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王多難 第五章
    皎潔的滿月高掛夜幕中,點點星子在旁襯托,一切都與一般的月夜無異,但只要有人抬頭上望,飄浮火王府上頭的那兩抹人影,鐵定會讓人嚇得驚喊失聲。

    「這樣不太好吧?」溫文俊逸的風豫樂一臉為難。

    被他以衣袖捲著手臂的喻千凌黛眉一挑,瞇起眼沉聲道:「我等了你一下午,好不容易人都到這裡了,你還在跟我說什麼好不好?」要不是念在他能夠御風而行,可以帶她直接入府,她才懶得跟他耗!

    「你又沒說今天要來找我,我當然是在外頭跑啊!」這也成了他的錯了?風豫樂很無奈。雖然虛長她幾歲,但從小到大,千凌從來沒怕過他。「我忙了整天回到家,連口茶都來不及喝,就帶你來這兒,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就別說廢話,快帶我下去。」喻千凌扯動手臂。拖了一天,她的耐性已經快沒了。

    風豫樂卻不動如山。「你不覺得,他們不讓你進去,一定有他們的道理?」

    「風豫樂,」喻千凌沉下臉,冷抑的嗓音有種不容違逆的尊貴氣勢。「厲煬和我的關係你還不清楚?你不在,連你家的總管崔大娘都會請我到裡頭等,他有什麼樣的道理會需要把我擋在門外?」

    風豫樂低頭摳著額角,不敢說出心裡的想法。

    厲煬對她的感情,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個男人,總看著心愛的女人在眼前晃,要克制著不動手,有多辛苦?厲煬一直努力想拉出距離,偏芳心另屬的她啥都不懂,老是像只自投羅網的小羊,嚴酷考驗著厲煬的自制力,或許這一次,他是真的鐵了心了。

    「風豫樂!」喻千凌又喊,見他不動,乾脆動手去扒卷在臂上的袖子。「算了,我自己下去!」

    「欸!你幹什麼?!」風豫樂臉色一變,趕緊阻止。「別以為你安穩地站在這兒,就覺得與平地無異,那全是因為我的關係啊!這高度會讓你摔斷頸子的!」

    「那你帶我下去嘛!」喻千凌挫敗大吼。等待風豫樂回府的期間,她有派人再到火王府去一趟,得到的仍是他尚未回來的消息。雖然那些回絕的話都很冠冕堂皇,她卻有種感覺,那都是借口,全是不讓她見他的借口。

    他總是陪在她身邊的,她從來沒想過,想見他一面居然會有那麼難!

    「好,我帶你下去,你小聲點。」風豫樂沒轍,歎了口氣,見底下沒人,帶她降落在厲煬寢房外的長廊。

    看到裡頭點著燈,喻千凌整個心頭火起。還說他不在?她一定要跟厲煬告狀,揪出那個假傳聖旨的人!

    「厲煬!」她推開門,快步走了進去。

    她忘了他們是偷偷進來的嗎?風豫樂要攔已經來不及,翻了個白眼,趕緊跟進,把房門關上。

    「厲煬!」都沒人回應,喻千凌直闖內室,見榻前的紗幔是放下的,她擰起眉。怎麼這麼早就睡了?她上前,一把揭開紗幔。「厲……」在看到榻上的身影時,語音頓時消散——

    他赤裸上身趴伏於榻,肌理分明的背上佈滿烏紫,從肩胛到背脊,讓人怵目驚心。

    為什麼會這樣?!

    「厲煬……」她一驚,伸手想去搖他,但一接觸到他的肌膚,高熱的體溫燙上指尖,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嚇得退了步。直到此時她才發現,他的呼息異常沉重,幾乎已陷入昏睡。

    隨後走進的風豫樂見狀,臉上的笑容即刻消失。「怎麼會這樣?」他搶到榻邊,檢查厲煬的狀況。

    「我也不曉得……」喻千凌低道,突然,腦中一閃而過的畫面頓住了她的呼吸——是昨天!昨天他為了保護她所受的傷!

    她搗住唇,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笨厲煬!受這麼重的傷不會說嗎?昨天回程時還一直讓她靠在他的身上,那有多痛!

