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夜二 第三章
    叮咚。

    門鈴持續響著,源賴忍的反應比誰都快,第一個到達玄關的大門,有些氣喘地拉開門,呆了一呆。

    一路狂奔下來的川崎千代子和真一也愣住了,甚至還下意識地發出抽吸聲!

    「這裡是不滅事務所嗎?」門口板著臉的中年女人,推了推臉上那繫著銀色細鏈的黑邊眼鏡,不慍不火地問道。

    聲線是很動聽,但形象就……

    接近一米七五的高個子,身形苗條,臉孔瘦削,穿著霧灰色女式西服,梳著老式的髮髻,雙手戴著白色真絲手套,腋下夾著一盒包裝精美的京都手信。

    不過川崎千代子和真一都有種從那雙骨感的手裡,會飛出長長教鞭的錯覺,因為她的架勢好凌厲!特別是當她的眼睛筆直地注視過來的時候,明明沒有犯錯,還是會不由自主地低頭迴避。

    「是的,歡迎您,西崇女士。」態度沒有改變的只有源賴忍,他一切以女性至上的理念可不是吹的。

    「打擾了。」雖然那種不痛不癢的口吻沒有改變,但是看得出她還是挺滿意源賴忍的禮貌,她伸出手的樣子很優雅。

    簡單地握了一下手,西崇雅子就把帶來的手信放在真一的手裡,「這是屜屋伊織的銅鑼燒,請收下吧。」

    「是的!謝謝您!」不知道為什麼,真一九十度鞠躬接收下來,川崎千代子則主動拿出室內便鞋,給西崇女士換上。

    「那麼,這邊請。」源賴忍親切地領著西崇雅子往一樓的小客廳走去,川崎千代子和真一趕忙去廚房泡茶。

    「呼,嚇了我一跳。」一進廚房,川崎千代子就大大地喘了口氣!

    「呵呵,我也有點呢。」真一拿出茶具,打開茶葉盒,用燒開的水沖起茶來。

    「那種感覺就好像……對了!我在美國讀大學的時候,曾參加過很嚴苛的軍訓,這個西崇女士就給我魔鬼教官的感覺,好恐怖!」

    「被你這麼一說,確實很像。」真一忍不住點頭道,他打開了手信的包裝,把五人份的銅鑼燒,分開了,放在盤子裡,準備和茶水一起端進去。

    「好香啊,不愧是只有二十一號才能買到的銅鑼燒啊。」川崎千代子注視著甜品道。

    「什麼二十一號?」

    「你不知道嗎?屜屋伊織的銅鑼燒一個月只賣一次,只有在弘法緣日的前後才可以買到。」川崎千代子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紅豆餡料說道,「說起來,那位青鸞大人………」

    「好燙!」真一正拿著茶杯,熱水不小心灑了出來。

    「燙到了?你小心點啊,我去拿軟膏。」

    「不用了,川崎姐,只是一點點,我沖沖冷水就好了。」真一說著,把手伸入水龍頭下。

    「真一,你……很討厭青鸞大人嗎?」川崎千代子試探著問道,「怎麼我每次提到他,你就會特別不高興?」

    「我沒有特別地……不高興,只是看不慣他的一些行為。」水流嘩嘩地響著,川崎千代子看不見真一的表情。

    「什麼行為?青鸞大人那麼體貼,而且年紀輕輕就是這麼大一間寺廟的住持,你不是最欣賞有才幹的人了嗎?還有啊……」

    「好了,我們快點進去吧,茶要涼了。」擦乾手,真一利落地端起托盤,在話題深入之前,急急忙忙地走出廚房。

    「真是的,人家都還沒說完,青鸞大人他可是說了,很喜歡寺島君呢。」川崎千代子嘟噥著,不過她的話並沒有傳遞到真一的耳朵裡。

    「雖然碰面的可能性很小,可為什麼又是京都呢?」真一一邊走,一邊想道,「要是老闆能通過談話就解決這件事就好了,也許只是學生的惡作劇……」

    但是當他推開小客廳的綠色木門,看到源賴忍一臉凝重地坐在單人沙發裡的樣子,就知道這回是非去不可了。

    「真一,西崇女士希望我們能去學校調查看看。」源賴忍看見他進來,就說明道,「可能的話,要住上幾天。」

    「啊?但那不是女校……?」不但要過去,還要住在那邊嗎?

