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國 夏邑二十八年
夏日午後,日頭正烈,人人都熱得有氣無力,只想躲在屋中休息,唯有夏蟬不畏日曬,仍歡喜鳴唱。
明明是大白天,街上卻幾乎看不見行人,即便偶有人走動,亦是行色匆匆,誰也不想在這艷陽下多待一會兒。
當然路旁店家生意之清冷,可想而知。
蘇絹萍手裡抱著沉重的布料,以最快的速度朝家裡走去。白晰的臉蛋因烈日及快步行走的關係而微紅,額際亦泛著薄汗。
真的好熱啊!她甚至能感覺到泥地的熱氣透過鞋底燙著腳掌。
還好再過幾條街便到家了,若要她再走下去,絕對會當場中暑暈倒。
感覺手上的東西微微下滑,蘇絹萍不得不使勁將那些布料抱得更牢些,卻在同時意識到自己的手臂酸麻不已。
走了大半天的路,好想休息一下呀。她腦袋暈沉沉的想著。
這時代沒冰吃、沒冷氣吹,但若有冷飲喝也不錯啊,要不每年到了這季節,光是出門就是種酷刑哪!
唉,唯有在此時,她才會覺得那一世的生活也是有好處的……
蘇絹萍心底正感歎著,不經意的抬眼,便見街口某間新開的店舖前竟聚集了不少人。
這可奇了,她訝異的挑眉。
今天天氣熱成這樣,連那間向來門庭若市的布莊,剛才都只有她一個客人,怎麼會有店家的生意這麼好?
實在太過好奇,蘇絹萍不再急著趕路,轉了個方向,朝著那店舖走去。
然而當她見到那店舖高掛的招牌時,卻徹底愣住了。
「茵茵冰鋪?」難以置信的她喃喃念著上頭的字。
……這時代哪來的冰鋪?
既困惑又詫異的走至店門前,蘇絹萍瞪大眼睛看著店裡高朋滿座的人,好不熱鬧,且人人面前都擱著一大碗冰。
是的,那確實是碎冰,而且碎冰上頭還鋪著各式切成小塊的鮮果及豆類,看起來漂亮極了。而除了碎冰的顆粒稍大了些外,這簡直就是她記憶裡的刨冰翻版,光是看著便讓人暑氣全消。
那碗冰實在讓蘇絹萍太震撼了,來到這朝代十幾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冰店!
儘管穆國並非她所熟知的中國歷史朝代之一,但以她這些年觀察到的現象,感覺這兒的文明科技大致上和唐宋時期的水準差不多,當然不可能會有冰箱之類的東西,頂多就是些富貴人家會在家裡挖冰窖,在冬天儲冰以備夏天使用。
但若是要在夏天開冰店,普通的冰窖所儲的冰是絕對不夠用的,要有多大的冰窖才夠用啊?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姑娘,您想來份什麼樣的冰品?」一名夥計見她站在門口發呆,便熱切的上前招呼,順道遞了份選單。
她低頭看了眼那令人眼花撩亂的選單,猶豫著要不要買一份回去和妹妹一塊兒嘗鮮,然而當她的眼角餘光瞄到底下那令人倒抽涼氣的可怕價格後,便馬上打消了念頭。
「不了,我只是好奇你們在賣什麼而已。」她僵硬的笑了下,將面前的選單推了回去。「謝謝。」說完,立刻轉身走開。
一碗冰居然得花上她半個月的零用金……簡直是在搶錢。她邊走邊嘀咕,但仍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她的零用金本來就少得可憐,但這也太誇張了,真不知店裡那些客人怎麼吃得下去。
那間冰店這夏季肯定賺翻了吧?
