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從倫敦西區驅車18英里到達希思羅機場時,羅馬飛來的泛美航空公司747客機已臨機場上空,正盤旋著對準IOR-28L跑道著陸。就在這架飛機上,原本還應載有瑪喬莉。卡瓦拉、那對丹麥夫婦與他們的孩子,以及那位日本計算機推銷員這幾個乘客。
從濃到快形成雨的低低籠罩的霧氣中,透出薄薄的陽光來。亨特扶在方向盤上的一雙大手隱隱作疼,天氣陰潮時它們老是這樣。在他16歲時,一次煤礦坍塌曾使這雙手多處骨折。20年來,他已習慣了那種從手腕直延伸到指尖的刺疼。在這個霧氣繚繞的下午,他驅車駛入希思羅機場,對手上的疼痛毫不在意,就如一個眼睛近視的人不在意他的眼鏡鏡片一樣。
希思羅機場原是二次大戰末期修建的皇家空軍轟炸機基地。由於修建得太晚,就在建成正要投入使用時,戰爭便結束了。以後也不再需要它的軍事用途,於是它就變成了大不列顛主要的民用機場。如今,希思羅機場佔地3000英畝,每年要窮於應付幾乎達30萬架次飛機的起降、1900萬旅客和50多萬噸貨物的運輸。這是個不斷擴大的綜合建築群,有跑道、車道、機庫、候機樓、倉庫、多層停車庫、維修車間和其它建築物。機場工作人員逾5萬,分屬於50個航空公司和17個不同的工會組織。
工作人員中包括350名英國的機場保安人員。他們要負責處理交通事務,提防恐怖分子,平均每年要對付500名來機場鬧事的精神病人,同時,還得徒勞地去竭力堵截轉運貨物中價值1200萬至2000萬美元的贓物。
泛美航空公司那架飛機倫敦的747客機在羅馬出事後,英國這邊的有關事宜主要由蘇格蘭場的「C」部負責處理。這很好,在與歐洲警方打交道的過程中,亨特發現蘇格蘭場特別分部的人最易合作。
西蒙。亨特是個「雷子」。誠然,美國國務院新成立的「反恐怖工作組」在派他來與歐洲各保安部門合作之前,已給了他一個更為吸引人的頭銜:特別聯絡調查員,但歸根結底他仍是一個「雷子」。
調查是他的拿手,所以總能幹得漂漂亮亮。過去他是陸軍情報部的調查官,主要在歐洲工作。此外還有另一種類型的情報工作,但亨特對間諜那行卻絕無興趣。他擅長的是解「謎」。只要碰到難解之謎,他會全身心地投入進去,嘔心瀝血,窮根究底,甚至於夢魂縈繞,直到把謎解開為止。他不幹這工作已幾乎有兩年了,如今卻又重操舊業。
他體格健壯,一頭蓬亂的褐髮;顴骨粗大的臉上,深嵌著一對沉穩而警惕的黑眼睛。臉頰深刻的皺紋在兩年前還不曾有。那時,他們得知貝思得了白血病,便將他提升為少校,然後他便退役了。他用了整整一年「假期」陪她四處旅行,雙方都再也瞞不下去時,她住進了倫敦的一家醫院。享特在醫院裡陪了她兩個月,之後他便孑然一身過活,直到查烏茲將他推上這個工作崗位。
查烏茲是亨特在陸軍情報部工作時的頂頭上司。他在向國務院推薦亨特時說:「我不能說他是個天才,他也許連高明都算不上。去它的,我實在弄不懂這兩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他是一個優秀的調查官。什麼都瞞不過他。如果有了線索,他會比大多數人追得更深。他工作踏實、執拗,技術諳練,是把好手。」
有一點查烏茲沒提,因為他也不清楚:在幾乎一年半的時間裡,眼睜睜地看著妻子死去,這種心靈上的折磨對亨特的能力到底有多大影響?
