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杖發出一道藍白色光束,撕破夜空,那無盡的黑暗。一些面目扭曲、猙獰可惡的綠皮膚生物被燒成了碳灰,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它們是魔物,魔鐸的走狗!一群不畏懼死亡的東西,因為它們本身已喪失靈魂。卑賤的生物視權如命,甘為此而戰,卻又膽怯無能,噬血成性。貪婪是它們的精神食糧,而鮮血和肉體則是它們最為渴求的噬人慾望。
薩戈瑞身著巫師長袍,高挑的身資,尖挺的耳廓,以及那雙充斥著淺藍卻又近乎慘白的奇特眼睦另人很容易辨認他的真實身份——嵐頌。
「Amladcxuiser Duolakartion Sulamlasljuitkm」
咒語過後,燃燒的大地隱現出更多魔物的屍體,然而更多對於同伴屍體毫無顧及的邪惡得到了機遇,魔法消失後,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殺死一個人,代價則是踐踏死去的亡魂。
薩曼紗並未被惡靈傷到,她的手裡抱著孩子。巫師再次念誦咒語,卻沒有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這一切只為了她。
許多魔物的身上冒起了黑煙,它們發出恐怖的嘶叫聲,在魔法的做用下,痛苦的倒在地上,化為灰燼。
「你不能——這樣做!」
森林中泛起一陣熟悉的話音,那預示著什麼,死咒……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甚至無法躲避……巫師倒下了,那張年輕的面孔惟獨留下的,卻只有恐怖與難以名狀
的痛苦掙扎……被賦予死咒的人是沒有呻吟的餘地的。
她回望那骸人的場景,一切宛如夢魘,卻又真實得無可置疑。
愕然間,她發現魔物正在退怯,那些本可以一刀結束她生命的噬血之徒,卻在此時,因為某一個人,某一種氣勢所震懾,絲毫不敢做多餘的動作,哪怕是舉起手中帶血的彎刀!
「為什麼,為什麼……」她痛苦地跪倒,抽泣著。
「還記得我嗎,親愛的。」模糊的身影從密林中走出,同樣是一位巫師——他是,亡靈術士……
傲昂從夢中驚醒。和往常一樣,赫諾伯不在身旁。
長久的夢境令他有些疲憊,甚至於恐懼,眺望遠方,天空依舊灰蒙慘淡。「這該死的天氣!」他又抱怨了,嘴裡喃喃自語,他喜歡抱怨天氣,似乎有某些事物令他厭煩,或者懼怕。
他彷彿聽到了什麼,從他身後的森林裡傳來。
聲音源自於沉重的腳步,他確信這是人的腳步聲,巫師的敏銳感官總能使他事先察覺身邊的危險。
魔杖舉向胸前,僅是瞬息之間,他念誦了咒語,深邃眼眸滲透出幽暗的光韻。然而又與往常一樣,他多慮了。那是位巫師,赫諾伯回來了。
暗黑抽調的巫袍做工精緻,華美絕倫,他的側臉遮在面具下面,似乎隱埋了過去。
「你比以往更為警覺了,」赫諾伯說道,那半張臉上洋溢著笑容。
「是的,這裡又不是厄瓦尼爾,或者薩鐸。」無趣的玩笑後,傲昂質問道,「你該為你的不告而別解釋了。」
「通帝斯,我必須為旅行探路。」老巫師回答,「你該見識些新事物,會對你有幫助,我發誓你會習慣這樣的生活。」
「旅行,沒有止盡的終點。」
「或許你說的是正確的……」
「是你總這麼說,我認為你會放棄,至少我曾不止一次這樣想過。」
「那麼凱瑟諾,你知道那是精靈的地方。」
「我不瞭解……為什麼,」這不可思議的決定另傲昂一時無法接受,他知道,赫諾伯從不踏足於南方土地,那是人類的國度,然而即便是北方的人類群落,他們也及少介入,嵐頌人唾棄人類,和被他們玷污的土地。
巫師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他不願表露,於是極力克制。
「好吧,我承認,安逸的生活結束了。」
「如果可以,我們能在這兒定居。」
「是的,但你該接觸真正的人類。」
「為了什麼?」傲昂不屑地說,「你討厭人類,這你是知道的。」
「我不瞭解你為什麼會如此排斥。」
無謂的爭端使得他們怒目而視,老巫師則執著堅持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沒有更好的理由說服我,那最好起程,否則就是浪費時間。」
「好吧,你有什麼原因,對嗎?」
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老巫師並未回答,或者他根本無法回答。
「是什麼值得你這樣?」
「不,」老巫師用審視的目光注視後者,「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直覺。」
