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著今天的午餐坐在柴房外的石板上。
忙碌了一個早上,早就飢腸轆轆的我正要開始吃飯,一隻手突地把我手中的飯碗打落在草地上。
我維持著方才預備吃飯的動作,全然呆滯地瞪著被打潑在草地上的米飯。
「風響,你怎麼吃這種東西,都餿掉了!」
直到雲氣惱的聲音傳來,我才慢慢地把視線移到突然之間出現的他身上。
我盯著他發呆……
「風響?」是不是我的表情很恐怖,雲俊逸的臉一陣驚惶。
我一言不發,蹲下身子,捧起因為落在綿綿的草地上而沒有破損的大碗公,再用一直拿在手中的筷子把潑散在地上的米飯裝進碗裡。
把米粒全收回碗裡後,我抱著碗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我舉起碗,把和著石沙的米飯就著我鹹澀的淚水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風響?」他驚呼,想再把我手中的飯碗打掉,卻被有防備的我避開了。
他不會知道,被丟到青崖山莊外、舉目無親、身無分文的我為了能夠活下去再見到他,最悲慘的時候,是偷別人家用來餵狗的食物吃。
我本不打算讓他知道,除了不想讓他擔心,更因為我的倔強。
但今天,我突然想讓他知道我曾經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為什麼呢?
是想讓他懂得,我們之間真正的差距嗎?
其中,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不知道,我也懶得知道了……因為,突然覺得一切都好茫然啊……
「風響……」他一臉哀痛,手足無措地站在不肯讓他把碗抽走的我面前。
我仍舊一口一口地把碗裡帶著細沙的米飯嚥下肚子。
但,他的下一個動作把我嚇傻了……他倏地跪在我的面前。
「風響,我錯了。」他跪著向我靠近,貼到我面前時一向我懇切說道,「是我不好,不要再吃它了好嗎?風響……」
我愣怔地盯著跪在我眼前的他,眼睜睜看著他小心謹慎地從愕然的我手中取過那只曾經被他打落在地上的碗。
他把這只碗放在一旁後,就著跪在地上的姿勢拖住我腰後,頭枕在我的大腿上。
「風響,別生氣了,別氣了……我只是心疼你,看到你這樣,我的心就好難受……」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是……我卻什麼都給不了你……」
「你受苦,我卻無能為力。」
他淒楚悲傷的話讓我的心漸漸地、漸漸地被刺痛著。
我把手放在他披散的柔順黑髮上輕輕撫摸。
這個人兒啊……
在心中,我輕歎。
這個讓人怎麼也捨不得放開的人兒啊。
心還是很茫然,這是對未來的茫然,但對這個人的感情,是如此的讓我割捨不下。
或許這一生,我都要承受這樣的茫然與深刻情感。
但想到是為了他,竟也是這般心甘情願。
這天夜裡,雲把我帶到了我有將近三個多月沒來的連雲閣。
當我站在雲住的屋子外頭時,我一陣唏噓感慨。
「怎麼了?」見到我久久不進屋子,站在我身後的雲摟住我的雙肩,問道。
我回頭看他。並微微一笑:「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一直站在門外等你的吩咐呢。」
雲揚眉,欣笑,「你剛來時,我只知道陳管家後頭—直跟著個垂著腦袋的人……直到你一直待在我的屋外,被凍到昏迷後,我才覺得……這個人,好奇怪啊。」
「哪裡奇怪啊,我可是個很稱職的貼身役僕!」我微惱地推開他。
「是啊,稱職。」他依舊滿面笑容,靠過又抱住了我,「稱職到連主人的心都被擄走了。」
推拒不開他,我只能任由他把我緊緊擁在懷中。
偎在他火熱的懷中,我問了一個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雲,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是啊,我這個平凡的人是何德何能得到他的愛的?