亨特將車駛離要道,繞過2號候機樓,往機場南部駛去。他在貨運大樓對面一條下好處於IOR—28L跑道北邊的車道頂端停好車,鑽了出來。這時,從羅馬飛來的泛美航空公司747客機尖嘯著從頭頂掠過,平穩地著陸了。他倚靠著車身,注視著巨型噴氣飛機沉重地滑行。
飛機在跑道的另一端停住,轉過機頭,開始向3號候機樓滑去。一隊全副武裝的機場警衛和蘇格蘭場特別分部的人守在那兒,防備有人再在這裡對飛機進行破壞。但一切平安無事,5分鐘後,這架747客機開始吐出旅客和行李。
飛機上連機組人員帶旅客共有322人。亨特不禁在腦中想像這些人被暗算後,拋屍在意大利方圓數英里土地上的情景。
他等著自己「怒從心上起」,但卻沒有。心到了,感情卻上不來。一連14個月眼看著親人緩慢而痛苦地死去,必須要故意使自己的感情麻木才行。因此,難得動感情已成了習慣。
亨特不自覺地從夾克衫左邊的口袋裡掏出那3枚拜占庭古幣,在作疼的手掌中倒來倒去。這幾枚錢幣是他在貝思對卜卦感興趣之後買的。他對卜卦這種事迷信的一面是不信的,但卻很欣賞中國古人提出的行為準則中那微妙的常識性含義。
他將錢幣拋到右手掌上,見都是正面朝上。900年的歲月已幾乎將它們磨平了,但3枚錢幣上耶穌頭像上的光環卻仍清晰可辨。他盯著錢幣看了一會兒,但這對他也無濟於事。於是他把錢幣揣回兜裡,鑽進汽車,在迷宮一樣的曲徑中,輕車熟路地穿行著向機場的另一端駛去。
他在位於希思羅機場北面的造型別緻的警察局樓房旁邊將車停下。就在他往大門走去時,又有一輛汽車開了過來。從車裡鑽出來的人粗壯結實,中等個頭,面容粗獷而眼神懶散。這是蘇格蘭場特別分部的警長伊沃。克拉爾。他向亨特說:「你好,西蒙,連你也驚動了,夠快的啊。」
亨特點點頭。「讓你負責這架從羅馬來的飛機?」
「我是自作自受。那個死女孩的行李包一出來就會被送到這兒來。要是裡面沒什麼東西,恐怕我們這邊就算是抽了空簽了。」
「沒人來接她嗎?」
「鬼影兒都沒一個。我手下有兩人還在盤問那些旅客,但似乎沒人認識她。我想你已經看過旅客名單了吧?我以為,裡面的伊朗政府官員似乎是這次爆炸最可能的目標,你的意思呢?」
亨特聳聳肩。「也有可能是針對航空公司本身,或是對整個西方世界的血腥警告。等什麼組織站出來聲明他們幹這事的目的時,一切都會清楚的。」
「有這種事,」克拉爾承認道。「但我和你打賭,這次不會有什麼聲明。不管他們有何意圖,這次是弄砸鍋了。幸好只死了5個人,而不是327人。」
「羅馬那邊有什麼新消息嗎?」亨特問道。
克拉爾搖搖頭。「我得知的最新消息就是,他們仍在試圖尋找她可能在那兒接觸過的人。聽說你們的人要與她的父母聯繫。我看從他們那兒也撈不到什麼線索。」
「一小時前打了個電話。眼下可能有人已將此事向他們說穿了。」
克拉爾輕輕作了個鬼臉。「幸好這次不是我。我幹過好多次那種事,干夠了。但我仍認為這是警察工作中最棘手的活兒。」
一輛機場保安隊的車開過來,上面下來一位穿制服的警察,提一隻磨損了的皮箱。「這就是那姑娘的行李,先生。我一認出標籤上的號碼就從貨運員手上搶過來了。」
「幹得好。」克拉爾接過箱子,同亨特一起進到樓裡。他問值班警官是否有電話找過他,警官說沒有。於是他領亨特經過一小段走廊進入一間板壁塗成奶油色的辦公室。兩人都沒有坐下。亨特背靠牆站著,雙手插在衣兜裡,漠然地注視著克拉爾將瑪喬莉。卡瓦拉的皮箱放到辦公桌上並將它打開。
警長開始小心翼翼地將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地往外拿。裡面大多是那姑娘的衣服,另外有幾本歐洲指南,數家羅馬博物館的紀念畫冊,幾張羅馬明信片,空白的明信片。克拉爾飛快地翻著書頁,但一無所獲。然後,他發現一張鑲在嶄新皮革框中的小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豐滿的少女和一對中年男女。三人都身著盛裝對著鏡頭微笑。克拉爾將照片從框中取出,翻過來看背面。只見後面用秀麗的小字寫著:「媽咪、我、爸爸——畢業留念,1973年」。
