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昂失去了睡意,眼前的一切令他難以置信,這裡的綠是他所能見到的最美的顏色,深秋的寒意在這兒也只是微風撫過的痕跡。
赫諾伯皺起了眉頭,這位來自北方的老巫師揀起地上的一片樹葉,原來綠得毫無瑕疵的葉片逐漸發黃、乾枯,最後又化成黑色,如羽毛般向四周分撒……
它,枯萎了……
「為什麼會這樣,」傲昂不再留戀在他眼裡真實,而在老巫師眼裡盡乎虛假的幻境,「它的枯萎代表了什麼?」
「這印證了我的預感,有人在召喚我,那是一種古老而又熟悉的魔法,它尋求著,幫助……如果它們要報復的話,第一個就是這裡。」
「這就是你來這兒的原因,那麼它們又是誰?」
「我不想讓你也捲入十八年前的紛爭,沒有這個必要。不要想太多,那會使你陷入沉思,沉思往往得不到答案反而會令你的心緒混亂不堪。有人在誘導你,相信我,我會幫你。」
「沒有人誘導我,你的多慮暴露許多不為人知,它們是誰,為什麼要報復!」
「不要再問下去了,即使知道了又怎麼樣,都無法挽回。」老巫師走入森林,不再多說。
傲昂猶豫了很久,直至他們已走入森林深處,他終於開口道:「我不認為那是某種暗示或誘導,我在夢中見到了同樣的人,並非憑空的幻想,有很多次……」
巫師面無表情,那並不是什麼好的徵兆。
「他殺了很多人,不只一次這樣做,右眼散發出紅光,那是魔墮賦予的死亡、邪惡的標記……」那是昨晚的夢境,記憶沒有消失,甚至更為清晰。
「你太累了……」
「不,我的頭腦很清醒!無論那人有什麼企圖,我仍然瞭解了過去的更多。」
「那不是全部……」
「但已接近真相!」
老巫師沒有說下去,只是逃避,而傲昂的語調已不同往日。
「他都幹了什麼,出賣了朋友、殘害了妻子,在得到力量的同時付出了靈魂!」
「不,那只是……」
「是魔墮干的,對嗎?」
「不,孩子,我救了你,將你撫養成人,你要相信我,即使在你的眼裡,我有很多怪異之處。」
「你說慌!」傲昂憤怒的嚷道,因為激動,他的身體在顫抖,「我的身世是謊言,父母死於瘟疫是謊言,你收養了我也是謊言,一切都是謊言,你從沒說過真話!」
「你錯了,十八年前,戰爭佔據了每個人的心靈,有誰會在乎,然而背叛是最為可恥的行為,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僅此而已。」
「你早就背叛了……」
「我從未發過誓言!」
「那麼你的一生都將是黑暗而不光彩的!」
巫師舉起手中的魔杖,沉澱了十八年的怨氣,他已無從傾洩。密林在此時傳出了不按的噪響,和令人費解的語言……
「不,這不可能!」他幾乎要叫起來,聲音乾澀無力。老巫師將魔杖推向胸前,自己卻倒在了地上。一簇火焰射出,擲向那裡,又是幾聲難聽的樹枝折斷的聲音,一隻樹妖倒在了他們的面前。
老巫師喘息著,仍坐在地上,他看見了傲昂厭惡的神情,卻無力申辯。
「我需要你,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是我撫養裡你十八年,是我教會你魔法、傳授你生存的技能,沒有我你根本活不下去。然而我一生做過太多錯事,我只是想贖罪,僅此而已……那些或熟知或陌生的人類都唾棄我的存在,除了你……我沒有別的依靠……」這位年邁的老巫師就如同值得憐憫的罪人般奢望神的寬恕。
「你在怕什麼……」傲昂的眼中沒有絲毫的同情,他站在老巫師面前,任其混跡的心緒纏繞在一起,越纏越緊。
「好吧,魔墮,我懼怕它們,它們要報復,我違背了它們的意願。」
「我從不知情,你是它們的人?」
