很難說。"
斯塔福很欣賞與康托的這些談話;從這些談話中,他瞭解了找資金贊助的事情,現在又是審閱人的問題。這種深邃的見地一般只有通過艱苦的親身經歷才能夠獲得。現在,他很幸運地從一位冠軍級人物,一位比賽高手那裡學到了這一切。這位大師參賽已經將近36年。癌症問題和細胞膜蛋白只是他最新的成就。早些年前,由於他在鎮靜劑代謝解毒療法方面的研究成果,他已經贏得了拉斯克獎。後來康托又在研究細胞膜結構。他喜歡的一句口頭禪是:"你不可能找到沒有細胞膜的細胞。"實驗室裡現在仍然有一些人在研究這個課題。實際上,正是康托對這個課題長達十幾年之久的研究,才促使他從事研究癌症問題。然而,在最近向國家癌症研究所提出的經費申請中,他並沒有提及這項腫瘤形成理論的研究工作。
"傑裡,問題是,現在研究需要花很多錢。沒有錢,你就無法進行認真的研究;想一想購買你所用的那些設備的費用吧。當你送上經費申請時,你的大多數競爭對手會坐在那裡審核你的申請。"康托曾經解釋說。"他們就像是雜誌的評審人。不同的是,他們處理的是思想,而不是已經完成的研究工作。我並不是說他們不誠實。我也曾經做過六年這種差事,我認為我在此期間沒有什麼不誠實的地方。但是,人們從事這種耗費時間的工作並不完全是出於崇高的責任心,是盡義務,或者可以說,是某種善舉。實際上,總是有一些利己的成份在裡面,其中最重要的是,可以最早獲悉最新消息。你會忍不住記下你所看到的東西,然後,事後過了一段時間,比方說幾個月之後甚至幾個星期之後,你忘記了自己最初在哪裡看見過它,漸漸地你認為它就是你自己的想法。因此,那些行家不會把一切都說出來;他們在申請中主要談論他們已經完成了但尚未發表的東西。只有初次申請的人,他們以前沒有獲得經費,只好把他們所有的牌都亮在桌上。他們別無他法。這是常有的事:那些已經……"
最終,他們對雜誌的挑選並沒有起什麼大作用。就像亞德利完全可以不必改姓阿德利一樣,康托唯恐過早洩漏消息的擔憂是多餘的。署名康托和斯塔福合寫的論文《一種關於腫瘤發生的普遍理論》沒有經過正式審閱就通過《自然》的編輯程序。《自然》雜誌的編輯約翰-馬多克斯(JohnMaddox)雖然所學的專業是物理,卻對任何領域裡的最新消息都具有靈敏的嗅覺。這得歸功於他以前在《衛報》擔任過編輯,在那裡他獲得了淵博的科學知識和對科學從業者的瞭解。來自美國的快遞到達倫敦的翌日,從馬多克斯辦公室寄出的信就等在米爾山的英國國家醫學研究所了,而馬多克斯的一位科學界的知己正在閱讀原稿摘要。他簡練的批注"發表!"就已經足夠了。同一天晚上,馬多克斯打電話給康托。"康托教授,我們一般不會跳過評審程序,你知道,這不僅是為了我們的名聲,也是為了保護作者。但是,你的論文實在太不尋常了。如果真的是——"
"'如果真的是',你這是什麼意思?"康托發火了。
馬多克斯很冷靜地繼續說了下去:"我的意思是,這類實驗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去驗證。當然,在他們這麼做之前,你肯定在別的地方發表完整的論文。我們沒有足夠的篇幅刊登實驗的細節。如果你的實驗被確認了,它將是一個極其轟動的進展。否則……"他沒有必要把話全部說完。在癌症方面有許多被拋棄的理論假設和聲名掃地的實驗,康托深知盛放這些理論和實驗的垃圾桶有多麼深。
他們的文章在稿件到達倫敦10天之內就刊登出來了。這個情況沒有逃過康托一些同事的注意。他們的文章一般要等數月才能刊登出來。在像科學界這樣對優先權非常敏感的行業裡,期刊雜誌上登載的文章總是包括編輯部收到稿件的確切日期。在美國和英國,一篇文章刊登出來的時間花費的長短直接與審閱人設置的障礙成比例。這是一個知識界精英薈萃的地方,在這裡,即使巨匠的稿件也會遭到相對來說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的挑剔。所有多產的科學作家,哪怕是像康托這樣傑出、嚴謹的人,都曾經有過與名不見經傳的評論家發生激烈爭論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