……他的愛,令我詫異到至今都還覺得難以置信。
雲的臉在我的頸項間輕輕磨蹭,清靜平穩的聲音好聽到讓人感到舒服:「不知道呢。剛開始只覺得你很奇怪,怎麼這麼死腦筋,陳管家讓你站在門外,你真就乖乖待著,都不離開。」
「……第二天吧,我—進屋就知道你倒在了地上。本來不想理你的,我在想,反正是你咎由自取,更何況你也是龍嘯天那男人派來的人,死了更好……」
「後來,我還是不忍心,所以就找了張毯子幫你蓋上……現在,我好慶幸當時自己的心軟……真的,太好了,你在這裡……」
雲炙熱的唇在我頸上印下一個一個的深吻,熾烈得讓我舒眼的吟歎,不禁昂高頭部,乞求他熱情。
對了,這份情熱跟當時蓋住我的毯子給予我的溫暖好相像啊。
「……那張白色的毯子讓我覺得跟你挺像的。」一樣的純粹,一樣的火熱。
「……龍嘯天那男人也曾說過同樣的話,毯子是他送的,他把它拿來時說的……」
「是嗎?……他跟我的見解原來也有相同的啊。」是因為我們對雲的心情是一樣的嗎?
「雲,那後來呢?後來,你是怎麼發現你對我的心意的?」我繼續問他這個問題。
「後來還是覺得你很奇怪,個性剛毅到有些不可思議。」
「一直一直待在屋外,晝夜交替都不離開,直等著我的回答。」
「啊,那個時候我就心亂了、亂了;我靜不下心來打坐了,心神不寧啊。」
「……你忍不住了,在那個深夜,把門打開了。」我對當時的那個場面記憶猶新。
「我想……我是不是在同時也打開了愛你的心呢。」他一直遊走於我頸上的舌來到了我的唇上。
「……唔、應該不是……」在他的熱吻下,我意識渾濁的回憶,「之後在你臥室裡時……你可是沒有手下留情的打傷我了……」
「當時我的心情很差,因為那個男人剛……」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深邃的眼睛夾著我看不懂的深意盯著我:「風響,你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知道我跟龍嘯天的真正關係了?」
我抿嘴,移開望著他的視線,點頭……騙他。
「看到那種場景……我猜出來的。」會騙他,是知道如果他知道我是親眼看到的,他一定會很痛苦。
……沒有什麼比被自己最愛的人看到這麼恥辱的場面要來得傷人。
「啊!」雲倏地死命抱住我。
「痛,雲!」我吃痛的掙扎。
「我以為你不知道,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事情後留下來的場面。」
雲的聲音寒流一般,流穿過我的身體。
「風響,你會這麼清楚,是因為,你在我之前就已經有人……」
被人誣陷成這樣而不生氣的人在這個世上或許會有,但不會是我!
我忿忿地推開他,衝他大聲說道:「冉雲蔚,你別忘了我是什麼身份!就算我沒跟別人上過床,以我這種只能替別人收拾善後的奴役身份,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見過多少次!」
真的,我是頭一回這麼大聲說話,以往就是想也沒這個膽。
不過,也因為頭一回說的關係,說完後我是氣喘吁吁啊。
雲可能是因為頭一回見到我發飆,被我罵得一臉呆愕,最後當我弓著背不停喘氣時,他咧嘴一笑,衝我又靠了過來,
「沒有就好,這樣我就舒服多了……剛才一想到你的身子在我之前可能已經被人碰過,我就氣得想殺人。」
他想抱我,我則奮力掙扎。
結果……唉,當然是他得勝了……他可是會武功的!
