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上帝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
他愛誰?誰愛他?他能否顯貴榮華?或者是注定天生窮困?沒人保證街頭乞食的貧丐,會不會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得財得勢?野鴨麻雀之流會不會變成鳳凰棲上最高枝?
楊保瑞和我,雖然都是舊貴族的知識份子家庭的孩子。但是我們的人、智慧、本事、甚至於瞄準的目標都相差太遠。
我很羨慕他佔盡了上帝神祇的寵信,一時間全帝國風生水起鋒頭無二。
我不貪心,我要的沒有楊保瑞那麼多,只要給楊小寶一點點就足夠了。金錢、美貌、智慧、風度、吸引力、瀟灑、莊重、勇敢、強勢、優雅談吐以及圓滑的手段技巧等等等等。
上帝他人不錯……
龍配龍,鳳配鳳,老鼠的朋友只能打洞。所以同性戀皇帝低空掠過,他的近衛隊長卻是該死不死禍害人間。
從此我不信上帝。
我早上睜開眼睛來,山間的白霧環繞襯得山幽林更深。
我手腳輕快的爬起來,在借住的廢棄獵屋當中升起一把火。我把近視眼鏡丟在木桌上,低著頭用冰涼的澗水洗了把臉。水還未燒溫,冰冷的水使我精神為之一振。
我快步跑著到房間外,把昨天從城裡採購來的草藥翻整了一遍,分門別類的乾草藥分好抱回室內,將它們細細碾成二寸小段,按劑量分好,認真的堆到一旁待用。
這時候屋角落裡,我用瓦罐裝著的米粥正燉的恰到火侯。金色的小米粒在黏稠的玉米、南瓜、還有芋頭濃湯裡翻滾著。
一陣香氣撲面而來。
「快來吃飯羅!」我大聲招呼著。
「你……是……蠢豬!」屋角有人在氣喘吁吁的咒罵。
我皺了皺眉,罵我其實無所謂。但是他怎麼能罵食物呢?豬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一聽這就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奸吃懶做、厭惡肉體勞動的城市人。
「不吃東西的話,也許會死哦。」
「那是狗才吃的!」獵屋內的一角有人回答著。室內靠牆位置,放置了一張矮床。床上坐著一個被繃帶緊緊包紮全身的木乃伊。
他露在白繃帶外面的臉龐呈現死人灰色,一雙鷹隼似的珠白透明色眼珠,泛著血光微微眨動,滿頭浸濕汗水的灰白頭髮都呈現片狀。
「不吃飯的話,今天不准洗澡。」我威脅他。
牆角傳來了一陣奇怪的格格聲。那個人竟然將全身都藏在破被子中,不停地抖。我遠遠掉頭看到,屋角處放置的大木桶發出水氣翻滾聲,黑色的水熬煮著樹根草藥發出刺鼻的藥氣。
好了,到火候了。
那個人突然從被子裡探出頭來,對我嘶喊道:「我非要把你的骨頭拆掉不可,把你的骨頭磨成粉,全身卸成九百塊,把你全家都斬盡殺光!啊……不要……」
我懶得再聽他廢話,一把把他從床上掀起,隨手就扔進了半人高的大圓桶裡。
我嘴裡依然笑著說:「把我的祖宗從地底下挖出來,鞭屍虐骨。再把他們抽打得活過來,一個個綁在你院子裡的柱子上看著我被點天燈……隨你高興。」
「噗通」一聲熱水四濺。
與此同時,我一點也不意外的聽著震破屋頂的慘叫聲響起。這分貝早已超過了人類耳膜能夠承受的極限。我伸手按住耳朵。