「已經不是了,我發誓脫離墮落……」
「你沒有誓言……」
又是那種聲音,令人作嘔。樹妖,成群的樹妖圍攏而至。
傲昂不再理會巫師,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威脅,他很快用魔杖洞開了離他最近的樹妖的胸膛,它發出一陣奇怪的嘶叫聲倒了下去,面部極度扭曲。而老巫師則點燃了一隻樹妖的身體,它奔跑著,又點燃了更多同伴的身體,它們撞成一團,痛苦的死去。
「跟我走!」老巫師說道,卻發現傲昂毫不理會,「你必須照做,我是你的導師!」
「你已經不是了。」他說著正欲衝向樹妖,卻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拉住了。
「即使我不是,你也必須活著!」他緩慢地鬆開手,看著傲昂。
傲昂沒說什麼,只是那雙犀利的眼睦仍投射在老巫師身上,久久不願退去。他照做了,樹妖尖刺銳耳的嘶叫不值得他留戀,那麼跟隨巫師呢……夢境正是他瞭解過去的媒介,無論他是誰,無論他有何目的都不容信任……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一直在奔跑,似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指引了他們,引領他們步入森林的更深處。他無法認知這股力量是否真的存在,唯一真實的,是那些可憎的樹妖退卻的身影。
「已經不必要了。」傲昂沖老巫師說,雙腿卻仍不住奔跑。
「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我明白它們的意圖,但你不明白,你所分析的夢境並不是全部的真相……」
傲昂不想多說,他的處境十分微妙,不容他反抗。「你到底是誰?」他只問了這一句。
老巫師並未多言,他似乎沒有聽見……
夜晚的沉靜,已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見了一棵極為高大的樹,枝葉枯黃,卻有一股高貴、典雅的氣質。
「這就是世紀起源之,卻枯萎了,大地的魔法正在銳減,這就是那片綠葉枯竭的原因,而它也在這個過程當中。」老巫師說著,走近了那棵巨樹,用粗糙的雙手撫摸著同樣粗糙的樹幹。
在黑暗中,傲昂看不清老巫師的身影。時間似乎在此時停滯,一切歸於靜謐,遠出浮現幾縷光斑,它們聚而又散,似在嬉戲,光斑越發明亮,變幻著形態,最終於黑暗逝去。
有人在說話,彷彿就在他的耳邊,他卻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傲昂,聽我說,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一切,但你必須完全的信任我。」黑暗佔據了一切,那聲音響起。
「為什麼。」他問
「因為你有你要做的事。」
「我要做的事?」
「我希望你不要過多的詢問未來和過去,從你第一次受到幻想的控制開始,你一直在被操控著意志,即使你自己從未發覺,它有著極強的魔力,你無法與之抗衡,因此你必須相信巫師,他會為你帶來光明。」
「不,他是……」
「請不要質疑,我的孩子,當一切終結,謎底都將揭開。我的靈魂會守護你,當你真正疑惑,我會為你指引……」
「等等,為什麼……」他沒有問下去的可能,黑暗的光陰對於老巫師來說卻只是一縱既逝,他仍將手輕撫在樹幹上。
「可為什麼?」傲昂自語著,發生了太多,他無法接受的事情。
老巫師似乎察覺了什麼,他回過身,魔杖發出皎潔的光芒。與此同時,傲昂也感到了,就在密林的某處,一些不懷好意的傢伙正逐步逼近……