「有誰會碰我這個長得這麼平凡的人!」被他牢牢鎖在懷中的我只能用眼瞪他。
「有啊,我不就是。」他笑阿呵地說道。
「你的眼睛—定有問題。」我不禁皺眉,「我都變得跟鬼差不多了,你居然不害怕。」
還像隻牛皮糖一樣,一但被黏住怎磨也甩不開。
他猛然抬起我的臉,把我一直用來遮掩住醜陋疤痕的頭髮移至我耳後,讓我的臉孔完全呈現在他眼前。
儘管知道他不在乎,但他的舉動還是讓我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根本就沒事,你不要總是說自己是鬼……我聽了會很心疼,」他面露憐惜,溫熱的手輕輕落在連我自己都不敢去碰的疤痕上。
「真的沒事嗎?」我盯著他的眼睛問。
「我愛的是風響,又不是風響的臉,怎麼會有事。」他的唇停在此時我臉上格外熾熱的疤痕上。
「那麼我問你,風響,如果有一天我也這樣了……你會討厭我、會離開我嗎?」
「不會!」想也不想,我堅定地搖頭。
他的笑變得濃郁厚重:「所以,我又怎麼會。」
我投入他的懷中,不禁流下感動的熱淚。
我不再懷疑他的心了。
將心比心之後,愛就很容易懂了。
「好了,風響,我們進屋吧。」他一說完,就把我打橫抱了起來。
我乖乖地任他抱著,直到他把我帶到屋子裡那張餐桌前時,我驚訝地瞪大了眼。
「雲,這裡怎麼會有這麼一大桌的菜啊?」
在他的屋子裡會出現整桌的飯菜絕對是個奇跡。
「我只不過對陳管家說想吃些東西而已,他就給我弄了這桌菜了。」雲一臉無奈地聳聳肩,
我一聽,瞭然於胸:「那當然啦,你想吃東西的時間可是罕有的啊。」
就算是曾經我親手做的飯萊,也不曾聽到雲開口說想吃什麼東西過。
「陳管家聽到你說想吃東西時,一定呆掉了吧?」
「看他那樣子……」雲側過頭回憶,「比較像喜極而泣。」
「我能想像。」我笑著點頭。
……對了,這件事……陳管家一定會跟那個男人說起吧……
「他一定會很高興。」我自言自語。
「誰,誰高興?」雲聽不清楚我的話。
我抬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我高興啊,你終於願意吃飯了。」
「嗯哼!」雲神秘一笑,把我放到餐桌前的椅子上。「不是我想吃,是因為我想給你吃。」
「咦?」我滿心疑惑。
他笑容可掬地指著整桌一看就知道非常好吃的菜餚繼續說:「風響,這桌菜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把它吃完,吃不完我餵你。」
「咦?」看到整整一桌的菜餚的我目瞪口呆。
這、這麼一大桌……我一個人吃……怎麼可能吃得完!
「……雲,如果你不吃,那我就堅決不吃!」我義正辭嚴。
「這裡也有素菜,你吃素菜就可以了。」沒忘記他不喜歡吃葷腥的我迅速接上。
「嗯……」他低頭思考。
「這麼一大桌的菜,你難道想看到我吃到撐嗎?」我一看,既而改用哀兵政策。「好吧。」雲總算點頭,而我也鬆了一口氣。
我一瞄桌上的菜……嘿嘿!知道雲喜歡吃素的陳管家準備的素菜可不少呢!
能夠讓雲吃下這麼多的東西,也夠讓我樂的了。
「不過……」正在我偷著樂的時候,雲慢吞吞地加了個問題。
「不過什麼?」我眉開眼笑地回頭看他。
「你在我的膝上,讓我餵你吃東西。」
「咦?」我呆了一下,因為他跟裡不斷跳動的某個閃光點。
「你不能動手,我喂的東西你一定要吃下去。」
我皺眉低頭。
「如果你不答應,那我不吃了。」原先蹲在我面前的他站了起來。
我一聽,急得什麼都顧不上了:「我答應,我答應!」
讓雲吃東西的事情比較重要啦!
……再說,讓他抱著喂東西吃,除了有點不好意思外,沒有什麼的。
盯著他眼裡越來越亮的光點,我如此對自己說。
沒有什麼……才怪!
最後,拿一大桌的菜幾乎都是我吃完的……撐得我,叫苦不迭啊!
