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上) 第六章
    向德恩搭上公車,車內沒什麼人,他一下坐一會站,就是冷靜不下來,然而這件事也不容許他冷靜。

    過一秒都像過一年一樣難受,他心跳益發加速,周圍的聲音竟然聽不清楚,只有一種嗡嗡嗡的聲音充斥在耳邊。

    手腳發冷,他緊緊撫著抽搐的胃部,不時地看向窗外。

    到了學校下了車,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碧鳳家,跑到腳發軟、手發抖才發現,原來他手裡還緊緊捏著那准備給碧鳳的禮物,如今卻變了形的粉紅色紙袋。

    踹開大門,從一樓開始的每個房間只要有門他都闖入觀看,二樓、三樓……剩下的最後一扇門,向德恩冒著汗,臉色蒼白得像張紙,他抖動手指握住門把,開啟。

    這一開門,向德恩的世界完全崩潰。

    他站在門口,微微張著嘴巴,雙目發直。

    接著,慢慢的呼吸不了空氣,漸漸吐出來的氣也有濃濃的血腥,口腔裡全是腥味苦澀,好像吐血了。

    以前總覺得人怎麼可能受到打擊而吐血?想不到誇張的電視劇演的都是真的。

    在床上,那個平常對他微微笑著的人,碧鳳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臉上的淚水從緊閉的眼睛流出,她暈了過去,她嘴巴被黑布綁著,難怪——那通電話完全沒有出現她的聲音。

    她的身體也赤裸著,雙手雙腳被分別打開在床柱上綁著。

    而她的正上方,那具男性肉體分開她的大腿,律動……那人轉過頭,看著向德恩臉上哪怕一絲絲的表情變化,或許他的反應讓對方滿意了。

    紫,露出一抹很好看的笑容……好看到很可怕的笑容……好像正在嘲諷他,對著他說:我正享用你的女人。

    “啊啊——你這個禽獸——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吼叫著,向德恩的眼淚一滴滴滑下面頰,他沖向床邊,掄起拳頭揮向那張依舊猖狂的笑容——那正是惡魔的笑容!紫沒有做出任何回避的動作,好像就在等對方發瘋的這一刻,頭被打得偏向一邊,倒在床上,連哼也沒有哼一聲。

    向德恩扯過床單蓋著吳碧鳳裸露的身體時,眼淚再次流了出來,他咬著嘴唇看著碧鳳,低下身子用手指擦掉她臉上的淚,而後緊緊地抱住她。

    “碧鳳……碧鳳……”向德恩茫然的看著床頭,將她摟得更緊,他張開嘴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連哭聲,也一並被沉默的往下吞。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他慌忙地解開她手腳上的細繩,准備抱起她的時候,一個大掌襲擊過來,毫無征兆毫無理由,那力量正中他的胸骨,感覺自己好像是飛出去而撞到牆壁。

    “噗”的一聲悶響,他跌趴在地面上。

    果然,實力相差太大。

    向德恩掙扎起身,卻倒頭一吐,吐出了悶在心頭上的那口血,透過模糊視線,他看到紫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他簡直無法直視那俊美到幾近邪惡的臉孔。

    紫走到他身前,衣著完好,只是褲間露出丑陋的東西,就是這傷人的東西!向德恩恨不得拿刀來割下它!

    “痛嗎?”紫的聲音,是包裝過的冷靜。

    “我問你痛嗎?”

