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快速運轉,我還來不及反應要行動還是等待,鋼槍和軍用刀的寒氣微光,已經映到了我的臉上。
我感到了脖頸處的皮膚滲出了驚悚的顫栗,眼前雪白的利刀上反射出我的眼珠,已被寒光迫得酸澀,瞇成一線難以睜開。
軍用匕首做勢欲劃,刀光背後是瞪大眼睛興奮異常的隊長。雖然我很不喜歡自己的長相,但是要被剝下來,也不怎麼愉快。
「那是個醫生……」納爾遜試圖解釋。
「大人仔細傷口……」佐普口中發干。
我則因為情勢危急,只能奮力掙扎著用雙手架住劊子手的軍用匕首。
在眾人背後,隆德隊長看見了好戲上場,於是不住的興奮喘氣。他忍不住從床上挺身站起來,身上覆著的香檳色亞麻睡衣一下子從身上滑落而下。露出了手術刀口的線口開處,白肉翻卷,鮮血一下子又披了下來……
真是太糟蹋圓滿的手術結果了。
我奮力的架著匕首不讓它往頭上招呼,但是醫生的本能使我忍不住大喊著:「喂,病患不能興奮過度。心跳超越130以上,就會引起腦部失血暈厥……」
佐普幾欲暈倒。
我只得解釋著:「就算是一條狗,我們的治療也是有始有終。」
隆德指著我大叫:「快殺了他!」
侍從揚起手上的利刀,佐普大吼著撲上前想阻攔。
但是軍用匕首已戳在我的臉上,我慘聲大叫,翻身摔倒了,全身向後翻滾裁倒在波斯地毯上。
那士兵一刀得手,又聽到上司呼喝就忙收回勁力。
正在這個時候,一直站著觀看的隆德大叫一聲,猛然一頭栽下大床。他的身後突然躍出一個赤裸的金發少年,雙手握住了鋼制燭台,長長的燭針插進了隆德隊長的胸膛!鮮血和燭台插針立即自隆德近衛隊長的前胸透了出來。
這個突發事件發生的太快了,驚駭了所有人。高大的房屋、禁閉的碎石子玻璃門窗裡,傳出了刺人的慘呼聲。
隆德痛聲慘叫著倒下,他低首向胸前望去,銅插頭從前胸口穿了過來。他在床下的織錦地毯上面翻滾著,直至聲息微弱。
佐普與眾士兵一瞬間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人都在面面相覷。
窗帷霍地被風撞開,寒風呼嘯著吹進了殿堂。眾人的皮膚上滲出冰涼的液體。這事刺激著在場的,所有活著和半死不活還有活不如死,生死兩難的人們。
「皇家近衛隊隊長隆德死了!」所有的人同時憋出一口長氣。
隆德·安西羅傑死了。
第四帝國皇帝傑克佛蕾特六世的母後,傑西卡皇後的堂妹傑克安西大公妃的孩子。這個有著皇家親衛隊長,騎士名譽的高等貴族,居然不光彩不名譽的死在男人的床上。
佐普腦子中不恭敬的聯想起來:從此刻起特哈立德城全城戒嚴,數以萬計的平民因為有嫌疑被捕入獄,監獄犯人、精神病患者、危險分子全員處決……攜帶著核子武器的航母導彈將從數千公裡之上的高空,等候著帝都皇帝那裡傳來發動戰爭的命令。
緊接著帝國軍務部與保安局會炮制出一份調查聲明,影射皇帝的遠親堂兄死於亞美三洲AIWA楊——叛匪們的卑鄙暗殺下。一百萬名第四帝國軍人將為了這個施虐者的不良性游戲奔赴戰場,處於非命。
佐普粗重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周圍呆若木雞、惶恐萬狀的軍人們猛然像覺醒一般蜂擁著沖向赤裸的少年。那赤裸著身體的少年恍然驚覺,他飛快的爬上窗台,一步就跳了出去。軍人們呼喝著蜂擁著撲了出去。
猛然間,一個身影制住了他們,是佐普。佐普勉強抑制住了打顫的聲音,他喘著粗氣伸開雙手攔住了士兵們的大喊大叫。