突然遠遠的,我看見那個木乃伊像生魚在鐵板燒上魚躍龍門似的,就要跳出水桶。我當仁不讓的衝了過去,伸手緊緊按住他想掙扎出水的身體,而且還一邊把鐵皮桶外的木炭,用腳撥得近些,保持著火勢。
這時候木桶裡面,漆黑藥水咕嘟咕嘟正在冒泡。一陣陣刺鼻的嗆人味道,熏得我睜不開眼睛,只聽著那個半死的人發出陣陣震耳欲聾的慘叫聲,震得房樑上的草撲簌掉落。
他的手腕緊緊抓住我的單手,全身都在發顫。咬著後槽牙的發很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你……知道……我……是誰嗎?」
「隆德近衛隊長。」我爆笑了。「我被煙熏火燎也很辛苦啊,大家都很難做,是好漢子就莫出聲示弱。」
隆德是個好漢子。他全身都在扭曲痙攣,眼睛向上翻白,但是雙手竟然緊緊抓住我的手腕,一刻都不放鬆。
他的五指幾乎陷進我的肌膚裡了,我的手被浸在熱水中微辣,伸進桶裡面的整個手臂火燒火燎的,看來藥力驚人,不知要不要再加些枕木放進藥汁中浸泡。
我低頭尋思。正好看到隆德幾欲虛脫的模樣,我想了想還是加了些枕木進去。這種生活在潮熱多濕地區的植物,對於癒合表面創傷藥效卓著。
它的功效是在熱能的作用下,藥性透過皮膚、孔竅、腧穴等部位直接吸收,進入經脈血絡,輸布全身,通過局部的極端黥激血管擴張、起到調節臟腑、祛風除濕、溫經散寒的作用。
副作用是刺激皮膚,完好皮膚就能感覺火辣鑽心,更何況是全身傷口的重外傷病人……惡疾還需猛藥濟。
他的表現使我對這只會玩男人的近衛隊長刮目相看,隆德近衛隊長吼叫的戰慄高音震得窗戶玻璃都嗡嗡作響。
桌子上的玻璃杯被震的漫桌滾動。他的手指緊緊掐著我的手腕,我甩了一下沒有甩脫。低頭看去才發現手腕上烏青一片。
隆德在藥水裡掙扎了這麼久,竟然還有氣力不依不撓。這人的執著和這種野蠻勁頭,大概就是他能大難不死的原因吧?
一般的貴族子弟,都被美食華服奉承話豢養的血脈稀薄體衰力竭,只剩下扯扯女人衣服的體力,和跟女人拳來腳往的搏擊技術了。
但是,他的身體衰弱已極,卻有這麼強烈的求生慾望。讓我也越發好奇起來了。究竟這個崇尚SM的,慣用暴力的該死不死的妖怪,有什麼非得活下去的執念、放不下的心事啊?
我的手腕上火辣辣的,讓我不禁勃然大怒,頓生惡意:「快放手!你這人渣!跟我求饒就饒了你!」
「嗚……」這傢伙竟然這麼硬朗,兩隻手緊緊扒著桶沿,拚力梗著脖頸,竟是不低頭不示弱。
「你以為你還能神氣幾日?你們就快要被北方滅亡了!喪家犬,帝國狗!」
隆德咬著牙從水裡掙扎出來,他咬牙切齒的罵道:「你這……逆賊……大逆不道……我出來……第一……個砍你的頭!」
我的手腕略鬆,「啊呀!你可不能殺我!」
他趁機吸了口長氣,我好笑一下,一下子把他的頭按在水中。
「等到你有本領殺我再說大話吧,小命不保還敢仗勢欺人。我陪吃陪睡陪聊陪洗,還沒有跟你要紅包呢!」我大笑。
「咕咚咕咯——」
木桶裡水熱桶滑。
隆德猝不提防、結結實實摔進桶裡,連進幾大口黑糊糊的黏液狀洗澡水。大約是味道欠佳吧,他張大口手扶喉頭,本來是想嘔吐。但是忘了身在桶中熱湯裡,又「咕咚咕咚」的連進幾大口。
我眼看著他的眼珠漸漸翻白,在黑水裡一起一浮依舊死死的瞪住我。原本灰色琥珀一樣的透明瞳孔翻出血絲,猛的看上去像魔鬼一樣。
我也怒目瞪視他,誰怕你啊?!