或許是因為心裡想著別的事分散了注意力,之後回家的路上她倒沒再覺得熱。
當她抱著大批布料要進自家大門時,因為手上的東西太多,遮擋了視線,一個沒注意就被門檻絆了一下,當下便重心不穩一頭往前栽倒。
「啊!」蘇絹萍短促的驚叫了聲,心裡暗叫糟糕。
她跌倒不要緊,可手上剛買的布料若沾上了塵土,待會兒肯定又得挨罵……
然而她預期的結果並沒有發生,她的身體傾斜到一半便停住了,而手上的那堆布料也還好好的待在她懷中,一點事也沒有。
她眨眨眼,站直身軀,將擋住視線的布料挪了挪,一張有幾分印象的男人臉孔驀地映入眼底。
那是張看起來凌厲而嚴肅的臉,他的五官線條深刻如刀鑿,無論從「前世」或「今生」的眼光瞧來,都是極好看的,只是太冷硬了些。
「多謝范爺。」她只愣了一會兒,便垂眸輕聲開口道謝。
在這之前她從未和這男人交談過,兩人稱不上認識,但身為穆國人卻不知他是誰,恐怕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是穆國首富,傳聞極多。
他此時正如傳聞中所述,一身墨衫,唯於袖口、衣領及下擺處鑲滾著金線,過去她曾遠遠見過他幾次,他的打扮亦是如此。
若依他穆國首富的身份來看,這樣衣著其實並不張揚,然而低調的墨衫穿在他身上卻反襯出他身上的霸氣,即便處在人群裡也異常醒目。
之後有不少人特地模仿他的穿著,卻無人穿得出他的氣勢。
雖然這男人的傳言非常多,可其中除了「很有錢」外,其他多不是什麼好評,包括打壓競爭對手、冷血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等等。
只是眾人罵歸罵,卻仍爭著想和他做生意、巴不得能攀上范家這條大船,而她舅舅也是。
「不必客氣。」范竣希淡聲道,眼神似乎在她臉上多停留了會兒。
「欸,你這死丫頭怎麼冒冒失失的,居然衝撞了范爺,笨得連路都不會看了?」某個刻薄尖細的嗓音氣急敗壞的從門內響起,一名臃腫肥胖的女人從范竣希身後快步走出來,惡狠狠的瞪著她。
「抱歉,是我的錯。」蘇絹萍完全不為自己辯解,露出懺悔愧疚的表情道歉。
這讓本來還想再罵的崔氏頓時語塞,不知如何再繼續罵下去。
「你……快去把布放好,給我小心點,要是弄髒了,你可賠不起!」
「知道了,舅媽。」她細聲道,怯怯的朝范竣希點了點頭,感謝他出手相助,之後才抱著布料轉頭往裡邊走去。
背對他們後,她立刻收起那副小媳婦的乖順樣。
哼哼,好歹她也勉強算是活了兩世,雖然上一世才十八歲就死了,但憑著她過去有的寄人籬下又被當成皮球踢來踢去的經歷,若至今還不懂得怎麼應付舅媽這類人,她就是笨蛋了。
她一面想著一面將買來的布料拿進屋裡放置好,當然也未曾留意到自己離去後家門口的情況。
范竣希的視線直到蘇絹萍消失在轉角後才收回,臉上卻始終淡淡的沒什麼表情,教人看不出心思。
「對不住啊,范爺,那是我家小姑的女兒,是個冒失不懂事的丫頭。」崔氏忙陪笑道。
雖不知這穆國首富怎麼會兩年前突然表示要和他們家的小茶行做生意,儘管他開的合作條件並不優渥,但范家產業遍及全國,幾乎各行各業均有涉足,且信譽良好,能和范家合作,自家招牌就等於鍍了金,不愁沒有生意可做,范竣希可說是天上掉下來的財神爺,千萬不能得罪吶!
范竣希瞥了她一眼,臉上微閃過一抹厭惡,「聽說方老闆當初做生意的本金,是妹妹和妹婿的身後錢,沒想到方夫人竟是這樣待他們的遺孤?」
崔氏臉一紅,支吾道:「這……」
「或許我該回去再仔細考慮下與方記茶行往後的合作事宜。」他淡漠的拋下話,也不待崔氏反應,便逕自踏出方家大門,他身後的小廝也忙跟了上去。
獨留崔氏站在那兒懊惱忐忑,生怕兩家的合作關係因此破裂了。
將買回來的布放置好後,蘇絹萍便迫不及待的朝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去。
這宅子是她這一世自小長大的地方。她八歲那年父母逝世,蘇家無人可照應她和妹妹,年幼的她們也無力管理,父母生前努力掙來的家產,包括這棟房子,便一塊兒由舅舅接收了。
其實比起上一世,這一世的她們過得算很好了,舅舅雖然懦弱無能,至少待她們姊妹不錯。而舅媽雖然討厭她們,但拿了蘇家的錢,總得裝裝樣子,不敢太苛待她們。為了不讓人說閒話,她起碼還分給她們一個偏遠的小院落,雖然小得可憐,可好在離主屋遠,倒也還算清幽。
而且儘管舅媽不肯放過任何支使她做事的機會,卻不敢要求體弱多病的小梨做事,就怕小梨出了什麼意外,自己得擔上忘恩負義的罪名。
對此蘇絹萍很滿意,因為她自己辛苦點不要緊,她是姊姊照顧妹妹是應該的,只要小梨好,她就好。