到了夜闌人靜的對候,我抱著微微漲痛的肚子在床上輾轉反側。
「還很難受嗎?」躺在我身邊的雲向我靠了過來。
我瞥了眼身後從頭到尾只吃了幾根青菜的人一眼,怨忿地回答:「我都說吃不下了,你還拚命喂……」
他抿起嘴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把我的身子放平後。只手蓋在我略微凸起的小腹上。
不消片刻,一股暖流緩慢地在我漲疼的肚子上散開。之後,疼痛不再,我甚至舒服的閉上了雙眼。
「……我不怎麼相信你。」清靜的房間,他的聲音輕柔地響起,「你從來都不曾愛惜自己,一心想著的,都是別人。」
這麼說,是我自己造成的嘍。我張開眼睛望著他。
對望片刻後,我開口打破我們之間的寧靜:「雲,可以了,不痛了。」
他只笑不語,再過了一陣子後才收手。
想起他方纔的話,我有些微詞:「說我不會照顧自己,你還不一樣。我成天都在為你擔心,擔心你天天不吃不喝的,身子到底受不受得了。」
「……所以,風響……我們不會為自己著想,那我們就相互關心彼此吧。」他呢喃般說著,俯下身子把一個個溫柔的吻落在我的額上。
原來…還有這種辦法的……
在他的溫情撫慰中,我的意識變得渾濁。
「風響……」
「嗯?」
「困嗎?」
「不……」
「去外面好不好……今夜,星空好美。」
「雲,可以在樹上看嗎?」
「好,你想去哪,都好。」
春天的夜,風有些淒冷。
坐在高高的樹上,我們相擁在那張白色的毯子中,讓夜變得火熱。
任何寒風都侵襲不進的溫情。
「那個由七個星星組成,像勺子一樣的星星就叫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
「對,它們都有自己的名字,由前面開始依次是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和搖光。」
「……哦,那、那邊那顆是什麼星?」
「在那個很多星星組成,像一條河流一樣的星河那邊的那顆星星嗎?」
「對,就是那個。」
「它叫牛郎星。」
「牛郎星?」
「嗯。……風響,你再看看這條星河的另一邊,看到那顆閃亮的星星沒有,它就叫織女星。」
「牛郎織女?……啊,我有聽過這個故事!」
「是嘛。說說看,我想聽你說。」雲把臉輕輕地,貼在我的臉上。
我仰望天河兩旁的兩顆閃亮的星星,一邊回憶,一邊輕述:
「放牛的牛郎愛上了下凡沐浴的七仙女中的織女,他偷走了織女的羽衣,讓她回不了天庭,只能留在凡間。最後,她愛上了牛郎並嫁給了他,從此不再想著回到天庭。可是,他們的事情被王母娘娘知道了,她一氣之下把他們分開了。」
「回到天庭的織女整天鬱鬱寡歡,而牛郎因為織女的離開,再也無心幹活。最後,他在神牛的幫助下,用剝下的神牛皮上到了天庭。可是,這件事又被王母娘娘知道了,她要把牛郎處死。」
「織女哭著為牛郎求情,她的其他姊妹們也苦苦哀求……王母娘娘退步了,她不再處死牛郎。她把天梭丟在天空變成了一條銀河,讓牛郎和織女分隔在銀河的兩旁,允許他們在每年七夕的時候相見一次。」
「到那個時候,喜鵲們就會飛到天上,連銀河中搭起一座天橋,讓分隔了一年的牛郎織女相會。」
「好美的故事,好美的結局。」把故事說完後,我感慨萬千。
「你認為……」雲抬起了頭,眼含深意地看著我,「一年只能相見一次是個美好的結局?」
「是啊。」我點頭,「雖然他們每年只能見一次面,但是他們還有來年啊,見完今年還有明年,明年之後還有後年……一年一年、接著接著,就是永遠啊。」
「一年的相見之後,他們就開始繼續沒有顧慮地等待下一次的會面了。」
「他們擁有不止息的相見時間,擁有希望,擁有未來……」
「他們這樣,還不幸福嗎?」比起我們,他們不知幸福了多少倍。……我們,儘管擁有了現在,那未來呢?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