    「學校方面,因為正好碰到校慶,所以已經公佈連休三日,從明天直到下個星期二,校長希望我們盡量在這三天裡,把事件解決掉。」看樣子,源賴忍已經和西崇雅子談得很清楚了。

    「這樣……」

    只要源賴忍認為是靈異案件,那一定不會是人為的惡作劇,這點源賴忍從來沒有出錯過。

    只是這次他決定得很急,可能是擔憂如果不馬上解決幽靈,學校裡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吧。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到底是怎樣,但真一是不會因為個人喜好的問題,而拒絕真正的委託的。

    「明白了,我們這就去京都!」真一認真地應道。

    在門口的川崎千代子也點了點頭,暗想委託解決以後,還可以順道去拜訪一下青鸞大人,如果能解開青鸞和真一之間的誤會就更好了,她會那麼在意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是由於真一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

    ***

    「雪之櫻女子中學,停車場,限校內教職工使用。」

    當黑色的本田轎車緩緩地駛入敞開的電子閘門時,真一透過車窗,看到一旁的磚牆上,掛著這樣一幅白底黑字的提示牌。

    一個身著海藍制服,手臂上戴著「巡邏員」標示的高個女子,朝車子彎一下腰,然後很客氣地示意司機往左邊開。

    「這家女校還真徹底啊。」真一不禁想道。

    「巡邏隊是我們學校特地請來的,她們都是專業的保鏢,我們這裡原本只靠電子儀器監控。」西崇雅子似乎看出真一的心思,說明道。

    「是這樣,明白了。」就算西崇雅子坐在助手席,沒有回頭說話,真一還是中規中矩地大聲回答。

    停車場大概有棒球場那麼廣闊,規劃得很整齊,每個停車位都用草坪標出,還設有電子錶,不過現在是放假,停在這裡的汽車只有十幾輛。

    不過……這簡直就是名車展覽啊!川崎千代子和真一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一輛輛從《名車雜誌》裡跑出來的豪華轎車,全都是知名的牌子,那些突出或鑲嵌在車前的標誌,有寶馬、賓士、美洲獅、還有加長的林肯。

    更有一輛似乎是全球限量版的保時捷敞篷跑車,流線型的銀色車身,非常眩目的車燈,真一並不癡迷汽車,但是看到那樣棒的車子後,還是忍不住感歎了一下,不知道會是誰開這樣的車子呢!

    下車後,西崇雅子打了一通簡短電話,校長正在接待客人,所以讓他們稍等。

    「真抱歉,我先帶你們參觀一下校區,車上的行李司機會負責送去宿舍。」西崇雅子歉意地說道。

    「沒關係,先看下校區也好。」川崎千代子拿了手提電腦,等會兒見到校長,她就能立刻展開工作了。

    真一除了手機什麼都沒拿,他不同於修行得道的陰陽師或僧侶,他淨化惡靈的能力是與生俱來的,所以儘管是除靈師的身份,但他從來不攜帶任何驅魔道具。

    也因此經常遭到委託者的質疑,「兩手空空真的沒問題嗎?」「好年輕,您還是學生吧?」「請問您打算怎麼驅鬼呢?」等等。

    對此,真一也有認真地回答過,「我其實也很害怕那些東西……如果打不過,當然是趕緊逃走啊!」

    這很沒骨氣的答案,讓委託者更加懷疑他的能力,但是到目前為止,真一還沒有真的那麼做過,一旦發生危險,他會豁出性命地保護當事人,直到最後完成委託。

    正因為這樣,「不滅」事務所也越來越有名氣,寺島真一也經常被人請去除靈,委託人的評價是,雖然年輕了點,笨拙了點,但是一個很靠得住的大師呢!