「那是什麼?」傲昂的魔杖豎在身前,警惕的目光注視著眼前可疑的一切。
老巫師並未回答,敵人隨時可能攻擊,身處不利的險境,已無路可退。
她們來了,遠處傳來曼妙的歌唱。
「是精靈!」
她們從密林中走出,夜晚的黑暗襯托精靈身上散發著微光,聖潔的氣息彷彿瀰漫了整個大地。
「凱瑟諾精靈?」
「是的,我尊貴的客人。」她們走出密林,最前的那只精靈說道,「對於你們的遠道而來,我十分感激。
傲昂遲疑著望著眼前的精靈,大為不解:「客人,難道你不認為我們是敵人。」
「我們知道的遠比您想像的要多,十八年前的一場變故,我們仍記憶猶新,十八年後,該來的總歸要來。」
「什麼?」
然而赫諾伯阻止了傲昂提問的權利,他收起手中的魔杖,深深地鞠了一躬。「Arsar Lude Fklaiyin Snimar」他說道,似乎以精靈的方式行了個禮。
「請原諒我們的無知,艾蘭斯-;赫諾伯向精靈族致敬。」
精靈微笑著,面色卻蒼白無力。
「請跟我來吧,尊貴的客人。」
凱瑟諾在鋼頌語中意為——充斥的記憶,新生的未來,逝去的光陰。人類將其理解為預言家的淨土,因此極少涉足精靈的地盤,然而凱瑟諾在精靈語中則有另一翻解釋:光輝消逝,大地枯竭之時,預言之泉將帶來不朽,定下契約那崇尚光的族人將世代受森林保護,和諧共處……
在精靈的指引下,他們穿越了錯雜的路徑。在老巫師看來,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傲昂觀察著巫師的神情,那半張臉僵硬、毫無感情的流露。
他們跟隨精靈走了很就,卻似乎在原地打轉兒。「還有多遠?」傲昂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年輕人總是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
「對您而言,已經到了。」
傲昂越發不安,精靈這時用他們的族言面面相絮,可惜的是,她們全然不知對於精靈語的研究,他已能輕易與之對述。可有一陣時間,那些奇怪的族言根本毫無頭緒。那不是精靈語由於地理差別而造成的語音誤解,談話尾升,精靈以標準的口吻用精靈語與老巫師對話,否定了傲昂的想法——異族語言,或古文明產物。
精靈語示意赫諾伯與她們一同前往某個地方,事實的確如此,老巫師轉身跟隨其中一位精靈。
傲昂試圖上前阻撓,思想承負了太多,使他心煩意亂。然而這一不明智的舉動卻被眼前的精靈攔住了。
「尊貴客人,我們為您準備了休息的地方,請隨我來……」
「一群,騙子!」傲昂推開阻攔的手,逕直朝老巫師的方向走去,他要問個明白。
「精靈,從不說謊!」精靈顯然被激怒了,他再次將手攔在了傲昂身前,卻被眼前的年輕巫師輕鬆躲過,惱怒的他將一根銀箭上弦。
「我不想與精靈動手……」來不及了,離弦的箭已成不可阻擋之勢,拖帶著射出時的餘震和掃過空氣的呼嘯,向傲昂急馳而來。
一團火焰騰升而起,初行巫師的魔法不容小視,在熱的作用下,箭身崩潰瓦解,銀製的箭頭則深深插如泥土。精靈射出了第二箭,箭風在熱的作用下破開一抹紅光,火焰螺旋著消散,回歸空氣。
年輕的巫師念頌下一句咒語,可精靈的反映明顯比巫師更勝一籌,第三箭離弦射出,足以致命的一箭。傲昂停止了唸咒,魔杖舉向他的頭前,試圖擋下來箭。他低估了射手的實力,銀箭射穿魔杖頂端,傲昂向後猛退,靠在了樹上,一道可見的血絲在巫師側臉綻開。
透過魔杖上遺留的箭洞,傲昂發覺精靈的身影就在他的面前。下意識,他念頌了魔防咒語,而在咒語生效前,敵人的銀箭已架在他的咽喉……
