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就是城堡的地圖嗎?」薩格斯的眼睛緊緊盯著手中的圖紙。
「是的。」蘿莉兒的目光閃爍了下。
「沒想到魔王的城堡居然這麼大,設計這麼復雜,沒有地圖的話很容易迷路。」
「嗯,我剛剛來城堡時,就經常迷路。」蘿莉兒點點頭,隨後她接著說,「那個……你要不要洗個澡,你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洗澡?」薩格斯總算把目光從地圖中移開,他困惑,「我可以洗澡嗎?」
以往他只能一直待在床上,頂多是讓蘿莉兒端著水盆進來,他才得以把身子擦拭干淨。
「嗯。」蘿莉兒點頭,「王吩咐過,只要你起來就可以吩咐一直在門外看守的士兵端來澡盆盛上熱水讓你洗澡。」
薩格斯無語。
「怎麼了?」
「沒。」他笑笑,「那好吧,我正想洗一下身體。」
「那好,我這就叫他們准備澡盆。」說完,蘿莉兒就走了出去。
望著蘿莉兒離開的身影,薩格斯為魔王的細心苦笑,不由得撫上自己的肚子,他知道這也是因為孩子魔王才會這樣吧。
沒過多久,澡盆已經端進到房間中,把熱火倒進澡盆裡後,看守他的衛兵靜悄悄的離開了,房間只剩下蘿莉兒。
身體不適,在蘿莉兒的扶持下,薩格斯跨進了澡盆裡,當熱水把整個身子淹沒時,他舒服的閉上了眼。
「水溫合適吧?」蘿莉兒的聲音在他頭頂柔柔地傳來。
「嗯。」薩格斯發出沉睡時呢喃。
「那就好。我幫你擦背吧。」
「嗯。」
得到回答後,蘿莉兒找來澡巾放在水裡浸濕後,細心的為薩格斯擦背。看著薩格斯在熱煙繚繞下被水氣熏得微紅的臉,蘿莉兒綠色的眼睛變得有些濃郁。
「……那個,不知道你聽王說了沒,你已經正式被封為王的妃子了……」
「什麼?!」薩格斯錯愕的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她。
蘿莉兒在他震驚的目光下咬住了下唇:「我以為你應該知道,畢竟住進後宮就代表了你的身份已經確定下來了。」
薩格斯收回視線,無力的坐了回去。
「太離譜了……」薩格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真的太離譜了!我是一個男人!」
「這不奇怪,在王的後宮裡,也有不少男性的妃子。再說……再說,你是唯一能夠懷上王的孩子的人,名份也要定下來的……」
「我跟那些人完全不同!」薩格斯忍不住沖她吼道,「況且這個孩子的出生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魔王不要孩子是不需要任何人繼承他的位置,他要他生下孩子,只是為了得到力量。但這些,他又要如何一一向蘿莉兒說明,並且她幫不上他,告訴她也沒用!
「我不知道你跟王之間都發生了什麼事……」蘿莉兒繼續埋頭幫他擦背,「但是,你改變不了你已經懷了王的孩子的事實,並且,你現在的的確確擁有了王族的身份……現在,我應該叫你王妃……」
「該死,不准你這麼叫我!」薩格斯氣極的一拳打在澡盆的邊緣。
蘿莉兒嚇了一跳,不過她很快鎮定,看著氣得臉色發青的他,她說:「在城堡,很多人都是被捉來當奴隸的,開始也有很多人想逃出去,但都失敗了,並且,出逃的人都被處刑了。後來,再也沒有人想要逃出去了,他們都開始努力適應著城堡的生活,就算,在城堡裡他們的身份低微到連牲口都不如。」
頓了下,她目光深切地望著他,說:「你已經算很好的了,得到王的如此眷寵,不但住進了後宮,又懷上了王的子嗣。為什麼你不試著在城堡裡生活下去呢,別想著逃出城堡了,你是逃不掉的。」
薩格斯用力閉上眼睛,張開,面對蘿莉兒,他突然有種有理說不通的感覺。
用力吸了一口氣,他對她說:「蘿莉兒,你不明白,我跟你們不同,我一定要離開……」
「你當然是我們不同,因為你被捉進來之前是受萬人景仰的聖戰士,你擁有地位、聲譽、權利,跟我們這些像雜草一般的平民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
「蘿莉兒,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但你已經被捉進城堡裡來了不是嗎?」蘿莉兒淡淡地闡述,「你已經懷了孩子,不管怎樣,難道你從沒為你肚子裡的孩子想過嗎?」
「孩子?」薩格斯一愣。
