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時停了。
濮陽少仲發現四周變得異樣安靜時,他的心跳早已由急轉緩,肩膀和腰背都傳來酸疼的感覺。
他維持這個彎腰低頭的姿勢實在太久了。
他慢慢的抬起頭來,手裡的阿若之淚黯淡無光,末鬼也依然昏迷不醒。
方法不對嗎?
濮陽少仲挫敗的望著末鬼緊閉的眼簾,腦袋裡胡亂想著剛才阿若之淚發光的時機。
突然一陣輕微的掙動聲由炕上傳來。像是誰起身了?
這人下了炕,不知在屋裡翻找著什麼,不一會兒,屋門打開,一個佝僂的身形在門邊一閃,走了出去。
濮陽少仲連忙追出去。
「老爺爺,你要去哪?」
老人背上背著一個大筐簍,頭也不回的說,「去採藥。」
「夜深了,天色又暗,不急的話,明天我替您去採藥吧。」
濮陽少仲想接過老人背後的大筐簍,老人側身避開。「老頭子看不見,白天黑夜都一樣的。有些藥草不能見到陽光,要趁這時采。」
「不然,我陪您你去吧?」
「好孩子。」老人伸手,像是想去摸濮陽少仲的頭,濮陽少仲略略一愣,下意識閃開了。
「哈哈。」老人笑了兩塊,轉身就走。
濮陽少仲終究不放心,一路跟在老人身後,老人不時停下來,在地上摸索著。
「金銀花。」「二八月雪。」「穿心蓮。」
這些都是清涼解熱的藥材,對寒傷不但無效且有害。老人隨手將這些植物摘下,放進藥簍裡。
濮陽少仲全然不懂,只有點頭。
老人見他沒什麼反應,知道濮陽少仲對藥物一竅不通。
「這種果子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金柚』。」老人拈著手裡剛從地上植株拔下來年小果子,對濮陽少仲說道:「等會用它做引子,可以得到一味重要的藥材,給你那朋友泡藥浴。」
「嗯嗯 。」雖然完全不懂藥材,聽見這話,濮陽少仲還是高興地點著頭。他已經自動自發的背過老人背後的藥簍。
「那裡有棵樹,樹皮是白色的,看到沒有?」老人頓住腳步,出來時隨身攜帶的枴杖在濕地上輕輕一點。
「有,奇怪的樹,周圍一尺內竟連半棵草都沒有。
「現在你拿這顆『金柚』走過去,貼樹站著,會有一條蛇出來吃金柚的果實,你要抓住那條蛇,這是治你朋友傷的主要藥引。」
濮陽少仲答了一聲,放下藥簍,拿過老人遞給他的果實,正要走到樹下,老人叫住他。
「被蛇纏住時會有點痛,你要抓好它。」
難不成是條大蟒蛇?濮陽少仲按了按腰邊的長劍,笑道:「沒關係,蛇一出現,我就砍了它。」
「不行。」老人一頓,「要活取蛇膽。」
濮陽少仲「喔」了一聲,收好劍,便站到樹下等待。
好半晌沒有任何動靜。濮陽少仲正覺得有點不耐煩,突然銀光一閃,殘月黯淡的光華下,一尾通體黑色,只在頭部有圈銀色花紋的小蛇迅速自樹上游下,張嘴便向濮陽少仲手心咬去。
濮陽少仲手腕翻轉,拇指食指扣住蛇的七寸,將小蛇拎了起來。
「抓到了。」濮陽少仲正想向老人報備一聲,不料蛇身捲起,纏住他的手腕,細細的鱗片刮過他的手腕,竟帶來一股錐心的刺疼。
「唔……」
老人說道:「將蛇膽取出來。」
濮陽少仲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得十分劇烈,胸脯起伏之間,整個心臟都像要皺縮起來,痛得幾乎抓不住蛇。他勉強撐持不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溫柔的感覺突然自他的腹部湧出,緩和了痛楚。
阿若之淚?他也不及深思,趕忙用左手將蛇身拉直,使勁在樹幹的突稜處劃下。
