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拉夫雷站在猩紅地毯上,快速往左右看看,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費了兩三秒鍾就打開了鎖,推開房門,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是的,作為觀察者,他工作的技術是這個城市乃至整個州最上乘的。
他先環顧房間裡的設置,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自然也沒有人,這一點觀察者是經過仔細考察的。不過,有一件事情曾使他深深困擾。那個他正追查的人,居然多次從眼皮底下溜走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可他清楚自己的追蹤技藝決沒有退步。也正是這一點讓觀察者不想在屋裡待得太久。
觀察者有些緊張,這是前所未有的,他做完了他該做的,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這個房間。門被重新鎖好,他的工作結束了。
觀察者並不是個貪婪的家伙,麥瓦給出的價錢和那些黑手黨魁的闊綽出手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但拉夫雷喜歡挑戰,他接下這個工作只有兩個目的,其中之一就是追蹤這個人可以給他帶來巨大的滿足。
他又站在猩紅地毯上了,這真是令人厭惡的顏色。他討厭它,這叫他想起了童年,他快步走出去,臨出門時不忘記給接待小姐留下款款微笑。噢,他風度文雅,長相帥氣,舉止之間還透著有錢人的感覺,小姐想入非非了。
觀察者走向陰暗拐角裡自己的那輛車,先是謹慎地細細觀察了一陣,而後才拉開車門。還不到十點,他可以先給麥瓦打個電話。
“太好了,拉夫雷,啊,總算有你的消息了,怎麼樣?”麥瓦團在家中的沙發裡,他的老婆剛才不停地嘮叨,真是煩死人!
“你要追查的人,我有了下落,你可以去直接找他,他在……”
“等等,拉夫雷,我才不會和那種人會面呢,我要的是電話,他的私人聯系方式。”拉夫雷握緊了電話,更壓低了聲音。
“嗯,那麼,你聽好,是,5933247轉1013,我再說一遍……”
麥瓦一時找不到紙,就干脆寫在手上,他反復問了兩遍,直到確認無誤,才掛上電話。
麥瓦的老婆起先是冷冷地看著他,待電話打完就硬生生摔出一句:“老東西,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跟拉夫雷來往,那家伙決不是什麼好人。”
“啊,啊,知道了,”麥瓦一面應付,一面把手裡的電話號碼深深的刻在腦中。
“知道個屁!麥瓦,你總是不聽我的,總是不聽!”麥瓦太太又一次發了火,她脖子上嘟嘟的肥肉就亂顫起來,“你就跟他一起住算了,早晚有一天你們會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你記住,麥瓦!”她情緒越來越激動。
“夠了!媽媽,都幾點了,不要亂喊啦!”麥瓦的女兒從樓上推開門,“媽媽,睡覺吧!”說完後又大聲把門撞上。
“混蛋,你以為翅膀硬了就可以這麼對媽媽說話嗎?你這個小冤家,有本事給我滾出去,帶著你的臭男人滾出這個家!”老女人高聲沖樓上喊叫。
“滾就滾!”女兒的房門再度打開,她隨隨便便找了條破褲子穿上,她的男人還待在房間裡。他清楚這一切不會真的發生,他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每一次麥瓦都會充當好好先生,安撫他的黃臉婆,然後就一天烏雲散盡了。可惜,這次他猜錯了。麥瓦坐在沙發上,一臉無關於己的超然和平靜。
父親的冷漠同樣令女兒驚詫萬分,他的妻子也回過頭以不解的神態看著他。
夠了!已經夠了!麥瓦平靜的表面下,內心波濤起伏,我他媽的受夠了!他想起她年輕時候的嬌媚和天真,再看看她現在的一身蠢豬般的肥肉;他看著她一次次歇斯底裡地莫名發作,真覺得她有些可憐。他不是個樂意與人爭執的男人,他從來都是默默地忍耐著,勸說著,但是這一次,天神對他招手了,順利的話,他將得到一大筆錢。他不用再照顧什麼狗屁咖啡館去看客人的臉色了,他也不用再理會這個丑陋的黃臉婆一次又一次的無端挑釁了,他即將自由!他可以拿著這筆錢到別的州過著幸福、刺激的生活,他會是個有錢人,他會……噢,就算和拉夫雷一起生活也比和這個女人強百倍!
他的目光又游離到女兒的身上,她也是個混蛋!還不到14歲就懷上了比自己大二十歲的男人的種!那時候他們還為她而難過,直到發現放蕩、淫亂和濫交就是她喜歡的生活時,他們就開始咒罵這個瘋狂的年代。女兒經常把男人帶到家裡來,幾個月就換上一個人,就好像她深深滿足於玩弄男人而自己什麼也不用付出似的!他開始覺得她也很可憐,她的未來會怎麼樣呢?這不重要,麥瓦不打算再替她考慮什麼。
但是女兒的男人,唉,你為什麼會待在這裡呢?一個男人不是應該在自由的世界裡展翅高飛嗎,你為什麼找上像我女兒這麼爛的女人呢?她不愛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她只想和你性交,噢,當然,他也有可能出於同樣的原因.