「是啊,孩子。」蘿莉兒視線移到浸在水中的他的肚子上,「對於這個孩子,你難道真的沒有一絲憐憫,真的那麼痛恨他生下來?如果真這樣,那他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手緩慢撫上肚子,薩格斯湧上一絲從未有過的心情,一直以來,他只想著要怎麼毀了他,沒想過,他也是一個生命,一個脆弱的,完全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小生命。
但是……抱住身體,薩格斯悲痛的說:「他真的不能生下來,真的……如果不是這種方式,我會期待他的出生,並愛他……」
是啊,沒有誰不愛自己的孩子,這可是自己的骨血啊!不,真的有人不愛,那個人便是魔王卡迪亞,殘忍的,無情的。
是魔王迫他不能接受這個孩子,不能愛他,並一心想毀了他。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不能接受這個孩子。」蘿莉兒臉色黯然的喃喃。
「我也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現在這樣,難道,這便是命運?」
他的目光迷惘,思緒飛向了遙遠的曾經。
那個他仍然天真爛漫,包括命運在內什麼都不知道的曾經。
洗完澡,吃過蘿莉兒准備的晚餐,沒過多久,薩格斯又沉沉睡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當他醒來,原本一片黑暗的窗外出現了皎潔的月亮。
他驚呆了,他沒想在魔王的城堡可以看到月亮,並且是這麼大這麼明亮的滿月。過去的他,都未見過這麼明亮的圓月啊!
慢慢走到裝飾精美的窗欞前,薩格斯讓自己沐浴在從窗戶照射進來的月亮的光輝下。如輕紗的光芒輕輕覆蓋在他的身上,薩格斯無限感動,圓圓的月亮仿佛近在咫尺,他想伸出卻被窗欞擋住,禁錮,他的心冷了。
緊緊抓住鐵造的窗欞,薩格斯對月亮起誓,他要逃出去,他一定要逃出去!
***
斗轉星移,誰也轉變不了時光流逝的方向,一切仿佛被什麼在操縱,誰喜誰悲誰樂誰苦,誰在絕境中峰回路轉,誰在寧靜中迎接驟變悲慘死去。
命運。早已被加諸於身,不能擺脫。
活著。等待著一場一場的宿命安排。
死去。輪回中的另一個注定的開始。
這是由三個大陸兩千多個島嶼組成的世界。
神的居住地西法卡爾德是這個世界最大的一塊大陸,世界的統治者卡迪亞魔王與其魔族的居住地雷洛是第二大陸,第三大陸利卡卡被神稱之為遺落之地,一片荒蕪,居住此地的是些生存力強,彪悍的種族。
一直受人忽視的利卡卡在百余年前一場魔族與神族的攻防戰中名聲大起。
那場戰爭,魔族大舉全勝,神族守衛的城池被攻破,帶兵征戰的聖戰士薩格斯被擄,神被迫把世界的統治權交到了殘忍的魔王手中,從此,世界在陽光女神嫁與魔王遠離聖殿後,光明不再。
世界終年籠罩在黑暗中,植物不再生長,各種族的人們受魔族的壓迫生活淒苦。
黑暗看似寧靜的世界下,百余年來反抗的力量從未在魔王的無情鎮壓下消失,魔族的力量長年沉浸在黑暗中越來越強大,反抗的力量也開始變得頑強。
薩斯達爾,一個在戰亂中突然出現,讓魔族的人最為頭痛,讓其它種族的人感受到希望之光的男人。
沒有誰知道他是怎麼出現的,意識到他存在時,他已經帶著自組的士兵與魔族在一個一個島嶼設立的軍隊發起戰爭並取得了勝利。
人們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信仰,不斷加入這個自組的軍隊中,討伐魔王的軍隊。
於是,在短短五十年間,原本只有上千人的薩斯達爾軍隊增至了上十萬人。
人們歡呼,稱這支軍隊為希望之光,期待他們把魔族打敗,讓陽光重回大地。
魔族對這個軍隊無奈,就算一次又一次派兵鎮壓,都被這支看似松散卻意外十分團結的軍隊打了回來。
當然不會任由這支軍隊就這樣繼續增大下去,為了完全消滅這支會影響到自己地位的軍隊,魔王開始設下陷阱——
與魔王最親密的狄南伯爵突然離開了他的伯爵府,沒有人知道他何時離開,為什麼離開,只有一個人知道,魔王。
風亭,城堡的最高點,呼呼大風吹亂頭發搖擺長袍,魔王冰冷的紫眸此刻凝成最冰點,寒。
伸出手,遙遠的灰暗天際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麼也碰觸不到。
力量,瞇起眼睛,濃烈的色彩是渴望,他要力量,誰也不能匹敵的力量!不止統治這個世界,他要完全控制風雲變幻,到達誰也想象不到的最高點!