    審視後發現傷勢並未危及內臟,風豫樂鬆了口氣。雖然沒有皮外傷,但裡頭出血過多,所以才會高燒昏睡,目前已停止出血,狀況趨於穩定,實際上並沒有看起來嚴重。

    「主子生病,怎麼都沒人照顧?」喻千凌又急又怒,轉身就要出房喊人。

    「等等!」風豫樂趕緊阻止,示意她看向桌上空了的藥碗。「厲煬服過藥了,沒人照顧一定是他的吩咐。你還是先跟我說,厲煬怎會受這個傷?」看她的表情,八成和她脫不了關聯。

    看看沉睡的厲煬,再看看藥碗,喻千凌接受他的說法,心稍稍定下,把昨天的情況大略地說了一遍。

    「他大可不用出手的,我掉進江裡又不會有事!」心疼又自責,她越說越氣,把錯怪到厲煬身上。

    「連厲煬都壓成這樣,你擋得了嗎?」風豫樂搖頭,她所敘述的畫面讓他很想罵人。厲煬也真是的,忙了三天的他應該也快累癱了,卻完全不顧自己是否會體力不支,一心只想救她,加上受這個傷,還能自行爬上岸真是個奇跡!

    她知道,但她也不想見他傷成這樣啊!「可是——」

    「不、不、不許……不許動!」

    結結巴巴的斥喝打斷兩人的對話,他們回頭,看到一個中年男人端著藥碗站在那兒,撲簌簌地發抖。他們都認得,那是火王府的管事。

    「別緊張,是我。」風豫樂揚起溫和的笑,趕緊上前把藥碗接過放到桌上,就怕管事會抖到失手將那碗藥打翻。

    「我還以為有刺客……」看見是他,管事鬆了口氣,視線一掠,在看到喻千凌時,突然瞪大了眼。「水王?!您怎會在這兒?王吩咐不能讓你進來的……」見她的表情瞬間沉下,他驚覺自己說溜了嘴,趕緊搗唇,不敢再開口。

    居然是厲煬不讓她進來?喻千凌好生氣,氣到胸口快要炸開。

    之前只是要她別進他的房,現在連火王府也不讓她進了?!她還把錯全怪到厲伯母那裡去,想告狀呢,結果,這全是厲煬的意思!

    喻千凌氣得轉身就走,卻被人一把拉住。回頭見風豫樂扯著她的袖子,她怒聲大吼:「放手!」

    真是的,千凌一凶起來,連他都怕!風豫樂急忙開口:「你以為厲煬為什麼把你擋在外頭?他就是不想讓你擔心啊,你還因為這樣生他的氣?」

    喻千凌一怔,動作停了下來,心整個揪緊。「怎能不氣?怕我擔心什麼?他這樣昏睡不醒,不是讓人更擔心?」

    「所以他才不想讓你知道啊!」風豫樂歎氣,放開手。

    「是啊,水王。」管事也過來幫忙說話。「府裡知道王受傷的只有我而已,連老夫人都沒讓她知道這件事。」

    「沒請大夫來嗎?誰來照料他?」喻干凌想到剛剛進來時,房裡空無一人。

    「王不准任何人接近,他給我一張藥方,只讓我熬藥送來,甚至不讓我待著。」管事一臉為難地說道。

    喻千凌咬唇,複雜的情緒在心裡翻騰,她既想將厲煬重重捶醒,又想趴在他身上大哭。難怪昨天倚在他懷裡,她覺得他的身子都是緊繃的,原來他在強忍,怕她發現。要是他早說,先停下來療傷,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嚴重?

    風豫樂聞言苦笑。同是男人,他能夠理解厲煬想隱瞞一切的心情,若易地而處,他可能也會這麼做。「火王昏睡多久了?」

    「睡睡醒醒,早上一直出汗,睡得不是很安穩,中午用膳吃完藥後,就睡得沈多了。」管事回答。雖然聽令不准留在房裡,他還是忍不住都會來偷看一下。

    風豫樂沉吟。聽這狀況,都有在逐漸好轉,應該是沒什麼大礙,而且值得慶幸的,這傷勢並沒有傷及筋骨,厲煬年輕力壯,恢復力強,再睡個一夜,精神應該就可回復大半。

    「火王睡得正熱,你藉現在擰條手巾幫火王擦一下汗吧。」心裡下了定奪,風豫樂對管事吩咐,而後轉頭朝千凌說道:「千凌,我們走吧,讓厲煬好好休息。」

    「厲煬這樣子,你丟得下他?」喻千凌不敢相信。

    「不然呢?」風豫樂雙手一攤。「就算待在這兒,他還是一直睡,瞧,連我們講了這麼久的話,他都沒醒。」不是他沒手足之情,而是評斷過狀況,單純就事論事。

    就是這樣都沒醒才更讓人不安啊!喻千凌一臉嗔怒,走到榻沿坐下。「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照顧他。」

    「水王不可!王醒來看到您會生氣的!」管事大驚失色。「何況他並不打算讓人知道他受傷的事,你待在這兒,府裡的人見到,不就全揭了底嗎?」

    「氣我又不是氣你,怕什麼?」喻千凌冷哼,一臉堅決。「而且你當我第一次來這嗎?他都下令不准人靠近了,有誰敢來?」厲煬只要趕奏折或忙領地的事務,閉關個兩、三天不讓人進都是常有的事,府裡的人早就習以為常,要不是如此,怎麼可能關在房裡一整天,都還沒人發現?