他手指著隆德爵士的屍體,幾個機靈點的恍恍惚惚了解到他的意思。有手快的軍人抑制住了膽顫心驚,拉過織錦毯子裹住隆德先生的屍體。隆德先生胸膛裡插著利器,他七竅流血滿臉都是驚駭神情。
納爾遜總督緊盯住佐普的臉。兩人眼神對視,面面相覷的幾秒間,都看到了對方瞳孔中燃燒的熊熊火焰。
可能有的一種無法無天,邪惡的念頭像不安分的野草一樣滋生了出來。
「近衛隊長死了……」佐普喃喃自語。
「但是,特哈立德城的公尺……還得活下去……」
「好大膽的言論啊,納爾遜總督。」
「隊長被殺,佐普副官也罪責難逃吧……」
「……」
「……」
兩人靜默半晌,佐普副官小聲說道:「隆德先生一向熱衷美男子……」
順著他的眼光和心意,納爾遜盯住地上的醫生。「沒錯。楊保瑞被稱為帝國第一美男子。隆德爵士或許是……」
「不是我!」我嗚咽著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了,再裝死我命休矣。
我摸了把臉,膩膩搭搭的滿手都是鮮血,還是劃破了皮。
「楊保瑞是我親戚。」我第一次發現,「皇帝的傾慕對象」這個身份頗能唬住一群野獸。當身邊有一群狼在嚎叫時,你要跟著一塊叫,而且還要比它們叫的更加賣力。
「當務之急是埋了他!」
不安分的話語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或許為了體恤救助億萬的城市居民這種崇高偉大的志願,或許是為了三顆小小的私心碰撞激起的邪惡火花作祟。
反正,傀儡總督、死屍爵士身邊的副官以及單純的醫學院普通學生,這三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的人類精英,就這麼自做主張的替隆德爵士安排了他的身後事。
對於聲名不好的爵士來說,是在他豐富多彩的生命最後,被人狠狠玩弄了一把。但是,我,佐普和納爾遜無力顧及一個死人的抗議,我們達成了共識。
軍人們把隆德的屍體包裹在錦被中,數人扛著它奔向汽車。
兵分兩路。納爾遜總督奉命進行全城戒嚴,搜索犯下偷竊罪的親衛隊長隨從——金發少年斐林。而由佐普的車隊引導著,另一輛車開出戒備森嚴的長春宮,直奔城郊外的鹽鹼平原。
鐵門與輕微汽車引擎聲,微微驚醒了二樓主臥室,安眠著的皇帝妹妹瑪嘉烈公主的好夢。露台門大開,風吹拂起手織的雕花細窗紗,公主翻了一個身,陷入十二床錦緞鋪就的松軟被褥上,與特哈立德城上的大多數人一樣,好夢正酣。
「這就是人生的一個小插曲。」我喃喃自語,揮舞著鏟子在鏟土。
佐普把車停靠在平原盡頭的森林周邊,我們倆背負了用毯子包裹的屍體,向密林深處行去。
這種事一定要自己親自去做才放心。
一路上,隆德的鮮血滴滴答答的滴在草徑上。這時候我身上穿的那件華麗的淡金色的蜷曲花紋鏤空的中短褸,已被弄得汗水、鮮血、泥土混成一團。
啊人笨已經是極限,霉運附身更是倒霉!
光鮮了一刻鍾後,我又恢復了窮人的坦蕩本色。
月夜裡的平原盡頭是森林山勢的開端。地平線盡處有三兩家農居。
這些多是山間巡獵的小屋,現在不是狩獵季節因而有些荒涼。沿著山行,一條潺潺溪水的山泉圍繞著屋子周圍緩緩流淌,為山幽林密處增了幾分清幽深邃之意。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就從屋子後面拿出鐵鏟,開始在屋前鏟土。
死人當然要埋在坑裡面,而且要深埋。這是銷聲匿跡的最好方法。我拖死人進坑的時候,佐普臉上肌肉抽嗦,他的腿在抖。
「嗯……」我奇怪。
「我好像看見,我眼花?」
佐普跳過來想幫我?還是揍我?然後我就覺得有東西絆著我的腳,佐普的嘴巴張成了O字型……
死屍竟然還活著!
