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克敦號」以全速行駛,終於進入視線了,外表上沒有一絲在珊瑚海受過重創的痕跡。跟這條母艦一樣,艦上的各個中隊在珊瑚海之戰中損失慘重,如今是把那些死裡逃生者和「薩拉托加號」上的飛行員匆匆湊合起來的;可是再來一條航空母艦,不管它是修修補補的還是怎麼的,總是大受歡迎的。眼下有了弗萊徹來負責戰術指揮,艦隊開始越來越多地發警報了。「約克敦號」上一再傳來發現敵方潛艇或敵機的消息,就少不得要來上那老一套手忙腳亂的常規操作:所有的艦隻來個急轉彎,飛行甲板拚命朝一邊傾斜,水兵們慌忙趕上炮位,瞄準目標,驅逐艦濺起浪花,交叉來往行駛;然後是叫人厭煩的等待,解除警報,回收飛機,恢復日常的例行值勤。這些警報結果全是一場虛驚。這兩支特混艦隊繞著幸運點轉了又轉。「約克敦號」帶著它自己的巡洋艦和驅逐艦的屏護艦隊,被稱為第十七特混艦隊,「大黃蜂號」和「企業號」仍被定名為第十六特混艦隊,由斯普魯恩斯指揮,作為弗萊徹的副手。
華倫把自己安排在第一次拂曉搜索飛行中。他那架嶄新的「無畏式」在甲板上兩行加罩的黃色導航燈之間蹦跳著前進,朝著滿天繁星和銀河,轟隆隆地衝進寒冷的夜空,他的精神也為之一振。新來的飛行員在待命室聽取最後的簡令時,聽到絕對禁止用無線電通話的命令,臉色陰沉起來;航空母艦將不發出任何返航信號,即使不得已在海面上緊急降落,也不准拍發呼救訊號。敵人在迫近這一令人寒心的現實,就這樣突然降臨到他們頭上。華倫沒駕駛SED-3型飛機 巡邏過,對這些嚴格的規定也感到不自在。但這架新飛機噗噗噗地一氣飛了兩百英里;然後,迎著淺紫色的曙光和美麗的日出,機上的新型電子歸航儀器使他絲毫無誤地回到預定的選擇點。多喜人的情景啊,只見兩條母艦的島形上層建築在地平線上劃出兩個缺口!他在艦上降落時,乾淨利落地鉤住第三道阻攔索。沒錯兒,是架出色的飛機:先進的導航裝置、稱心的引擎、自動封閉的油箱、額外的機槍、增厚的裝甲。甚至他的機槍手,一個難得開口、開起口來好像在講外國語的從肯塔基州山區來的姓科尼特的陰鬱的小伙子,也帶著微笑從後座爬下飛機來。
「這架飛機可真不壞。」華倫說。
科尼特啪的啐了口煙油,說了句似乎這樣的話:「俺看滿不賴。」
「華倫!華倫!動手啦,人家在轟炸荷蘭港啦。」
「天啊。」華倫在舖位上坐起來,揉揉眼睛,一把抓起長褲。「你怎麼說!阿拉斯加,嗯?又上當啦!」
他的同艙夥伴眼睛一閃。彼得-戈夫是個新來中隊的海軍少尉,紐約州北部來的一個小伙子,留著跟拜倫一樣的紅鬍子。他起勁地說:「也許我們要朝北開拔,截斷他們的退路,把他們砸爛。」
「海上可要走三天哪,老弟。」華倫光著腳跳到冷冰冰的鐵甲板上。
他們趕到第六偵察機中隊待命室時,那些大躺椅都被佔滿了。飛行員們一聲不吭地緊盯著電傳打字機黃色屏幕上爬行著的字樣:
預料對阿拉斯加系佯攻主攻方向將針對中途島荷蘭港有備無患防守嚴密
第六偵察機中隊隊長,一個健壯、矮胖的老手,名叫歐爾-加拉赫,把一幅太平洋大海圖掛在黑板上,討論萬一朝北對日方突擊時的時間和距離問題。年紀較輕的飛行員們如饑似渴地聽著。這才是干正經事啦。但是華倫留意到剛寫上的一個新的艦隊航向:120度,在南。這航向背離阿留申群島,背離中途島,順風行駛。僅僅是又一次環繞幸運點的例行迂迴行動而已;不是作戰行動。
一小時不到,屏幕上又滑過一道字樣:
PBY巡邏隊 報告引用原話重型敵艦多艘方位237距離中途島685引語結束
「中途島」三字在第六偵察機中隊待命室中引起了一陣歡呼和怪叫聲。人人都一下子講起話來。中隊長跳到海圖前,在觀測到敵艦的地點上畫了一道濃濃的紅粉筆圈。「好啊,總算來啦。距離一千英里左右。在十六、七小時內,他們將進入攻擊距離以內。」
飛行員們還是圍著海圖,拿手指比劃著距離,爭個不休,這當兒,電傳打字機又的的嗒嗒地響起來:
太平洋艦隊司令部急電此非敵攻擊艦隊而是登陸艦隊攻擊艦隊將於明天黎明從西北來犯
「好傢伙!」彼特-戈夫在華倫身邊說。「人家蹲在珍珠港,怎麼知道這麼些啊?」
天黑了。午夜臨近了。第六偵察機中隊的駕駛員們簡直沒有去上床的。他們有的看書,有的寫信,有的沒完沒了地談女人和飛行;這嘁嘁喳喳的話聲卻跟過去不同了,聽上去更低沉,更緊張。參謀部的小道消息還在不斷傳來。斯普魯恩斯收到電報時不在旗艦指揮室,卻是在司令部餐室裡,他正坐在長沙發上讀一本發了霉的喬治-華盛頓傳,僅僅在通知簿上簽了姓名的第一個字母。這時候,在像翻了個兒的蜜蜂窩似的旗艦指揮室裡,布朗寧上校已經在起草第一批作戰命令了。
電傳打字機不時嗒嗒地傳出一道道關於荷蘭港或即將來到的日本登陸艦隊的消息;環礁上陸軍航空隊的轟炸機聲稱,在高空水平轟炸中重創、擊沉戰列艦、巡洋艦什麼的。誰也不相信這一點。俯衝轟炸機駕駛員們對海上高空水平轟炸有個說法:正像企圖拿一顆石彈去擊中一隻受驚的耗子。「那些航空母艦怎麼啦?他們的母艦在哪兒?關於那些天殺的母艦,有什麼內部消息?」這是各待命室中焦躁不安的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