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考古學家 正文 四十九(1)
    1922年11月29日 星期三

    日誌:夜裡,我收到了從門縫塞進來的一張紙條,探險隊的經費再次出現了危機。目前對問題的關注程度是關鍵所在。喂完貓我便在黎明時動身,繼續我的工作。

    我與阿穆爾在尼羅河的西岸會合,身後的太陽正緩緩升起,腳踩著河岸的泥沙,我指給了他通向古墓的正確道路。他騎著一頭驢,驢的體格很健壯。他跟隨著我前往古墓,一路上默默無語。我命令他把古墓口的臨時遮蔽物清走並跟在我的身後。他頓時心存敬畏。作為對他出力的交換,我是指他幹得很好,我給他講了下面一段話算作對他的教育:「阿穆爾,考古並不是單純的挖掘,而是我們的環境以及我們這些勞動者(比如說現在的你)向歷史環境表達我們慷慨、自然、真誠之情的一種方式,因為我們正是歷史環境的繼承者。」

    他是一個勇敢的孩子,是現代埃及人的驕傲,理解能力很強。我讓他把木板釘在一起,刷上白色的灰泥,以便更好地遮蔽古墓口。

    與此同時,我再次進入了古墓,讓自己再次適應在這空曠且特別的空間中所要進行的工作,如下圖所示:

    很明顯,到此為止這些寶藏並沒有太大的歷史意義。我認為我們正沿著正確路線前進,這種觀點像是帶著嘲笑的口吻指引我們前往更明顯的發現,這些發現很快便會出現,很快便會使得這一季的其它發現變得相形見絀。砸傷工人的墓室內清楚地佈滿了帶血的腳印,作為歷史獎賞的例證,這些腳印值得一提,因為他們在埃及考古學的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很可能的一種解釋,有人很欣然地承認目前這僅僅是一種假設,是不是有工人在關閉並密封B門時受傷了。

    我在大門的邊緣楔入木楔並進行敲鑿。我試圖將鐵撬棍塞入空隙中,但是發現僅憑借我和這孩子的力量來干真是一個可笑的想法。我可以等待卡納馮伯爵發號施令為我開啟這扇門和其它幾扇門,我可以期待瑪格麗特竭盡全力說服她的父親以及手下的僕人再次與我並肩工作,我可以請求我的理髮師借給我力量。卡特古墓的發掘進展速度很快,如果捶打是惟一的辦法,我不指望所到之處的石頭會保持毫無損壞的痕跡。C門後面會是什麼呢?我不停地問自己。應該是有關阿托姆-哈杜更確鑿的證據,或者最終發現的是財寶?我是那麼的接近了答案,卻又是如此完完全全的被自己的智慧所拋棄。

    我在這個古墓中要做的工作太多了,如果費那苒的期望如我所擔心的那樣已經消逝不見,那麼時間不多了。但是卡特的古墓是那樣的充滿了吸引力,我不希望因為湧來的人群和今天的報界錯過了他的偉大時刻,以至於冒犯了這位老前輩。於是中午時分,我讓阿穆爾完成他的木工活,下午晚些時候之前在此站崗。與此同時我騎上他的驢,起身前往帝王谷去參加霍華德·卡特在沙漠中的慶典。

    瑪格麗特:我親愛的。我正站在帝王谷的上面,準備參加一個午宴以及我的同行發掘的一個古墓的正式開啟儀式。我現在處境艱難,你父親的固執讓我不知所措。至少我知道除了你的愛,不會再有更有效的解決方法,這讓我安心。就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知道你正努力讓你的父親重回正途。

    我的愛人,現在時間有點晚了,雖然我受了傷,行動會比較緩慢,但在我返回德爾巴哈里開始我的緊張工作之前,我要回到相同的隱蔽現場草草記下我的所見所聞。很有必要讓你知道這些事情,總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會雲開霧散,那些影響到你父親忠誠和判斷力的人都會露出他們的真實面目。什麼都沒有!卡特的發現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人有一分鐘的嫉妒或迷惑。在看過了圖坦卡蒙的「壯麗輝煌」後,你父親的裝模作樣現在看來真是可笑。

    參加午餐會的除了《時代週刊》的莫頓等眾多記者外,還有卡特、伯爵和他的女兒,一群官員、艾倫比女士、古物管理局的安格貝奇、當地警察局的局長、盧克索古物檢查員艾芬迪以及一群英國的花花公子和他們的女人們。我聽說其中一個叫普拉托摩多的女士帶來了她的約克郡犬。當那隻狗歡呼跳躍地跑開時,她發出了母牛生產似的叫聲。毫無疑問,那隻狗嗅到了比帝王谷前長桌上供應的食物更為美味的食品。

    女士們喋喋不休,惟恐自己不是主角,這使得整個午餐會的交談讓人忍無可忍。這些女士們戴著鑽石或瑪瑙的胸針,頭頂草帽,開始了口水戰,爭論著自己在最特別環境中所看到的最真實的奇異景觀。

    「當然,你已經看過了拉美西斯六世的古墓,如果你必須死在埃及,這是個不壞的地方,」一位女士斥責著一位敢於承認她被這座古墓所吸引的女士,「但如果你願意長途跋涉去欣賞真正的藝術,阿布辛貝神廟外拉美西斯二世的石像群才真正讓人稱絕。」