「這似乎就是瑪喬莉卡瓦拉和她的父母了。」克拉爾平靜地說。
亨特點點頭,鬆開摩娑著錢幣的手指,從兜裡拿出手,取過來照片。他默默地看著它:母親的臉,女兒的臉和父親的臉都在對他微笑,快樂而驕傲地笑。
一股怒火突如其來地襲上心頭。他繼續拿著照片,凝視著3張微笑的面孔。「你在給羅馬方面放大這張照片時,」他靜靜地說,「也給我留一張。」
克拉爾懶懶的眼光溜向他。
「碰巧了你還得自己帶去羅馬呢,沒想過嗎?」
「看情況吧。得看那邊情況怎樣了。」
「我以為這些日子你該為這事涉及的外交方面的大事忙活了。協調啦,建議啦,預防啦……」警長的語氣中有一種揶揄的味道。「這下又當上偵探了,嗯?」
他沒有將話說完。除了希恩羅機場外,迄今為止亨特還對阿姆斯特丹的斯希普霍爾機場,哥本哈根的卡斯特魯普機場,日內瓦的克萬特蘭機場,巴黎的奧利機場,漢堡的福爾斯布托機場,尼斯的科特達祖爾機場,布魯塞爾一扎旺特姆機場和奧斯陸的福內布機場新採用的安全措施進行了檢查。在這種時候,那些人都盡力而為,表現極佳;而亨特卻開始覺得他將太多的時間花費在為小事四處奔走上面了。
他的調查目的原是為了提出和改進反恐怖活動的聯防措施。但問題是,他對一般性的防範計劃都不太相信。他認為,阻止犯罪(無論是政治上的犯罪還是別的犯罪)的最佳方法是:抓住犯罪事實,挖出罪犯並將其消滅,使之不能再去犯罪。
他將照片還回去。「我很想要一張複製照片,伊沃。」
亨特語調平穩,面無異色,但那雙深凹的黑眼睛中的神情卻使克拉爾警長嚥回了他沒說完的話。克拉爾將照片放支書桌一側,從瑪喬莉。卡瓦拉的皮箱裡取出一本螺紋扣的筆記本。他一打開筆記本,睡相馬上就少了許多。「啊,……在這兒了……」
在第一頁的頂部用紅墨水鋼筆寫著:「在羅馬要見的人——」,字跡與照片背面的一樣。下面是三個原來寫就的名字,二男一女的名字,附有他們在羅馬的地址,其中有兩人還有電話號碼。
「是她認識的人或是給她介紹的人,」克拉爾咕噥著。「這一下羅馬那邊有事情幹了。」他翻過去,下一頁也用紅筆寫著「巴黎要見的人」,下面是兩個帶地址的姓名。「越來越不錯。……」克拉爾將第三頁翻過去。
接下來的三頁中共有八個帶羅馬地址的姓名,這三頁用的是藍色圓珠筆,但字跡與前三頁一樣。
克拉爾瞥了亨特一眼。「又是羅馬的事。她在那兒一定和這些人見過面。」
「也有可能是跟她一樣的旅客,」亨特說。「如今他們有可能在歐洲任何一處,也可能出了歐洲。」
克拉爾點點頭。「如果出了歐洲,我們就請國際刑警組織出面查找。」
「如想找國際刑警組織幫忙,最好趕快跟他們聯繫。等這事正式表明是政治事件時就不好辦了。」
限於其性質,國際刑警組織不能插手政治案件。國際刑警組織由144個成員國組成,目的是交流警方之間的情報。由於許多成員國在國際利益上相互對立,國際刑警組織就不能將自己捲入政治糾紛中去,以免因失去太多成員國而成為空架子。
克拉爾快速翻完餘下的筆記本篇頁,可再也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箱子裡別的物件也無甚作用。他將別的東西都放回箱中,只留下了筆記本和照片。他把筆記本放到電話機旁邊,卻把照片遞給了亨特。
「恐怕我要等手下人問完旅客的問題後才能回去。如果你要回倫敦,能否幫我將照片交給拉特雷警官?告訴他我答應給你一張那個姑娘的放大照片。」
「謝謝,」亨特接過照片。「我得先去一趟美國使館,然後去斯勞恩廣場的皇家宮廷飯店。」
「有了新情況我會通知你的。」克拉爾坐到辦公桌後去,拿起電話,讓總機為他接了三個地方。第一個電話打給倫敦特別分部他的警官,第二個打給羅馬公共安全總局的迪哥。班底利少校,第三個電話打到了國際刑警組織設在蘇格蘭場刑事調查部的辦公室。
國際刑警組織英國國家中心局就設在蘇格蘭場情報室的隔壁。情報室負責接聽所有警務電話。接到克拉爾警長的電話後15分鐘,倫敦中心局就通過與法國國際刑警組織總部相聯的特別無線電網絡用摩爾斯電碼發出兩則電報。
