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華抱著沉重的資料,頭頂烈陽高照,額上汗如雨下,胸前錢塘江潰堤,背後黃河泛濫,全身上下散逸著一股正港的男人味。
礙於男人的尊嚴,不到最後他絕不開口向人問路。
「熱死人了……」不知是不是地球溫室效應的結果,這年的夏季比往年還要熱上好幾倍。
勉強騰出右手,摸向口袋欲掏出手帕來擦擦汗,可摸了半天,口袋空空!初秋華先是楞了一下,不太相信地將整個口袋掏出來檢查,就是不見他心愛的手帕。
「啊!他XX的!」忘了他的凡賽斯手帕了!「Ooh!Shit!Shit!」忍不住連聲咒罵,心情頓時降到谷底。
凡賽斯限量生產的紀念手帕就這麼遺落在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身上,那時手忙腳亂的,居然忘了拿回他的手帕。
真是個大豬頭!應該也跟對方拿名片才對。在男人郵寄或打電話來要衣服送洗費用的這段期間,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將他的手帕亂丟?啊!殺千刀的N次方!
迎面而來的學生不知是被他那張牙舞爪的修羅臉嚇到,紛紛繞道而行,連一些熟識的人也識趣的放下原本要打招呼的手,摸摸鼻子地笑了一下。
那男人要是膽敢將他的手帕搞丟的話,他會用稻草編個小人,然後在上面貼上他的名字,夜夜釘釘子詛咒他!
初秋華邊咬牙切齒地想著各詛咒的方法,邊用力找尋xx樓的文事處。
乍然,一抹熟悉的影子竄入初秋華左右兩眼各一點零的千裡眼,他拔腿奮力追上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碰見,那個人是這裡的學生嗎?
「喂……」初秋華大聲一叫,所有的人都回頭看他,就是那個人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
他真不敢相信跑步竟追不上走路的人,莫非是他的腳太短了?天殺的,跟他拼了!使出渾身力量,沖天炮射了!
差一點……再差一點點就可以構到了!他像個瀕臨垂死邊緣的人,伸出了希望的手。
前面的人冷不防地轉過身,他的臉在瞬間呈幾何圖形扭曲,而且還發出一聲慘叫,手中的資料掉了滿地,因為加速度原理,即使他已經勉為其難的緊急煞車了,卻無可避免地重心不穩,整個人直接撲上眼前的人。
腦子裡嗡嗡叫,耳朵也因為自己高分貝的尖叫而暫時失聰,牙齒不知為何隱隱作痛,好像……流血了。
彷佛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那遲鈍的腦袋瓜終於重新上好發條運作。
嘴中充斥腥甜的鮮血,讓他下意識地伸舌舔了舔……咦,怎麼有股咖啡獨特的濃醇香味,他今天早上連半杯咖啡都沒喝到,不是嗎?
腦中的警鈴適時響起,硬著頭皮,初秋華緩緩地、慢慢地仰起了頭,一對冷冽的眼睛正狠狠地瞪著他。
「啊……對不起……」他這豬頭!笨蛋!竟然忘了被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那……方才他舌頭舔到的……不就是……他、的、唇!
目光不自覺地到飄那個人的唇,上頭似乎還殘留著他的口水,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不自覺的,他咽了口口水,像個看見豐盛的美食時,會不自主吞了吞從兩頰突然湧上來的唾液的大餓鬼。
「可、以、放、開、了、嗎?」男人雖面無表情,但從嗓音裡聽得出微慍的聲調。
在咖啡店時就覺得男人中低音的嗓音很好聽,現下再如此近距離聽他說話,竟讓人起了一陣酥麻。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男人挑起了好看的眉,要笑不笑地勾著嘲諷的唇,指了指下面。
順著男人的手指,初秋華慢動作地往下看。不看還好,一看,他恨不得這輩子沒有從娘胎蹦出來!