雲把臉埋入我的頸窩……是我心理作用嗎?在他用力抱緊我的那一霎,我似乎聽到了他在說:「一定會有的,我們的未來。」
「一定。」天將明,雲把我帶回去之前,他給了我一樣東西。
「這是?」我雙手捧著一塊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玉珮,呆呆瞪著它,頭也不抬地問雲。
雲伸手拿起我一直只是捧著,那不敢多碰一下的玉珮,把它繫在了我的脖子上。
「這是我很小的時候我娘給的,避邪護身的玉珮,我一直帶在身上。現在,就把它交給你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給我幹嘛。」我一聽,急急地欲要摘下。
「你戴著。」他攔住了我的動作。
他抬起我的臉,讓我得以直視他眼裡的情意。
「我也沒有什麼可以給你的,就只有它是我在青崖山莊裡唯一的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它,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它代表了我的心,也代表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一聽,眼睛一熱,感到得想哭。
我把垂掛在我胸前的玉珮放在手心,捧到臉上貼住。
「可、可,我該給你什麼?我什麼都沒有……」猶記得,定情信物是要相互交換的。
「傻瓜。」他憐愛地用手輕觸我的臉,「你不是給了我你最重要的東西了嗎?」
「你的心……」他溫熱的手移到我的胸前,「還有你的人。」
他一說完,把我摟入懷中:「我已經擁有了整個的你,就足夠了。」
我伸手抱住他,臉深深埋進他的胸前。
「我也是——足夠了。」
再貪心,會遭天譴的。
***
日子過得快,特別是幸福的日子。
一眨眼,春天就要過去了。
在春天將要過去的最後一天,雲不再來找我……連續幾天。
……那個男人來了。
心空蕩蕩地,魂魄離開了軀殼。
只能埋頭幹活,藉予驅逐一切動盪不安。
陽光很好,透過枝葉潑散在草地醒目的綠意上。
空氣有些沉悶,不消片刻,人已經是汗流浹背。
氣氛很清靜,偏僻的柴房附近只有我一個人。
寧靜中,我劈柴的聲音規律節奏的響起。
突然,一陣急遽的腳步聲傳來。
我抬頭一看,是張管事。
沒有到午餐時問,張管事就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大幫的人。
望著來勢洶洶的一群人,我手中的斧頭「匡當」聲掉在木樁上頭。
是不是……是不是……被發現了……
我全身冰冷,盯著他們漸漸靠近。
待張管事在我面前站定之後,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回頭對身後的人說道:
「都說了這裡不用搜查了的。柴房不但離連雲閣最遠,更鮮少有人會來。」
看到他們不是衝我來的,我還沒鬆下一口氣,就又是一愣。
站在張管事身後的一群人身著統一的服飾,肅冷的銀色配著略淡的金黃色。
……我從未在青崖山莊見過穿這樣衣服的人。
而且,剛才張管事在說的……連雲閣!
這時,這一群人中一個看似為首的人面無表情地向張管事回道:「我們也是遵照皇上得旨意,撅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這個人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皇上!皇上……那就是說這次那個男人是以天子的身份來這裡的?
還有,找、找什麼?