隆德躺在地上,一只手緊抓住我的腳。他緊閉著雙眼猛咳了幾聲,幾口鮮血又從他的口鼻中,泊泊溢淌出來。這很可能是路途上搬運背負著震蕩了腦部胸部,他的胸口竟然上下起伏了起來……
我立刻彎下身體摸他的後靜脈。
然後表情復雜的看著佐普副官,副官的表情更復雜。
大家本來都已經盤算妥當,樹倒猴散各奔東西。但死人任性著不死打亂了全盤計劃。這個人活著是大家的麻煩,死了也不讓人輕松。
我們考慮了兩分鍾左右,心裡都在揣摩著事情發展的趨勢,但是無話可說。我天生不機靈,副官看樣子更蠢。
隆德呻吟著狂吐鮮血,他滿身血污翻轉過身子來了。
終於佐普撲進坑裡,抱住了隆德隊長,他對著我大吼:「快過來救他啊——」
我像聽到了命令,一個箭步就跳過了墳坑,向著山下狂奔而去。佐普快如獵豹,他幾步竄到我背後一爪抓住我的背心,我們一起扭打著裁倒在土溝裡。
我狠命一腳踹在他的胸口,「滾開!去找別的醫生吧,我幫你聯絡!」
他抓住我的腿,「你就是!你不能見死不救!」
我喘著粗氣:「老實告訴你。我考試從沒及格過,死在我手裡的小白鼠不計其數!」
「救命啊!醫生不都是救死扶傷,有始有終嗎!」這廝的力氣奇大,我被拖得青草都從我的指縫裡向前遛去,啃了一嘴的泥。
但是我掙扎的大叫著:「你瘋了!這家伙救醒過來我們都得死!」
「那——他也不能死!」
這是什麼狗屎邏輯啊!但是,當槍指到你的頭上時,你就得立刻跟上形勢做好覺悟。
佐普從褲兜裡掏出一把槍頂在我的脖子上,他獰笑著說:「我本來打算等你埋完隊長後就一槍打死你。但是現在我改變了主意!」
我吐出了一嘴青草,同意:「假如我救活了近衛隊長,你就饒我一命!」
「願不願意隨你!」
***
皇帝的近衛隊長失蹤了。
這是昨夜夜間匯報上來的機密快訊。
只在有限的數人間傳遞了這個訊息。最近亞美三洲的軍隊進攻越發凌厲,這大概跟他們在戰場上節節勝利有著密切的關系吧?對於已經掌握了歐亞、美洲及非洲三大洲際的AIWA楊來說,現在的形勢是他已成犄角之勢逼向第四帝國的屬地,被古老語言稱為澳洲的帝國大陸。
人民的觸角是敏銳的。宮廷笑話已不再局限於艷婦爵士的緋聞,而是匯集到這個共和社會裡黑發黑眼的名將身上。至於像黑蜘蛛一般生存在幕後陰暗角落的皇帝,民間已經沸沸揚揚的傳言,他將被作為一級戰犯絞死。
更令人好笑的是,連皇帝的連襟帝國元帥阿威爾,都在帝國新年酒宴中,公開贊賞他的對手,亞美三洲的AIWA楊將軍。他稱贊他是一位用兵如神,政治敏銳,為人謙和的領袖。
附和他的,是金融指數報告上,亞美三洲的國民生產總值三千兩百萬億,持續增長五點七%,第一次超越了老牌帝國的硬性指標。
「而我母親的養子也失蹤了。」楊保瑞不動聲色的想道。
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可以持武器的近衛軍,與平凡仕途人家義子的命運截然不同,所以不需感慨世態炎涼。
無數游客聚集到城郊外,這是少數幾個有著美麗自然和四季分明的大城市。
風中飛揚的淡藍色花瓣,充斥空氣的幽幽清香,好似睡夢中慵懶華貴的貴婦一般,此地用獨屬於它的漠然迎接著所有應邀而至的客人,無論他們是富有的商人、高貴的王族、還是透著血腥氣息的軍人……
街頭處處憲兵軍警,關卡林立,眾多軍人們搜查著外鄉人。
他們對於從北方大陸來的行人旅者尤其認真,其中有幾個衣衫不整的北方漢子,被軍警帶走;理由就是有礙觀瞻,涉嫌通敵。
「你姓什麼?!」關卡處的警察在進城必經之路上盤問著行人。
有個土氣的年輕男子用北方口音回答道:「我姓楊……」
「啊……」警察竟然大叫一聲,後退跳開,一副大敵當前的模樣。