他的左手竟好死不死地擱在男人制造後代的重要部位!彷若燙手山芋似的,他驚開恐地甩手,連滾帶爬地離開男人身上,男人也跟著站起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初秋華臉得紅跟西紅柿一樣,舌頭也快打結了。
「不是故意,是存心了?」男人諷刺地嗤了一聲,明顯不悅。
「你什麼意思?」初秋華原本因心虛而垂到胸口的頭,聽到男人的話時,隨即火大的抬起。
哇哇!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帥,根本是帥到不行,連身為男人的他也忍不住看呆了。
瞳眸細長有神,微瞇的眼雖帶著不悅,卻無損於眉宇間發散著致命的魅力。唇型像是被畫家手中的筆勾勒出最性感的弧度。雖穿著極為普通的白上衣和牛仔褲,反而更加襯托出他修長的身材。整體看來,眼前的男人有一種不同於台灣男人的日本風味。
不知他是不是中日混血兒?現在愈來愈多台灣人和異國人共組家庭,生下來的小孩五官及輪廓比尋常人還要深遂些,容貌也漂亮多了。
像他,也是混血兒,只不是過——混平埔族的。
打量了初秋華一下,男人沒有一絲訝異地說道:
「又是你。我還沒見過像你這麼冒失的人,難道九年國民教育沒有教你學會禮儀,還是我們的教育真的徹底失敗了?」男人雙手抱著胸,唇角掛著冷笑。
「那你又怎樣?難道你也沒被教育如何說話這門學問嗎?男人說話這麼尖酸刻薄,想必心胸也很狹窄,我最看不起這樣的人了。」初秋華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那男人似乎被他的話挑起怒火,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追著男人跑的你又好到哪裡去了?該不會追不到女人,改追起男人來了?不過,依你這樣子,追不到女人倒也是情由可原,矮、個、子。」
「誰是矮個子?」初秋華最痛恨有人提到他的身高。長這麼矮是他願意的嗎?他也想象大樹一樣,長得又高又壯呀。
除了一張娃娃臉,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也是讓他被女人排除在男朋友人選之外的原因。
不是只有日本女人要求男友必須具備三高,台灣女人也慢慢地跟上她們的腳步。
「別以為你長那麼高就有什麼好得意、好囂張的!雷打下來的時候,你這種人一定會先被雷劈到!天塌下來的時候,肯定也是你這種人先被壓死!」他已經氣得口不擇言。
男人沒有反應,只是又嗤笑了一聲。
初秋華又氣又怒地拾起散了滿地的數據,而那男人只是好整以暇地冷眼看著狼狽的他,一點也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
再待下去的話,他怕他會變成電影「沉默的羔羊」裡的殺人魔,然後明日各大報紙的頭版就會爭相報導:「某某大專院校xxx系的行政助理因不明原因而瘋狂殺害一名男子,案子正由警方處理偵辦中……」。
惡狠狠地用著他的牛眼瞪了男人好幾眼後,轉身掉頭就走。
「等等……」那男人伸手攔截他的去路,一張紙隨即出現在他眼前。「衣服送洗的費用單,請付吧。」
初秋華又恨又火地瞪著上面的金額。坑人呀,洗件衣服就要四百元,請問他的衣服是用什麼做的?洗衣店的洗衣粉又是用什麼牌子的?
「拿去!」寒著一張臉,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口袋掏出錢來,重重地推到男人胸前。
「還有一件事……」
「干嘛,有屁快放,沒屁就趕快滾。」心情真是糟透了,說話就跟著粗魯起來。
「文事處不是往這邊的,你走相反了,小路癡。」男人懶懶地說道,嘴角還掛著那個礙眼的笑,十足嘲諷。
說完,男人就邁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長腿,轉身離開。
去死吧!長得好看又怎樣!很了不起嗎?根本就是屎一堆!他承他只是不太認識路,離路癡還有一段程度,而且,為什麼非要加個「小」字?
猛地,初秋華全身僵住,隨即用右手大力耙著頭發。剛才只顧著發火,竟又忘記討回他的手帕!
嗚嗚!他咒他!
***
台灣的交通是世界上最混亂的交通,交通號志亂建一通,馬路也亂開一通,沒隔幾步遠就一個紅綠燈,常常這邊燈綠了,到下一個路口時卻是該死的紅燈,難怪交通會打結。
擠在有如沙丁魚般的公車上,初秋華隨著公車的節奏有規律地左搖右晃,煞車時根本不用擔心會有沖到前頭的窘況出現,所以他放心的閉上眼補個眠。
天氣這麼熱,光是站著不動就流了滿身汗,何況是以汗腺發達而出名的男高中生。
一上車,混雜著各味種道的汗臭味迎面撲來,有點像發霉的襪子,險些就要讓他當場昏厥,他還真佩服司機能一臉怡然自得地開車。
公車在學校對面的站牌停了下來,他急急忙忙的下車,一如往常地跟時間賽跑。
他邊看手表,邊抬頭望向電梯。超Lucky的,電梯正好在一樓停下,而且有人也要上去。
「等一——」最後那個字,硬是被他吞回肚子裡,只因電梯裡的人是那個「他」!
