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Ⅰ 第一章
    「本館」位於京都,是神海羲的王國,也是天皇居住都城的原意。  

    據說他特別偏好這座融合現代與古味的藝術城市,由於它是以模仿長安城建造,因此所建的廟宇、神社及許多知名景點,都透著相當濃厚的中國氣息,加上後來增加的現代建築,讓人不禁產生時代交錯的錯覺。  

    在京都,隨處可見傳統簡樸的木造房子沿著巷道排排站立,臉部塗滿白色粉匠的藝妓更是它的特色之一,碩大的城府顯得莊嚴傲美,彷佛闡揚著日本偉大的武士道精神,置身其中,可以感受到一股豪壯的氣勢,教人心生敬佩。  

    而本館的構造,其實也與中國建築大同小異,唯一的差別就在於本館的外觀全是一片雪白,圍牆以水泥石頭堆砌,高度約兩個成人的身長,進入大門後,看到的是兩旁寬廣的空地,中間以碎石作為分割線,直直通往前方的本館:玄關的小徑上鋪滿鵝卵石,四周皆是小橋流水、竹林假山,以及人工瀑布,造景奇美無比,令人歎為觀止。  

    進入主屋前,得先經過坐落兩邊的房子,左邊「恆之間」,右邊則是「煉之閣」,這是神海羲以外的人所居住的地方,靈與萌就是其中之一。  

    恆、煉兩館與主屋之間有著長廊銜接,形成一個大三角形,換言之,若有人想入侵本館,得要有命能突破無數像靈與萌這樣實力的菁英份子。  

    他們兩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神海羲帶在身邊,學習許多非人能為的技巧。  

    好比殺人、偷竊、使用各種軍火槍枝,考取所有聯想得到的高等執照,任務有需要時,還得要配合演戲,藉此接近敵人,進而鏟除。  

    要想達到這樣的程度,別說是小孩,連成人也不可能辦到,但神海羲就是有辦法將一個人的潛能完全激發出來,若加上此人有天分,那麼對神海羲來說就更加完美了。  

    靈在完成暗殺關巖廣議員的工作後,就先行回到本館。  

    雖說是本館,但靈所能觸及的范圍也只有在主屋前,煉之閣才是他居住的地方。  

    在這裡,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占地約十五坪,家具、浴室、對講機和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跟住在旅館裡頭沒什麼兩樣,不同的是,你得要會殺人才有資格住進這裡。  

    靈的房間位於三樓走廊的最裡面,他喜好清靜,因此沒有執行任務時,常常一個人待在房裡發呆,或是翻看各國的書籍。  

    而他特別喜歡坐在和窗戶連接的平台上,從這裡可以將主屋的美麗景致盡收眼底,還有後面那片湛藍的海洋,能讓人的思緒瞬間沉澱,感受一股平靜安詳。  

    但這些對靈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的目光始終停在主屋的某一角,神海羲的書房。  

    這是多年來隱蔽在靈心中的秘密,坐在這個位置,剛好能瞥見那間書房窗戶的一小角,神海羲時常在那裡閱讀、沉思、打盹,甚至,有時會在書房與女人歡愛。  

    其實靈看到這些景象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他的眼睛總是會追隨神海羲的身影,這一輩子,靈只服從他一人,為他生、也為他死!  

    明早,神海羲將會去台灣,兩天的時間見不到他,想來應該是會有點無聊。  

    是去台灣……自己有多久沒有踏上台灣那塊土地了呢?  

    第一次殺人時七歲。  

    看到血從眼前噴灑出來並不會讓他覺得害怕,反而有種放心得救的感覺,安全感也是那時候體驗到的。  

    強暴自己多次的親生父親倒臥在血泊中,動也不動的模樣讓靈笑了。  

    他趁父親熟睡時拿起菜刀砍下他的男性象征,在他淒厲的哀號聲中,靈沒有停止地繼續劈砍的動作,技巧十分粗糙,完全沒有殺人美學可言。當時的他,什麼也不懂,只是單純地想要父親消失,這樣的想法促使七歲的他犯下第一件殺人案。  

    可他不是故意的,因為……他明明有說不要啊……他明明就有說……  

    爸爸不要……爸爸——不要——不要啊——  

    靈猛然睜開眼睛,額頭上也冒出冷汗,他趴在桌上,淡漠的神情呆滯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回復,他知道,那是夢!  