「滋」的一聲,蛇血噴出,濮陽少仲將蛇膽取出,小蛇顫動了幾下,終於失了聲音。
濮陽少仲喘了口氣,「好了。」他從來不知道抓條蛇會這麼累。「這是什麼蛇?」
銀環蛇的鱗片具有毒性,可以由皮膚侵入人體,中者立刻斃。你沒有死,你果然使用「阿若之淚」。
「墨蛇。」老人隨口答道。取出一塊方巾,將蛇膽密密包住。「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走近小屋時,天邊才剛露出魚肚白。
「回來了啊?」阿若從另一邊走來,背後也有一個筐簍。濮陽少仲認出她背的是給牛羊治陰川水毒的五葉蘭。
「丫頭,快去弄點吃的,老頭子餓扁啦。」老人笑道。
「好啊,我在外頭買了幾個饅頭,算你便宜,十錢怎麼樣?」
「十錢?給老頭子吃兩頓也用不到。」老人用力嗅了嗅,「只有一點麵粉香,普通的白饅頭嘛。」
「還要走路功咩。」
濮陽少仲聽著他們爺孫抬槓:心裡覺得舒暢起來。「我會去看末鬼。」
阿若點了點頭,「等會出來洗把臉,吃點東西吧。」
「對爺爺沒麼體貼。」老人瀨著口,口齒不清地抱怨。
阿若瞪了老人一眼,「誰叫爺爺要半夜把昊拖出去啊?」
濮陽少仲一笑,轉身正想推開茅屋的門,突然一陣急促的馬啼聲由遠而近,在竹林外勒住了韁繩,大清晨的冷風裡有人扯開喉嚨高聲吆喝:「老頭子快出來?跟我們去見大頭目!」
破羅嗓子又亮又響,就算是熟睡的豬都會被吵醒。
濮陽少仲不禁皺起眉頭:哪來這麼不懂禮貌的傢伙!
他正打算到外頭去教訓對方一頓,阿若的聲音比他的行動還快:「好個賊子,大清晨的吵,趕著投胎!」
「嘿,小妮子,快叫你爺爺出來,要不老子拿刀一路劈進去,要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頓時兩個男人下流的嘿嘿的笑聲傳來,「可別怪咱哥兒倆壞人好事啦!」
阿若黑亮的的臉上氣得泛紅,矮身將筐簍放下,隨手抄起一條扁擔就要出去,濮陽少仲怕她吃虧,連忙攔在她身前,趕在她前頭出了竹林。
隨著屋門一開一闔,自屋外傾洩的光線又被隔絕在屋外。
老人停步傾聽了一會,便直直朝著末鬼的方向前進。
他在末鬼身前站了好一會,然後蹲下身來,慢慢將手向前伸去。
他的手接觸到末鬼的臉,而後順勢而下,在胸口停了一停。
末鬼毫無反應。
老人蒼老的臉上綻出一抹冰冷的笑。他探手入懷,穩穩地探向布巾裡的蛇膽,正取出,一聲雖低卻沉著的「嗯?」突然在他面前響起。
老人一顫,放開了蛇膽。
「你醒了?」老人問。
「你是?」末鬼的聲音乾啞,卻十分清晰。
「醒了就好,老頭子的醫術畢竟有點用處。」老人伸手想拍末鬼的肩膀,一股威壓的氣勢迫使他宿手。他想對方的眼睛一定正盯在自己的臉上。
老人慢慢站了起來。「你的傷十分嚴重,暫時不能移動。」
「嗯。」
老人背向著末鬼朝房門走去。一直到他將屋門在身後闔上,那股迫人的威勢才漸漸消失。
老人在屋前站了一會,轉身,在屋旁的雜物堆裡,摸索出一個青色的瓶子。
竹林外兩個粗漢都配了把刀,正說著舉起刀作勢要劈掉幾根竹子,其中一個一轉頭,照面看見濮陽少仲,睜大了跟嘀咕了聲,「還真藏了漢子……」濮陽少仲已經舉腳踹去。
濮陽少仲厭他粗鄙,這一腳也就施了五成力,說話的漢子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腳踢得向外摔出去,同來的漢子吃了一驚,刀剛舉起,濮陽少仲一拳手撞在他胸口上,又將他撞得側飛出去。阿若趁這兩人摔得頭昏眼花時趕上前去,提起衣領,一人照臉賞了兩個耳光,哼哼怒道:「就你們山寨了不起!現在也給你嘗嘗巴掌!」