    西崇雅子也是慕名而至,但是沒想到寺島真一真的那麼年輕,而經理人川崎千代子看上去很熱血,老闆源賴忍更是不錯,彬彬有禮,很有貴族風範。

    「源賴……」這個姓氏西崇雅子聽著有些耳熟,但是源賴氏家族的資產和名氣可媲美皇室,所以西崇雅子並沒有將源賴忍和源賴氏家族聯繫起來,因為如果是源賴氏家族的人,應該住在那皇宮般大的本家大宅裡,而不是這棟看上去經歷了很多風雨,有些老舊的歐式別墅。

    「先從一年級的教室開始吧,就在前面的A棟教學大樓。」西崇雅子走在前面,真一和川崎千代子禮貌地保持著兩步的距離跟隨。

    「本教學樓有五層高,設有電梯,不過只有教師可以使用,一樓至二樓是一年級新生的課室,從那邊的樓梯可以上去二樓。」

    「三樓到四樓是一年級的活動室,有鋼琴、芭蕾、茶道等專門的訓練室,這些科目就算在國際比賽上,也能獲得優異的名次,尤其是茶道,我們有很優秀的老師,我校上個月剛剛蟬聯了國際中學生茶道比賽的冠軍!」

    「恭喜!」川崎千代子由衷地祝賀道。

    「謝謝,不過……」西崇雅子微微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次事件能順利解決就好了,學生們的情緒受了很大的影響。」

    川崎千代子點了點頭,「我們一定會盡力而為。」

    五樓是一年級的學生幹部會議室,教材儀器儲藏室,以及老師們的辦公室,真一原以為數學樓內的設施會很華麗,沒想到和普通高中沒多大區別,愣了一下。

    「怎麼了?」川崎千代子看見真一突然在走廊站住了,於是問道。

    「沒有,只是覺得這裡很普通啊。」真一說完才看到西崇雅子正盯著他,忙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裡的學費那麼貴……」

    「我明白,」西崇雅子毫不見怪地說道,「這是我們學校的特色,我們的學生都是含著金鑰匙出世的千金小姐,基本上都有保鏢,管家貼身照顧,校長認為在她們獲得本校一流教育的同時,也應該體會到一個普通中學生應有的生活,所以這裡的一切都向平民化靠近,這裡沒有女傭,沒有精緻的下午茶,教室的設備也和普通高中沒有差別,在這裡,昂貴的學費主要是用在學生們的社團活動上。」

    聘請最優秀的教師,動輒參加各種國際比賽,確實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哦,是這樣。」可真一還是覺得怪怪的,學生的家長每學期花費上百萬日元,只為了自己的孩子過上普通日子,雖然這種方式很奇怪,但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一年級教學樓裡果然沒有人,在一樓和二樓參觀了一圈後,西崇雅子帶他們去學生餐廳,學生餐廳在教學樓的右側,他們走過正門大廳後,來到一個很寬敞的側門庭,這裡放置了數十排學生用儲物櫃,還有鞋櫃,雨傘架等物品。

    漆綠色的鐵皮儲物櫃擺放得整整齊齊,而且看得出是按照班級來排的,每個櫃門上還貼有學生的名字。

    「這些櫃子都是上鎖的嗎?」川崎千代子不由問道,「是不是老師也有鑰匙?」

    「平時都上鎖,我們沒有鑰匙,所以會被學生拿來放一些違規物品,化妝品,最近小巧的垂耳兔比較流行,因為幾乎不會發出什麼聲音,所以學生們很寵愛它,就算會觸犯校規,也還偷帶來學校飼養,但是我們每週都會突擊檢查三次,不過……」