    「靈,你不舒服嗎?」萌關切的聲音傳來。  

    「萌何時進來的?」合上書本,靈的表情仍是一貫的平淡。  

    「還何時?我進來五分鍾超過了,你竟然一點都沒察覺。」萌坐在他對面,難掩驚訝的神情。平時一個極輕的聲響,靈便會立刻清醒,但是今天她不僅大步而入,還在房裡走動,這小鬼卻絲毫沒有察覺,真是太奇怪了。  

    會錯萌口中的意思,靈冷靜的分析道:「五分鍾足以讓敵人殺了我再進入本屋,的確相當危險,以後我就淺眠吧。」他將書放回櫃中。  

    「我說你是不是感冒了?現在是寒冬,你竟然在冒汗。」她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檢查是否有發燒,流露出像姐姐般的關懷。  

    萌比十七歲的靈整整大了四歲,早他兩年進入昊組,當時她對靈的印象僅止於面無表情的瘦弱小男孩。  

    靈的話不多,會講的大部分都是任務及訓練上的事,雖然也會和別人打招呼,但是話中的內容十分明顯都是公事,不似萌和其它人會有自己的思想和情緒。  

    喜歡和靈在一起,是因為他在執行殺人任務以外的時間,完全沒有威脅性,就像一個普通的孩子般純樸無邪,加上他那與世無爭的個性,讓萌待在他身邊時絲毫感受不到壓力,時間久了,兩人的感情也越來越好,靈當她是唯一可以談心的朋友,萌則將他視為自己的弟弟看待。  

    「不是感冒,剛剛我做惡夢了。」不會說謊大概是靈唯一的破綻,但也僅止於在神海羲與萌兩人面前,對於其它人,靈只會選擇沉默,或者輕描淡寫地帶過。  

    「嗚……我可憐的靈,一定很恐怖吧?」萌將他擁入懷中,寵溺地安撫他。  

    她知道靈的遭遇,他平淡靜默的樣子,是在他殺了自己父親之後才有的,當時產生的沖擊力震碎了靈對於臉部的知覺,從此就喪失變換神情的能力,從醫學上來看——無解。  

    但是萌知道怎麼分辨他的喜怒哀樂,就因為知道,所以心疼。  

    「只是個夢,不要緊。」他由著萌把自己抱在懷中,沒有抵抗掙脫之意。  

    有時,他總覺得萌把他當作洋娃娃玩,在他臉上塗抹女人用的化妝品、半強迫地要他穿上自己剛買的洋裝,甚至拉著他一起去女性專櫃看內衣,其實組織裡也有別的女生,但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萌總是喜歡找他一起做這些事,偏偏他又不討厭這種感覺,也就任由萌三不五時纏著他了。  

    「我看你臉色真的有點差,好蒼白,去給順平看看好了。」萌托著他的臉,皺著眉頭道。  

    「不用了,只是頭有點暈,睡一下就沒事。」他避開萌的手,躺在地板上的床鋪,他不喜歡看醫生,因為他不想承認自己有病,不,他根本沒病。  

    「我說靈啊……」正當萌想繼續勸說時,外頭廊道傳來一陣急奔的腳步聲,聲音很小,但對於萌跟靈這樣的人來說,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什麼事啦,不要大呼小叫的行不行,靈身體不舒服。」萌早一步去開房門,沒好氣地盯著來人。  

    「萌妳也在啊,難怪我怎麼找也找不到。」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笨望別怪我沒警告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講完快滾!」萌手叉著腰,陰森地威脅望。  

    「不是我要吵你們,是主人提早回來了,所有人都在下面等著迎接,就差你們了。」望急忙地道。  

    他也是組織的一員,年紀跟萌差不多,長相還算清秀,平時跟萌和靈走得最近。  

    「什麼?」萌驚訝地張大眼睛,「我怎麼沒聽人提起過?」  

    「我也是前幾分鍾才知道的,說是台灣的事情辦完了,所以便搭最後一班飛機回國。」他解釋著。  

    除非有重要的事情非得處理,否則神海羲幾乎是足不出戶,一旦他出外回來,本館的人就要上前迎接,這是一直以來不變的規矩。  

    「望,主人到本館了嗎?」靈走向門口,淡聲問道。  

    「我看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你們兩個快來,我要先下樓去了。」要是讓主人捉到有人在他回來的時候躲在房間裡,不被扒皮才怪,他說完,便飛也似地跑了。  