房門忽的大開,佐普匆匆從草屋外面跑了進來。他丟下從山下帶回來的草藥,呼天搶地的一把拉開我:「你瘋了!你在幹什麼啊?!」
隆德看到救兵來了,一下子眼睛翻白,嗓子沙啞的吱哇鬼叫起來:「疼死我了!快宰了他——」
我和佐普達成經典的城下之盟。
我負責保證近衛隊長的性命,他不得干涉我的醫療計劃。他負責保全我的小命,我在醫治好隆德先生前不得私逃。結論就是我們都可以不予追究責任、得到解脫……
我施施然回到桌旁邊,開始吃早飯。這時候,清晨的陽光從窗外面射進室內,地板上散金一片。小米粥燉的正是不沸不洩恰到火候,鹹淡順口助於消化。
假如眼睛可以噴火的話,我早就被視線燒成了賣炭翁。
隆德倒在床裡,聲嘶力竭的暴吼著。只是他文法不通、詞語匱乏、在他翻來覆去的問候我的父母和祖父母,並要他們斷子絕孫時,我接了句:「我也正想找他們呢,有機會介紹我們認識。」
他就徹底閉觜了。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良心中帶了半點懊悔。我以前是個天真、活潑、純情、誠實的小孩。自從我六歲時,被楊保瑞搶走那只最大的蘋果時,我就認識到了社會的黑暗。
所以我行俠仗義,鏟惡除奸。今天就是要這仗勢欺人的暴力狂,嘗嘗手無縛雞主力任人欺凌的滋味,我敢保證他必定會感激我的。我使他記住了「疼痛」的滋味。
我善良的天性一定是被楊保瑞壓抑的太過了。嗯,這真是個美好的早晨啊。
鬼也怕惡人的。
隆德先生是個聰明人,當無法扭轉局勢時就順應局勢,方能險地求生。他變得一聲不吭,只是用惡狠狠的眼神盯住我。
這個人臉色慘白,肩膀就像不成熟的孩子一樣狹窄。腦袋大,身體纖弱,四肢修長,面色枯萎無力。
我以一個醫生的眼光評估,隆德即使平和調養也年壽不長,更何況他這次身受重傷,傷了身體根本元氣。而且他精神暴躁亢奮,心態有缺陷不成熟,身心兩方面都不健全。當遭受外力打擊時,隆德才會以不正當的暴力傾向反應出來。
這個地獄裡來的惡魔縮在角落臭,髮色蒼白眼睛血紅惡狠狠的瞪住我。我希望他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但是現在,我只有救了他的性命,才有可能自己活命。
我現在早就後悔離開了楊公館。
畢竟楊保瑞不會殺我,我寧可裝瘋賣傻再繼續忍受他的蔑視、奚落。
窗外的綠樹枝葉顏色一日深似一日。乾燥和緩的春風吹拂在皮膚上,帶來了春大的氣息。
每天天不亮我都挽著袖子,任勞任怨替這個傢伙洗澡。我握住他的手臂,他的傷口都已經結了疤,腫癢難耐,水蒸氣和熱水都濺在我的臉上。我順便摘下眼鏡幫他按摩活血。他全身都很用力,緊緊抓住木桶邊,強忍著劇痛一聲不吭。
他發現嚎叫威脅、漫罵撕打都對我沒用時,就咬住牙忍著,乾脆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除了偶爾痛的發狠嚎叫幾聲之外,基本上還算是配合治療。
雖然每次洗澡都要經過地獄般的慘叫、咒罵、威脅、暈倒這道程序,但是經過長期的每日早晚兩次的「洗澡酷刑」,以及大量的包紮、上藥、強制性恢復鍛練。他的身體從以前的失血骨折無法動彈,到中氣十足的與我問候各自的長輩,甚至揮舞著一隻寸以轉動的手臂跟我對打。
倒是治療日見成效。
我根據療效,慢慢去掉了水桶褒治癒外傷的藥物,改為添加活血通脈,治療內傷的藥物。這種浴療,乃是以前暑假時前往亞美三洲旅行,見過那裡的民間大夫才學會的。
沒想到今日遇到這個內外傷都重到極至的隆德,卻派上用場。這種極端猛烈的療法,有很大的疼痛感,好在近衛隊長不算人類,所以可以忍受。
他經常一語不發,有時候卻會突然張開嘴巴對我說:「你不要以為你給我治病,我就放過你對我的無禮!」