「噗……」楊保瑞笑了。
他對車座對面的阿威爾元帥說道:「AIWA楊正在試圖綁架皇帝親信,怎會有空在這裡閒逛?」
他們乘坐的一輛汽車沿著洲際公路向山郊外的皇家園林行去。路上細細搜檢的人群阻住了汽車的車道。這些混亂都是昨晚亞美三洲的AIWA楊潛進帝國皇帝身旁的傳聞造成的。
「為什麼這樣想?」阿威爾元帥是個銳利慧智的成熟男子。
楊保瑞看著眼前的男人,作為操縱著帝國軍隊的重臣阿威爾將軍,絕對需要取得他的支持,最低程度也不能引起他的反感。
在聰明人面前不作假。
「有這樣的一種說法。」楊保瑞的微笑誠摯,「AIWA楊是一個仁將,四分天下他已占其三。為了不破壞經濟、社會、環境、人文等,兵不刀血的攻取帝國首都,他們的第一選擇必然是和平更換政權。與皇帝談判接觸,當然要先取得皇帝的個人資訊與資料,謀定後動。」
楊保瑞的眉目深邃,有一種濃郁、攝魂、犀利、咄咄逼人的魄力。這人處觀與他的話語一般具有強制性、攻略性與侵略性。他伸出兩指將額前的長發撩到肩頸後側,微揚起了臉龐。
「這麼說,你不是也要注意自身安全?」阿威爾問道。
「不,AIWA楊的目標是帝國政治宗教首領,而不是閒雜角色。但這也正是皇帝陛下的機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楊保瑞向車窗眺望。
帝國元帥阿威爾仔細看他,心下暗自琢磨。
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來講,難得楊保瑞氣概穩重沒有一絲脂粉氣。他面部輪廓立體,溫玉生香,眼睛微波流光,五官仿若天成。一般年輕人美名遠幟,憑借著外貌占盡了優勢、傾慕,多少會被寵得心高氣傲沾沾自喜,舉手投足之間心浮氣躁。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卻是沉的可怕,他整個人仿佛籠罩在濃霧深海中,水面上微瀾不驚。楊保瑞說話做事絲毫不露聲色,涵養與秉性完全內斂的驚人。與他表面言談笑瞠的咄咄逼人恰成兩種極端,心智不穩者都會被他左右思想。
那個醫學世家怎生調教出這等絕色人物?皇帝傑克佛蕾特可是遠遠不如他。無才的美人可以為皇帝增加體面,有才又野心勃勃的卻不是客廳中的良好擺設……僅僅觀賞了寫真,皇帝就對醫生表達傾慕發出了邀請。
傑克佛蕾特皇帝太莽撞了。
大眾的思維准則是:多金權勢換美色是英雄美人的奇譚史趣,但是以烽火帝國贈佳人就未免玩的孟浪失態。那「美人」的千金一笑可矜貴的緊……
「AIWA楊和皇帝,誰的手段更高明呢?」楊保瑞一手拉開車窗,原野上一抹清涼新鮮的青草泥土氣息忽地吹進烏黑座車。
他自言自語:「我很期待啊……」
他回首伏在車窗上,對著那目瞪口呆的軍警大聲說道:「並不是每個姓楊的北方人都是AIWA楊,放他過去吧。」
旁邊的侍衛趕忙用手按住車頂,汽車在陽光中如一條彩帶流暢滑翔。
自人群中慢慢穿行過去,楊保瑞半肩倚在車窗上。
忽然,楊保瑞揮手令汽車停下,他推開一側車門,半邊身體已步出了汽車。
他身上穿的是名師設計的長袍,顏色是緊緊跟隨帝國宮廷流行的帝國紫。面料部是最奢侈的,緞質絲帶、法國蕾絲、頂級絲綢、蛇皮及毛皮,以最精良的手工制作成最摩登的面貌。
裁制方式也很獨特,垂直的將緞帶細細縫制在紗質布料上。
當人影搖曳行走時,細窄的黑色剪影仿佛闖進了華麗的旋風裡。這比較符合男子長炮的流行簡約概念。
制作精細的手工在鮮艷如紅唇般的洋裝上打折,規矩的束帶外衣袖口處卻飛舞著緞帶裝飾,天鵝絨的長袍上編綴苦細粒珍珠,脖頸上則纏著細細密密阻擋風塵的絲巾。