***
猛然醒來,眼前一片灰暗,沒有月亮,分辨不出是黑夜還是白天。
經歷一年多,臃腫的肚子,吃力的起身,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明顯的的變化,並且是變得越來越瞌睡的身體,不明白是不是懷孕的人都這樣,為了保持清醒,他下了一番功夫。
展開手掌,已經扎入肉中的瓷塊在流出絲絲血液,很痛,也讓他保持了清醒。
在不能控制的又將要陷入昏睡時,他趁蘿莉兒不注意故意把碗打破然後偷藏了一塊握在手裡。
在枕頭底下翻動了一下,薩格斯找出了一張被他翻爛的地圖,在一年多的時間裡他早已經把地圖都背熟,但為了不連累到蘿莉兒,他不能留下地圖。
在床幃下,薩格斯摸黑找到了他別在上面的一根針。這是蘿莉兒用來做針線活的針,每次來陪他說話,她都會拿出針線開始縫制衣服,這些天來,她做了不少嬰兒的衣服,她說,這些都是給他肚子裡快要出生的孩子穿的。
看著她喜悅的臉,他不敢告訴她,孩子一出生就要迎接死亡,因為魔王要吃下他得到他身上的力量。
他從她那裡偷了一根針,很細小的一根針,看起來什麼都做不了,但他清楚,能不能逃得出去,就靠這一根針了。
一切都准備好後,薩格斯躺回床上,搖響了床邊的鈴鐺,很快,房間傳來了開門聲。
進來的是守衛在門外的兩名士兵中的一名,他伏在床上,裝出很痛苦的樣子。
「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他一直發出痛苦的呻吟,進來的士兵見狀趕緊跑了出去,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
薩格斯知道,他剛才出去是叫另一名士兵去找魔王了,而現在,他得在魔王到來前逃出去。
看著只是站在床邊看著自己沒有動靜的士兵,薩格斯目光一閃,呻吟得更為痛苦。
「啊……肚子……好痛……好痛……」
他痛苦的在床上不停翻滾。
看到他如此痛苦,得到魔王的命令不允許他出任何事的士兵不由得擔心的俯低身子欲察看他到底是哪裡不舒服。
薩格斯趁他不注意把手中的針夾在指縫中。
「肚子……」他痛苦的說,示意士兵低頭向他肚子上看。
就在這個士兵低頭的那一瞬,他把手中的針猛然插進了他的脖子上,士兵頓時昏倒。推開他,薩格斯不敢擔擱的立刻動身跑出了房間。
憑借來時的記憶,薩格斯向他曾經聽到聖劍召喚他的地方跑去。
奢華的宮殿,不時有巡邏的士兵路過,為了不讓他們發現自己,薩格斯只能忍住焦急,慢慢前進。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曾經他聽到聖劍召喚他的地方時,他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凝神,但這次,不管他怎麼感應,都再也聽不到聖劍對他的確召喚。
怎麼會?薩格斯呆住了,難道是聖劍被轉移了地方?他開始煩躁,他明白要是再不快點,等魔王知道他已經逃離,他不但會被捉回,且他就再也沒有逃跑的機會了。
就在他不知是繼續找尋聖劍還是照地圖上的地址跑去找飛行獸離開皇宮時,不遠處的地方突然喧鬧起來。
「快點封鎖所有道路,把城堡大門關起來,王有交代,在找到他之前,不准任何人出入!」
聽到不遠處的聲音,薩格斯心一沉,他逃跑的事被發現了。咬咬牙,薩格斯決定先去找飛行獸並在城堡大門完全關上前,逃出這裡。
一切,真的是注定好的了嗎?也許只是巧合,但這麼多的巧合連接,不就是命運了嗎?薩格斯苦笑,慘白的一張臉已經被冷汗浸濕透。
用力拽住幕簾掙扎著想站起來,但肚子上傳來的劇痛讓他倒了回去。