男人朝初秋華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然後緩緩伸出手。不好的預感從初秋華的腦海閃過,他諂媚地朝男人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祈禱預感不會成真。
人不能太小心眼,所謂雲淡風輕,就是勸人家凡事要看得開,凡事不要斤斤計較;再說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何必一直掛念在心。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猶如今日生。雖然他三番兩次弄髒了他的衣服、還把他撲倒在地、也不小心摸到他的另外一個弟弟,可是他已經賠償給他金錢,甚至——還忘了拿回他的手帕咧!
對啊——「我的——」還來不及說出口,下一秒,初秋華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在他面前合上。
他傻傻地楞在原地,不敢相信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惡質的人。
那個家伙絕對、絕對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也要坐電梯,還故意當著他的面按下關門鍵。
沒度量的臭王八!死王八!本大爺跟你勢不兩立了!
電梯的燈號一格一格慢如蝸牛地往上爬,要是再等它下來的話,肯定是來不及了,還不如一口氣爬上十樓,說不定還趕得上。
深吸了一口氣,初秋華努力地爬呀爬呀,爬到快腿軟了,總算趕在最後一分鍾成功抵達目的地。
扶著牆壁,雙腿猶如秋風掃落葉般,不聽使喚地抖呀抖個不停,初秋華臉色慘白的走向辦公室。
奇怪,辦公室怎麼鬧烘烘的?還可以聽到陳姐那跟白鳥麗子一樣可怕的笑聲;他第一次聽到那笑聲時,晚上睡覺還作了惡夢呢。
初秋華狐疑地走了進去,瞥見教授個人的辦公室大門還緊鎖著。
「教授呢?還沒來嗎?」教授預定到別所大學開會三天,今天應該會回來的才對。
話落,辦公室裡三個女人同時轉過頭來,讓他看清楚被她們包圍在中間的人是誰。心裡突然想到——他們兩人還真應驗了「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句話。
「我來還你手帕的,初秋華。」男人信步朝他是來,攤開手,他的凡賽斯端正地放在男人厚實的掌心。
「我的凡賽斯手帕……」初秋華喜極而泣,搶過失而復得的愛物。還算他有良心。
唔……不對,他怎麼知道自己在裡工作?又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你不是給我你的名片?」
啊,對喔,在咖啡店時他跟他要了張名片。那他不早就知道自己在這工作了?既然知道,剛才還故意關上電梯的門,害他爬了十層樓,整整十層樓耶!
@#$%&^*……初秋華嘟嘟嚷嚷地說了一句粗話,以發洩內心的怒氣。
男人似乎聽到他的咒罵,雙眉挑起,斜睨了他一眼,性感的唇緩緩勾起,展露出一個饒富興味的笑。在短短一瞬間,他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干嘛?該不會被那群女人的花癡症傳染了?竟然看一個男人看到心中小鹿亂跳。
「小初初,客人來了還不快去倒茶,別讓人家說我們沒家教。」陳姐轉頭對他說道,整個胸部幾乎就要黏在男人身上了。
大小眼喔……平日有別系的教授來,也不見妳們這麼殷懃服務。
「我不倒茶給混蛋喝。」好歹他初秋華是個有志氣的男人,絕不干侮辱他人格的事來。
這些重色輕友的女人,跟她們相處的這段日子,竟然比不上一個只有外貌沒有內涵的男人,真是——瞎了狗眼!
