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的後門一打開就是防火巷,既狹窄又潮濕,偶爾還會有沒公德心的人在後門口亂倒垃圾,店員們還是得清理,久而久之便習以為常了。
做好被痛打一頓的心理準備,方守勤打開那扇薄薄的鐵板門,潮濕的土味一時間竄了進來,他皺了皺眉頭,「不管你有什麼事,別站在外面,進來吧!」
又指了指踏腳墊,「記得把鞋底的泥土踢掉。」
穆海清依言在墊子上蹭了兩下才進去。
「……上次我說了很過份的話……」
他把手上的提袋放在桌上。
「這是給你的。」
他的語氣聽起來冷冰冰的,但仍然溫和。
「這是什麼?土製炸彈嗎?」方守勤自嘲地說。
他也只配收到這樣的禮物。
「萊卡舊型七五。你的運氣不錯,經紀人幫我調到貨了。」穆海清忖度著該用什麼樣的說詞,「雜誌我看過了……」
「是嗎?有什麼感想?」
方守勤諷刺地說,語氣也變得有點自暴自棄。
「標題下得不錯,挺聳動的。修片的技巧要再加強,不自然的光影會降低報導的說服力……」
穆海清揚揚手上的雜誌,順手放在桌上。
「也許你下次當內應可以做得更好。」
「我?」方守勤愕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就知道你誤會了,不過這不能怪你。」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產生誤解的吧!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沒有陷害你、好讓別人來拍這種照片的預謀……」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還來找我,給我新的相機……?不怕我再拿來偷拍嗎?不怕我再摔壞嗎?我……我……」
接下來的話全哽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我想相信你。」
穆海清看著他,毫不懷疑。
「有一點理智的人都不會選擇再相信我。」
「你好像希望我把你當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似的。」
穆海清歎了口氣,「老實說,我看到雜誌的時候氣得不得了,公司內部也鬧翻了,每個人都以為我真的背著公司在外面交了個女友……違反合約可不是開玩笑的,我賺一輩子也賠不起五億元。」
「那麼,你是來找我算帳的?」
穆海清搖搖頭,「因為我喜歡你的攝影作品,我想再相信你一次。因為你曾經對我那麼開朗地笑過,因為阿毛和你那麼親近……動物的直覺比人類敏銳多了!就算我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阿毛……」
穆海清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看到那個始終傴僂著背脊、縮著肩膀的男人正慢慢地滑坐到地板上,兩手摀著嘴唇,瘦長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抽動著。
「我、我試過了……主編親口答應我,只要我能在截稿期限內拍到更具話題性的照片,就把關於你的報導從頭版換下來……他收下新的照片卻食言而肥……我盡力了……」
穆海清感到驚訝和震撼,還有一點點不明所以的輕鬆,「你就是為了這件事才重新走上偷拍的老路?」
方守勤含著眼淚,勉強點點頭。
「你以為我喜歡偷窺嗎?我又不是變態!」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穆海清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讓他坐下。
坐在老舊的沙發椅上,方守勤抽抽鼻子,「我看到頭版消息的時候什麼也沒多想。只要能把頭條換掉,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哪怕是毀約、就此被當成騙子也不要緊……」