單是這一襲霓裳,作價恐怕在千萬帝國馬克之上。宮廷長炮表面上鑲嵌了數千粒珠翠,反射在烏黑的汽車表面上,像萬點寒星綻放了美奐美輪的光芒。
「真是奢華的衣服啊。」阿威爾不經意說。
「戰爭跟平民無關。哪個政府都得讓老百姓穿衣服吧?」
阿威爾連連鼓掌大笑。如此有見地的話,由不得他不驚訝。
楊保瑞下汽車了,他低首向前邁了一步。他身後的隨從忙替他整理著裙裾。前方的近衛軍忙亂一團,紛紛擋開看熱鬧的眾人為他開道。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皇帝的曖昧友人果然是有權勢的。
只不過是與皇帝約定初次見面的下午茶會,帝國元帥就親身來迎,叫人領教了陛下的寵信又加一等,該當志滿意得吧?他微笑,怎能故作凡夫走卒受寵若驚,得意忘形之態。
人生榮華緬細斟酌品位才算上乘,這世間再無誰人能左右他的意志了。他反復盤算。即便昏庸無道如皇帝,親近養育如父母,還有靠他生存的一眾雞犬朋友(如小寶之流)……
倒是母親的話語令他不悅:「父母與你親緣太淺,不能擔待你。倒是小寶,你要好好看待他的前程……」
他怫然。
會哭的笨孩子有人疼,他這血脈骨肉相連的親生子卻像撿來的那般隔閡,倒是忘了這一身的榮華富貴是誰造就的……帝國即將開戰,風雨岌岌可危,是男人的都想有一番作為吧?躲在蓬門寒捨,任由他人左右他的命運生死?太悲情了……
相對來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舉步往前就是這種高度,怎能臨淵後縮。
他幡然醒悟。
赫然拉起長袍,一步就跨去前方。與此同時,楊保瑞驚訝的抬頭。看到眾人面上滿是迷茫的神色。
嗯?他還未反應過來。突然感覺周身劇冷,一陣狂風在他背心處狂卷了起來。他身上一緊,心裡已經忍不住急急咒罵:「小寶,竟然還不替我拉起衣角……」
「啊,對了,小寶失蹤了。」他突聽得背後有輕微「砰」的聲響。楊保瑞應聲扭頭去望。他的脖頸上一緊,像破卡了個套子一樣被收住。
一霎時全身力氣自脖頸下狂洩,雙膝酸軟,竟然承受不住全身的體重,全身委頓向前方裁倒了下去。與此同時,他的喉頭甜澀一口長氣上不來,眼前的眾人影像都天旋地轉了起來。
這時候,他面前的眾人都張大了嘴巴。看熱鬧的人們齊聲大叫驚呼了出來。青天白日下,眾人眼睜睜的看著,方才前面穿著華麗的年輕人,還未下完車站穩身形,他身後的汽車就突然發動。
汽車猛地帶著哨音向前方沖過去,年輕人腳步沒有站穩,被發動的烏黑汽車帶著撞到一旁道路上,但是瞬間竟然又被硬生生的拽了回來。年輕人滿面痛苦之色,抓住自己的脖頸,砰的栽倒在加速極快的車身上,又反彈著被車拖帶翻倒在車後。
啊——那個人竟被汽車連帶著向前沖去。他脖頸上的長絲帶已緊緊卡在疾駛的車門上。
楊保瑞脖頸中的絲巾被勒在車門中,連一聲呼救都未及發出,長袍就被疾速的黑汽車卷於輪下,眼看著全身即將一起被攪進輪底。
情況發生的太快。
一旁護衛的軍人和路人們根本看不清突發情況,大家都尚未清醒過來,旁邊突然有一個人已如獵豹般奔跑近前。那人行動敏捷迎著狂風,幾步提氣狂奔,竟趕超汽車。
「蓬——」他正正撲到烏黑的汽車上,左臂單手一把抓住疾風中飛舞的絲巾盡頭。他長吸一口氣大喝了一聲,右拳正正砸在車窗玻璃上。「匡啷——」聲巨響,碎玻璃珠四下迸濺,漫天繽紛飛灑的都是雪白的圓粒珠珠。
疾速中,那人一拳就打碎了玻璃。人們還聽到了車裡面有人大叫的呻吟聲。
巨大的震動震得車身嗡嗡直振,汽車猛的拐了方向,車門未關緊密,已經被甩的大開。