「你、你們!」一個漢子坐地上翻起,踉艙了兩步又趴倒在地,這才發現肋骨已經斷了幾根,見另一個同來的,正捂著換口,吐著血沫兒,知道今天遇上了硬底子的,哼了兩塊放話道:「有種別路,看大頭目怎麼收拾你們!」
「你沒找到人,就這麼回去,交得了差?」老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出來,慢條斯理的提點。
這兩個人被說中心事,心裡頭已經怯了,裝腔作勢的努道:「識相的,快隨我回去!兄弟們好交差,就不為難你這小孫女。」
「誰怕著了?」阿若哼的一聲:「爺爺別去,那惡鬼叱不是什麼好東西!」
惡鬼叱?濮陽少仲一怔,這才意會到眼前這兩人是惡鬼派來的,他向前一步,冷笑了聲,「還愁找不到你們呢,自己送上門來正好。」
兩個漢子知道他的歷害,拉住馬的韁繩,大有先跑再說的架勢。
老人嘿嘿笑了兩聲,「我隨你們去吧!斷了肋骨老頭子給你接起來,吐血沫兒的也吃貼藥順順氣,今天的事就到這裡為止,如何?」
阿若叫了聲:「爺爺!」
濮陽少仲也說,「老爺爺,你不必委屈!這兩個傢伙我能對付的!」
「惡鬼叱在這一帶的勢力很大,兩個能對付,兩百個呢?」
老人嘴角向竹林裡努了努,「你那病人還不能移動,你要帶他躲哪裡去?」
「這、」濮陽少仲咬了咬牙,一時難以決定該怎麼做。
「你們兩個也別緊張,惡鬼叱找我去不過看看病,很快就會回來了。」老人輕鬆的向前走去,經過阿若身邊時隨時塞給她一個瓷瓶,低聲道:「等會你在竹林裡灑一些,別讓人進來。」
阿若點點頭。
「你那朋友還不能移動,你要好好照顧他。」老人對濮陽少仲說。
「呃,嗯。」濮陽少仲慎重地應道。
老人咧嘴一笑,上了馬,與那兩個漢子揚鞭策馬去了。
待老人去得遠了,阿若拔開瓶塞,斜斜向手心一倒,幾顆白色的藥丸滾出來,「是『蟲香』。」
「蟲香?」
「爺爺怕他不在的時候,有惡人來找我們麻煩,所以要我把這東西灑在竹林外圍。」
「這是?」
「我回頭再跟你解釋,藥外頭這層膠,一曬到太陽就化了。」
「那要不要我幫忙?」
「唔,不用了,你不知道用法,反而有危險。」阿若邊說邊倒一掬藥丸在手裡,頭也不回的說,「你先回屋裡,我等會就回去。」
眼見她已跑得遠了,濮陽少仲也只好先回去。他想,先去看看末鬼的情況也好。
末鬼還和昨晚一樣,一動不動的靠在炕邊。
末鬼那樣頹然地坐著,濮陽少仲心裡一陣難過。他在門口呆站了會,小心翼翼地接近末鬼,慢慢在他身旁蹲下來,看了一會,又輕輕將他面上的髮絲擾齊,最後一滿意似的,又將末鬼抱起,替他擺出打坐的姿勢。
什麼反應都沒有。
濮陽少仲暗歎了口氣,正要站起來,卻發現末鬼的眼睛掀了掀,而後慢慢地張了開來。
濮陽少仲瞪大眼睛看著末鬼,突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他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又跟昨晚一樣,搞了半天只是騙他高興一下?
末鬼凝視了他一會,而後手向下撐,像是想站起來。
濮陽少仲連忙伸手去扶。
末鬼一臂倚在他肩上,濮陽少仲感到肩膀傳來的重量,還有末鬼在他背後微微曲起的手指。
濮陽少仲只覺得眼眶一陣發熱。他趕忙斂了斂神,扶末鬼坐到炕上。
「你覺得怎麼樣?」
末鬼「嗯」了一聲,略點了點頭。問,「老人家呢?」
「你說老爺爺?他出去了……呃……」濮陽少仲突然愣住了;末鬼什麼時候見過老爺爺了?