「我不會把你當成騙子的。」穆海清溫和地說,細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的手掌,「我相信你一定有理由。」
只是一時間沒想到這個理由竟然是他自身,有點意外,有點……竊喜。
「你和經紀公司簽了合約,不能談戀愛、鬧緋聞。」方守勤抽抽搭搭地邊哭邊說,「一想到這裡我就絕望得不得了,說什麼也不能讓報導曝光……」
「我知道,你很努力。」
穆海清把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柔地安撫他,「我和社長談過了,他笑著說我太緊張了。只不過是一幅偷拍的照片而已,主角又都不清不楚的,還明顯被修改過,根本不能證明什麼……」
他對方守勤笑了笑:「我得慶幸這張照片不是你拍的。」
阿勤一向能把主體拍得十分清晰。
「真的?」
方守勤總算稍微安心了,抬起頭來望向穆海清,只見他沉穩地點了點頭。
「社長決定打鐵趁熱,選中一位學姐和我假扮熱戀中的情人。表面上,舒涵經紀公司仍然會控告『八週刊』,私底下則持續提供偽造的狗仔照給各個八卦媒體,趁機哄抬聲勢……」
「你們的社長真是精明。」
怪不得舒涵經紀公司能在競爭激烈的業界迅速崛起。
「要是你在公開媒體上看到我和某位女星有幾個剪接出來的親熱鏡頭,可別胡思亂想啊!那只是演戲而已。」
穆海清用力地摟了摟他的肩膀。
「看樣子,你是想在事前向我『備案』了?」方守勤打趣道。
「你要這麼說也行。」
「有必要嗎?」
方守勤以面紙擦乾眼淚,嘴角逐漸又有了笑意。
「……這個啊!看你怎麼想了。我倒是希望有必要。」
如果兩人之間只是朋友關係的話,海清根本沒必要提起這件事,甚至不必「報備」。
也由於如此,他的態度便顯得十分重要。
「說起來,我根本沒資格向你要求什麼……」
方守勤往椅背上一靠,攤開雙臂,指尖不聲不響地搭在穆海清的肩膀上。
「嗯……要是我想向你索取押金,你會不會生氣?」
「生氣?不會。你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我要這個。」
方守勤把自己的臉湊了上去,吻上那雙被唇蜜均勻包覆的嘴唇。
穆海清的嘴唇十分柔軟,還隱隱散發出化妝品的香味,嘗起來甜甜的,像棉花糖。
方守勤忘形地抱著他的臉頰親吻,兩手都沾上了細緻香滑的粉底。
當兩人好不容易分開之際,穆海清看到他臉上又滑下一滴新的淚水。
「……阿勤!」穆海清低聲喚著他。
「抱歉,雖然你是為了工作……可是我好難過。就算只是作戲,我也不喜歡讓別的女人接近你,和你摟摟抱抱的……光是想像就讓我痛苦得快要發瘋……我太任性了!」
「別讓我於心不安,阿勤!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能降低你的心理壓力,不是要讓你痛苦的!」
「放心吧!」方守勤把手掌放回兩膝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會盡量少看電視和報紙,不去想這些事……」
「那樣最好。等這陣子忙完之後,我再好好補償你。」穆海清略帶歉意而深情地說。
「補償?不用了!你又不欠我什麼。工作以外的時間,你能和演對手戲的女明星保持距離,就是最好的補償了!」
方守勤把手放在褲管上摩擦,抹掉蜜粉,「有空記得過來看看阿毛。牠很想你。」
「阿毛會說話嗎?」
「不會。」
「你怎麼知道……牠很想我?」穆海清顯得欲言又止。
「因為我也一樣想你呀!」方守勤露出了許久不見的燦爛笑容。
***
「不行、不行,重來!」
導演手上握著三角筒照著椅把上猛敲。
「怎麼回事?海清,你今天的狀況不太好……」
李天吉站在一旁,緊張得冷汗直冒。
按照預定的計劃,舒涵經紀公司要提供一系列偽裝跟拍的狗仔照給八卦雜誌,達到宣傳效果……可是在鏡頭前一向游刃有餘的穆海清卻狀況連連,一下子吃螺絲,一下子又皺著眉頭,完全拍不出熱戀中的甜蜜感。
穆海清抬起手來示意想休息一會兒,導演嚴肅地點頭同意了。
「海清,拜託你認真一點行嗎?導演快冒火了,社長也在趕來的途中……」李天吉抓著他就是一陣嘮叨。
「對不起。」
穆海清低著頭,一句話也沒回。
他只要想到阿勤那張又哭又笑的熟悉臉孔,面對艷麗得過份的學姐,就怎麼樣也提不起精神來,更別說入戲了!
