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 上集 第二部分 第86節 油箱上有個窟窿
    「糟透了,將軍。真是丟臉。我們艇長連中三元全靠觸發雷管。雖然違反命令,倒是有發必中。」

    帕格一聽兒子的回答如此冒失放肆,喜意頓消。「勃拉尼,魚雷打不中往往禁不住怪雷管不好。」

    「抱歉,爹。我知道你跟磁性雷管裝置那事有關係。」在和平時期,維克多-亨利曾經收到過一封表彰他對這工作成就的信。「我只能跟你說一句,生產過程中就出毛病啦。即使用上觸發雷管,馬克十四型魚雷還是照樣不行。太平洋潛艇部隊所有的艇長都竭力反對,可是軍械局就是不聽。真叫人討厭。說真的,航行五千英里去進行魚雷襲擊,結果魚雷命中目標只發出篤的一聲。」

    斯普魯恩斯發表意見說:「我兒子對這事說的也一樣,尼米茲海軍上將已經向軍械局提出這問題了。」帕格聽了才放下心來。斯普魯恩斯從傑妮絲手裡接過一杯冰鎮紅茶,又回過頭對華倫說:「順便再問一句,上尉,無畏式飛機的航程是多少?」

    「我們往往是用小時來計算的,將軍。飛行時間約莫是三個半小時。」

    海軍少將的臉色有點神思恍惚。「你們設計時規定的航程是七百五十英里。」

    華倫尖刻地笑了笑。「閣下,光是編隊就耗上不少汽油。等飛到目標上空,燃料已經用光了,就像油箱上有個窟窿似的。我們多半飛到兩百英里外的目標就回不來。」

    「那麼戰鬥機和魚雷轟炸機呢?」斯普魯恩斯一邊喝茶,一邊問,「同樣速度和同樣航程嗎?」

    「差不多,閣下。」華倫聽了這些問題莫名其妙,但沒流露出來,活潑地回答說,「不過TBD魚雷轟炸機速度要慢得多。」

    「好!」斯普魯恩斯一飲而盡,站起身來。「真解渴,傑妮絲。我現在可要下山去了。」

    大家聽了個個肅立。帕格說:「將軍,可以叫孩子開車送您回去。」

    「為什麼?」

    「如果您有急事的話,閣下。」

    「用不著。」斯普魯恩斯出去時,招手叫帕格跟著他。他關上前門,歇了口氣,在晌午的太陽底下瞇著眼看著維克多-亨利。他如今戴上了雪白的大蓋帽,神色看上去嚴肅得多。「你那兩個孩子性格雖然不同,倒是塊料啊。」

    「拜倫說話應該有個分寸。」

    「據我所知,潛艇兵都是個人主義者。好在他們倆都回來了。你盡量陪他們就是了。」

    「將軍,我艦上要辦的事多得很呢。」

    斯普魯恩斯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亨利,這件事只對你一個人說。日本人打算向東方大舉進犯。他們已經出海了。他們的目的是奪取中途島。離夏威夷一千英里的地方有個日本人的基地怎麼行?所以尼米茲海軍上將要把我們一切力量都派到那裡。我們即將打一場這次大戰中規模最大的仗。」

    帕格聽了這番叫人目瞪口呆的話,琢磨著想找一句合式的答話,聽來既不像失敗主義者,也不大驚小怪或虛張聲勢,更不愚蠢可笑。「大黃蜂號」、「企業號」,可能加上那艘補好漏洞的「約克敦號」,以及他們那數量不足的護航艦艇來對付日本人的大艦隊!人家至少有八艘航空母艦,也許有十艘戰列艦,天知道還有多少艘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作為一個艦隊實力的問題來說,實在相差太懸殊了,在和平時期,隨便哪個演習裁判都不會提出這樣雙方實力懸殊的習題來作演習。他不由聲音嘶啞地脫口而出:「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您不願回到陸地上去工作。」

    「我眼前還不會回去。」說時眼神鎮靜,目光炯炯,這副神色維克多-亨利永遠也忘不了。「海爾賽海軍中將上太平洋艦隊司令部醫院去了。不巧他皮膚病發作,不能參加這場戰役。他向尼米茲海軍上將推薦我指揮第十六特混艦隊,所以今天下午我就要把我的行李用具搬到海爾賽的旗艦上去了。要等這場戰役結束後,我才到新的崗位去上任。」

    這句話就像起先洩露戰役一樣叫他聽得目瞪口呆。斯普魯恩斯,不是飛行員出身,居然指揮「企業號」和「大黃蜂號」投入戰鬥!帕格竭力保持一種平穩的聲調問:「這麼說,情報是當真完全可靠的啦?」

    「我們認為如此。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可能出奇制勝。順便說一句,我打算請你參加作戰會議。」他伸出手來。「好,就照我的話,好歹陪陪你的孩子們吧。」

    帕格-亨利回到後陽台上,在門洞子背陰處停下步來。兩個兒子現在到草地上交談了,折迭椅拉得很近,每人手裡都拿了一罐啤酒。一塊料!他們看上去真是這樣。他們如此起勁,到底在討論些什麼?他不忙著去打擾他們。他靠在門洞子裡,一面盡量多看看這幕也許要有好久看不見的情景,一面竭力盤算著斯普魯恩斯那凶訊的意思。他自己已經準備好在這些實在懸殊的條件下駕駛薄裝甲的「諾思安普敦號」出航。他吃了三十年俸祿,早已作好打這場遭遇戰的準備。可是華倫和拜倫都只二十來歲,還剛開始嘗到人生的滋味。然而他呆在「諾思安普敦號」上,還算是父子三個中處境最安全的一個。

    這兩個年輕人穿著花哨的襯衫和棕色的短褲,一個是瘦子,滿臉紅鬍子,一個是大個子,身材結實,頭髮斑白。他在他倆的身上還看得到當年小時候的朦朧影子。拜倫在五歲時就是這麼微笑來著。華倫兩手使勁向外一推的動作,正是他在海軍學院參加辯論時常做的手勢。帕格想起了華倫生命中那個重大的時刻,他從海軍學院畢業,成了營級指揮官,還得了現代史的優等獎;還想起了可憐的拜倫在哥倫比亞學院那次糟心的畢業典禮,因為學期論文遲交,當時差點不能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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