難道昨晚……
「今早他進來過。」末鬼淡淡地道。那種逼近的殺手,迫使他還不該清醒的身體硬是醒覺過來。
原來是這樣。濮陽少仲偷偷鬆了口氣。剛才他還以為昨晚的事被末鬼發現了!「老爺爺救了你一命呢。」
「嗯。」末鬼點點頭。一瞥眼卻看見濮陽少仲手腕上魚鱗般的細痕,末鬼心神一震,一翻手就抓住濮陽少仲的手腕。
這是?銀環蛇!
「怎麼?喔,這個痕跡嗎?」濮陽少仲笑了笑,把今天早上的事情說了。「雖然有點痛,不過你不用擔心啦,我把蛇膽取出來了喔!……咦?你覺得冷嗎?你在發抖!」
末鬼一怔,才發現傷重之下他的情緒難以掩蓋。
昨晚老人觸摸他時,他察覺老人心跳加快。原本他以為那只是一般人乍見寶物之下的正常反應。今早老人沒有出手,他以為老人尚有顧忌,還不致於冒然發難;現在年來,老人竟要置少仲於死地!
濮陽少仲已經把炕上的薄被攤開,覆在他身上。山下雖然是酷熱的七月天,山上的早晨依然帶有不可輕忽的寒意。他覺得末鬼的手還是冰冷,想了想,索性自後環住了末鬼。
「你是怎麼了?」末鬼抓住濮陽少仲的手,他突然發覺自己的聲音帶著一點恐懼,「你怎麼解除蛇纏住時的痛苦嗎?」
「唔,好像是腹部突然發起熱來。」濮陽少仲原想去拿身上的阿若之淚,但末鬼抓住了他的手,他也只好作罷。」我想是阿若之淚吧「
……是運氣。末鬼不由得閉上眼睛。
情緒一鬆,他自身的虛弱一湧而上。有那麼一瞬間,他挺直的背脊軟垮,全身重量都倚在濮陽少仲身上。
濮陽少仲心口一跳,一股燥熱從他的腹部升起。他一時無法辨清來源,臉一紅,趕忙要鬆手,末鬼卻按住了他環在自己身上的手。
他感到少仲的心跳略略加快了。一股與昨晚相似,卻薄弱許多的力量,從少仲身上傳遞過來,隨著心跳的節奏,由緩而急,自他們肌膚相觸的地方,傳入他的身體。
他想,或許阿若之淚的力量,是由少仲的情緒所牽動的。
那麼,若是牽引少仲的情緒,是不是能使阿若之淚發揮更強大的力量?
末鬼的手略略一緊,兩人的身體更加貼近。他感覺少仲的身體極輕極輕地顫抖了起來,心跳更快了,比之前稍強的力量湧現。
少仲對他的反應如此強烈,他想,如果他再進一步……
濮陽少仲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地躍動了起來。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做的好事。第一次可以說是治傷,那第二次呢?
萬一被末鬼知道……不不不,末鬼不會知道的!濮陽少仲你振作一點,你不說,誰也不會知道的!
現在,末鬼只是覺得冷,瞧,他的手拉得更緊了。……哎,沒事的,你自己不要反應過度就沒有問題!