    「這……」管事哪裡說得過她?滿頭大汗,趕緊看向風豫樂求救。

    風豫樂別開視線,裝作沒看到,心裡暗自好笑。這小子要是見到千凌為他急成這副模樣,鐵定樂翻了……不,錯了,厲煬疼她如命,只會氣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已。他無聲地低歎了口氣。

    「那就這樣嘍?我去跟你娘說一下,免得她擔心。」風豫樂伸了個懶腰,見管事還要再說,他一把勾過管事的肩頭,往外走去。「好啦,你就別擔心了,有水王在,火王罵不到你的……」

    隨著風豫樂和管事的離去,房門關闔,房間裡變得靜默,只有他沉重的呼息聲,一下又一下,敲著她的心。

    喻千凌的視線落在他的肩,他的背,然後回到他眼睫垂覆的側臉,心裡滿是難過。他的肩總是那麼寬,他的背總是那麼挺,卻為了她,害自己傷成這樣。

    雖然她總嚷著要他保護她,但她只是希望他能陪在她身邊,不是真要他為她犧牲生命……她的雙手緊絞,強忍不讓心傷和自責侵蝕了理智。

    不行,她要照顧厲煬,她必須振作。她用力吸著鼻子,端來藥碗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坐近他的枕邊,準備將他的身體扳正,一碰到他的臂膀,體溫和光裸的觸感燙上指尖,她才想到他的上身是赤裸的!她的臉瞬間赧紅,環著他的手,要放也不是,要抬起也不是。

    害羞什麼?小時候不都看慣了嗎?她努力把害羞的心思壓下,吃力地將他環起,讓他的頭靠著她的臂彎,端起藥碗就近他的口。

    喻千凌凝神,心裡默念,像有條無形的線,將裡頭的湯藥拉出了一條細絲,緩緩地從他唇畔滲入,速度很慢,她餵了很久,才把整碗的藥喂完,整個手臂都被他的重量壓麻了。

    她不以為苦,把藥碗放下,掏出繡帕為他拭汗,拭過他的胸膛時,健壯結實的肌理,再次害她的粉頰染成桃紅色。

    別亂想、別亂想!她不斷告訴自己,眼神卻還是心虛地飄了開,不敢多作停留,然而,指下撫過的起伏,還是讓她無法抑止地連耳根都整個燒紅。

    越擦心越慌,喻千凌也不管整條繡帕已經濕透,胡亂把他手臂、胸膛抹過一遍後,趕緊把他翻回原本趴伏的姿勢。

    「這房裡怎麼這麼熱?」她吁了口氣,臉紅嘀咕,全身已香汗淋漓。

    好一會兒,等到狂跳的心稍稍平穩了,她才敢再低頭看他。

    即使已有心理準備,他背上的傷勢,還是讓她抽了口冷氣,什麼胡思亂想、臉紅心跳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呆子!」手指輕撫過那片青紫,她低罵了句,嬌嗔的語氣裡滿是不捨。

    她閉起眼,一層水霧在他背上凝聚,結成了一層薄薄的水,被她用法力控制著,覆住整片傷勢。

    冰涼的觸感將厲煬從昏沉中拉回,濃眉聚起,一直閉合的眼眸緩緩眨動,而後睜開,渙散的雙眼失神地望著前方。

    鎮日間,高燒讓他在昏迷及夢境中來回,裡頭有她,有南宮旭。有時她倚在南宮旭身邊,有時卻又偎在他的懷裡,他已分不清,何者是現實,何者是虛幻。

    一隻手,輕輕撫過他的額際,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舒服喟歎。

    「你醒了?」聽到聲音,喻千凌低頭看他,見他張開了眼,心裡好開心。

    她美麗的笑容映進眼裡,厲煬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她。又是夢嗎?只有在夢裡,她才會這麼關懷地看著他……

    半昏沉的他,已沒有足夠的理智再去隱藏愛意,他伸出手,手背刷過她的頰側,順著頸際而下,他沒有直《的碰上她,然而融和了散發的體溫,似有若無的觸撫,卻充滿了男性的佔有隱喻。

    不明白他眼中的炙熱為何,喻千凌只覺她的身子開始燥熱起來,隔著些許的距離,她幾乎可以感受得到他的體溫熨貼著她的。

    不是沒和他四目交接過,不是沒被他的手碰過,但此時眼前原該熟悉的他,卻變得好陌生。彷彿眼前的他,不是自幼一起長大的人,而是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一個充滿狂肆霸氣的男人。

    「……厲煬?」她遲疑地輕喊,緊張得喉頭都啞了。

    厲煬微瞇起眼,視線變得迷濛,只有她的美,益發清晰。這場夢,她選擇了誰?是他?還是南宮旭?這是場美夢,還是惡夢?