觀察者掛上公用電話,平靜地回到車子裡。又一項工作結束啦,他感到一陣放松,但這很快就會被失落感所取代。他需要新的工作,需要刺激,甚至開始考慮要一個朋友。他的頭腦裡浮現一個男人的形象——叫賽斯.沃勒——他真是個奇妙的人,他是怎麼發現我的呢?
那真是個有趣的人,他竟然隨意干掉了“龍手”的手下,十足的膽色和驚人的技巧!他能從那裡活著出來本身就算一個奇跡了。看到他施捨兩個孩子的時候,觀察者甚至有些感動,雖然他也覺得這真的很可笑,但是他還從來沒見過會有哪個人給孩子那麼多的錢。
獨一無二就是美,技藝無雙就是美,醫生身上展現出來的兩種魅力深深的令他著迷。他也許可以換一個身份去探望他,和他成為朋友。醫生不是個多嘴的人,就算他想那個雷恩一樣,想殺死他也絕對是個夠刺激的游戲。
說到朋友,觀察者腦海裡又出現了那幅畫面:那是他第一次偷東西,被店主人抓到打個半死。他的左眼腫了起來,他快看不見東西了。年輕的麥瓦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趕來了,手裡拿著一條長長的東西,他看不清那是什麼。麥瓦舉起那東西,狠狠地砸在店主的脖子上。對方應聲而倒,麥瓦把他扶起來。二十多歲的麥瓦仍然算不上英俊,卻健壯有力。他把他扶起來,把瘦小的他背在背上,一直背到了醫院。
那是觀察者眼中的麥瓦所做的唯一一次冒險行為,是為了自己!這世界活著的人裡,只有麥瓦還能叫他拉夫雷,如果不是麥瓦,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這個名字。不錯,麥瓦曾時常欺負他,逗他玩兒,可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心疼愛過自己的人,他幫他上藥的時候,有那麼一轉眼,他發現他就好像自己的父親。
父親?我沒有父親!觀察者不願浪費時間從那些燃燒著獸性的嫖客中搜尋自己父親的影子,他曾經大笑著對麥瓦說,“也許我是他們共同的孩子!”然而,他卻沒有從他的父親們那裡繼承那種過分的低級肉欲,相反,在一名黑道人物的培養下,他顯現出了與自己年齡毫不相符的出眾的冷靜判斷力,他的身體反應與他吃的食物很不匹配的靈活身體。這黑道人物欣喜若狂,認為自己發現了一個天才,當然,訓練是嚴格而苛刻的。終於有一天,觀察者強大到足以殺死他的師父了。那個黑道中人毫無遺憾,“你會這世界上最好的獵狗”,他說完這句話,平靜地合上了雙眼。這反常的情景引起了觀察者一絲悔意,不過,也就是那麼幾秒鍾的事。
他開始想他的媽媽了,他很少想起她。在幼小的孩子眼裡,媽媽無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何況他的媽媽本身就很迷人。他不明白為什麼她不去找一個合法的工作,那樣就可以找到一個好男人。可是他看慣了嫖客們壓在媽媽的身上,他們拿煙頭燙著媽媽的手指,從媽媽的慘叫和呻吟中得到快感。他們有的用皮鞭抽媽媽,有的甚至把硬物強行塞進媽媽的下體,觀察者在一邊偷偷的觀看媽媽在床上痛哭的扭動。他搞不懂這有什麼好玩兒的。在他的記憶中,曾經有一位先生對他很好,時常給他買糖吃,也不會打罵、凌辱媽媽,他只是平靜地和她做愛,他許諾,當自己的買賣掙了錢之後,會把她接走,啊,還有可憐的小拉夫雷,他看起來太瘦了。但是,在這人向媽媽借走了一大筆錢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這對母子面前。後來的日子裡,媽媽被折磨之後的空余時間便以淚洗面。不過,拉夫雷並不恨那個人,至少,他曾經給了媽媽短暫的快樂。
噢,媽媽,觀察者想起媽媽殺死的那個人,想起她哭喊著下樓的時候,他知道她無論如何不肯相信是自己兒子出賣了她,她還在想著他今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可是,媽媽,你實在是太蠢了,媽媽,你無論如何不該殺死一個黑手黨徒的。媽媽,你知道嗎,無論你最後能逃到哪裡,他們都會找到你殺死你,還有我,我也會和你一起被殺死的……媽媽,你要知道我是愛你的,但是你不應該連累我……沒有了你,後來的日子確實很難熬,沒有你的竭力 庇護,任何人都可以隨便的打我,虐待我……可是,媽媽,這不就是一場賭博嗎,人生不過一場游戲,我賭到了現在……我知道,總有一天也會追隨你而去的,我並不感到害怕……