「不僅如此,有人使你擁有啟事,」老巫師的言語不再輕鬆,他感知了黑暗的存在,「那一定關於什麼,同時賜予你某些特性,它很可能原自於邪惡的產物。」
「是你多疑了。」
「多疑的人是你,有誰對你說了什麼,無論採取何種途徑。」
「不……但……」
「告訴我,如果的確如此,你該知道對於細節的不重視往往會要了一個巫師的命。」
他沒有必要不說出實情,然而那有什麼意義,如果巫師說的是錯的,或者……
「不,沒什麼,」他說道,「該上路了。」
巫師此時似乎又失去了旅行的念頭,他來到傲昂面前,坐在一根古樹突起的根莖上,目光很複雜:「你對於事實總是有著敏銳的察覺力,然而它需要一種過程,你受到某些人的干擾,你開始錯誤的認為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告訴我事實的確如此,你應該相信我。」
「如果這一切根本不附存在……」
「告訴我。」老巫師說,「如果你認為那十分模糊,就將它當作一篇未完的故事,告訴我。」
傲昂感到一絲膽怯,他唾棄預言,確切的說是預言的結果,而他知道,隱瞞會令事情更糟。
「我想是的,」他說道,「夢境,那彷彿曾經發生過一般,極其真實。」
老巫師遲疑了片刻,然後問道:「發生了什麼?」
傲昂似乎極力回想腦海裡夢境的情形,可就在一瞬,他的大腦似被抽乾一般落寞不堪,而他很快恢復了意識,但在恢復意識的同時,他發覺,夢境已毫無印象。
「某種力量,令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他回答。
老巫師猶豫著,一言不發,他也感到了什麼,是黑魔法。
「那預示了什麼?」傲昂不安地問道。
「有人要你回憶起什麼,卻不願人更多的人知道,它必須利用你身體的某種特質。」
「它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
老巫師沒有回答,他垂下腰,似乎在思考什麼,但很快又站起了身,從他的表情來看,他並未得到答案。
「時間總是在思考中流逝,」他聳聳肩略微欠身,說道「我們該上路了。」
黃昏之前,他們穿越了菲依諾平原,迎面的風略帶一絲腐味。
艾博倫薩——是他們離開北方平原前,途中必經的最後一座城池,然而廢墟映襯不了過去的光輝。這個曾被譽為不落城的地方,卻在騎士世紀末的那場殘酷戰役中淪陷。那是殺戮,幾乎沒人倖存,即使有人還活著,充斥他內心的,也只是死亡的陰影,這便是人類的無知、不信和貪婪……
「看來我們要在這過夜了。」傲昂對赫諾伯說,眼中流露出不滿的意思。
「我並不否認,除非你能找到更好的地方。」老巫師巧妙的迴避了年輕人的怨氣,臉上又浮現出苦澀的神情,「我經歷過那場戰爭,深知它的可怕。」
「那的確是不堪入目的往事,就像這堵牆,空虛、殘缺,毫無用途。」傲昂踏過一片廢墟,那是倒塌的城牆,「真是諷刺的結局,人類創造了他,卻又親手將它摧毀。」
當白晝完全逝去光韻,四週一片漆黑。夜幕降臨了,他們燃起了一堆篝火。
天氣顯然不容樂觀,處於奧蘭亥薩大陸南北兩地的交接處,氣候更是難以捉摸。星月的光芒被烏雲所遮蔽,下起一陣冷雨。
他們躲進一間燒燬的村舍,和這裡的其他事物一樣,同樣是那場戰爭中遺留下來的。雖然有一半的牆體倒塌,而且熾熱的火焰也幾乎將整個屋頂燒燬,卻也是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避雨場所。
這一天的旅程很不愜意,他們行走了四天,遠方,凡是目光所即的地方都是綿延的平原和廢氣的皇城,他們能夠聞到,那失落以久的血腥味道。
乾草木片搭成的遮蔽物不時滲出幾滴雨水,浸沒於微弱的火光中,將柴火打濕,無法再繼續燃燒。傲昂喃喃自語,又找來一堆枯樹枝,換個地方,將篝火點燃。老巫師卻坐在一旁默不作語。
晚餐是藍卡塔洛製成的煎餅,放在篝火上烤的鬆脆,卻不怎麼美味。這些只生長於極寒地區的植物是北冰地引入大陸的。不久前,他們曾旅行至此,那兒並非不毛之地,至少有一部分陸地是這樣的。
他們都無味地嚼著嘴裡的食物。傲昂有些焦躁不安,他本應習慣這樣的生活,但在今晚,他合不上眼。
「你的臉色很難看」
他沒有直接回應,而是提級了另一個問題。
「我們為什麼要去凱瑟諾,」他說道,語氣顯現出前所未有的執著,他渴求答案,「你明知我們無法適應北方的潮濕環境,而且過去的幾年裡,北方的旅行也一直相安無事,然而現在卻……」
「我知道你的想法,很奇怪不是嗎?我痛恨南方的種族,但有時候,選擇是不由你辯解的。」
「你那樣做有什麼意義?」
「每一件事都有意義,」他這樣回答,「我們是巫師,懂得如何開採那些曾經遺漏的,或忽視的,而每件事情都有其本質和虛體,夢尤是如此。」
「可你卻未告訴我夢的主宰。」