    「我們也下樓吧。」靈穿上一件外套,准備下樓。  

    「可是你明明不舒服,大冷天的就別出去了,主人若問起我再跟他解釋。」她試著阻止靈。  

    「我只是有點頭暈,況且迎接主人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我一切都是以主人為重,不能有私心的。」連拒絕都是如此平淡。  

    不顧萌的擔憂,靈一心只想趕快下樓見神海羲,他邁開腳步,在望之後迅速離開。  

    萌在原地按著額頭,以一種無語問蒼天的口吻喃喃道:「還是老樣子,有了主人就忘了自己。」  

    神海羲對於靈,真是相當重要的存在。  

    深夜,在本館裡沒有一個人進入夢鄉,庭院空地的燈全部大開,直直照著中央的石子路,所有人皆整齊地站在兩旁,依序是傭人、清道夫、保鏢,最後是像靈這樣的暗殺者,總計約有百人,全數屏息等待神海羲的歸來。  

    幾分鍾後,一部長型黑色禮車自大門駛入,在中間停下,後座的神海羲在司機開門後踏上本館的碎石路,那俊挺昂然的身軀幾乎要奪去大家的呼吸,一見到他,所有人莫不低下頭迎接他。  

    神海羲五官輪廓極深,有著夜空一般的瞳孔,深邃且冰寒,彷佛隱藏了許多秘密,讓人好奇卻又無法上前窺探。  

    他穩步向前,臉上滿是強悍的氣勢,劍眉俊鼻、銅膚黑發,一身黑色西裝讓他碩壯的體格更顯傲然,渾身上下透出無可比擬的冷邪氣息,只要瞧一眼,就能知道此人的身分與地位特殊非凡,影皇,他當之無愧。  

    靈低下頭,僅敢以眼角余光偷看他,但不知為何,神海羲越往前走,靈就覺得他的影像越模糊,直到他抵達玄關,准備進入本屋時,靈已經失去意識倒在雪地中。  

    神海羲停下腳步,淡瞇著眸瞳看向右後方的他。  

    「靈!」在旁邊的萌脫口而出,趕忙將他扶起,可靈已經完全昏死過去,額頭上不停冒出冷汗,整張臉紅通通的,像火燒一般燙人。  

    其它人也被靈突然的暈倒嚇了一跳,全都盯著他瞧,神海羲只是站在原地,以一種近乎冷眼旁觀的態度審視靈,幾秒後,他終於沉聲開口:「順平,去替他看看。」說完,他便進入本屋。  

    「是的,主人。」一旁的男子恭敬地目送他入屋。  

    順平年紀約莫四十歲,是昊組專屬的醫生,當然還有幾名護士,昊組裡有人受傷或生病,都由他來診治。雖說是醫生,但順平也會殺人,不僅是他,身為昊組的一員,若沒有所謂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就形同廢物一般,沒有生存的價值。  

    「順平,你快幫他看看,靈的身體好燙,剛剛還不會的……」萌脫掉自己身上的外套幫他蓋著,心急地道。  

    「望,先把靈抱回恆館的醫務室,另外需要護士一名。」瞧他毫無意識的模樣,八成是病了好些天,順平當機立斷地吩咐。  

    「靈真輕耶,他有在吃飯嗎?」抱起靈,望甚感驚訝,同樣是男生,手中這個人估計連四十五公斤都不到。  

    「你少囉唆啦!靈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就砍死你!」萌拍了他的頭一下,狠聲威脅。  

    「妳真凶,當心以後嫁不出去。」望非常「好心」地提醒。  

    「找死是不是!」她從胸前掏出把匕首,揮向望。  

    「開玩笑的,大姐不要生氣啦!」這次望可真的要逃命了,手中抱著靈,他立即飛奔往恆館而去。  

    病倒的靈不清楚自己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感到全身無力,彷若被黑暗吞噬,沉沉墜入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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