    西崇雅子無奈地敲了敲櫃子,「因為有些空格是沒有人用的,所以學生們會把違禁物品藏到這些空格子裡,這樣被沒收了,也沒有人會承認。」

    「除了寵物兔,還有其它東西嗎?」真一沒有放過西崇雅子一瞬間緊張的表情,追問道。

    「也沒什麼特別的,嗯……兔子被弄死的那個櫃子已經被警方搬走,原來是放在……」西崇雅子轉移了話題,在她回憶具體位置的時,真一就四處察看了一下。

    「啊,就在你站的那裡。」西崇雅子突然叫道。

    「這裡?」真一正好站在兩排櫃子的中間,他左右環顧了一圈,目光不經意地停留在最右手邊的那個櫃格,上面有班級和名字。

    「C-4班,田中……美和子?」這漢字似乎受潮了,有點模糊,真一認真地念了出來。

    「C-4?那是三年級的班號,這棟樓裡全都是一年級學生的使用的,是不是管理員貼錯名字了?」西崇雅子推了推眼鏡,想上前看個究竟。

    「咦?但這裡確實寫著田中……」真一指著櫃門,川崎千代子湊過來仔細一看,大聲嚷嚷道,「真一,是A-1,夏樹橘,你看錯了啦!」

    「我看錯?!可明明就是……」真一也湊近一看,奇怪,剛才還很模糊的C-4牌,變得很清楚。

    而且就如同川崎千代子所說的,是A-1牌,難道我真的看花眼了,真一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卻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真一冷不防打了個寒噤,手像不受控制一般,伸向那個櫃門。

    彭匡!

    櫃門被強行拉開了,鎖都掉了下來,西崇雅子一副你在做什麼的驚異表情,川崎千代子也嚇了一跳,真一怎麼能把儲物櫃弄壞了,這可是要賠錢的啊。

    真一愣在那裡,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 

    「真一,你到底怎麼啦?」川崎千代子問,「這個櫃子有什麼特別嗎?」

    「我……」真一回過神來,才發現掉在地板上的鎖,「真對不起。」

    「修鎖和櫃門的錢,會從委託費中扣除的。」西崇雅子臉色難看。

    「是、是。」真一連忙說著,把櫃門關上,就在櫃門閉合的一瞬間,裡面的東西就又出現了,是一雙白色球鞋和一迭課本,不過真一沒有看到。

    真奇怪,剛才明明聞到血腥味啊……

    突然地,真一的眼角餘光瞥到了一抹詭異的黑影!

    不是在櫃子裡,而是在櫃子中間,那抹黑影飛快而又無聲無息地滑過兩排櫃子,並閃向他們身後的那排櫃子。

    這一連串的動作很快,大概只是眨眼的功夫,如果是人的話,那她簡直比貓還要敏捷!

    「鬼嗎?」真一不禁吞了口唾沫,但是大白天的怎麼會鬧鬼?那麼說是人?是學生?是有可能在學校裡惡作劇的女學生?

    真一眼睛盯著儲物櫃,可是思緒已經完全集中在身後,那個東西沒有離開,一直蟄伏在櫃子陰暗的拐角處。

    「如果現在回頭,我會不會看到奇怪的東西?」真一不禁握緊了拳頭。

    「好冷,西村老師也真是的,都放假了,還把冷氣開得這麼大。」西崇雅子忽然仰頭看了看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表情很不愉快。

    「這裡確實很冷。」川崎千代子也感覺到一股冷風從頭頂猛灌下來,手臂上泛起了雞皮疙瘩,她懷抱起雙臂,好像就這麼一會兒工夫,這裡的空氣變得陰冷起來。

    她不自在地轉動了一下身子,高跟鞋在瓷磚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吱!在大家都屏息靜氣的時候,這突然響起來的聲音,讓所有人都神經緊繃,最後一排的櫃子後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千萬別走開!」真一低聲又認真地說道。