「感謝您的歸來,赫諾伯。」大德魯依靠住橋欄,目光逐漸飄遠。
艾薩維納之橋,橫貫通帝斯河,在這兒能夠俯覽整個凱瑟諾,「請相信我們,發生了太多……我們無法預知的災難……」
「魔墮的侵襲開始了……」
「是的,十八年前曾發生過同樣的事情,只是它們的勢力已不同往日。」
「我也隱瞞了他十八年,古老的黑暗力量正在挑起我們之間的戰爭,現在,他已經無法用謊言來欺騙了。」
「還沒到時候,我的老朋友,事實與它們的幻想背道而馳,那會令他無法承負。」
「他已經無法承負了。」
「或許……」
「但一切都變了不是嗎?冷酷、殺戮……」巫師的目光停滯於身旁的草木,它們在衰敗,失去了生的價值。
「凱瑟諾的大地被吸食乾淨,不會再有生命從土壤中衝出,我們能做的只是盡力維護那僅存的綠意。但即使如此,我們所做的也毫無意義,厄裡奧之石的碎裂,早在幾千年前就已注定了我們的命運,我們一直生活在幻境裡,魔法維繫著樹木、魔法維繫著生命……可悲的過程釀造的只能是悲慘的結局……」
「她死了。」
「一隻魔苟干的,黑暗的勢力比以往都要強大,」大德魯依安詳的凝視遠方,很久,他開口道,「跨海,回到故鄉艾裡奧特吧,我們留在這是在等死……」
「它不會那麼輕易放你們走,攻勢迫在眉睫。」巫師表露出愁容,一個不可思議的抉擇,「即使你們成功逃脫,以南則多以人類城池為住,自私的人類不會歡迎精靈與他們共享一快土地。以西的森林危機四伏,黑暗勢力隨時會發起反撲。艾裡奧茲位於奧蘭亥薩大陸西南部,如果跨海就必須穿越沙華伊斯海峽,海怪的棲息地,並且經常有海盜出沒。」
「我們深知旅途的危險性,然而那不足以阻撓我們,穿越渡蘭海峽,那回比較安全。」
「但在那之前……」
「沒錯,我們要穿越黑暗森林。」
「在沒步旅到海峽之前你們就會先死。」
「情況不會總那麼糟,況且有一個人並非與我們同行。」
巫師開朗的笑著,他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你們早就想好了,是嗎?」他說道,「怎麼多年,你們一點兒都沒變。」
「你也應該知道,我們的歲月值得我們毫無改變。」
「請原諒我的作為。」
「不,或許我該感激你。」的確如此,傲昂沒有被殺,精靈放了他,然而那並不情願,可即便是巫師,精靈也有他不可戰勝的法則。
「現在,請您隨我來。」精靈再一次這樣說,瘦小的臉旁沒有任何表情,傲昂只是明智地照做了。
森林令人難以捉摸,灌木的根枝天然繪製成一副奇特的光景,黎明的皎月光澤分撒在地面上,斑駁又不失典雅。
他們來到一座天然樹屋,至少在傲昂看來如此。
「這裡便是您的休息場所,請安心修養。」精靈沒有多說什麼,轉身離去,他似乎同樣唾棄人類。傲昂放鬆了下來,然而周圍的靜提示他仍必須擁有冷靜清醒的頭腦,並且隨時保釋警惕。
有一段時間,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不解的問題。他做在一塊石頭上,夜風襲襲,極其寒冷,即使在南方,寒冬的將至也同樣不可避免。他的心緒亂極了,思考完全沒有頭緒,更沒有答案。
他真的感到安靜、無助和疲倦,勞累佔據了他的深層思想,休息是必然的,他承認這一點。
傲昂這時注意到眼前的樹屋,確切的說,那並不是樹屋,眼前是由一棵活樹構成的臥室,樹的樹枝編織在一起,直垂到地面,看似結實,並散發出一股清香。
「該休息了。」他對自己說,都快黎明了,疲憊的他走入臥室,閉上雙眼,如受召喚一般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