我滿心困惑,卻沒有一個人往我這邊看過來。
「也罷。」張管事歎息,「找就找吧,大不了之後多花點時間整理。」
張管事說完後挪開了位置讓這群人走過。
當這群人步履緊驟地衝我站的地方而來時,我嚇得連連倒退。
他們並沒有理睬我,只是徑直衝入了一直只有我一個人住的柴房。
我待在原地聽著自從這群人進去後,就不停響起的翻找東西的聲音。
我的目光一點點地移到在一旁皺眉的張管事身上,猶豫半晌,我最後還是壯著膽子問他:「張、張管事……到、到底出什麼事了?」
張管事抬頭,有些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草草回答;「連雲閣裡丟東西了,皇上傳令一定要把東西找出來。」
「丟什麼了?」
「你煩不煩。」張管事衝我甩袖,「反正又不關你的事,好好幹你的活就成了。」
「是、是。」我只能畏縮地不停點頭。
正在我拿起掉在地上的斧頭欲要開始再劈柴時,那群人從柴房裡出來了。
「沒有吧,你們就是愛費工夫。」張管事冷哼。
走出來的人沒有一個回答,快步走過我的身邊。
「這個人是誰?」突然,有人問道。
知道是在問我,我的身體一僵。
「他,你們就更不用懷疑了,他可是連青崖山莊北面的這塊地方都沒出去過的人。專門在柴房幹活的。」
張管事嗤之以鼻地回答。
或許是張管事的口氣不佳,這群人為首的人回答得冷漠:「不管有沒有出去過,皇上的旨意就是要把青崖山莊裡裡外外全都搜過一遍。所以,陳營事,請你的人站好,讓我們搜查一下吧。」
張管事聽到,有些不情願地對我說道:「阿弄,配合一下這幾位宮裡來的侍衛大爺。站好,不要動。」
「是。」我點頭。並由張管事的話裡知道了這群人的來歷。
……看來,這次,那個男人真的是以皇上的身份來的。
不過,連雲閣裡到底丟失了什麼,看這架勢,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真是,主子的玉珮會丟失,那也只有可能會掉在連雲閣附近。主子可很少出連雲閣的……」
在這群人向我靠近的時間裡,張管事的喃言讓我渾身發怵。
玉、玉珮!
沒有思考,我在這群人接近我時,瘋狂的後退。
我的意外舉動讓所有人一愣。
「阿弄?」張管事疑惑不解的聲音傳來。
我沒敢看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人,抱緊身子哆哆嗦嗦地說道:「我、我、我的身子髒,好些天不洗澡了……」
「嘖,阿弄,這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姑娘家……」張管事的冷諷還未說完,侍衛統領冷峻的聲音把他的話打斷。
「我看,不是身子髒,是手髒吧!」
「你們,馬上把他壓下仔細搜查,王爺丟失的東西很有可能就在這個人身上。」
「是。」
「不!」裂驚駭地節節後退,「不要。不要,不要!」
可就在下一刻,我被人死死的摁在草地上。
當遊走在我身上的手停在我胸前,觸摸到一塊硬物後,我的衣襟被扒開,隨後,我的脖子一陣勒痛。
我再睜眼一看,前段時間雲給我的玉珮已然被侍衛統領接在手上。
「啊……」裂驚惶失措地掙扎著,叫著,想要把雲給我的,他是重要的東西要回來。
可,我被人死死壓住全身,不能動彈。
侍衛統領舉著玉珮冷冷地笑著,並看了滿臉鐵青的張管事一眼。
「王爺丟失的玉珮找到了。」
我聽到,在明媚的陽光下,剔透的玉珮發出陣陣悲泣。
***
我被人狠狠地丟在冰冷的地面上,當我看到坐在首位的人時,全身驚悚。
正是那個男人,他正以森沉的眸光冷睇著我。
當他由侍衛統領身邊接過玉珮時,深黑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沒錯,是他的玉珮。他一直很珍視的玉珮……找到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皇上,那這個人!」侍衛統領的話被這個男人揮手制止。
男人無語地把玉珮謹慎的放入身邊的錦盒中,然後,他把所有的目光投向我身上。難道我,真的永遠也站不到,那朵雲兒的身邊嗎?
永遠也不夠資格與他相依相伴?妄想的結果就如同現在,身心旨被撕裂得傷身纍纍……最後墜入地獄。永不能翻身,身體不但疼……還很熱,就像自己被人丟在火窟裡炙烤。……忍受高溫的同時,還要忍受生命被火焰一點一點焚燬的驚懼。
是快死了嗎?這個想法一出現,我突然發現身體不再那麼痛熾得難耐。意識開始清明,我感受到自己竟處於一種超然的位置。這、是不是臨死的徵兆?我快死了?怕嗎?不怕。有遺憾嗎?沒有。真的決定離開了嗎?對,決定了。在有過這麼不顧一切的愛之後,足夠了……這次,可以離開了。我甚至已經看到了,迎接我而來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