「這對你來說應該不困難。不管是廣告還是電影,你以前都演過不少癡情的角色……」
「以前每一場戲都是著重於眼神和語言的表達,沒有赤裸裸的肢體接觸!」穆海清煩悶不已地說。
雀屏中選的女星身材很高,大約一百八十出頭,肩膀中等寬度,剪了短髮再經過修飾之後,乍看之下真有點阿勤的影子,但她始終不是阿勤。
「別說得你好像在拍色情片!」李天吉跳了起來,「只不過是牽牽手、親親臉頰,了不起就是把手放到人家腰後,這又怎麼樣了?還沒拍到吻戲呢!」
「等等!我沒聽說過有吻戲……」
穆海清不覺變了臉色。
「社長臨時決定加的。」
李天吉歎了口氣,「他聽說你一直拍不好,決定以更親密的動作掩飾演技不足的部份……你最好趕快進入狀況,不然別說吻戲了,床戲都要你硬著頭皮上陣……」
「不行,我不同意。這太過份了!」
穆海清正要提出抗議,一道冰冷的聲音由後方傳來。
「怎麼了,小貓?」
古緯廷揮揮手示意急得臉色發白的李天吉先離開,又把手搭在穆海清肩上親暱地問道。
「我聽說你狀況不好,特地趕來的……」
「我沒事。」穆海清勉強提起精神應付他。
「你的眉間繃得太緊了!」古緯廷心疼地輕揉他的額頭,「有什麼心事嗎?」
「我沒辦法拍比牽手更親密的動作。」現在的他連牽手都拍不好。
「什麼原因讓你無法入戲?對方長得不夠漂亮嗎?我馬上換人……」
古緯廷說著就要把導演叫過來,穆海清連忙阻止他。
「不,學姐表現得很好……是我的問題。」
「小貓,你沒有問題。大明星是不會有問題的。」
古緯廷和藹、寵溺地說,「我知道最近你真的被逼得太緊了,可是你要明白,機會不是常常主動來敲門的,絕大多數的人盼著一個機會,往往終其一生都盼不到……你很幸運,機會接連而來,千萬別輕言放棄!」
古緯廷一面鼓勵地摟著他的肩膀,一面交待導演,拍攝的時候要把鏡頭拉近拉大,務必要拍出最細微的動作。
穆海清覺得壓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又沉重了些。
「社長,我想休息一陣子。」
「沒問題,我馬上宣佈攝影中止半個小時。」
「不是的,」穆海清搖搖手,「我想渡個假,去郊外散心。」
「不怕曬黑嗎?」古緯廷打趣地彈了彈他的臉頰,「紫外線可是白皙肌膚的大敵!」
「我早就沒有令人稱羨的肌膚了!」穆海清苦笑著說。
多日來的睡眠不足,讓他的皮膚變得既粗糙又沒有光澤,只能用厚重的粉底掩飾,「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戴面具過活了!」
「小貓,你在開玩笑吧?」
古緯廷定定地看著他,查覺他臉上的認真和疲憊之意,隨即將利弊在腦海中仔仔細細盤算一遍,「好吧!這幾幕戲拍完之後,我會把照片發送到各個八卦雜誌社去,讓他們公開……這段期間,你暫時消失一陣子,去渡個小假,順便讓那群影迷和狗仔們乾著急……緋聞加上行蹤不明,聲勢肯定如日中天!」
不論何時何地,不管遇上什麼狀況,社長都有本事把機會運用到極致。
也許社長才是最有資格出頭的人。
有休假做為動力,穆海清就像追著鮮魚的貓咪一樣,精神百倍,一個下午就把落後的進度趕完了,導演和經紀人也鬆了一口氣,至於排定的吻戲,也由於穆海清意料之外的好表現而取消了。
卸過妝,整理好私人物品,穆海清開了車直奔鐵人商店,在巷子口等方守勤下班。
「你怎麼來了?」見到他,方守勤顯得十分高興。「我以為你還要忙一陣子呢!」
「本來是。我向社長告假,他也准了。」
「那隻玉面狐狸啊!看不出他會這麼好心。」
「我也不認為如此。」穆海清微微苦笑。「我是流浪貓,又累又困,無家可歸……你要收養我嗎?喵!」
「誰說你無家可歸?你的家就在這裡,我的明星小貓!」
阿勤露出明朗的笑臉,張開雙臂歡迎他。
***
進了門,阿毛和往常一樣竄了出來,纏著方守勤要東西吃。
穆海清來不及好好安撫想念已久的阿毛,一坐到床上就倒下了。