末鬼略略轉過頭,立即感到一股緊張而溫熱的鼻息噴吐在臉上,少年紅透的雙頰與他的熨貼。
肌膚相觸的熱度如此真實,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末鬼心裡一震,立刻轉回頭來。
他感到懊悔。
他不能這樣做。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昊,早飯弄好了,你快來吃吧!」
末鬼暗自鬆了口氣,自然地放開手來。
「知道了。」濮陽少仲提高聲音向外喊了一聲。不知為何,他也覺得鬆了口氣。「我們出去吧,你好幾餐沒吃,一定也餓了。」
末鬼點了點頭。濮陽少仲便跳下炕,小心扶起他站起身來。
末鬼還沒辦法穩健的行走,濮陽少仲自脅下撐起他,慢慢地向外走去。
外頭桌上已經擺了幾樣菜,三個大饅頭擱在一旁。
「咦?他醒啦!」阿若正在擺碗筷,一眼瞥見濮陽少仲扶著末鬼出來,高興地叫道:「就跟你說爺爺的醫術很好,現在信了吧!」
濮陽少仲笑道點點頭,就要扶末鬼過去。
「不用了。」末鬼突然說道。
不用扶你還是不用吃飯?濮陽少仲不甚明瞭地望著他。
「我們走吧。」
「咦?」濮陽少仲訝異地望著末鬼,「現在?」
「是。」末鬼冷冰冰地說道:「承蒙照顧,給姑娘添麻煩了。」
阿若先是一愣,突然發現這人是要拍拍屁股就走,心頭一怒,罵道:「天底下哪有這種事!你這幾天吃我們的住我們的,怎麼?醫好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濮陽少仲不覺尷尬。她雖然無心,這句話卻連他都罵下去了。
「我並沒有要求你們救我。」
「你!」阿若氣得幾乎要打人。
「你別氣,他只是不習慣住別人家裡啦。」濮陽少仲只好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他也覺得末鬼有點奇怪。末鬼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真的嗎?」阿若不大相信的掃了一眼末鬼沒有表情的臉。她想起昨天昊也是一堆規矩。
「有什麼好不習慣的?你怕羞?」
末鬼看向她。女孩子圓亮的眼睛毫不避忌地回望。
「是,我怕羞。」末鬼答。
濮陽少仲眼珠瞪得幾乎要掉出來。末鬼怎麼承認這種他隨便編出來的理由?
阿若撇撇嘴,不高興地說:「你講一聲,自個兒愛在屋外搭棚子也沒人理你。」
末鬼沒說什麼,只是回過頭正視著濮陽少仲。
濮陽少仲心頭一凜。末鬼很少眼對眼的瞧他,如果有的話,那通常表示末鬼已經下了決定。
濮陽少仲只好向阿若賠笑道:「我們有事得先走了,謝謝你和老爺爺這幾天照顧。」
「什麼?」阿若呆了呆。
眼看他們真的朝外便走,阿若氣得咬牙,「你——-你要走,也要先把這幾天的花費賠來!」
濮陽少仲點點頭,「要賠多少?」
「一千兩!」阿若昂起頭,隨口說了一個他們絕對不可能隨身攜帶的數目。總之也要先讓他們留下來。
一千兩?濮陽少仲瞪大了眼睛。
「我們的行囊裡有三千兩,都留在屋裡了。」
末鬼說完,向外就走,看來已經不打算在這裡耗下去。
阿若呆了呆。她沒想到那個冷得像冰塊的人物,居然說走就走。
她知道三千兩很多——多到就算爺爺每天看一百個客人,她每天采五個時辰的藥,一輩子都賺不了那麼多——可是她還是覺得很生氣。
尤其,昊一句話不說,光顧著他朋友的意思,說走就走,更讓她生氣!
她手一伸攔在他們前頭。
末鬼看向自己腰邊的長劍。
濮陽少仲心頭一驚。末鬼跟他不一樣,老人小孩還是嬰兒,都是說殺就殺的!