「沒錯。指望你報答我,還不如指望豬會飛。」我有點惱羞成怒,我心底原本還是希望他能送我一個大紅包的。
他瞪住我:「你激我也沒用。我只要一回到城裡,就判你死刑。」
「為啥呢?」
「你……行刺長官!」
「那我豈不是進退為難?」我突然大悟。「治好你你會殺我,治不好你的副官會殺我。那我幹嘛還要救你?」我面目猙獰的一把扼住他的喉嚨。
一旁監視的佐普撲過來拉開我們,我大笑不止。
晚上,我爬上室內唯一的一張草床,對著月光許願。
隆德被折磨了一天,有氣無力的抱怨:「你為什麼都不用洗澡?臭死了。」我知道他想趕我下去,好獨佔那張唯一不潮濕、可以舒服伸展腿腳的床。我老實不客氣的佔了大半的位置。
「男人嘛,自然要臭才有味道……只有女人才洗澡。」我呼呼入睡過去,任由這小子翻來滾去的忍受疼痛和臭氣。
當然,當他趁著半夜,拿著破碗想砸爛我的頭時,我會突然閉著眼睛說:「你敢丟下來,明天你會洗一天桑拿!」他牙齒咯咯作響,最終還是發著抖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大家都是在磨難中漸漸成熟。
吃飯時放在我碗裡的「作科」,我掉包給他吃了,他痛的滿地打滾。
早上裝作病情加重逃脫洗澡。我正好練習針灸療法,好像不到位,他最後自動跳進木桶浸了一夜。
風高夜黑想趁黑逃走,設在門外的獵夾夾住他,在露水中嚎啕了一夜。
數次磨難後這小子終於發現,每次疾風夜雨來臨的時候,第二天倖存下來的,都是順著風勢搖擺的枝葉。
眼下這枝悲哀的枝葉,已經開始不情不願的被強迫「活動」,藉以鍛練身體的恢復機能。
隆德一瘸一拐的清洗地板燒水澆花。他滿臉不情願的表情,佐普既幫不上忙也不可能阻止,只得尋了個借口遠遠避開,免得禍殃池魚。
隆德咬著牙問我:「我可不可以不澆門前的野草?」
「不行。俗話說得好。『野草澆不盡,春風吹又生。』,草嘛,自然是要不斷澆的……」我一瞪眼,他噤若寒蟬。
什麼叫英雄氣短?這就叫因事而宜。
什麼叫不能逞強?那是你在人下不得不低頭。
在這樣特定的環境中,我們的地位互相顛倒。
在原始的低級社會,現代世界一些比較重要的資本,例如外貌、金錢、身份、職業都失去了效用。反倒是一些人體本能,如健康、力量、求生能力、生存技術等等,可以決定人的強弱生死。
活下去才叫優勢,這是我的強項,同樣也是隆德這種傻瓜貴族們的弱項。
「不識柴木活活餓死,沒有米湯改吃肉糜……」為了這種笑話不再重現歷史,我在教他進步,他必須忍受我的惡劣。
其實我們雙方都恨不得一腳踹進對方心窩裡。誰希罕你啊……即使不小心眼睛對視一下,都把臉甩開。
佐普偶爾下山進城去,回來時會帶來一些往來旅人們的遠方消息。
諸如一些藍軍突襲停戰線以南,帝國內部XX的支持率已到了五成以上,人們厭戰情緒高漲;帝國中將變節投向敵國,AIWA楊潛進帝都,楊保瑞遭遇車禍等等事件。
這種長盛不衰喧喧洩洩的消息,好像飄忽在空中的落葉一樣,時而飛到高處,時而埋入深谷。
我仔細看了看楊保瑞的簡訊。筆者以一種明顯被收買的文痞的阿諛口氣,大言不慚誇大其詞的描繪了保瑞先生遭遇車禍的鎮靜、寬宏大量(以下去掉兩千字)的英勇表現。
我對著報紙聳了聳鼻子。只有我知道,那個倒霉的司機會被貶到一個鳥不生蛋的場所,終身在豬圈裡勞動懺悔自己的罪過。保瑞這個人,對於阻擋他前途利益的,不管鳥獸他都會毫不留情的踐踏而過……
我痛苦的山野醫生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期待楊保瑞的「幸福」婚姻。
我很悲觀的預言,他會死的很難看!誰讓他為富不仁,從小迫害虐待他唯一的兄弟呢!