第一份電報發到總部的刑事犯罪記錄部。電文以「XD……CARMO」開始,接下來就是克拉爾在瑪喬莉。卡瓦拉筆記本中發現的名單。「XD」是國際刑警組織規定的分級符號,意思是「火急」。「CARMO」是密碼,譯出來就是「請電告你們掌握或能獲得的有關此人的全部情況,特別是他(她)的犯罪記錄、真實身份和犯罪活動情況。」
第二則電文列了同樣的名單,並要求將有關這些人現在蹤跡的情報都轉來倫敦中心局。這則電文的前綴是「XD……IPCQ」,意即全體注意。這則電文由總部中心站轉發至國際刑警組織七個大區的所有成員國。這七個大區為「中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中東、北美、南美、非洲和亞太地區。
國際刑警組織總部中心站位於巴黎外面的郊區小鎮聖克羅德,就在綠樹成行的阿孟哥得街旁,緊靠一座塔門通往一片俯瞰塞納河的昔坡。這是一幢現代化的混凝土加玻璃的建築,形狀恰似一隻倒放的雪茄煙盒——算不上漂亮,但卻如一部閃亮的高效率計算機一樣耐看。
中心站的電訊房在頂層,裡面整齊地排放著可供六人同時操作的電報機,電傳機及其它設備。那天下午有四個人值班。其中一人收到倫敦發來的標著「XD」的電文後,便立即在工作記錄本上註明確切的收報時間,然後馬上將電文投入大樓裡的空壓管道傳送系統。三分鐘後,它就到了金。皮埃爾。加科警長的手中。加科是一位來自瑞士的警官,身材矮小結實。
總部有140名工作人員。加科跟大多數人一樣,是被政府借給國際刑警組織總部的,工作期限為1年。他那間小小的辦公室在二樓,從那兒能看見河對岸和遠處巴黎的波拉格樹林;埃菲爾鐵塔細小的尖頂戳向迷濛的天空。加科佇立在窗邊,審查著那兩份電文。要不是他的眼睛總帶有倦意,他那張臉原會顯得很年輕。
電文中的要求是否犯了國際刑警組織的禁忌,他用不著去操心。因為,如果是那樣的話,倫敦國家中心局是不會發來的。
國際刑警組織章程第二款簡潔地闡明了其目的:「保證和促進各國刑警組織之間盡可能廣泛的協作,但不得逾越各國現行法律的界限。」
第三款又說:「嚴禁本組織對具有政治、軍事、宗教或種族性質的案件進行干涉或採取行動。」由於此款必須嚴格執行,這就極大地妨礙了對民用航空界的不法行為——其中包括劫機和炸機——進行遏制。但是,既然貝爾。加拉已燒掉了那封聲明其政治目的信件,國際刑警組織就可以將此事件假設為出於貪婪或瘋狂的非政治案件來進行追查。
加科警長離開辦公室,乘紅色小電梯下到底樓,來到犯罪記錄部。他拿出第一份電文,查詢瑪喬莉。卡瓦拉筆記本上那些人是否有犯罪記錄。辦事員開始在存有全世界150萬罪犯姓名的檔案卡片索引中找尋這些人,既按字母順序,又按語音,這樣就可以避免拼法上的錯誤。
加科將第二封要求查清這些人蹤跡的電報送回了電訊間,囑咐拍發出去。一名操作員只花了兩分鐘就將它同時轉發給了54個用特別電訊網聯接起來的國家中心局。然後,加科將電文拿到另一隔間,在這兒將其發到與國際刑警總部不這沒有直接無線電聯繫的其它成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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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格拉斯文羅廣場。雖然天色還不太晚,但亨特在美國使館中的臨時辦公室已顯得昏暗不明。他打開磨砂玻璃吊燈,將又一張白色索引卡釘到一大張黃色糊牆紙板上去,這張紙板佔了橡木牆壁四分之一的面積。
桌上的電話響了,他轉過身,拿起話筒。是使館的內線電話,主管安全工作的官員要和亨特討論一下有關對今後保護華盛頓要員的措施進行改進的新想法。
「再說吧,傑克,」亨特告訴他。「我正好有事忙著。」他掛上電話,回到釘在牆上的卡片跟前。