他趕忙擋在末鬼前頭,對阿若笑道:「你別這樣,我們只是有事先離開……」
「林子裡都是蟲香,你們走不了。」
末鬼陡然停步。
「蟲香會吸引各種毒蟲,只要沾一點在身上,就會引來許多毒蟲嚙咬。」阿若哼了一聲,「蟲香是以前的陰山人拿來對付犯人的東西。讓犯人滴上蟲香,再丟在深山裡,隔天就只剩一具白骨了。」
濮陽少仲聽得一愣。不曉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前方的竹林裡似乎有許多細小的黑色棕色蠕動。
末鬼陡然擰身,冰冷的劍尖抵住阿若的心口。
濮陽少仲吃了一驚。末鬼的劍輕易不出鞘的,怎麼對付一個女孩子要這麼大費周章?難道……他伸手在末鬼背後一撐,果然,一片濕冷。
阿若被末鬼嚇了好大一跳,但她天生不服輸,頭一仰,說道:「你殺了我也沒用。」
「末鬼……」濮陽少仲輕輕扶在末鬼的手臂上,示意讓他來處理。
末鬼回劍入鞘,向前走開。
「阿若。」濮陽少仲走到她身前。
阿若不理他。
「抱歉,他……」濮陽少仲看了一眼末鬼,「我們在江湖打滾,每天都會有敵人來犯,不能輕易相信別人。」
阿若哼了一聲。
「等末鬼身上的傷治好,我們一定會回來,親自向你和老爺爺道謝。」
阿若一動也不動。
「請你帶我們出去好不好?」濮陽少仲懇求著,又低頭躬著身。
看昊這樣委曲,阿若心裡也有些軟了。」……爺爺是怕今天他不在,有人來找麻煩,我們不好應付,才會叫我在林子裡灑蟲香的。」阿若抿了抿唇,還有一點不高興,「蟲香只有一天的效用,時間過了就可以出去了。」
濮陽少仲回望著末鬼。
「現在不離開,就來不及了。」末鬼冷冷地道。
「你!」阿若氣得幾乎要一腳踹過去。
「為什麼急著走?就算你不信任老爺爺,他也離開了嘛。」濮陽少仲趕忙兩邊安撫。
「他離開,只是想辦法對付我們罷了。」
「咻!」的一聲,一個碗迎面飛過來。阿若站在木桌前努氣騰騰地瞪著末鬼。
濮陽少仲原本要拉著末鬼閃開,想想難怪她生氣,一挺身,擋在末鬼身前,任那個碗打在他胸口上。
厚厚的腕「咚」的一聲滾落在地,阿基更是氣得七竅生煙,三步並做兩步跑過來,一把推開濮陽少仲,指著末鬼的鼻子罵道:「我爺爺哪點對你不住,你要這樣亂說話!」
末鬼一句話不說,阿若一巴掌揮過去,濮陽少仲抓住她的手。
「你放開!」
「不准打末鬼。」
「沒有爺爺,他早就死了!」
「不管如何,就是不准打末鬼。」濮陽少仲嚴厲地說道。
昊第一次顯現出怒氣,阿若給他瞧得心頭一凜,一甩手憤憤地撇過臉去。
濮陽少仲轉身問末鬼,「我們跟老爺爺無冤無仇,他為什麼要對付我們?」
「阿若之淚。」
「阿若之淚?老爺爺想要這個?」濮陽少仲抓出身上的硬珠,「這珠子也是撿來的,他想要的話,給他也無謂啊。」
「少仲。」末鬼冰冷的神情帶出了一點無可奈何,表情略略柔和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
濮陽少仲聽得眉頭打了幾個結。
「你說的阿若之淚是傳說裡的那個阿若之淚?」阿若突然回過頭來,懷疑地盯著濮陽少仲手裡那顆形狀彷彿淚滴的珠子。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濮陽少仲將阿若之淚遞過去。
阿若接過珠子,左右瞧了瞧,又用手指細細摸過,半晌突然把珠子向前一丟。珠子在草地上滾了幾圈,安穩的停住了。
「不像嘛!阿若之淚有很強大的力量,能殺壞人,也能救好人的。」阿若向前撿起珠子,將珠子還給濮陽少仲。「誰跟你說這是阿若之淚?」
濮陽少仲回答不出來。總不能說是作夢夢到的吧?
「就算真是阿若之淚好了,爺爺幹嘛又非要不可?」阿若不懂的說,「爺爺沒跟誰結仇,醫術又那麼好,沒有阿若之淚也能救人啊。」
這個女孩子和她爺爺不一樣。末鬼安靜地聽了一會,說道:「蟲香阻住了敵人的行動,卻也限制了我們的行動。我們還是得找其他的路出去。」
別人或許聽不出來,但濮陽少仲可以感覺末鬼的心緒已經緩和了。他心裡也是高興,連忙說道:「你能先帶我們出去嗎?」
阿若瞪了末鬼一眼,才回頭對濮陽少仲說道:「我為了你們的安全,蟲香灑得很密實。真要出去的話,只有挖地洞了。」
「那就動手吧。」末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