    「你會陪在我身邊嗎?」他的嗓音因發熱而粗嗄,帶著低沉的磁性。

    被他的視線緊鎖,喻千凌別不開眼,她有點怕他,卻又有點被他吸引,她只能點頭,如擂鼓般的心跳讓她說不出話來。他和她,到底是誰不對勁了?

    「即使南宮旭來也不離開?」就算是夢境也好,讓他聽一次她親口的承諾……

    為什麼要這樣問?喻千凌不解擰眉。南宮旭不知道他受傷的事,就算知道了,又怎麼可能叫她離開?

    她想問,但他眼裡的熱切及渴望,讓她問不出口。她沒見過他這樣,那麼索求,像個無依的孩子。

    「我不會離開的。」她撫過他的額,柔聲說道。

    這是一場美夢……厲煬滿足地揚起了唇,拉下她的手,在手背印上一吻。

    他發燙的唇,像烙在上頭,喻千凌一驚,本能地想將手抽回,他卻牢牢握住,靠在臉側,沉沉睡去,臉上心滿意足的笑容,像他握著的是稀世珍寶。

    心頭莫名的顫動讓她心慌,她咬唇,想逃出他的握持,他的神情卻讓她挪不開視線,讓她無法離開。

    他太堅強、太可靠,一直是她的依賴,被他呵護得太理所當然,讓她忘了,他只不過大她一歲罷了,她卻自私到只一味傾倒自己的情緒,從不曾顧慮過,他是否也有需要人呵護的時候。

    「你在想什麼?」喻千凌看著他輕喃。「我不會再那麼任性了,你也要答應我,別讓我擔心好嗎?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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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煬一覺醒來,近在眼前的睡顏頓時震得他全身無法動彈。一時間,他無法辨別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怎麼回事?他閉起眼,整理紊亂的思緒。

    那一晚,送她回府後,強撐的意志力開始渙散,整個人已呈現半昏迷狀態,不想找來大夫鬧得眾所皆知,他只好親自上門把大夫從睡夢中挖起,並逼迫大夫不得說出這件事,才拿著藥方回府。

    他的印象只到找來管事,把事情安排好,之後就一片空白。

    不對!他不是交代不准她進來的嗎?人怎會在這兒?還睡在他的榻上!厲煬倏地睜眼,雙手撐起,背上依然緊繃的肌肉讓他皺起了眉,卻已不再那麼疼痛。

    這傷不應該會好得這麼快……他伸手摸向後背,感覺到殘留水氣的冰涼觸感,昏迷中的片段畫面回到腦海,隱約中,他記得有雙柔軟的手,照料著他。

    是她嗎?厲煬看向她,她像怕佔了他的位置般地蜷縮榻沿,即使處在只要一翻身就會摔下榻的危險邊緣,她仍睡得好熟。

    他視線轉柔,悄無聲息地翻身下榻,將她往裡頭挪了些,並為她覆上薄被,讓她能睡得安穩。看著她熟睡的容顏,他的心裡盈滿感動。即使時間倒轉,他仍會選擇毫不遲疑地救她,能看到她安然無恙的安穩睡顏,是上天給予的最大恩賜。

    等喻千凌醒來,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見他衣著整齊地坐在窗邊看書,她傻傻眨眼,還搞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好半晌,她才憶起自己在此的原因——

    他的傷!水眸驀地睜圓,她躍下榻,立刻動手去扒他衣服。

    「你在做什麼?」厲煬閃躲著,背上未癒的傷讓他不敢動得太激烈。

    「你的傷啊,讓我看!」喻千凌怒吼,無法順利看到他的背,讓她好生氣。

    「哪有什麼傷?」不曉得她清楚多少,厲煬決定睜眼說瞎話。

    他還想瞞她?喻千凌氣得呼吸急促,突然想到原該躺在榻上靜養的他,居然在這裡和她玩起你閃我躲,美眸幾要噴出火來。「你!你還動?!」

    看到她一臉氣急敗壞的模樣,厲煬停下動作,歎了口氣。「我好很多了,真的。」

    「騙人。」喻千凌不信,一心只想脫掉他的衣服,卻在按上他的胸膛時,昨晚他光裸上身的情景浮現腦海,她臉一紅,連忙住手,不敢再輕舉妄動。還好他已經穿上衣服了,否則她真不知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我騙過你嗎?」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握住她的手,厲煬柔聲道。