    「等等!真一,你去哪裡?!」川崎千代子被嚇了一跳,但是真一已經衝了出去,只見他轉了個彎,就徹底沒了影。

    「哪裡去了?!」管它是什麼!還是決定抓住它!可是真一跑過去才發現這裡是靠牆的死角,什麼也沒有,然後呼地一聲,似乎什麼東西從櫃頂飛過。

    「可惡!別跑!」真三見也跟著爬上了儲物櫃,一身攀巖的好技巧,現在自然派上了用場,他很利落地就躍上了一人高的櫃頂,然後跳了下去。

    黑影繼續在閃躲,通過幾排儲物櫃後往樓梯間直衝而去,真一也追了過去,他到現在都沒看到那到底是人,還是鬼?對方移動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上了二樓?」他從樓梯扶手往上看,一個影子在上面移動,不過已經在三樓上了。

    「想和我比賽爬樓梯的速度?我會讓你後悔沒有乖乖去投胎做人!」為了訓練腳力和耐力,在大學校舍的樓梯上青蛙跳可是攀巖社獨創的必修項目!

    真一深吸一口氣,三步並作兩步地跳躍上階梯,一個勁地猛衝起了效果,他很快接近了目標,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五樓。

    樓道裡沒有開燈,光線很暗,兩邊似乎是儲藏室,窗戶拉上了簾子,教室門都上了鎖。

    「呼!呼!」分不清是因為跑得太快才喘息,還是四周的氣氛太詭異,除了自己的呼吸聲,真一什麼都聽不見。 

    他很少親眼見鬼,因為害怕相貌醜陋的惡鬼,所以常在它們完全現身前,就用淨化之火把它們清除乾淨!

    「燈的開關……」走廊大概兩百米長,真一想打開這裡所有的燈,於是朝左手邊的牆壁移了兩步,但是在手碰到開關前,腳就踢到什麼東西。 

    啪嗒!

    「這不是……」那個東西飛出老遠,撞擊在牆腳,發出清脆地響聲,真一走過去,蹲下身一看,果然是一把美工刀。

    粉紅色的塑膠刀身,背面還有藍色的貼紙,刀很纖巧,明顯是女孩子用的,他撿了起來,翻過美工刀,發現鋒利的刀片被推出一半,不過折斷了,除此之外看上去很乾淨,是把新刀。

    「是誰掉的?」真一把刀握在手心,然後頭頂上的一盞燈突然喀喇地閃了一下,他一下子就定在了原地!

    確切來說,是無法動彈而不得不維持著蹲下的姿勢,他剛才沒有開燈,可是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管閃了幾下,就像電壓不穩一樣,然後刷地全部亮起!

    走廊瞬間變得通體明亮,白熾燈光下,眼前漆著綠油的水泥地板變得十分顯眼,就連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清楚地浮現了出來,他低頭看見自己腳上的球鞋帶著灰泥,然後手掌紅彤彤的,像是被什麼燙到一樣。

    他無法抬頭,脖子後面直到脊背上的肌肉全部僵硬住了,似乎動一下,頸椎骨就會咯咯作響,就會硬生生地斷掉。

    這種不知被什麼控制住身體的恐懼,讓他的呼吸都凝滯起來,下意識吐氣的時候,卻看到白色水霧從嘴裡飄出來。

    嗒嗒嗒!嗒嗒!

