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為有這麼一場戰爭,我在這幾年中會幹些什麼呢?不外是在倫敦的一座死氣沉沉的辦公大樓裡幹點兒莫名其妙的差使,或者是在一處郊外的住宅裡做著家務事,要是運氣好一點呢,就在市內的一套公寓住房裡。我決不會和你相遇——這一番遭遇,不管它有多少明暗交替之處,我都把它看作是平生最足珍貴的一頁。
我要把這封信付託給一位回紐約去的合眾社記者。他會把它按照你的艦隊通信處的地址付郵寄出,所以你會很快收到。維克多,如果這不算是一個不合理的要求,我希望聽到你說一句祝福的話,對於我和鄧肯的未來。就我自己來說,用沉默來結束你我之間美好的、但已上了斷頭台的關係,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不過為了拜倫的事我還是得給你寫信,寫掉了這封信,我覺得大快生平,傾吐了衷曲。你哪怕給我寫三言兩語,心裡或許也會舒服得多。我知道我們相知很深,儘管我們不得不在涉足情海深處之前就先分手。
我的愛,
帕米拉
那位合眾社記者確把這封信帶到了紐約,它就進入了海軍裡把信件分送到海洋上游弋的艦艇上去的那個複雜的系統。要送到「諾思安普敦號」上去的灰色郵包追隨這艘巡洋艦走遍了中太平洋和南太平洋;但是直到那艘戰艦在瓜達卡納爾島海面上沉沒之前,這封信始終沒追趕上。
第三十九章
全球滑鐵盧
— 瓜達卡納爾島
(摘自阿爾明-馮-隆的《世界大屠殺》)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沒有一個德國人會聽到這個月份而不渾身戰慄。
在那個不祥的月份裡,我們短暫的絕對統治遭受到同時發生的四場災難:兩場在北非,一場在俄國,一場在南太平洋。英國人十月下旬開始的阿拉曼攻勢於十一月二日把隆美爾的非洲兵團擠出埃及,一去不復返。十一月八日,英國人和美國人在摩洛哥和阿爾及利亞登陸。從十三日到十六日,瓜達卡納爾的戰局逆轉。十一月十九日,蘇維埃的大股兵力突破斯大林格勒戰線,開始把我們的第六軍切斷。
歷史學家都趨向於略而不提這四管齊下的打擊在時間上的可怕一致。我們德國作家們高談闊論的是斯大林格勒,對地中海大都一筆帶過,而對太平洋則緘口不言。在共產黨的偽史學家筆下,似乎當時只是斯大林格勒在打仗。溫斯頓-丘吉爾所寫的阿拉曼是教課書裡面的一次小戰役,《租借法案》的物資供應使英國人佔有一面倒的優勢,決定了戰場上的勝負。美國著作家強調他們在法屬北非輕鬆愉快的進軍,而莫名其妙地不把瓜達卡納爾這一場美國的最佳戰役放在眼裡。
全球滑鐵盧事實上是我們的戰爭努力在遍及全球的範圍上遭遇的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烈焰騰騰的逆轉——在海洋上,在沙漠裡,在海灘上,在叢林裡,在城市的街巷中,在熱帶海島上,在漫天風雪中。我們德國人全都把靈魂交託給他們那個要征服全世界的冒險家希特勒,他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喪失了主動權,從此便一蹶不振。在那以後,他便陷於四面楚歌的境地,不再是為了世界帝國,而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而戰了。
從軍事上說,甚至到了那個時候,局勢也沒達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只要我們採取正確的軍事戰術,事實上我們當時也有一批傑出的戰術家。曼施坦因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之後撤出高加索的典範戰鬥撤退必將名垂青史,堪與色諾芬向黑海的進軍媲美。但是身為軍事首腦的希特勒卻只能蠢豬似的錯上加錯。由於沒有任何人能夠把他對武裝部隊的高壓鉗制稍加鬆緩,日爾曼民族便被他拖著一起走上了絕路。
第三帝國的鼎盛時期
要知道希特勒在垮台之前何等狂妄自大,有必要對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以前的德國形勢稍作勾畫。
對於現今的德國讀者,這是一件難事。我們已經成了一個膽小怕事的民族,對於我們強大的、然而卻是浮士德式的過去感到羞愧。我們被戰敗的、幅員大減的祖國橫遭肢解。布爾什維主義挾制了它的一半;另外一半則向美元打躬作揖。我們的經濟活力已經復甦,但是我們在世界事務中的地位仍屬曖昧不明。短短十二年間納粹的錯誤和罪行已經使幾個世紀的光輝記錄黯然失色。
但在一九四二年夏季,我們仍一帆風順。東線德軍恰似離弦之箭,攻勢凌厲。我們強攻了塞瓦斯托波爾,掃清了刻赤半島的敵軍,然後兵分兩路大舉突入蘇聯南部腹地:一路越過頓河直趨伏爾加河,另一路則馳向南方的高加索油田。斯大林的軍隊在我們面前處處向後退卻,損失慘重。隆美爾聲威奪人的攻克托布魯克之役,開闢了通向蘇伊士運河的道路,只差沒把丘吉爾打翻在地。
我們的夥伴日本已經佔有了東南亞,正從緬甸向印度邊境進軍。在它掌握之中的無力動彈的中國沿海省份是萬無一失的。它在中途島的失利為戰爭的濃霧所籠罩,不為人知。它的陸軍所到之處無不旗開得勝。世界力量的變易使全亞洲為之觳觫戰慄。印度因騷亂不已而陷於四分五裂。它的國民大會黨要求英國人立即撤走,一個印度的流亡政府正在組織之中,它要站在日本人一邊打仗。
北極海上,六月底PQ-17護航艦隊遭受慘敗,我們便切斷了駛向摩爾曼斯克的租借物資的供應,使得本來已經搖搖欲墜的紅軍又受到了一個嚴重的打擊。這次失敗標誌了英國在海上的窮途末路。護航艦隊的掩護力量發出警告說,我方的重型海面艦隻正在逼近,命令貨運商船立即疏散,它自己便立即掉頭火速逃回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