為什麼是今天?陣痛一遍一遍的傳來,死命咬著下唇,才沒有發出痛苦的呻吟,抓住幕簾的手上的骨節在他的用力下暴凸出來。
為什麼孩子要選擇今天出來?!難道,這便是這個孩子的命運,只能死……
「啊……」一陣劇痛傳來,他難抑地低低叫了聲。
不遠處,已經燈火一片,知道再不離開,他就會被發現,薩格斯仰頭,用力吸引一口新鮮的空氣後,咬一咬牙,扯住幕簾,艱難的站了起來。
「唔!」好不容易站起來,在劇烈的陣痛下,他差點又倒了下去。
艱難掙扎著,他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前進,如果沒有東西支撐,他沒有自信能夠站起來,腰部以下,仿佛斷裂掉了,痛到完全沒有感覺。
如果沒有體認,他根本想象不到女人生孩子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一個生命的誕生,需要一個母親極大的忍耐與付出。
衣服是寬大的睡袍,看不清楚他肚子的臃腫,遲緩前進的行動比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還不如。不過是十幾步的距離,他承受的痛苦遠比所有人想象。
他好不容易才躲進一個偏僻的角落,剛把身子藏進去,一隊的士兵就從他剛剛停留的地方穿過。
需要用雙手捂住嘴巴,才能制止痛苦的聲音逸出。已經再也站不起來,陣痛一次比一次強烈,由一開始的抽痛演變至了現在的劇痛。
薩格斯只記得他在去找飛行獸的路上,剛剛覺得路不對時,肚子就開始痛了起來,開始還能忍耐著繼續找尋,但找了好幾次,他發現越走越不對,正想原路返回重新找尋時,他已經痛得站不起來。
一身冷汗沁涼了身體,就算從未經歷也沒有母性的細膩,薩格斯似乎聽到孩子呼喊著要出來的聲音。嘴唇已經被自己咬破,流出溫熱的血液,肚子中有一個力量在不斷找尋出來的地方,欲要撕裂他的身體一樣。
「男人生孩子比女人麻煩。」他記得有一次因為無聊便向蘿莉兒詢問她知不知道男人怎麼生孩子,蘿莉兒點頭。
蘿莉兒已經侍奉魔族五十余年,魔族經常會找男性為自己生出下一代,所以她多少知道一些。
「男人的骨盆比女人的小,不能夠自然分娩。讓孩子出來有兩個辦法,一個最直接,就是剖開肚子直接取出孩子,可是這樣的話生產的那個人就會死去,不過,魔族有時候根本不在乎這個,為了孩子他們往往毫不留情的生生剖開那個懷孕的人的肚子……」說到這裡時,蘿莉兒的眼睛暗了下去,她說,這很殘忍,但這也正是魔族的脾性「另一個,有點麻煩,所以魔族很少會用——」
可以的話,薩格斯比較願意拿什麼利器把他連同孩子一起殺了,但現在,別說是利器,放眼望去,干淨的地方連灰塵都沒有。
轉頭,薩格斯的注意力停留在了就在幾步之遙,一個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的入口上。那個黑漆漆的入口,似乎在召喚著他,讓他不顧一切,向它匍匐過去。
當他終於進入時,不禁瞪大了眼。他的眼前出現了在黑暗中熒熒發光的水面,薩格斯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地方。他剛進入城堡時,把他帶進來的魔兵就把他帶到了這個地方,然後把他丟進了池水中。
這麼說,他已經距離城堡入口不遠的位置了。望著身後的入口,薩格斯的心中產生了絕望的無力,為什麼,明明就近在咫尺,他卻逃不出去。
肚子發出劇烈的陣痛,捂住肚子,薩格斯已經相信了,這一切,便是他的命運。
但,他真要向命運妥協嗎?
