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結結巴巴說:「我說,呃,上校,有時碰到神經過度疲勞等情——不瞞你說,希克曼上校,他——」
「戰時出海鬧失眠和神經緊張不算緊急情況。這些只是尋常的小毛小病罷了。你替他們開白蘭地的方子,結果我的軍官室裡豈不都擠滿醉鬼了嗎?既然他們不能喝酒,我也不能喝,明白嗎?」
「哦——明白了,上校。」
第二天大家集中打靶。太平洋艦隊巡洋艦司令部派出了一艘帶有拖靶的掃雷艇,一架拖著紅色筒靶的飛機。巡洋艦上的射擊技術,例如射速啊,彈藥搬運啊,通訊聯絡啊,射擊指揮啊,命中率啊,都有所改善。帕格的情緒也有所改善。不管是調來的新兵也好,剛應徵入伍的也好,這些水兵都是一學就會。到了黃昏時分,「諾思安普敦號」停泊在珍珠港內,副艦長宣佈除了留下基幹人員值班之外,全體人員一律可以上岸。通常總是一次只放一半人員上岸。全艦頓時響起一片歡呼,從此亨利海軍上校的地位穩固了,他不再是新艦長,而是老總了。
海軍少將的副官給帕格送來一張手寫的便條:
海軍上校:你上岸同家人吃飯嗎?不去的話,請到我這裡來便飯。八點部隊電台將重播貴友塔茨伯利在新加坡的節目。
雷-艾-斯普魯恩斯
自從上回在沃特傑島海軍少將突然離開艦橋以來,維克多-亨利一次也沒見到過他。一連幾天好天氣,他都沒在甲板上露面。帕格洗了個淋浴,正換上夜禮服準備去赴宴,這時通信兵進來了。只有一封私人信,又是棕黃色的信封,用綠墨水寫的姓名地址,這一回是寄的航空信,郵戳清晰,印著一月二十五日;正好同羅達聖誕節寫的那封悔過信相隔一個月。
親愛的帕格:
你「背地裡」不妨恨我,因為事實真相往往令人痛心。但是這回事已經變得太招搖了,簡直沒法說,除非你「趕緊」採取什麼措施,否則你的婚姻生活就吹了。他們現在一起上戲院看戲,上飯館吃飯,還有,我也不知道「全部底細」。凡是認識你們倆的人,個個都在談論此事,我說的是談論。給常駐華盛頓的任何「老朋友」寫封信。告訴他你收到這個「可惡傢伙」(鄙人)的信,請他以名譽擔保,把他瞭解的羅達情況告訴你。「要說的話都說清了!」
帕格-亨利心裡就憋著這股酸溜溜的味兒去赴海軍少將的宴。
只見斯普魯恩斯還是那樣衣冠楚楚,身子挺直,不過愁眉不展,眼神遲鈍。席間雙方都默默無言,可是都不覺得窘,因為他們早已彼此瞭解。兩人都喜愛鍛煉,這成了他們的共同愛好。碰到好天,斯普魯恩斯會在主甲板上昂首闊步,走上一個多小時,在港口的時候,每天就走上五英里或十英里。帕格有工夫總是陪他一起走,他們多半時間都是這樣長時期沉默的。每當斯普魯恩斯請他到寓所吃飯,兩人有時談起他們在潛艇裡作戰的兒子,談談自己的事。海軍少將也像帕格一樣,對自己留在水面艦艇上的事想了又想,追悔莫及。海爾賽有先見之明,五十歲上學會飛行,斯普魯恩斯認為這一招很高。他對率領一支巡洋艦支隊的差使並不稱心,逆料這一戰爭生涯吃力不討好,將落得默默無聞的下場。帕格心想,沃特傑島一戰的慘敗必定使他心情沉重,認為是對前程的一個很大打擊。
在吃罐頭桃子這一道甜點心時,斯普魯恩斯出其不意地吩咐他在第二天早晨集合時準備一個授獎儀式。他,斯普魯恩斯將由尼米茲親自授予海軍勳章,以表彰他在炮轟沃特傑島一戰中的出色指揮功績。海軍少將說到這裡,眼睛裡閃現著一絲苦笑。「海軍方面此刻正需要樹些英雄呢。要得勳章也不難,只消挨人家炮轟就行了。我在沃特傑島連區區一支特混艦隊支隊都指揮不了,遑論其他。打開收音機吧,你朋友播音的時間到了,順便想起來了。祝賀你這次『諾思安普敦號』演習成功。這麼做是必要的。」
塔茨伯利的聲音聽來在顫抖,調子沉重。這位通訊記者報道說,日本人的重炮正隔著柔佛海峽轟擊新加坡的商業區,每天打死幾百名老百姓。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對面海岸上的敵軍,正在大規模作越過這水道的準備工作。軍事當局進一步承認(說到這裡塔茨伯利的嗓門提高了),新加坡的惟一希望就在於讓民主世界確切知道局勢何等危急,因為援軍要真來的話,現在就該來了。
廣播快結束時,斯普魯恩斯和帕格-亨利交換了一下探詢的眼色,因為這時塔茨伯利說:「請我的美國朋友們原諒,這裡流傳著不少大難臨頭時說的幽默笑話,恕我引用其中的一則。這則笑話說:『你可知道美國海軍在哪裡?哦,美國海軍不能作戰,因為它跟米高梅影片公司訂的合同還沒滿呢。』
「話又說回來,不管救兵是不是來,我仍然相信新加坡的歐洲人和亞洲人並肩團結戰鬥,即使為時已晚,也能自己扭轉局勢,打垮喪盡元氣的侵略者。我願意拿我這張老臉皮作賭注,押在這個信念上,不過拿我女兒帕米拉作賭注可不行,她是個聰明可愛的年輕婦女,她協助我工作。所以明天她就要隨著其他婦女兒童一起撤走了。兩小時不到前,她給我講了個故事,我要她也講給諸位聽聽。好,現在就請帕米拉說說。」
帕格拚命控制自己,好容易才裝得臉色鎮靜,態度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