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貝克博士把車子停在她家門口,關掉馬達時說,「我相信今晚過得還是不錯吧。」
「承蒙盛情款待,又看戲,又吃飯,非常感謝。」
「我很高興。我說,亨利夫人,儘管你經歷了曲折多變的途徑,看起來你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可愛。」
天啊!難道他還要勾引她嗎?她匆忙而冷淡地說:「我身上的衣服沒一件不是借來的。」
「伯爵夫人?」
「是,伯爵夫人。」
「我也是這樣想的。阿貝茨博士正在等候我向他報告今晚我們的情況。我能告訴他什麼呢?」
「告訴他我很欣賞《費加羅的婚禮》。」
「那他一定非常高興,」貝克閉起眼睛笑著說,「但他最感興趣的是你對廣播所持的態度。」
「那要由我叔叔決定。」
「你自己並不立即拒絕這個建議?」
娜塔麗滿腹怨恨,她想,如果他要求於她的僅僅是和她睡覺——儘管想到這裡不由週身起雞皮疙瘩——事情可要簡單得多。
「我沒有多大的選擇餘地,是嗎?」
他點了點頭,陰影遮沒的臉上出現了笑容。「亨利夫人,如果你懂得這一點,我們今晚就不算白白度過了。我真想看一看你那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但我猜想他已經睡了。」
「哦,已經睡了幾個小時了。」
貝克一言不發,只對她笑,過了好久,他才下了汽車為她打開車門。
房間裡漆黑一片。
「媽媽?」完全清醒的喊聲。
娜塔麗扭亮了電燈。起坐室裡路易斯的小床旁,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在打瞌睡,身上蓋著一條毯子。路易斯正在坐起身來,儘管淚痕滿面,他現在眨著眼睛,破涕為笑了。燈光驚醒了老太太。她因為睡著了而表示歉意,然後打著呵欠蹣跚地走出去了。這時,娜塔麗趕快用一塊破毛巾把脂粉全抹掉,並用肥皂把臉洗擦乾淨。她走到路易斯身邊,擁抱他,吻他。他依偎在她懷裡。
「路易斯,你該睡了。」
「是,媽媽。」自從到了科西嘉以後,他一直用法語叫她媽媽。
當他舒適地蜷縮在毯子下面的時候,她用意第緒語唱起搖籃曲來。自從到了馬賽以後,這首搖籃曲就成為他在臨睡前非聽不可的歌曲。
寶寶睡在搖籃上,底下有頭白山羊。
小小山羊幹什麼,寶寶長大也干它。
葡萄乾和杏仁,睡吧睡吧,小寶寶。
路易斯半醒半睡地跟著一起唱,孩子咿呀學語,把意第緒語唱得走了樣。
葡萄乾和杏仁,睡吧睡吧,小寶寶。
第二天,伯爵夫人一看娜塔麗的臉,就知道昨天晚上出去看歌劇並不完全是一件樂事。娜塔麗把兩包衣物放在辦公桌旁的時候,伯爵夫人就問她昨天晚上過得怎樣。
「不錯。你的表妹真是慷慨。」
說完這句話,娜塔麗立即走到自己的小辦公室裡去弄目錄卡了。過了一會兒,德-尚布倫伯爵夫人走了進來,掩上了門。「怎麼了?」她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這種語調和一個法國貴婦完全不相稱。
娜塔麗無言對答,只是把驚魂未定的眼光瞪著她。娜塔麗不知道她周圍還有什麼樣的陷阱,因此不敢貿然舉步。她可以信任這個通敵的女人麼?這個問題,以及其他一些同樣難以解答的問題,使她徹夜未眠。伯爵夫人在一張小小的圖書館凳子上坐了下來。「快,我們倆都是美國人。說吧。」
娜塔麗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全告訴了德-尚布倫伯爵夫人。這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由於過度緊張,她兩次啞了嗓子,不得不喝一些玻璃瓶裡的水。伯爵夫人一言不發,眼睛像鳥眼一樣發亮。娜塔麗說完之後,她說,「你最好馬上回到巴登—巴登去。」
「回到德國?那有什麼好處?」
「能為你提供最有效的保護的是代辦。塔克是個激烈擁護『新政』的人,但他是精明強幹的硬漢子。你在這裡沒有律師。瑞士人只能裝裝樣子。塔克是會跟他們斗的。他可以威脅對被拘留在美國的德國公民進行報復。你們現在的處境是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再提抗議就來不及了。旅途勞頓,你叔叔受得了嗎?」
「如果他必須走的話,他是願意走的。」
「告訴瑞士人,你們要回到你們那夥人那裡去。你的叔叔很想念他那些記者同行。德國人沒有權力硬把你們留在這裡。採取迅速行動。請他們立即和塔克取得聯繫,並安排你們返回巴登—巴登,否則就讓我來辦。」
「把你自己捲進去太危險了,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翻動兩片薄嘴唇,露出堅強不屈的笑容,隨即站了起來。「我們去找伯爵談談。」
娜塔麗一起過去。這不失為一條計策;除此以外她也是山窮水盡了。伯爵夫人到了醫院便進去了,娜塔麗繼續往前走,獨自去療養院。埃倫元氣未復,對有關貝克的事情他無從作出強烈的反應。他只是搖頭,並低聲說,「這是報應。」至於回到巴登—巴登去的建議,他說他讓娜塔麗全權決定。他們必須做對她自己和路易斯最有利的任何事情。如果決定走的話,他覺得他的身體是吃得消的。
當娜塔麗和伯爵夫人在醫院裡再度碰頭時,伯爵已經和瑞士公使談過。公使答應和塔克取得聯繫,並安排他們回巴登—巴登。他估計不會有什麼困難。
看起來也不至於有任何困難。瑞士公使館第二天給圖書館裡的娜塔麗打來電話,告訴她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德國人已批准他們回去,火車票已經到手。不過不能直接打電話給在巴登—巴登的塔克,電話必須通過柏林的交換台轉過去。但他們估計能在傑斯特羅離開巴黎以前通知他。同一天下午,瑞士人又來了電話:出現了意外困難。阿貝茨大使本人對這位著名
的作者很感興趣。他已派出他的私人醫生去為傑斯特羅進行檢查,以便確定病人現在是否適於旅行。
娜塔麗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知道沒有希望了。的確是這樣。第二天瑞士公使館通知說,那位德國醫生宣稱傑斯特羅過度虛弱,一個月內不能旅行。阿貝茨大使因此認為他不能承擔讓他離開巴黎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