——不,絕不!薩格斯抬起手,竭盡全力把手指咬破,伸出顫抖的手用流出的血液在入口處的地面畫出一個魔法陣形。血干了,再咬,畫上——兩個成人大小的入口他要用自己的血液全部畫上,直至強忍著劇痛的他把陣形畫完,十只手指已經全被他咬破。
一直抖個不停的手放在圓形魔法陣中間,深呼吸,他用發顫的聲音開始喃念魔法咒語。
這只是最基本的魔法,並不需要用力量,只要一點自己的血液就足夠了。
很快,薩格斯用血液畫出的陣形發出了青色的強光,瞬間把入口密密覆蓋。
見狀,薩格斯再無力的倒在地上。
這是隱身魔法,可以暫時消去自己的氣息,讓別人見不著他,也找不到他,但,只是暫時,暫時——
「啊——」就在這時,他的肚子傳出了令他再也不能忍耐的痛苦,他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身體痛得連意識都變得模糊,本能的,薩格斯想用力排出停留在他肚子中的劇痛,但是,找不到出口。
「有一個方法……」腦中,蘿莉兒的聲音突然閃過,「就是在那個人懷孕的期間一直吃下一種藥草,這種藥草原本是一些很難產下孩子的種族研制出來的,後來經魔族的人加以改良之後,就可以給為魔族懷孕的男性吃下,這種藥草很珍貴,不是所有的魔族都用得起。只有吃下這種藥草,才有可能讓男性自然分娩——不過,吃下這種藥草的後勁很大,比如——」
蘿莉兒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當時他沒有放在心上,但現在,他似乎明白為什麼這麼長的時間來,他變得這麼瞌睡的原因。
魔王吩咐蘿莉兒給他吃下這種藥草了吧,所以他才會每次在吃完蘿莉兒送來的食物後昏昏欲睡。
「但是,這種藥草只有鋪助的效果,真正要讓男性順利生下孩子的,是只有魔族才知道的魔法。我並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不過聽說跟讓男性懷孕是同一個魔法——」蘿莉兒到這裡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劇痛一陣陣更痛苦的傳來,薩格斯全身已經被汗水浸透,如同被大雨淋了一身。
完全沒有辦法地在原地掙扎,他感覺得到在他肚子裡的孩子越來越急著找尋出口出來,扯著他的身體,揪著他的心。
魔法,魔法,到底是什麼魔法——痛苦焦躁不安恐懼,讓薩格斯拼命壓搾著自己的頭腦,倏然,他憶起了他被迫受孕,魔王往他肚子上放入女性的生殖內髒時,他低低念頌的他根本聽不明白的咒語。
強忍著痛苦,薩格斯竭力讓自己冷靜,他學魔王當時的語氣,憑借記憶念起魔王當時念的咒語。
能夠當選聖戰士,並不是靠運氣得來的,力量是主要,他還有很多令人稱羨的本事,其中記憶力就是一項。
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薩格斯緩慢的念著那個他聽不懂是什麼語言的咒語,他只能連魔王的語氣也學進去,盡量保證無誤。沒過多久,他身上被魔王劃上的封印開始發光,那紫色的魔幻的光芒越來越強烈,最後完全把他的身體淹沒。
「唔?!」除了肚子上的劇痛,他的身體熱得不可思議,眼睛被強光照得張不開,但他仍然感覺自身的變化。
他感到,他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一遍遍的拉扯,極致的撕扯,讓他恨不得死去。
到底是什麼?當光芒漸漸變弱,他得以張開眼。
只是轉過頭,他立刻就看到了他的身體出現的不可思議的變化,他震驚得瞪圓了眼睛。
他看到,他原先只及肩的頭發居然在片刻間鋪滿了他眼前所能看到的地方,不止這樣,知道還有什麼不對,他微微抬起頭,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縮小了許多?!
怎麼了?身體上的痛苦沒止息的一陣陣傳來,他忍住痛抬起上身看得清楚些,當他看到胸前不尋常的鼓起時,吃力的扯開衣襟,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他便呆住了。
望著胸前渾圓飽滿的兩顆肉團,薩格斯非常清楚,這是只有在女人身上才會出現的乳房!