    就好像有節奏的音樂節拍,又似乎是歡快地跳躍著的腳步聲,一點點地從遠處接近。

    眼皮抬不起來,真一不知道自己是無法張開,還是不敢把眼睛睜大,但是就算不敢去看,也清楚它快要到跟前了。

    嗒嗒的聲音已經很響,可是地板上遲遲都沒有出現影子,緊接著就像突然闖進視野那樣,真一的耐克球鞋前面,不足一步的地方出現一條紅色的邊。

    好鮮艷的顏色,真一的眼睛不禁模糊了一下,才看清那是長長的和服邊緣,和服底下是一雙黃底紅帶子的木屐,以及一雙雪白的襪子。

    要說哪裡不妥的話,就是木屐是立起來的,像芭蕾舞者那樣地墊著腳尖,所以套著真絲白襪的腳踝看上去更加細長。

    心臟猛地抽得更緊!白霧從微微顫抖的嘴唇裡湧也似地吐了出來,真一驚得連冷汗都冒不來。

    他越是害怕,眼睛也就越眨也不眨地盯著那近在咫尺的木屐,內心越是激烈地吼著「停下來!」頭也就越背道而馳地一點點抬高。

    深綠色的花紋,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是鋸齒狀的葉片,一朵朵深紫色的牽牛花在這些葉片上怒放。

    「牽牛花?」真一喃喃地念道,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樣的繡紋,突然一道尖銳的笑聲如針刺般猛地扎進他毫無防備的腦袋!

    「呵呵!呵呵呵!來找我……來!」綠色葉片下,紅色的身影在不停地舞動,真一覺得腦袋快要炸開來了!

    聲音很模糊,就好像卡住的磁帶發出來的怪音,一下像男人的低音,一下又似女孩子的尖叫聲,但是除了毛骨悚然地笑聲,無法聽清它在說什麼。

    語氣不停地變換著,木屐踢踢踏踏地響聲激烈而且節奏很快,好像有人在佈滿石頭的山路上跑步,加上那些鬼音混合在一起,形成頻率極高的噪音!

    它們狠狠地刺入真一的聽覺神經,在他的頭腦裡尖叫,他似乎感覺到熱乎乎的血從耳孔裡淌了出來。

    「住口!」他痛苦地吼叫了一聲,緊抱著腦袋,喘息著倒在了地上。

    「嗚!」眼前一陣發黑,然後天花板和地板在不停地飛快旋轉,白色、綠色、明亮的白熾燈,刺目的地板,以及那個看不清楚的穿和服的女孩,她在前面蹦蹦跳跳。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和勇氣,真一扶著好像歪斜過去的牆壁,艱難地站了起來,他覺得前面好亮,亮到快要看不見那個女孩。

    「等等……」比起生理上的痛苦,精神上的壓抑更讓人揪心,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心難受得要撕裂開來!真一很想嚎啕大哭,卻只能流下兩行濃濃的血淚!

    明明清楚這只是大腦造成的幻象,可是他卻清楚地聞到了血腥味,真一發現他熟悉這種味道,可是仍然覺得非常噁心,他想嘔吐,可是雙腿似乎有它自己的意志,跌跌撞撞地,執著地追著那女孩而去……

    真一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地走了多遠,左手掌貼著牆壁,右手則緊緊地抓著那把美工刀,然後他喘息不已地看到面前有一大塊純白色的金屬物。

    這塊白色幾乎扭曲成了一個漩渦,他拚命集中起精神,才看清那是一扇門,一扇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的門。

    這道門是柵欄狀的,因此門面是一條又一條的噴著白漆的鐵桿,之間的縫隙有些密,真一從沒有見過這種好像監獄牢門一樣地鐵門,可是心底卻湧出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明明有著縫隙,可是他又無法看到門裡的內容,只是覺得裡面光線很亮,很刺眼。

    鐵門上焊接著一條鎖鏈,上面還掛了把鎖,鎖孔是這道全白的鐵門上唯一黑色的東西。

    鎖鏈打開著,它也隨著門游移不定,一會兒是一條,一會兒重疊成兩條。

    他伸手去抓門鎖,抓了個空,再撲上去的時候,門卻卡塔一聲,開了。

    門緩緩地開啟,強光背景下,一個頎長的身影出現在真一慘白的佈滿冷汗的臉孔前,只見他琥珀色的瞳仁越瞪越大,無法置信一樣地動了動嘴唇,「為什麼……會是你?」

    然而在門徹底敞開前,他就支持不住地一頭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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