    他不想讓她看到背,因為他知道,被撞傷的瘀青在開始擴散時,是看起來最嚴重的時候。

    他的手好大,把她的手完全包覆,粗糙的指腹摩擦著她細緻的肌膚。意識到兩人之間的明顯差異,喻千凌慌得不知所措,掌心彷彿還存在撫過他身體的觸感。

    她怎麼了?經過昨晚就整個人不對勁了!她連忙定神,用別的事來轉移心思。

    「怎麼沒有?這件事你居然瞞著我,還不讓我進火王府!」說到這件事,喻千凌覺得很難過。那時的心痛,她還記得,像被人狠狠推拒在外。

    「我只是沒說,並沒有騙你。」兩人的關係太緊密,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不讓她知道,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你知不知道當我看到你趴在榻上時,我差點嚇死了!」她好怕,以為他會就這樣沉睡不醒。

    她眼底下睡眠不足的陰影,讓他心一擰,既感動又覺不捨。厲煬拉著她的手,撫上額。「你看,我沒發燒了,真的沒事。」

    喻千凌按了又按,還摸遍他的臉,確定真的恢復常溫,心才放了下來。

    「瘀血沒那麼快散的,你要去讓大夫推拿,知道嗎?」昨晚用水為他冷敷,是防止裡頭傷口流血更多,那只是初步的處理,之後要怎麼把瘀血推散,才是關鍵。

    「我會的。」不想在會讓她擔心的話題上打轉,厲煬話鋒一轉:「對了,是誰讓你進來的?」

    「有你的吩咐,誰敢放人?我懶得跟他們計較,直接去找風豫樂帶我進來了。」喻千凌皺鼻,想起昨天的折騰,好氣又好笑。「以後你再敢這樣對我,我就來個水淹火王府!」她板起臉恐嚇道。

    厲煬微感尷尬。他不想張揚,沒想到,竟鬧到連風豫樂都曉得了。那是否代表南宮旭也會知道此事?一思及此,他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他不是防著南宮旭什麼,而是這樣會讓他更有種不如人的挫敗感。

    見他沉默不語,喻千凌以為他當真了。

    真是的,她昨晚才說過自己太任性、要改過的,怎麼厲煬一醒來,她還是這麼凶巴巴的?她趕緊背過身去,用力揉臉,想把臉上慣有的驕氣揉掉。

    「厲煬……」她轉過身,低著頭,用很柔順很柔順的語調開口:「如果有什麼事,你別放在心裡,一定要跟我說哦。」

    厲煬背脊一僵,呼吸戛然停止。她怎會突然這麼說?難道昨晚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但若是他吐露了愛意,她不該還是這樣,像以往一樣的態度。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他努力想問得若無其事,略微緊繃的語調,仍稍稍透露了他的心情。

    「因為我發現,我太依賴你了。」想到他對她的好,她就很內疚,一直以來,她只顧著享受,卻都忘了給予。

    他暗暗鬆了口氣,發現背上已被冷汗濕透。他怕極被她發現他潛藏的感情,卻又矛盾地,內心總有股衝動,吶喊著想要她明白一切。

    最近這個衝動,越來越狂烈,好幾次都讓他幾乎壓不住,他真的怕在睡夢中,意志變得薄弱,他會無法抑止地脫口而出。

    斂下紛雜的思緒,厲煬微微一笑。「你錯了,是我依賴你。」

    因為有她,他才感受得到自己,表面看來,是他保護著她,而實際上,是他深墜在被她依賴的滿足裡,迷戀於此,無法自拔。

    喻千凌抬頭,困惑地看著他。「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他唇邊的笑意更深,在她腰間輕輕一托。「你去梳洗一下,用過早膳,我送你回去。」

    又是這樣,他總是這樣護著她。腦海浮現他昨晚握著她手的表情,像有人握住她的心,讓她胸口好擰。

    「如果你有願望,一定要跟我說好嗎?」她回頭,握住他的手,凝視著他的眼裡沒有嬌嗔,沒有玩笑,只有純然的誠摯。「別連我都瞞,讓我也能幫你。」

    他的願望是擁有她的心,她能給嗎?望進那雙清澈的眼裡,這個念頭,一直在他的心口徘徊,吶喊著想要掙脫束縛。

    良久,他依然什麼都沒說,只是淡淡一笑。「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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