視線移到自己變得白晰細小的手腕上,頓了幾秒後,薩格斯拼命的向池水爬去。
當發出奇異光芒的水面倒影出一張陌生又有點熟悉的嬌好的面容時,薩格斯明白,他變成了女人,不可思議的魔法,讓他變成了一個女人——沒有給時間讓他思考太多,他的肚子再度傳來仿佛撕裂他的劇痛。
完全沒有余力再思考的他躺在池水邊,下意識的抬起雙腿,他開始盡全力向下身排出一直折磨他的痛苦。
「啊——」撕痛的叫喊,聲音是他陌生的完全沒有聽過的女聲。痛苦仍然一遍遍傳來,空著的雙手在堅硬的地板上用力刮著。
「唔!」深吸一口氣,鼓足勁後,他接著使力把痛苦向身體外排出,根本沒有人告訴過他應該怎麼做,這一切都是他潛意識的行為。
一次又一次,他重復深呼吸鼓勁用力排出痛苦的行為,汗水早已經沾濕透了他的全身,長長的頭發一部分熨帖在他臉上脖子上,纏得他難受,但他已經完全沒有心思理會這些,只想把肚子裡的孩子生出來。劇痛在他的努力下往身下移,但卻在出口處時停頓,不管他怎麼使力都不再移動。
怎麼了……怎麼了……?痛苦讓身體無力,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更不知道解決的辦法,唯一的,還是用力,再用力!卻完全沒用……
「啊啊啊——」他再也不能忍耐的叫了出來,太痛苦了,讓他死吧,讓他死——
淚水流出了眼睛,已經被痛苦折磨得深深墮入絕望的他,一遍一遍悲痛的叫喊著。
痛苦得已經失去了冷靜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水池中慢慢爬出的幾條滑膩的像籐蔓般的綠色觸手纏上了他足踝,把他的下身慢慢拉向池面。
等他有所注意時,綠色的觸手幾乎纏滿了他的下身,他不安的想掙開這些冰冷的綠色觸手,卻在這時,他在池水中看到慢慢浮出水面的一張素淨的臉。
「啊——」眼中的淚水湧出眼睛,他拉長手想去碰觸這張臉,它卻一直只停留在水中,他想沖進水中,可身體被固定住了,不管他怎麼用力都沒用。
他對它哭泣著,喊著:「……瑪莎……瑪莎……瑪莎……」
「……你來接我了嗎?你要帶我走嗎?瑪莎……帶我走……離開……離開這裡……」他悲泣著,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但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張臉一直都是面無表情,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甚至,一個字——
「啊!」一個冰冷柔軟的東西突然擠進了他的身體,他受刺激的叫了一聲。
意識在這時突然清明起來,再抬頭,看著那張他妻子的臉,他想起了魔王對他說過的話。
「知道你看到的是什麼嗎?水魔是個能照出人內心最渴切部分的魔物,你見到的跟我見到的完全不一樣,因為你見到的,是你最想見的人。」
是的,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他的妻子,它不過是個可以迷惑人的魔物。冰冷的觸手繼續緩慢的進入他的身體,薩格斯驚恐的掙扎,卻絲毫不起效果,他只能看著綠色的觸手纏滿他的下身,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擠進他的身體裡。
是不是要殺了他?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讓他安靜下來,咬牙默默忍受劇烈的陣痛,他一邊等待水魔把他連同孩子一起毀滅。
擠進他身體的冰冷觸手碰觸著他的腸壁,以為還會繼續深入,卻似乎在碰到什麼東西時停下——
「啊——啊啊——」肚子又傳來出把他撕掉兩半的痛苦,似乎纏上停留在他身體裡的孩子的觸手開始拉扯他。意識到一直停留在他下身的那痛苦的主源總算繼續慢慢出來的過程,薩格斯突然知道了水魔在做什麼,它在幫他把孩子拉出來!
為什麼——視線模糊的望著浮現水中的那張熟悉的臉,薩格斯困惑了,為什麼一個魔物要這麼做?
「啊……」痛苦繼續傳來,下身在不斷擴張,薩格斯感覺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體裡出來了。
孩子……這麼一想著,他用力呼吸,然後咬住下唇向下身使盡全力——
解脫了——當那一直折磨他的痛苦消失,他虛脫的倒在地上,視線一直移動,一直在找尋,終於,他的目光落在了被綠色的觸手包裹住的染滿血液的嬰兒上。
伸出顫抖的手,他強烈的想把孩子抱到自己的懷中,並在同時,他覺得有什麼不對……太安靜了,對,太安靜了……孩子為什麼不哭,為什麼不叫……蘿莉兒對他說過孩子一出生都會大聲的哭泣……他瞪著在綠色的觸手包裹下慢慢向自己靠近的孩子,揪心的伸出手,他剛一碰到孩子,一身皺褶的孩子頓時大聲哭了出來。
「哇哇——」響亮的聲音叫囂著,他終於來到這個世上的事實!