在每張卡片上他都寫了一個問題。第一張卡片上的問題是:「瑪喬莉是否知道自己攜有炸彈?」接下來的一些問題是:
「如果她知道,那麼她是在何時何地被拉入恐怖組織的?」
「是哪個恐怖組織?」
「如果她不知道,恐怖組織又是怎樣選中了她?為什麼要選她?」
牆上另外還有36張卡片,每張上面都寫有一個問題。就他迄今為止瞭解的那一點點情況而言,開局已經不錯了。亨特覺得他就像一個技藝荒疏的運動員,正做著一些初級的恢復活動,準備通過一項嚴格的歸隊測驗。
電話鈴又響了,這次是克拉爾警長。
「瑪喬莉。卡瓦拉本子上那些人在國際刑警組織總部都沒有犯罪記錄,」克拉爾告訴他。「到目前為止,所有國際刑警組織發去電文的國家都還沒有關於這些人的消息報來。我在這兒見到了那姑娘的父母的兩位朋友,他們知道好要來倫敦,但不清楚確切時間,別的就更是一無所知了。巴黎方面說,他們那兒那兩位也是一樣,不過是朋友的朋友,不瞭解什麼情況。」
「盡說些你沒搞到的東西,」亨特不耐煩地咆哮。「說你搞到的吧。」
「我剛接到一個從羅馬直接打來的電話,關於一個叫賽利姆。拉莫克的人……他也是那姑娘本子上新記的人名中的一個。據那本子上另外的人說,瑪喬莉。卡瓦拉在羅馬最後一周中跟他住在一起。他們說那是個嚴肅文靜的小伙子,皮膚黝黑,身材修長,約二十四、五歲。他在意大利持的是土耳其護照。但土耳其方面通知羅馬說他們沒有簽發過這本護照。」
亨特咀嚼著這些話,狼似地笑了。「這人如今失蹤了。」
「說著了,西蒙。機場爆炸事件發生後一小時之內他就離開了房間,不知去向了。雖然羅馬方面布下了天羅地網,卻仍找不到他的蹤跡,他整個兒消失了。」
「就這些?」
「就這些。」
「羅馬方面誰負責此案?」
「迪哥。班底利少校。」
「很好,我認識他。謝謝你,伊沃。」亨特放下電話,腦中浮現出一個20幾歲俊小伙子的形象,這人皮膚黝黑,身材修長,自稱為賽利姆。拉莫克,還持有土耳其護照。而在小伙子的背後卻露出另一個人的影子,一個不知名的幽靈,是他導演了賽利姆的行動。
亨特要找的就是這個人。
他伸手去取電話,又躊躇地停住,看了看電話旁邊的約見記錄簿。明天他要同五家國際航空公司的安全官員開一個會。如果他取消這個會,便會有麻煩。這些航空公司正在要求美國政府的保護。由於這些公司都有挺大的政治勢力,亨特不可能不因怠慢他們而受到懲罰。只要他如約去見他該見的人,一切按常規辦理,即便最後見不到什麼實效,也沒有人會指責他。但是,如果他不顧及其工作的政治責任去追求自己的目標,那麼,一旦所獲成績不足以彌補這種擅自行動的錯誤,他就會被解雇。
亨特不能冒這個險。他需要工作,為了自尊,也為了金錢。兩年沒工作,加上為貝思所花的巨額醫療費,他已負債纍纍。查烏茲將他推薦到國務院工作實在是他的運氣。要是不識抬舉而遭解雇,就再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遇了。1973年,美國政府所有的安全機構都受到經濟不景氣的衝擊。中央情報局已裁員600人,在短期內還要解雇更多的人員。麻醉毒品局的編制縮減得更厲害,都準備併入司法部新成立的藥物管理局了。迄今已有40多名麻醉毒品局的便衣警察丟了飯碗。亨特能夠想像被國務院除名後的情景:去當一名工業間諜,或在一家大公司的歐洲分部中捧一隻保衛工作的飯碗。
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他知道,在並不嚴密的阿拉伯恐怖組織網絡中,競爭也是很激烈的。每一幫都在為自己那份威望、名聲和金錢而賣命。那幫沒能炸掉波音747飛機的傢伙輸紅了眼,一定會盡快策劃另一樁更大的恐怖活動來挽回其臉面。假如亨特能發現並摧毀這個陰謀,那麼他的擅自行動就可以因功而免於追究。
亨特拿起電話,告訴使館秘書處臨時派給他的秘書雷娜。邱莉將明天的會議往後延遲兩個星期,然後再給他訂一張下一班去羅馬的飛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