「什麼——」三個女人動作一致地轉過頭來,就像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妖女美杜莎,被她們一瞪,他差點因僵化而變成石頭。
「艾亭,妳去,端茶水的工作一向是妳的職責。而且妳的資歷比我淺,照理不該由我這個前輩來做這種事。」他端起架子,一臉嚴肅。
千萬不能讓人看扁了,尤其是那臭王八在旁看好戲,他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小初初真愛計較。」蹶著豬油唇,艾亭巴在男人身側,雙腳就像生了根似的。「偶爾幾次,你也幫幫我嘛,而且你泡的茶又比我泡的還要好喝。」
又叫我小初初了!初秋華才正要張口,就聽見男人好聽的嗓音在他耳畔起——
「小初初?真——可愛的小名呀。」末了,還附送一聲輕笑。
「有什麼好笑的,你這——」初秋華倏然噤口,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這男人叫什麼名字。
「我叫季睿宇,國際經濟系研二生。」
原來……他就是陳姐哈得要死、毒舌派的朱若薇也難得看好、艾亭想「美可拉夫」的對象啊!哼哼,瞧她們把他吹捧成什麼樣子,也不過爾爾。
不想承認是男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初秋華只是不能原諒事實被人如此誇大。
「對了,通知一下,教授有打電話跟我說,會議延期一天,明天早上才會回來,所以,剛剛你其實可以不用那麼趕。」那雙桃花眼隱約閃過一抹狡黠。
哇咧!見他跑得那麼急,不會先通知一下,現在才在這裡放馬後炮,真他XX的王八羔子!
「真是感謝你了,好心告知我這個好、消、息。」初秋華皮笑肉不笑地咬牙道。
季睿宇眉峰一挑,唇角劃開一個完美的笑容。「應該的。」登時,那三個女人眼睛發直,像是要將他的衣服剝掉,只差沒惡虎撲羊了。
還笑,笑死你好了……可惡……不過,那笑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有夠可惡!
「我也該走了,有機會我會再來坐坐。」
趕快走,不用在這裡說客套話。初秋華心裡真是巴不得這討人厭的家伙立刻消失不見。
他好想抓起一把鹽,用力朝門口一撒,讓惡靈退散呀!
「哎呀,這麼快就要走了,再多聊聊嘛……」
十八相送呀!瞧她們一副沒見男人的花癡樣,真夠丟臉了。
「初秋華,幸會了。」季睿宇口氣隱約帶有挑釁的意味,眸底還掠過揶揄的光芒。
真是不爽、不爽到了極點,初秋華賭氣地無視季睿宇伸出來的大手,也無視陳姐她們殺人的目光,下巴一抬,高傲地走向他自己的辦公桌,似乎還聽到他的嗤笑聲從背後傳來。
***
他懷疑台灣其實是位在赤道上的熱帶地區,而非亞熱帶地區。
尤其辦公室裡有個超級環保的愛心人士,規定冷氣只能保持在二十三至二十六度之間,以保護地球。
「若薇,能不能再把冷氣調高一點?」汗流浹背的初秋華,終於顧不了面子的跪地求饒。
「心靜自然涼。」戴著眼鏡,專注在計算機上的朱若薇,連頭也沒轉過來。「陳姐和艾亭都沒抱怨,就連教授也沒說話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陳姐那人超沒神經的,冷或熱對她來說沒多大影響;艾亭穿那麼涼快,幾乎可以去當檳榔西施了;教授人老了感覺也變得遲鈍,而且本身也不怕熱。
「妳看,我流了這麼多汗,衣服全黏在身上,很難受。」他特意卷起兩邊的袖子。
推了一下眼鏡,朱若薇終於肯轉過來看他一眼。「流汗有助於排除體內多余的水份,流這麼多汗,表示你的新陳代謝良好。恭喜恭喜,你的健康狀況不錯。」
「調低一度也不行?」
「誰叫你自己要穿長袖的上衣,當然會熱。」聳了聳肩,朱若薇仍一副無所謂。
不穿不行呀,因為皮膚跟其它男人比起來稍嫌白了些,總給人弱不禁的感覺,為此,他還立誓要讓自己變得跟一O九辣妹一樣黑。
可是,他怎麼樣曬就是曬不黑,頂多皮膚曬得跟北京烤鴨一樣紅通通的,過沒幾天,曬紅的皮開始脫落,癢得他直受不了。沒辦法,沒有國父革命情操的他只好毅然放棄了。
有時,他必須送公文到其它辦事處,短短的路程雖不算什麼,卻傾易地讓他的肌膚發紅,所以他才穿著長袖上衣,避免烈陽的荼毒。
「小初,過來一下。」教授隔著門叫他進去。
初秋華嘖了一下,中斷與朱若薇的談判,起身走向教授的辦公室門。
教授前天才開完會議出差回來,一回來,就忙著之前還沒處理完的公事。他們偷懶了幾天,後果就是忙得天昏地暗,繁瑣事一大堆。令人最感到頭疼的是大學的職員做事總是拖拖拉拉,要等他們蓋個章非要等上一個鍾頭,就在前幾分鍾,他才正式將公務告一段落,也才能喘一口氣。
「這是書商的名片,你去幫我訂一百三十本經濟原文書。」教授右手橫過桌面遞給他名片。「由xxxxxx編寫的,而且要最新版本。」
教授繞口地念了一個外國人名,他得全神貫注才能勉強聽懂教授的英式英文。
「書本不是全都OK了?」所有教授教的班級學生的書本早早在開學後的兩個禮拜都搞定了,怎麼突然又要訂書?