觀察者想抽一只煙,他沒有在車子裡抽煙的習慣。盤旋在車子裡面久久不散的煙霧象征著混亂,這可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煙霧就應該飄散在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的生活也會是這樣的……
他從車上下來,走到更加陰暗的地方,掏出了打火機。“嚓”、“嚓”,連續幾下,火苗都沒能像預期的出現。觀察者記得在馬路對面的拐角處有一家小賣店的,他走過去。拐角的小賣店早早的關門了,這讓人有些懊惱,不是嗎?觀察者站在原地,掏出火機,試了記下,“嚓”、“嚓”、“嚓”,還是沒有著。
“呵呵,先生,用我的吧。”一個男人走到觀察者右側。
“噢,謝……”觀察者看到一把手槍,加上了消聲器的手槍,從下面對著自己的頭。
觀察者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接近他的,而且現在也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發現這個男人緊挨著他的身體右側。這是一個機會,因為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個左撇子。槍就在左側腰間,他還有機會的。觀察者抬頭看著對方,是他,果然是他,觀察者假裝驚慌,“你是誰,你要干嘛?”
“呵呵,兄弟,不要裝傻好嗎,從你走進我的房間時,我就一直在注意你了,好了,我們不要談天論地了,希望你能告訴我,是誰叫你來的?”
沒有報警裝置,沒有人看到自己,沒有,這是怎麼回事,這家伙是怎麼發現我的,他現在應該還在……觀察者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在他打開那個房門之前,曾聽見對面房間裡有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難道說……
機會只有一次,當觀察者轉身面對那個人時,對方的槍口稍稍放下了一點,不再對著他的頭了。沒有機會全身而退!觀察者冷靜地分析著,沒有,他不是等閒之輩,更不會叫自己活著離開,唯一的機會!觀察者右手猛地彈出那個沒油的打火機,他很慶幸自己唯一使用右手的就是打火機。打火機瞄准了對方的頭部飛去,觀察者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他的左手摸到了腰間。只要一轉動,一下就好,再需要0.1秒,那就夠了,這時候,槍響了。
只差這麼一點點嗎?打火機在那個時候也打在對方的臉上,但那人根本無動於衷。觀察者覺得大腿內側一陣悸動,他站不住了,向後重重地坐下去。槍聲再次響起,觀察者的左手被打爛了。
“呵呵,我真的沒想到你是左手。不過沒關系,現在,請你告訴我誰派你來的。你看,小家伙,你在流血,如果你告訴我,我可以叫你止血,嗯,也許我一時好心可以讓你走的。”
觀察者無心聽那個家伙胡說,他只想通知麥瓦,用一種方法警告麥瓦,至少……我至少要阻止這家伙找到麥瓦……
“好……的,我告訴你,在,我的手機上……”觀察者費力地把右手伸向左邊的口袋,“在這裡面,我……”他的聲音越來越下了。對方猶疑地看著他。
他拿出了手機,他的胳膊在顫抖著,“你看……”觀察者不再費力了,他把全身的力氣都注入在了這只手上,時間足夠了,你可以開槍啊,混蛋,如果你能保證不打壞這只手機的話,開槍吧,要是打壞了更好!他的手在手機上飛速移動,沒有他的左手靈活,但是也足夠快了,他消去了所有的通話記錄。
又一聲槍響了,聲音很小,因為加了消聲器……觀察者無力地靠在小賣店牆邊,嘴角咧了咧,他在微笑著。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想到的是媽媽,我愛你,媽媽;在他頭腦還能活動的最後瞬間,他在心裡默默念道:“媽媽,我想你,我現在要去找你了。”……
那男人冷冷地撿起手機,手機還保持著“您已經刪除了所有電話記錄”的字樣,他又從屍體的褲袋裡掏出了車鑰匙。他想起了前幾天紅燈區的那場大火,他笑了,夥計,那是一個絕妙的主意,不是嗎?哈哈哈哈……他止不住心裡的狂笑。
他把屍體扛起來扔在觀察者自己的車上。汽油只要一些就夠了,夠我開到那裡,哈哈,他扔下打火機,一切都是那麼完美,那麼天衣無縫!
沒有人看到是我干的,沒有人知道上次縱火的觀察者被人殺死了,警察可以懷疑一切,遺憾的是,這些與我無關。
男人飛速駛離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