    另一位歎了口氣說道:「的確,是不錯。我看過一眼。他是個厚顏無恥的傢伙,還進行了華而不實的修整。這是邁克爾·安奇洛的作品,他很一般。但是你必須承認,只欣賞專家公認的作品是會降低你的審美眼光的。用自己的眼睛和審美去發覺一件嶄新的藝術品難道可以與純粹被動的欣賞相提並論嗎?我們來這裡的原因當然是想第一時間看到圖坦古墓。不過,我很懷疑是否真的會出現我們所期待的奇跡,畢竟很難會像我第一次意外發現圖納爾-蓋貝勒的玻璃雕刻品一樣……」

    「那不過是一群熱情過了頭的學生的玩意兒。真正深藏不露的傑作在努裡和埃爾-庫魯。」

    「傑作?或許是稱作傑作。不過說實在的,你們真應該去蘇丹看看,雖然那裡不對所有的人開放,但是我可以幫你們給他們寫封信說說看……」

    「……就是那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國王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前人紀念碑上的地方?真不公平啊……」

    「……要花6天的時間到那兒,但那裡的日出真是不怎麼樣……」

    「……日出?親愛的,天文學不是藝術啊。」

    「你們應該看看他們在阿托姆-哈杜古墓發現的東西。」有人插進來,所有人都非常感興趣,每當這個偉大的名字被提及時,她們總是如此。

    最後,卡特發表了幾句評論,於是我們三人一組,排著隊走下了神秘的十六級台階,進入了小小的圖坦古墓中。隨後,我們又躬身走下了一條空蕩蕩的走廊,將目光定格在了一間不起眼的儲物間裡。我聽到它被比作一間古代歌劇院的道具室,突然間一個想法在我腦海中冒了出來,或許是圖坦曾洗劫了一處早已存在的古墓,抹去了阿托姆-哈杜的名字,將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這種事情常有發生。

    「這糟糕的氣味是怎麼回事?」一位文職人員的妻子問道,卡特解釋說這個古墓中的空氣已保存了3200年的原因。與此同時,我意識到我的繃帶該換了,當然不該在這種環境下更換,於是我大步走了出來。

    瑪格麗特,可憐的卡特愚蠢地將他的發現公佈於眾,現在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在他工作的時候,身邊圍繞著一群喋喋不休的無知之徒。他天天花時間帶領著他們一次次穿過古墓。在古墓中,你必須小心考慮每一步的挪動,你每次的呼吸都會給裡面的空氣增加濕度,因此污染到箱子上雕刻精美的石膏或是牆上精緻的碑銘。在使用防腐劑之前,一些女士拂起的衣袖會掃過古墓中的陳設,使其因此變得不再完整。今天有位女士竟然帶著一條在胸前搖擺的藍寶石銀項鏈,在她俯身近距離觀察這間儲物間時,項鏈會很輕易地碰到或者掃過什麼東西。這簡直就是一群笨拙、無知又瘋狂的狂熱者!可憐的卡特!

    這個儲物間,這座圖坦的古墓,人們已厭倦了聽到有關它的消息。在當地人和報紙的津津樂道之後,去參觀這座古墓已變得不是那麼具有吸引力了。是的,媒體的報道也由形容詞轉為了名詞。我曾聽到《時代週刊》將戰車的車輪稱作「難以忘卻」,將金子喻為「炫眼奪目」,將雕像擬似「宏偉華麗」,也曾將這座古墓稱作是「世上難得一見」的奇觀。這是不對的,瑪格麗特,這是不真實的,這只是一間不存在邏輯或者說毫無經歷的屋子,這只是一間堆放著炫目雜物的屋子。當然,事實上,這些毫無經驗的遊客在看到這些並不十分珍貴的古物時會將自己的寶石扔在那裡。但是以專業的眼光來看,我真的為卡特感到惋惜,而且也感到噁心,就如同在最炎熱的酷暑被迫不停地去吃甜食一般。其中有一件東西很是特別,一張巨大的床,配有雕刻著獅頭圖案的踏板。看著這件華貴的古物,我似乎聽到了雨果·馬洛維夾雜著笑語的聲音。金質淺浮雕靠背的寶座、方解石及雪花石膏雕刻而成的瓶瓶罐罐,這一切都被賦予了第十八王朝特有的奇幻風格,頹廢、下陷的腹部,奢華、神經質的雌雄同體。當然,我對可憐的卡特表示讚許,但是我發現他的眼中閃過了我不曾見過的些許害羞:我的朋友,他對這所有的一切感到些許慚愧,因為他以錯誤的方式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現在我要起身回我的古墓了,瑪格麗特,那裡有我的工作,我的迷惑,我輝煌的發現。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親愛的。

    日誌:不論身處怎樣的環境,都要努力去爭取,成功不在於條件的優劣。這是阿托姆-哈杜所理解的。這時候喜劇色彩勝過了悲劇色彩,這個自立的男人不可抹殺的個性遠遠強於命運對他發起的挑戰。這使得目睹他克服一切變得愉快而有趣。

    當我從卡特那裡回來的時候,阿穆爾已經走了。這個孩子把我臨時的門修得不錯。我喊了他的名字,出來的卻是憤怒的艾哈邁德。他已經把阿穆爾趕回了家,並告訴我不要指望他會再回來。我能想像得到這個畜生對那可憐的孩子做了些什麼。雖然我覺得他也很可憐,但是薪水的問題我還是無法解決。於是,我浪費了我寶貴的工作時間試圖向他解釋現在的情況,提醒他在工作中的失誤,還有我現在無法給他現金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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