一走回小院,她立刻揚聲喚道:「小梨?」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也不緊張,直接走到妹妹的房門前,隨手敲了兩下後便打開門走了進去。
一如她所料,妹妹正斜倚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書讀著,似乎讀得很專心,連有人進屋了都不知道。
蘇絹萍搖搖頭,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抽走妹妹手裡的書,「你怎麼老是在床上看書,就算現在是白天,床鋪這兒的光線也很不足,你這樣視力會變差!」
「啊,姊?」蘇湘梨這才注意到她,衝著她甜甜一笑,「你回來啦?」
妹妹有張和她六、七分相似的臉,但那張臉上露出的燦爛笑顏,卻是她所缺乏的。
但蘇絹萍覺得這樣很好,她希望小梨永遠能像現在這樣甜甜笑著。看到她的笑容,她才會覺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是啊,剛叫你都沒反應呢。」她在床邊坐下,神色柔和。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起書來都會這樣。」蘇湘梨並未將姊姊的調侃放在心上,興匆匆的抓起姊姊的左手,「我正好讀到不太懂的地方,讓我把個脈。」
蘇絹萍好笑的覷著她將手搭在自己的脈搏上,表情時而困惑,時而蹙眉沉思。
她其實不知道她們這樣究竟是穿越,還是帶著記憶轉世。地震那時候她被掉落的橫樑砸中,徹底失去意識後,再醒來就發現自己成了剛出生的嬰孩。
當時她既慌亂又失措,但那發育未完全的嘴巴和舌頭讓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哇哇大哭。
在她哭起來時,聽到旁邊響起了另一個哭聲,她費力睜眼一瞧,才錯愕的看見旁邊竟還有個小娃娃。
聽那些大人們的說法,那似乎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可當她仔細再看,竟發現那就是她前世的妹妹—— 小梨!
她知道自己的認定很荒謬,那小女嬰明明哭得整張小臉都皺在一塊兒,完全看不出樣貌,可她就是如此確信。
奇妙的是,這個「妹妹」彷彿感受到她的視線,也朝她看了過來,然後就慢慢止住了哭泣。
照說小嬰兒臉上應是看不出表情的,可她卻覺得自己在「妹妹」臉上看到了喜悅,令她更加確定這女嬰就是小梨,而且她也同樣記得自己!
那一刻,蘇絹萍多感謝上蒼讓她們再度當姊妹。
而不知是否出自雙生子的心電感應,在一歲還不會說話前,她們不需要語言就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前世的她們一個才十八歲,另一個只有十四歲,兩人都還沒好好體驗過人生,生命便結束了,這一世她們決定要認真努力的過日子,體會過去所沒體會的一切。
蘇絹萍還在想著,沒注意到妹妹又抓過她的右手把起脈來,接著道:「姊,張嘴讓我看看你的舌頭。」
她回神,乖乖照做了,順便瞧著妹妹專注認真的表情。
小梨這兩世的身體皆不好,而且都是先天性的疾病,前世醫療先進時都很難醫好,這世更別想完全治癒了。
小梨這世從小看病看到大,這幾年身體終於有了些起色,也意外對中醫有了興趣,非常熱中於研究,醫書不但不離手,還有事沒事拿她這個姊姊當試驗對象。
更三天兩頭往醫館和藥鋪跑,說什麼想把幫她看診的老大夫的醫術統統學過來。
起先蘇絹萍還有些猶豫怕她太累身體受不了,但後來想想這樣也好,小梨老是待在家中,就算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而且讓她學醫對她的病情只有好沒有壞,於是便隨她去了。
「姊,你最近會不會常覺得胃不舒服,食慾不振、上腹偶爾有飽脹感?」蘇湘梨想了會兒後問道。
「嗯?」蘇絹萍一愣,有些訝異,「你怎麼知道?」
她這陣子老覺得什麼都吃不下,還在想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熱所造成的。
「脈緩,舌淡胖略帶水濕感。」蘇湘梨沉道,「我想你應該是慢性胃炎吧!」
「這樣診斷得出來?」她不禁詫異。
雖然她聽不懂小梨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慢性胃炎應該沒那麼容易光憑把脈和看舌頭就診得出來吧?偏偏她說的症狀自己這陣子確實有。
看來小梨的醫術確實沒有白學,這是蘇絹萍沒有料想到的。