老巫師顯然無法相信這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但他並不驚奇,當一位年輕的巫師真正領悟觀察事物,並予以相映的解析,那麼將沒有什麼能逃脫他們敏感的心靈。
「你很有智慧,」老巫師說,「我可以告訴你事實的真相,但僅是真相,你將無從得知它的由來和結果。往往單獨的個體會使你陷入更深一層的思考,當你真正理解,便不在需要我了。」
傲昂沒有再質問下去,他知道,再問下去也毫無結果,因為一位巫師如果不願表露的事物會在沒一個環節中得到體現。
「你瞭解過去很多的往事?」傲昂說道,試圖和解沉悶的氣氛。
「是的,」老巫師說,「艾博倫薩的那段慘痛記憶尤為清晰。」
「那麼如此輝煌的城池怎麼回變成現在這樣?」
老巫師可見的半張臉夾此時異常鬆弛,他輕鬆地說:「那原於一個錯誤,一個人類自身選擇的錯誤……我出生於騎士世紀末,值得慶幸的是我居然還活著,在那個年代,幾乎每個人都死過一次,而真正的我早在十八年前就已不負存在了……我可以將它視為一種有趣的巧合,或許是神靈玩的把戲罷。」
他並未真正瞭解老巫師奇妙言辭的含義,只是入神地聽著他繼續陳述。
「曾經的艾博倫薩,有著堅固的城牆和精銳的部隊,城牆的堅固可以阻擋任何來襲,部隊的精銳可以撕破任何防線,也只有過去的艾伯倫薩有著能與魔亞大軍抗衡的力量。」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是的,卻又不可質疑,而真正做到這一切的正是一位人類騎士,錫安-;阿斯比昂。」
「我從不知道,你對於人類也有著不錯的看法,一個人類,是怎樣的懦弱!」
「他可不是這樣的人,」老巫師解釋道,「很難令人信服的事實,但你不可否認,會有人成功,勇氣、正義、信念……」
「那麼發生了什麼?」傲昂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後續的故事。
「他所率領的軍隊擊潰了魔墮,但誰都知道那只是暫時的,暫時的詳和、暫時的勝利,一切都還會重演。」巫師的雙目呈現出寶石藍色,傲昂也是如此,只是他充斥的,僅有對往事的恐懼,「當他凱旋之時,國王按照允諾,將自己的女兒許配於他,然而他並不希望錫安繼承他的王位,因為他已經有一個兒子了。」
「那麼後來呢?」又一滴雨水打在柴火上,他卻無暇去管,「信守諾言是鋼頌人的美德,他理應的到皇位。」
「的確如此,但他並不奢求這樣的權貴。」
「騎士光榮的傳統,蔑視權貴。」
「是的,但國王和他的兒子可不這麼想,他們是卑賤的血統,從不相信任何人。他們擬訂了一個計劃,打算暗殺他。國王讓女兒在騎士的酒裡下藥,那是一瓶……毒藥……」
傲昂用樹枝攪動了幾下篝火,火焰快滅了,他又加了些枯柴,然後繼續靜謐地聽著。
「新婚之夜,騎士喝下了公主所遞過的那杯毒酒……誰都知道,那後來發生了什麼……」
空氣宛如凝結一般,彷彿受到禁錮,一切都是那樣的靜,那樣的沉悶。傲昂打破了這持續很久的沉寂。
「你那時便四處雲遊,是嗎?」他問,眼角流露出一絲哀意。
「我是位雲遊巫師,可命運的安排總是令人皮笑皆非。」
「艾博倫薩被攻陷了?」
老巫師只是點頭以示回答。
「眼前的廢墟正是那時的產物……」他起身,走向破敗的圍牆,凝視外面的夜色。雨還在下,比先前更猛烈。
「那麼您為何要成為巫師呢?」
「因為我不願讓思想凋零於那座石頭城堡裡。」
又是極為長久的沉默,然後老巫師說道:「你該睡覺了。」
傲昂將身體裹進斗篷,靠近火堆,在睡著之前,一直遠遠望著巫師的背影,只是那個晚上,巫師沒有動一下,也沒有再說話。
大地重歸黑暗,只有風聲、雨聲依稀可辨……
靜謐中,傲昂做夢了。
夢境裡的他是如此熟悉,同樣的夢卻更為清晰。他見到了許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就如同交織的麻繩,毫無頭,卻惟獨認清了,那個人……
次日清晨,他們離開了艾博倫薩,踏入南方平原。昨晚下過一場驟雨,空氣中濕漉漉的,他們本打算呆一天在那間古老村舍裡,因為雨一直下個不停。不過很快,雨小了,幾乎察覺不到它的存在,於是他們繼續上路。
地面泥濘濕滑,他們走得很慢,直到晌午才穿越這片貧瘠之地,見到了第一棵樹。
「我們未有這樣跋涉過。」傲昂抱怨道,口中還不時喘著粗氣。
「需要休息嗎?」
「難道不想說點別的?」
「我不想為此做過多解釋,沒有意義,也不是時候。」老巫師說著,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這一天,他們在旅行中度過,沒有任何喘息,直到月光灑滿大地,他們仍箭步如飛。
傲昂的眼神逐漸飄遠,意識似乎也已消逝。他發覺老巫師停下了腳步,他也停下了,茫然地抬起頭,一片廣袤世界屹然扎根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