「企一班程度太差了,所以我還要另外讓他們上這一本。」
「教授,上次訂書是由陳姐包辦的,我也只在旁邊幫忙而已,為什麼不叫經驗比較豐富的陳姐?」誰叫陳姐平常拿他當摔角的對象蹂躪,這種苦差事當然要推到她頭上。
初秋華濕潤的雙眸,似乎可以擠出水來,試問,有誰能抗拒的了呢?
據他大學死黨的證言,他的牛眼時常保持在濕潤的狀態,加上雙眼皮明顯,睫毛濃密而長,遠遠望起來就好像小鹿斑比,讓人忍不住升起憐惜之心。
女人有美色當武器,他有一雙眼眸當利器,比皮卡丘的十萬伏特電流還厲害,只要他發動攻勢,假裝可憐樣,眼淚在眼眶打轉要掉不掉的,隨即死傷不計其數。
有了這項才能,若不用,還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
果不其然,當他眼眶微微泛著水氣,耳朵和尾巴垂下來時,教授很是困擾地皺起眉頭,兩手交迭枕著下巴。「嗯……」
沒錯,就是樣,屈服在他的攻勢之下吧。
半晌——
「你不用擔心,我會叫個人幫你,也可以順便叫他幫我看看內容適不適合一年級用。」
咦咦——難道這招不管用了?
「那我的工作呢?」垂死前的掙扎。
「反正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讓艾亭去做行了。」
他才正要施展第二波攻勢時,有人敲了門。「教授,我要進去了。」
一聽又是那好聽的中低音,初秋華的頭皮反射性地發麻。
隨著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正是那個他死也不想再碰面的臭王八!
一看到初秋華也在裡頭,季睿宇便挑起他那更襯托出他英挺面容的眉毛,緩緩地走到他的身側。
無形的壓迫感自他的身上不斷散逸,像個網子從初秋華頭頂罩下,害他忍不住想要扭動身子逃開。
沒事長那麼高干啥,還靠他那麼近,是想要更增加他的自卑感嗎?
「正好,你們兩個一道去。」
教授對他們笑了笑,然後揮手讓他們出去。
「聽清楚了,我是被逼的,可不是自願的。」一出門口,初秋華仰起頭,激動地朝他說道。
季睿宇哼了哼。「雖然是教授拜托的,可看你這麼不想要我幫忙,那不如我去跟教授說,你有能力獨自一人完成這項工作。」
「等一下——」扯住他正要敲門的手,初秋華從緊閉的牙縫中勉強迸出話來。「再怎麼不願意,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把私人情緒帶進工作來。」
要真讓他一個人頂著大太陽東奔西跑,還要他自己一個人研究那些原文書究竟適不適合一年級的程度,就算再怎麼討厭那臭王八,死也要把他拖下水一起做這件苦差事。
見他的手還是沒有要放下來的意思,初秋華死瞪著他。「拜、托、你、了。」一字一句,用著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道。
他可不想讓他的一世英名就此毀了,尤其是那三個花癡女正虎視眈眈看著他們。
「好說。」
勾起唇角,季睿宇笑得分外得意愉快,潔白的牙齒亮得幾乎讓他快睜不開眼了。
「……走了。」初秋華微楞了一下,隨即粗暴地拉著他的衣袖,暗自在內心低斥自己的無用,竟又再次看著他的笑容發呆了。
直到出了辦公室,初秋華還可以感到那三個女人怨恨的目光朝他身上射來。