***
坐在大殿上,一直等候士兵的消息的魔王看似冷靜,但在一個又一個沒有找到的消息傳來時,他身上的氣息越發冰冷。
就連陪在他身邊的德可娜見狀,也不由驚心。不過,她也在暗自期待魔王多生氣一些,最好就是等薩格斯被找回來後,他氣得直接剖開他的肚子取出孩子!
薩格斯已經到待產期的事情德可娜是知道的,一直以來她雖然依照魔王的警告不再靠近薩格斯,但暗地裡她還是找人監視他。
知道魔王居然一直給他吃下昂貴的奇幻藥草時,她就覺得薩格斯在魔王心裡非同一般,這個認知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卻完全沒有辦法。
原本只是一些種族用來安胎方便產子的藥,被魔族加以改進培育後便不止安胎這麼簡單了。一直吃下這種藥後,它會在母體中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等到懷孕的人要生下孩子時,這種藥便會在無形中產生保護的力量,讓母子都平安。
如果是給懷孕的男性吃下這種藥,一樣會產生相同的力量。因為魔族是在男性的體內植入女性的生殖內髒並用魔法牽引才會讓男性懷孕的,所以這種藥草的力量便被魔法壓制在了身體內不能揮發,只要在生產時,念出相同的魔法咒語才能讓其完全揮發,為了讓生子的人順利生下孩子,藥草的力量會把男性的身體瞬間變化成女性,讓孩子順利生下來。
孩子生下後,力量與被施在體內的魔法會自動消失,那個人的身體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很麻煩的一個方法,並且因為藥草的昂貴,魔族極少會使用到,都是直接剖開懷孕的人的肚子取出孩子。
跟在魔王身邊多年,德可娜很清楚他缺乏耐心討厭麻煩的性格,但他居然在薩格斯身上用這麼麻煩的辦法讓孩子生出來,他的明顯目的只為一個,保全薩格斯……明白魔王是說到做到的人,他既然開口說了讓她當上魔後,就不會食言。但是,她不甘心!
不甘心她最愛的人心在有一個這麼在乎的人!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的情感不允許——她不只要當上魔後,更要卡迪亞的心中只有她一個!
所以,就算薩格斯找了回來,在他為魔王生出孩子後,她不會讓他好過!
正在德可娜於心中策劃狠毒的計謀時,她身邊的魔王突然站了起來。
「王?」
魔王紫色的眼睛望著遙遠的地方,聲音低沉。
「孩子,生出來了,我感覺到了,強大的力量。」
***
把啼哭不止的孩子輕輕抱在懷中,薩格斯仍然是女性的臉上帶著連他都不自覺的憐愛。
是個小男孩呢。望著那張還不及他手掌小小皺皺的臉,難以言喻的心情滲透他的心。
這是他的孩子,在他肚子裡待了兩年的孩子……孩子一直啼哭,他用力撕下身上的衣服用裹住他,然後發出吟哦輕輕安撫。
多麼幼小的一個孩子,脆弱的讓人心疼,撫摸他染著血絲的稚嫩臉蛋,緊閉的眼睛,張開啼哭的小嘴巴,小小軟軟的身體,這一切,都深深刺痛他內心最軟弱的部分。
「孩子……這是我的孩子……」一滴淚水落在孩子的臉上,薩格斯深深地看著他,要把他的樣子烙在腦海中一樣。
沒過多久,他哭著抱著孩子爬到池水邊,慢慢把懷中的嬰兒放到池水中。他要在魔王找到他之前,淹死他——
「對不起……對不起……」淚水沾濕了他悲慟的臉龐,手一直顫抖。
似乎知道他在做什麼,一直安靜的水魔開始變得焦躁,伸出長長的觸手,正打算去阻止他,身體方接近水面的孩子更大聲的哭了。
「嗚哇!」那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麼,淒厲的啼哭讓薩格斯驚了一下。
看到孩子的身體已經有一半沉浸在水中,他猛然把他抱回了懷裡。
「不……不!我做不到——」他錯了,他原以為他可以毫不猶豫殺了這一個違背天理染著黑暗血液出生的孩子,但事實上,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這是他的孩子啊,他懷了兩年,經歷痛苦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他的親生孩子!