「喂!喂!」方守勤搖搖他的肩膀,「先脫了衣服再睡啊!」
海清一倒下來就像睡死了一樣,怎麼搖也沒有反應。
方守勤歎了口氣,看樣子他真是累壞了,那憔悴、疲憊的神色,讓人看了好心疼……方守勤餵過阿毛之後也趴到床上,以專注的眼神細細端詳他的睡臉。
柔軟的瀏海,細巧的五官,帶著中性魅力的身材……微啟的唇瓣看起來好性感,像隨時在等著人吻上去似的……方守勤忍不住在腦海裡轉著有幾分惡劣的念頭。
要是他就這樣吻下去了,海清會不會像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樣醒過來呢……?當他有所知覺的時候,人已經情不自禁地壓伏在熟睡的穆海清身上了。
這還不夠糟糕。
糟糕的是,正如童話中的敘述一般,海清一吻即醒,張著驚愕的藍色眼睛凝視著他。
方守勤被嚇呆了。
他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兩肘正撐在穆海清頭側。
他慌忙地想立起身子,從穆海清的上方移開,至少要保留一個手臂的距離,好讓海清的巴掌能順利地打在他臉上……穆海清卻反射性地摟住了他的肩頭,不讓他移動分毫。
「嗯……嗯……」
方守勤滿腦子都是糨糊,越吻越陶醉,連穆海清已經抱著他翻了個身都沒發覺。
不……不行了……方守勤臉頰泛紅,微微喘著氣。
激烈的熱吻之後,全身上下好像被掏空一樣,癱瘓在自己的床上,舒展著肢體,而海清……正跨坐在他的腰上,拉扯著自己的上衣。
「阿勤,我喜歡你……」
穆海清呼喘著濁重的氣息,解下上半身的衣著,金髮凌亂地披散在肩上。
他的肩膀比海報上看起來更白皙、更寬大,骨骼的線條隱約可見,手臂鍛練得結實修長,胸膛纖薄而優雅,肋骨位於下方,歷歷可數……他實在是太瘦了!冰冷銳利的指尖悄悄地摸索上方守勤的領口,讓他已然軟弱無力的身子為之一震。
「你……你要做什麼……?」
方守勤顫抖著聲音問。
穆海清一時停滯,隨即頹然垂下肩膀。
會問這種問題就代表阿勤還沒準備好。
他安份地、默默地從方守勤的身上移開,拾起被棄置一旁的上衣重新套上。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方守勤仰躺在被單上,維持著四肢張開的姿勢,眼神茫然,一動也不動,「……你為什麼要道歉?」偷吻的人明明是他呀!
「我太得意忘形了!」
他沒打算做進一步的解釋,逕自倒回床上,躺在方守勤的身邊。
這樣就好,阿勤。
讓我留在你身邊,什麼都不需要多想,什麼也不需要解釋……
方守勤眼中難掩失落的神色,但也不便多加追問,洗過澡後關了燈也上床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穆海清睡在身邊讓他心安,方守勤從來沒睡得這麼沉過,起床一看,已經是隔天下午兩點半了!方守勤從床上跳起來,「完了完了,要遲到了!」
他急急忙忙地盥洗、套上制服,回頭一望,海清仍然睡得很熟,均勻的鼻息吹拂在白色的床單上,造成微小的起伏。
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方守勤決定不驚動他,躡手躡腳地出門。
趕到店裡,方守勤收拾起沒賣完的早報和新刊上架。
幾乎是每一家八卦媒體都以大篇幅報導演藝界的最新消息:穆海清的秘密戀人曝光特輯!方守勤不禁倒抽了口氣。
海清事前就說過會有一些親密的鏡頭,可是這也太過火了吧!照片中的女星有著乾淨利落的短髮和高挑的身材,體態輕盈,五官矇矇矓矓地看不清楚,特意修飾過的側影窈窕而美麗……女人與海清之間的姿勢簡直是極盡曖眛之能事,有牽手、有擁抱,看似不經意又有點故意地攬肩摟腰,咬耳朵、吻手背,兩人的表情一概是微笑的--這、這叫他怎麼相信海清所一再強調的--「只是作戲」?