***
拉了拉領帶,抹去頸子上的汗水,初秋華繼續在通紅的雙頰抓了幾下。
偷偷用眼角瞄了一下旁邊的家伙,從短袖上衣露出曬成古銅色的手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下身穿著輕便的牛仔褲,讓他原本就修長的雙腿更加修長的沒天理,相形之下,走在他身旁的自己,嬌小的身形就像個發育不良的高中生。
大熱天的,還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看了就氣人。
「好癢……」初秋華明知不可以抓,還是忍不住地又往臉上抓了好多下。
「你走裡面。」冷不防地,季睿宇將初秋華拉到他的右側,頓時,炙熱的陽光被他高大的身子擋住了一半。
「謝謝……」雖然不甘願,初秋華還是跟他道謝,只是將話含在嘴中說得不清不楚。
景氣亮紅燈,開源節流成了人人掛在嘴邊的箴言,不必要的花費能省就省。書商辦公室在離大學有十五分鍾路程的街上,坐出租車去就顯得奢侈。
忍著扎人的烈陽,祭出傲人的意志力,他們終於撐到了書商的辦公室。
一見到他們來了,負責人打哈哈地奉上兩杯冰綠茶。「真是不好意思,本公司因為人手不夠,最近訂單又多了些,才讓兩位親自走一趟。」
若真心道歉,等會兒就用轎子扛他回去……哼哼!理也不理那人,初秋華一把拿過飲料咕嚕咕嚕地一口喝干,這才覺得舒服。
頓了一下,負責人吶吶地向初秋華問道:「還要再來一……呃……幾杯嗎?」可能沒看這麼渴的人吧,見初秋華眉毛輕抖了一下,負責人隨即改口。
「不麻煩的話,就再來三杯。」初秋華笑得很甜,不客氣地回道。
就在另兩人的目光下,初秋華一口氣將三杯冰綠茶灌進肚子裡。消暑解熱呀,郁悶的心情總算上升了一些。
興致一好,工作也有動力了,他便與負責人開始談起訂書的事宜。
「這一本就是客人您要的,請看看。」負責人從身旁拿了一本藍色書皮的厚書,封面上還有一堆英文,遞到初秋華面前。
「哪,看看可不可以。」想也不想,初秋華拿起書就往季睿宇胸膛推去。
「謀殺呀!」怪叫了一聲,季睿宇白了他一眼,初秋華痞子似的笑了笑,在一旁納起涼來。
事情在二十分鍾內迅速談妥,初秋華拍了拍屁股,起身朝負責人再三吩咐:「那就請在一個禮拜之內將書送到十樓的辦公室,若還有什麼問題,請打電話給我。」
「因為劉教授一直跟我們公司有往來,方便的話,後天正好是我們公司的周年慶,請兩位、還有劉教授務必賞光。這是宴客的時間和地點。」
「一定、一定。」初秋華虛偽地說著場面話。
臨走之際,初秋華又跟負責人討了杯冰綠茶喝;等會兒可還要再走十五分鍾的路程,怎麼能不學習駱駝,事先在體內儲備一些水份呢。
只是,他忘了綠茶除了生津解渴之外,另一項為人津津樂道的功效——利尿!
要死了!剛才在書商那裡明明就沒什麼感覺,誰知道只要再過一個路口就可以看到學校的時候,尿意突然就來,一點前兆也沒有;前無麥當勞,後無誠品,教他怎麼解放?
「我走不了了。」憋尿憋得痛苦,初秋華使性子地賴在原地,再也不肯走一步。
「怎麼?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受不住,腳酸了?」斜著嘴角,季睿宇好整以暇地嘲弄他,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
「才不是這樣!」初秋華氣得朝他大吼……嗚!快忍不住了!