如果他真殺了他,那他與殘忍的魔王有何兩樣?
可是……可是……如果他不死在他的手中,他同樣會死在魔王的手中,並且會令魔王得到強大的力量……
他該怎麼辦?看著還在啼哭的孩子,他陷入痛苦的兩難境地。
不由得看向入口,看到入口處的青色光芒在慢慢變弱時,他更是焦急。
孩子哭得這麼大聲,只要隱身的魔法一散去他們的行蹤立刻便會被發現,到時——不!把孩子緊緊抱在懷中,他在心底低吼:這是他的孩子,他絕不能讓他一出生就面臨死亡!
可是——放眼望去,他所在的地方除了入口再無其它出口,眼前就是個寬大的水池,發出奇異光芒的水池深不可測,根本沒有從這裡逃出去的辦法。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無計可施的他倒在地上,望著懷中的孩子,他的淚水沒有止息的落下。
「難道我們的命運注定了就是這樣的嗎?」
「難道,我們就真的逃不掉了嗎?」
抬起頭,望著漆黑的屋頂,流著淚的他大聲說道:「神啊,我堅信您的真理,由始而終絕不改變,我請求您,為了信仰您的子民,救救這個孩子吧,我求您!」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寂,他垂下了頭,淚水把眼前的地面一滴一滴浸濕。
「您已經遺棄我了嗎?遺棄我這個被黑暗污蝕的身體,不願拯救這個可憐的孩子……」悲慟到失聲的趴在地上,他開始覺得希望原來是這麼遙遠的虛幻。
入口的光芒開始褪去了,薩格斯甚至聽到了朝這邊走來的零亂的腳步,想起魔王冰冷的臉,他用力抱著孩子坐了起來。
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他朝池水中走去。
「命運注定我們迎接死亡,與其在魔王手中悲慘的死去,我選擇現在就死。孩子,原諒你一出生就讓你死亡的我。在地獄的道路上,在輪回的世界中,我願意為你補償這一切。」
冰冷的池水淹沒了他的腰身,長至膝間的頭發在水中漂浮,依然繼續深入。水魔一直寂靜,它似乎不明白他在做什麼。
一直流淌的淚水已經止住,干涸在他沒有恢復嬌柔的女性面龐上,池水已經淹沒胸前,在沉入水中前,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孩子的身上。閉上眼睛,正要抱著孩子一直沉入水中,一道強光出現在了池面上。
張開眼睛,薩格斯為眼前出現的畫面震驚。
傳說,這個世界上存在著曙光之神。
在人陷入絕境時刻,只要衷心祈禱,她就會出現,實現這個人的任何一個願望。她就像在黑暗中出現的曙光,於是,大家都稱她為,曙光之神。
只是傳說,因為沒有人真的見過,更不知道她的樣貌。
薩格斯也相信這只是一個傳說,因為連神都不知道這個女神的存在。但是現在,薩格斯見到了,傳說中的曙光之神。
不可思議的感覺,在他看到眼前強烈光芒中的身影時,他知道她便是曙光之神。
她的長相——倏地,薩格斯憶起了他小時候救過卻又不幸死去的一只小精靈。
命運。已經老死的珂瑟爺爺的話浮出他的腦海。
不說話的女神一直微笑,像極了當初他拯救過的那只小精靈,不,就是它!
透明的羽翼,小小的身體,一直飛在他的眼前。
注定。薩格斯瞬間明白了曙光女神的來由。
這是一個力量,神留給離開這個世界的人最後的力量,如果誰死去,之前都可以許下一個願望,如果這個願望是真摯而美好的,就可以實現。
他在小精靈最危險的時候救過它一次,在第二次它臨死前他又跑去救了它,於是,它許下了在他危險的時候拯救他的願望——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這個精靈最後的力量,實現他的一個願望。
這便是曙光之神,由人最後的力量變幻而成,傳說般的存在著。這是神的安排,神沒有遺棄他,沒有……
薩格斯把懷中的孩子舉過頭頂,對它說:「救這個孩子,讓他活下去。」
光芒包裹住了他手中的孩子,不到片刻,他眼前強烈的光芒連同孩子一起消失——
薩格斯笑了,不再有遺憾的沉入水中。他的身體被冰冷的池水淹沒,他墮入黑暗最後的意識,是身體慢慢沉入深處的池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