方守勤頓覺一陣天旋地轉,幸好吳家慶眼捷手快,及時撐住了他。
「你沒事吧?」吳家慶擔心地拉過椅子來讓他坐下。「最近你臉色都很不好,我很擔心。」
「我沒事。」
方守勤扯動僵硬的嘴角,勉強露出微笑,「我早上沒吃東西,有點頭暈而已……」
「你又不吃早飯了?我女兒昨天照食譜做了蛋糕,低卡路里的,味道還不錯,放在倉庫的冰箱裡,你先吃完再回去。」
張京源正好走過來接口道,「不舒服就早點請假休息,不要硬撐。你們年輕人啊!仗著身子骨強壯,總是透支體力,這樣下去,不到中年就弄出一身病來了,怎麼過下半輩子?」
他的說詞雖然嚴厲,語氣卻是充滿關懷的。
方守勤默然頷首,心裡那股又冷又熱的感覺實在難以言喻。
***
「海清,海清,你起來啊!」
方守勤請了假提早回家,把從店裡帶回來的雜誌和報紙往桌上一扔,整個人撲到床上去,拉著穆海清的衣領左右搖晃。
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穆海清還在夢周公,其嗜睡的程度讓人嘖嘖稱奇。
阿毛也蜷縮在床腳,紋風不動。
貓咪真是嗜睡的動物。
「起床啊!」
方守勤又靠在他耳邊連連叫喚,海清睡得很沉,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方守勤鬆開雙手,讓穆海清的頭跌回枕上,心底盤算著再試一次--當他的臉再度欺上睡美人的唇,海清果然醒了。
他抬抬沉重的眼皮,從喉嚨裡發出悶聲,「嗯∼」
方守勤伸手按住他的下顎,「你醒一醒啊,我有話要問你!你和那個女明星是不是假戲真做了?」
穆海清聽得睡意頓時減去一大半,勉強撐起上身,眨了眨惺忪的眼皮,「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的頭很痛,別在我耳朵旁邊大聲吼……」
「真的嗎?我可以相信你嗎?」
方守勤慢慢地退開,僵硬的表情裡帶著些許憂傷,「我、我不知道,你演得太逼真、太寫實,我甚至分不出來哪些情緒是假的,哪些情緒才是真的……」
「我不會欺騙你。」
穆海清定定地望著他,凹陷下去的眼眶似乎上浮了些。
「拍攝的時候我得靠著想像力才能完成。我想的是你。」
方守勤一下子紅了臉。
「要是你存心想欺騙我,我也沒有辦法。」
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強求不來的。
坐回床緣,方守勤有些自暴自棄地轉過頭去,背對穆海清。
「阿勤,」穆海清輕聲喚著他,「你在吃醋嗎?」
「別開玩笑了!我有什麼理由吃醋?」方守勤有點沙啞地乾笑著,自嘲的意味遠大於嫉妒,「你看看,人家是大美人、大明星,身材火辣高挑,我哪一點比得上……」
「這麼說來,你的確是吃醋了!」穆海清歎了口氣。
「你耳朵有問題啊?我說我沒有……」
「聽起來就是有。」穆海清白了他一眼。
方守勤心虛地轉過頭來,壓低了音量,小心翼翼地問道:「……假設有呢?假設有,只有一點點的話……」
「那樣的話……」
穆海清撥撥頭髮,深吸了口氣。
方守勤不覺屏息,專注地傾聽。
「我、一、點、都、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