那人手中的長絲帶立刻失去了著力點,楊保瑞順勢掙開了脖頸。他們連帶著被汽車甩了出去,身體堪堪擦住後車輪,砰然滾落地面。旁邊的眾人齊聲驚呼,眼睜睜的看著兩人一同在急速的洲際公路上摔倒翻滾。
這時候,狂風襲卷著寒意侵襲大地。楊保瑞在路旁的隔離綠草帶中翻滾著。他口吐鮮血,脖頸被勒的烏青,全身都是衣衫碎片。他大口喘氣,有人俯在他的身體上替他擋住了大量的碎玻璃。
那個人單手按住他的臉,從腰中抽出短刀。陽光下,楊保瑞驚駭的睜大了眼睛,喉嚨沙啞的喊不出一個音節。
對方手起刀落,刀光閃爍,一刀劃將下來。
楊保瑞脖頸上緊緊勒住的絲帶應手而斷。他雙手回護著脖頸,雙手脖頸間鮮血淋漓,他口中大聲咳著吐出了大片的鮮血。
救他的人有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丹鳳眼。
他的眼瞳烏金般盛滿陽光,凝聚了全部的吸力,短發漆黑。表情生動,精神熠熠。他的身材高大正好掩映了陽光直曬,楊保瑞瞇起了眼睛。
咫尺間,那人的眼睛彎成了一種嘲弄似的弧線。「小心了。楊保瑞先生。下次若是穿的更累贅,會把脖子扭斷。」
「你……是誰?」
「我也姓楊……」北方的標准語有些諷刺的味道:「但是並不是每個姓楊的北方人都是AIWA楊。」
他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撿起了路旁青草地裡的行囊,轉身走了。
楊保瑞恍惚中感覺全身上下都是劇痛,但是卻依稀看到了那人背對著他,輕揚右手。
他大方的笑道:「楊愛華。我的名字說出來你也不知道吧?」
初次見面的這個午後,陽光濯濯,北方男人的長相印象不深,但是他眉飛色舞的崢嶸神態與順風飛揚的漆黑頭發,倒是映了滿天跳躍、明朗、質感的陽光,令暢保瑞眼前一亮。他心中驚訝的想到:「想不到漆黑色竟然這麼光亮、熾熱、炫目、銳利啊!」
這是一件小事。
汽車在發動時,司機不小心牽帶了楊保瑞的華服:而後發現卻又忙中出錯,煞車踩成油門。因此客人被拖拽在地,身受重傷。
阿威爾元帥匆匆的跳下車奔跑過來,他解釋著。
肇事司機自知出了事故大難臨頭,驚慌萬狀跪倒在塵埃中給他請罪。
楊保瑞喘息略定臉露微笑。他擺擺手表示一概不予追究。此時,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相信元帥的解釋,得以保存了大家的體面。
這時候,風沙吹得高速路兩旁的巨大綠葉植物沙沙做響。他方才感覺到身體脖頸處、手臂處已經是傷痕累累,全身劇痛。他身上所穿的錦絡衣衫,都被泥沙樹枝刮出了大團褐色污跡,布片被撕扯成一條條,順著早春的輕風飛揚空中。這時候,身體上正有大量的血液順著衣角流淌了下來。
這副狼狽像,顯然是不能見人了。
遠方,剛才的救命恩人——年輕黑發男子已經遠遠跳上了進城的班車。失去了他的影蹤。
「竟然未道謝,真是太失禮了。」楊保瑞心中默默想道。
半晌他收回了眺望遠方的視線。幡然回首,卻恰恰與阿威爾元帥若有所思的目光對視。時間短暫,他們都來不及轉換彼此的復雜表情,眼光,和無意落在臉上的疏漏情感。
阿威爾元帥哈哈大笑起來。「AIWA楊,楊愛華,北方人好俗的名字啊……」
楊保瑞臉孔微赤,一向冷酷沉寂的心竟微跳了一下。
但是他迅速的調整情緒,懊惱的想到一件事。
今日的郊游盛宴因這事取消而帶來的後果,會對自己與皇帝的未來有什麼正面或負面的影響?他一向討厭計劃外的事情,因為會讓他有種無法掌握的不明確感。烽火危途,國家搖曳於風雨中,尚不知來日更何況一個人乎?他一邊考慮著,一邊思緒不受控制的在空中飄來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