當初會讓小梨去學醫只是想讓她找點事做,而且小梨在她心中永遠都是小妹妹,她只希望小梨能健康快樂的過日子,從沒期望她能學得多厲害專精,畢竟這年頭可沒什麼女權觀念,就算她真的學成了也很難開醫館看診。
「這其實不難。」蘇湘梨揚唇一笑,「姊姊你啊,平時忙到都沒時間好好休息吧?你以後可得多多照顧自己的身體才行哦。這慢性胃炎說嚴重是不嚴重,平時也沒什麼明顯症狀,但若是放任不管,長期下來極有可能變成我們前世所說的胃癌呢!你最好別太過勞累,多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還有記得三餐要定時。」
蘇絹萍怔怔聽著妹妹的叮嚀,心湖卻掀起一陣波瀾。
「姊,你怎麼了啊?」見她恍神,蘇湘梨不解的喚道。
「沒事。」她笑了下,「只是突然發現小梨好像長大了,竟然懂那麼多我不懂的知識。」
「什麼嘛!」蘇湘梨孩子氣的噘嘴,「我已經不小了好不好?姊該不會忘了,我這一世和你同年吧?」叫她一聲「姊」,還不是因為她這一世又比自己早生了一刻鐘。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可愛的妹妹啊。」蘇絹萍好笑的伸手輕撫她的發,「看你學醫學得這麼有心得,我很欣慰。」
「中醫很有趣啊,而且師父說我很有天分呢!」蘇湘梨得意的道。
「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就好好學吧。」她柔聲道。
真希望小梨永遠都能這麼快樂,無憂無慮,至於那些風風雨雨就由她來擋。
「別光說我啊,姊。」蘇湘梨窩進她懷裡撒嬌,「你也該好好為自己打算了吧,難道你真想嫁給那個姓呆的傢伙?」
「什麼姓呆?」她伸指戳了戳妹妹的腦袋,「人家明明是姓戴。」
「他那麼呆,當然姓呆了。」蘇湘梨輕哼,「整個人愣頭愣腦的,每次看到你就兩眼發直,連說個話也結結巴巴,哪裡配得上你了?」
「也只有你會這麼抬舉你姊姊我了。文翔雖然靦腆了點,但人還是不錯的,況且他肯努力,在讀書上又頗有天分,才能在十四歲便中了舉人。若非他先前為了守孝,耽擱了考期,現在說不定早就是進士了。」
「那也不過說明他是個會唸書的書獃子。」蘇湘梨不屑的道,「真要比唸書,姊姊難道還會輸他?」
開玩笑,前世姊姊在考大學時,可是輕鬆考上第一志願的呀。若非這是個重男輕女的社會,姊姊又老是被刻薄的舅媽使喚,沒時間讀書,不然憑姊姊的本事,今世要考個女狀元也不是不可能!
「幹麼這麼說人家?」才說小梨長大了,現在怎麼又這麼幼稚?蘇絹萍無奈笑道,「我們以前學的東西和這世怎麼能比?我過去書是念得不錯,但不代表現在也行,更何況這時代怎會容許女人有那麼高的地位?女人最好的出路便是找個好男人嫁了。文翔在學問甚至官場上的成就倒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會待我好,而且他的家庭單純,還肯接受你。」
「接受我?」蘇湘梨一愣,「你……打算婚後把我帶去夫家?」
「是呀,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把你留在這兒?」
呃,正常不都是這樣嗎?哪有人結了婚還把妹妹一起帶過去的啊?蘇湘梨瞠大了眼,訝異的看著她。
「還是你不想跟我一起走?」蘇絹萍俏皮眨眼。
「當然……我當然想和姊姊在一起啊!」蘇湘梨欣喜得緊抓住姊姊的手。
說起來她會這麼討厭那個戴文翔,最主要是因為覺得他要搶走姊姊。不過如果他願意讓她一起過去住的話……好吧,頂多她以後不叫他呆子就是。
蘇絹萍勾唇一笑,「所以我才說他是好對象啊。」
若非戴文翔父母俱已不在,人又老實,否則一般哪有丈夫肯讓妻子帶著妹妹一起過門?她也是考慮了很久,最後才選擇他的。
乍聽這消息,蘇湘梨開心得不得了,然而稍微冷靜後,卻又有些遲疑了,「可是姊姊,你愛他嗎?」
聽姊姊分析了那麼多姓戴的優點,但她似乎沒聽到姊姊說喜歡他呀。
蘇絹萍怔了怔,苦笑道:「這時代的女人有多少人能和所愛成婚?能嫁給文翔已算是好的。與其到時被舅媽硬嫁給不認識的男人,不如嫁給文翔,至少我瞭解他,知道他勤奮努力,不必擔心生活,又會善待我們這就夠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蘇湘梨卻猛皺眉,「……這樣不對吧?結婚還是應該要和喜歡的人結,不是嗎?」
她輕歎,「能選擇自己所愛的人當然最好,但若不能,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還沒找到喜歡的人,那就別結婚呀。」蘇湘梨咕噥著。