嘴角不由自主抽搐,他夾著雙腿,身子繃緊如箭上的弦,動作僵硬的如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死魚一樣。
看出了他的異樣,季睿宇終於說了一句人話:「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才怪!」他已經急得快哭了。「我……想……上……廁……所……」愈說愈小聲,雙頰也慢慢轉紅。
季睿宇楞了一下,隨即噗哧一聲笑出來,一旁的路人紛紛往他們行注目禮。初秋華怒火中燒地抬起頭猛瞪著露出一口白牙的人。
「去吃屎吧!看別人這麼痛苦。你還笑得那麼開心,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嗎?」
季睿宇斜睇了他一眼,想想又想笑,卻忍了下來,只是嘴角不停在抽動。
「再笑!笑死你算了!」初秋華的吼叫聲裡已摻雜了些許丟人的哭音。
「自作自受,誰叫你喝了那麼多綠茶。」
真是沒有同情心的王八羔子,不顧深陷在水深火熱的他,還狠心的火上加油。
「季——睿——宇!」他已經吼不出來,只能無力地用著顫抖聲低語。
「很痛苦嗎?」
「廢話!」嗚——不能吼得太用力,否則難保等會兒會上演一出尿失禁。「你來試試看有一缸子的水堵在你的尿道口,爭破了頭也要擠出來卻不能如願解放的滋味是如何。」簡直是生不如死啊!
聞言,季睿宇還雪上加霜地吹起口哨來,哼的歌正是「無敵鐵金剛」,一曲完畢,還慢條斯理地附送一句:「聽起來有點像水庫要洩洪的感覺。」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初秋華用力地吊起死魚眼瞪他,彷佛要將他的頭燒出個窟窿來。
邪惡地址著唇,季睿宇莫可奈何的百了擺手。「算了,我背你回去。」
啊!啥?他沒聽錯吧?初秋華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像在看外星人似的。
輕歎了一口氣,季睿宇緩緩道:「你有辦法撐到學校嗎?還是你要在路邊就地解決?」
初秋華連搖了兩次頭,難堪地半垂著頭,囁嚅問道:「不能叫出租車嗎?」出租車比較快,而且還有冷氣可以吹。
突地,一個拳頭輕輕的往他頭頂敲下。「這麼短的距離,有哪輛出租車願意載我們?」
「說就說,干什麼還要動手動腳的?」揉了揉頭,檢查有沒有腫起來。「要是被你打笨了,可要賠我損失。」
「那你到底要不要我這個良心被狗啃的人背你?」季睿宇原封不動將他的話送回來,雙眉挑得極高,深遂的眼眸閃著笑意。
「當然要!」回答的毫不拖泥帶水。管他什麼面子,面子值幾兩錢,先讓他上廁所要緊。[幸福花園]
怕他突然反悔,初秋華急忙忙的跳上他的背,失聲催促他走快點。
「是是是,尊貴的大少爺。」
可當他走了幾步之後,初秋華就清楚明白事情大條了。
一搖一晃之間,他敏感的部位也不停地摩擦著粗糙的褲子,更加促使他的尿意如黃河滾滾,狂猛地向他襲擊,壞心的在他的肚予作亂,考驗他脆弱的意志力。
「你放我下來。」初秋華沒力地喘著氣道。人在難過痛苦的時候,都會胡思亂想的,說不定,他會是第一個因憋尿然後膀胱爆掉而突然暴斃的人。
就在他自怨自之際,一輛腳踏車出現在他面前。
「上來吧。」
這家伙是小叮當嗎?從他的口袋變出腳踏車來的嗎?
「跟人借來的,等下還要還人家的。」說完,動作雖嫌粗暴了些,卻沒弄痛他,季睿宇將他拉上車。
感激地看著季睿宇精瘦的肩膀,初秋華忍不住唾棄起自己的偏見。不能因為一些小爭執,就忽略了對方的優點;雖然他嘴巴壞了點、長得過分帥了些、腿長得沒天理了點……
但,光是沒丟下自己落跑這一點,就讓他對他稍微改觀。
不到三分鍾,初秋華終於抵達離學校大門最近的廁所。如釋重負的解開拉煉,聽到清脆的流水聲,忍不住舒服的了歎一口氣,登心曠神怡。
「他怎麼了?」一個陌生的聲音猛地響起。
「喔……他呀……」瞬間,初秋華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只不過是膀胱無力加腎虧罷了……」曖昧的悶笑聲隨之揚起,囂張地傳進他的耳裡。
前一秒他還覺得季睿宇是個不錯的家伙,下一秒他卻恨不得將他揍得面目全非,最好將他那張引以為傲的臉揍得不敢出去見人!
好不容易初秋華解決完畢出了廁所,那渾帳王八羔子早就不見人影,還揍個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