我和佐普,隆德躲在山上已有好幾天了。
因為治傷需要藥材,我和佐普經常輪換著下山進城購買藥材針劑以及報紙食鹽等物。佐普和隆德本來還不放心,但見我總是按時返回沒有溜掉,也就習以為常,相信了我一回。畢竟,讓我下山買藥,總比把我留在山上單獨跟隆德在一起更令人放心。
隆德的重傷未癒,無法長距離移動。於是我們只得留在山上等待著他康復。說也奇怪,這個人咎由自取,玩男人被刺,我卻被拉來收拾殘局。為了活命,為了不可能的紅包,我恪守了一個醫生的職業道德。
至於病患是否滿意,我可沒有那麼多、大的心眼容納其它的事。
隆德身體向好的方面好轉,但是他精神方面的疾病卻更加嚴重。我想他可能患有間歇性的暴躁症,一遇到被抑制的環境,會表現得越發明顯。
我低著頭盤算自己的事,不經意抬頭看向窗外。隆德坐在窗戶旁邊,呆呆的看著我這個方向。他的身影很纖弱,頭大身體小面無表情,我一抬頭,他立即調轉腦袋向窗外看去。
午餐時隆德狼吞虎嚥的吃下飯糰子,然後目光爍爍的盯住鍋裡。鄉間野地沒有法國大菜,珍餚美味,所以我們都降低需求標準,暫且用野菜糰子代替。粗糧還是與鄉下獵戶討了些來。
我伸手把剩下的飯糰子遞給他,他警惕的看著我,可能是我對他太狠了。他一頭埋在鍋裡,把剩下的飯吃了個乾乾淨淨。半晌他放下鍋,看見我看著他,竟然面孔發赤悻悻然說:「反正你也不吃,不吃浪費了。」好似被老師抓住的小孩子無辜表情。
這小子長進頗快,竟然能說出不浪費糧食的話來,看來還不是不可救藥。
我有點感慨,頭也不抬的收拾了碗筷。「沒錯。但是饑民不可暴食。」
他面孔發青。
晚上我去了森林深處。
我潛伏了半夜終於抓住了一隻迷路的小野羊,清晨我拖回獵屋。隆德大叫著從床上跳下來歡呼雀躍,險些跌斷了打上夾板的斷腿。他圍著鹿轉來轉去,口水飛瀑直下三干尺。
突然,他仰起臉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我,認真的對我說道:「你、真、是、太、厲、害、了!」
「……」這小子真是餓得很了。
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起來一副蠢相的樣子,傻的透氣。那一整天外面樹林裡春風如織。我用鹽、香料、辣椒葉把羊肉裹了,放在室外的空地上,慢火烘烤。
隆德一瘸一拐的在旁邊走來走去,流著口水。原本這小子還想裝作不關心的麥情,但是他根本就忍不住誘惑。望著他一副做勢欲撲的樣子,現在誰敢把這隻羊帶走,他跟他拚命。
火焰燃脂,肉香四溢。佐普終於說了:「可以吃了嗎?」
我們三個人同時撲上去伸出叉子,我和隆德都插住了一隻羊腿互不相讓。我們怒目而視,突然他想起了我的惡形惡狀,不敢再跟我搶,悻悻然把叉子收了回來。
我看著他撇撇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就收回了叉子:「你吃這個好了。」
小黃羊並不大,可經不過三個人如狼似虎風捲殘雲一般的吃。
隆德吃的滿嘴流油,一邊興高采烈的說:「肉真好吃……你太厲害了……」
皇家近衛隊長說的話簡直跟白癡一個檔次。
陽光直曬在我們三人的臉上身上,我和佐普滿臉紅暈,隆德一向蒼白沒有血色的瞼上,也興奮的滿頭大汗。
我們三個人對坐著大吃大嚼,不時對著傻笑,「好吃好吃。」
旁邊緣樹成蔭樹葉婆娑,陰影一點點斑駁映在我們的臉上,我的心裡突然也是斑駁一片。佐普傻笑著大吃,隆德卻是吃的興奮,額上臉上都是汗。陽光下暴曬,風口處又汗出如漿。這可是容易寒侵五臟。
我忙抬起衣袖,幫他抹淨臉上的汗珠。隆德嘴巴裡塞滿了肉,還嘟噥著說:「你幹嘛不吃啊?」
我伸手去擦他的額頭,湊近了竟然越發覺得隆德像個小孩子。他的頭大身子小,四肢修長,原本就有些幼稚可笑。如今更是一臉孩子氣,圓圓的杏仁眼睛睜大了看住我,我竟然能從他的瞳孔中看見自己的臉。
就像是小時候,家裡壁爐上放的小丑玩偶。古怪醜陋但是據說越醜的價值越高?他臉不醜,就是面孔太瘦、枯黃病色頭髮稀疏,加上性情自私自大脾氣暴躁更沒有道德……但是長進飛快笑起來一臉傻氣……
我把手放下,站起來走開了。心情不知為何,突然變得不好……
晚上,我被隆德的咀嚼聲吵醒了。
他在床頭上咬著肉。回頭看見我盯住他,微微有點躊躇。但還是慢慢從被子旁邊,抽出一隻羊腿,得意的笑著說:「看!佐普偷偷藏了一隻,我從他那裡偷了回來!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