「哪可能不結?你以為舅媽會讓我們在方家賴一輩子?」
唉!這倒也是……可她還是覺得不太能接受。
想了半天,蘇湘梨終於想到了其他的出路,「我們可以自己搬出去住。」
「搬出去?那你打算怎麼過活?」蘇絹萍睨了妹妹一眼。
父母親留下的遺產都被舅舅和舅媽拿走了,依舅媽的個性,絕對連一點都不會還她們,讓她們帶錢離開的。
「這個……我可以在醫館裡幫忙看診賺錢,或是利用我們前世的經驗做點小生意也行,小說裡不都這麼寫的嗎?」
蘇絹萍搖搖頭,「沒這麼容易的事,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別看故事裡的主角賺錢好像很容易,很多事真要做起來,一天十二時辰你都不夠用,到時不累死你才怪。」
更何況人怕出名豬怕肥,除了要擔心生意做不做得起來之外,還得煩惱生意若真的做起來,會不會因此惹禍上身。
這世道本來就對女人不友善,她又還有妹妹要照顧,更不想隨便冒險。
而且在出嫁前未見過夫婿的女人多得是,她能自己挑人真的已經很好了。
「唉,算了,我說不過你。」蘇湘梨還是覺得心情有點悶。
「那是因為我說的有道理。」她微笑。
「姊,不管怎麼樣,你千萬不要為了我,犧牲你自己的幸福哦。」蘇湘梨一臉認真的瞧著她。
蘇絹萍聞言,心頭一暖,柔聲道:「我知道的,放心。」
事實上,為了小梨,她可以犧牲一切,而婚姻根本不算什麼。
不過這件事,她不會讓妹妹知道的。
小梨,她最最親愛的妹妹,只要永遠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的就好。
范府
范竣希負手站在庭院中,瞧著面前花團錦簇的美景。
這兒種植了各種稀有嬌貴、難以覓得的奇花異草,隨便一株看似不起眼的花草樹木,價格都相當於尋常百姓的年所得,只是對於早看慣這些景色的他而言,並不覺有什麼特別。
這世界本是如此,只要有錢,沒有什麼是買不到的。
想到這兒,黑眸微微一黯,腦海裡忽地掠過某個纖柔的人影……
不,還是有些東西,即使他有再多錢都買不到,比如說……一個人的真心。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
還以為自己早已看開了啊,可原來那人根本一直在他心上,不曾離去。
范竣希忽然失去了賞花的興致,轉身準備走回書房,卻被喊住——
「老爺,方記的老闆夫婦在門口求見。」於管家匆匆趕來請示。
他腳步一頓,好一會兒後才淡聲道:「不見。」
想也知道那對夫妻是為了什麼而來,下個月兩家先前的合作契約便已期滿,但那日見到崔氏對那個人如此刻薄,他便無意再與方記續約。
畢竟當初會決定和方記茶行合作,不過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
於管家似乎遲疑了下,還是道:「……小的這就去請他們離開。」
「還有,這點小事以後就不用來問我了。」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於管家偷覷了自家主子一眼,感到無辜。
還不是因為主子先前對那方記茶行有諸多照顧,他才特地來問一聲的嗎?
跟了老爺這麼多年,他早學會從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冷臉上,揣摩推測老爺內心的真實想法。雖然不知老爺為何會待方記特別,他卻深信它對老爺而言絕非是普通合作商家,所以他才會破例為他們通報。
否則他早就直接拒絕了,畢竟與范家合作的商家這麼多,若每個小商行的老闆都可隨便求見,老爺光見他們時間就都不夠用了,根本沒法做其他事。
就不知方家夫婦是怎地惹惱老爺,讓老爺連人也不想見。
不過那也不關他的事了,他的主子又不是他們。因此於管家聽了吩咐只點點頭,轉身準備去趕人。
「等等。」范竣希突然又開口。
「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他們有說是來做什麼嗎?」
「呃……」於管家吞了吞口水,「方夫人說想和范爺談樁婚事。」
「婚事?」他挑眉。
「對,方夫人只這麼說。」於管家不安的等著主子做出冷笑或是生氣之類的表情。
但出乎他意料的,范竣希思索了片刻,改變主意道:「讓他們進來吧。」
咦?這……於管家瞪大眼,深深慶幸自己的定力夠,沒被這回應嚇得跳起來。
「有疑問?」范竣希冷眼掃了過來。
當然有!不過這話他死也不敢說出口。「咳咳……沒有,小的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