    紫當然得不到回答,他用盡全力來打一個毫無防備的人,以表示他的怒氣,但他臉上被揍的一拳,僅是微微的潮紅一片。

    但,這樣的報復還不夠,紫將腳往後抬,十足一副標准踢球動作,對准斜倒在地上的向德恩,一踢。

    “唔!”沉悶到喊不出來的痛苦,這一腳的力氣震蕩體內五髒六腑。

    向德恩被踢到牆角,身體整個縮成一團。

    紫看著,好像還有什麼地方不足,他扯起此刻倒在地上,可以說是任憑處置都無法做其他多余抗議舉動的向德恩,還以臉上的一拳,力氣大上十倍的一拳。

    一揍,這次是連悶哼聲也沒有。

    一絲絲的血,噴灑在空中。

    臉上,迅速成了一塊紅腫。

    紫松開手,向德恩被摔在地上,像團爛泥一樣。

    這樣,根本無法保護自己喜歡的人,碧鳳……“咳咳……”虛弱的咳嗽聲,不能咳得太用力,整個人倒在地上像小蝦米般蜷著,動彈不得,連咳個嗽也動不了。

    “哦,這個是什麼?”像小孩子一樣好奇無辜的音調,紫撿起地上被捏得不成形的粉紅色袋子,那是要送給吳碧鳳的禮物。

    紫毫無技巧地拆開,撕開袋子,裡頭是一條黃絲巾。

    紫笑著,甩甩手中半透明的黃色絲巾,然後蓋在臉上,透過絲巾,這世界都變成了黃色,這樣的紫,好不天真。

    抓下絲巾,用嫌棄的動作以食指與大拇指捏著遞到向德恩面前。

    “感情真好啊,是送她的嗎?還真是適合呀。

    “她開門的那一刻簡直像個聖女,好像會發光一樣,讓我差點跪在地上了。

    “我從來沒嘗過這一類型的女孩子,雖然丑了點,但身體還算不錯,缺點是哭得太厲害,讓我不得不把她的嘴封起來。”

    “咳……咳……人……人渣!”斷斷續續地,向德恩忍著胸骨、腹部的疼痛吐出幾個字,臉頰腫得將眼睛給擠小了。

    收起微笑,紫在向德恩身旁蹲下來。

    向德恩當然害怕,他躺在地上,看著那高高在上的人,因為太痛苦而分泌著淚液,但害怕極了的人總有一絲反擊的勇敢,即使這勇敢是如此的蠢。

    他左手握緊拳頭,往紫的臉上揍去。

    不像剛才如此幸運,這只手被半路攔截。

    紫是什麼人?他准許你打他,你才打得到他,剛才臉上的一拳,他不過是想知道向德恩能為這個女孩勇敢到什麼地步?結果,勇敢歸勇敢,卻是無謀之勇,笨蛋一樣。

    紫不費力氣地拿起掛在向德恩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仔細看了一會兒,想也不想便直接把它粗魯扯下,然後往後丟到遠遠的地方,丟到看也看不見的地方。

    紫轉而拿起絲巾,將向德恩的雙手拽向後背綁起。

    又讓他趴在地上呈現跪姿,像只狗一樣。

    “不……不要,你這個變態……”向德恩掙扎,這是最後的力氣,用來抵抗紫正在脫他褲子的力氣。

    但是一動,全身痛得冒汗,感覺到骨頭的錯位,不知道肋骨是不是……是不是斷了?耳邊,是紫靠近的聲音。

    “我從來沒正常過。我的東西就是我的,你竟然跑去交什麼女朋友,你還有那資格去找別人嗎?找得起嗎你?乖乖讓我抱不就得了,你以為……呵……今天的事,是誰害的?”這些可笑的掙扎不算什麼,在紫眼底皆是輕松就能壓制的東西。

    褲子順利脫下,手指也入侵了。

    一段時間沒有使用的地方緊緊地閉著,入侵者卻自顧地往裡搗入再搗入,惹來向德恩輕聲悶哼。

    剛進入的時候,向德恩沒有吼沒有喊沒有叫,只是默默承受,報復性地痛死也要緊緊夾著不讓紫成功,卻沒料到紫一掌又一掌大力地打向他的臀部……

    ***

    向德恩夢到自己在大叫,嘴巴已經撐大到了極限,卻怎麼也叫不出聲音,只聽見未成形啊啊啊的氣音。

    接著,他夢裡的世界發生了大地震,天搖地動。

    不,這種感覺像是有人在搖他的肩膀,是誰?眼睛在下一瞬間睜得老大,他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卻不知道此一舉動嚇到在一旁照顧他的人。

    “哥……哥……”向德恩慢慢轉過頭,眼睛大睜,一副受驚的模樣,看到是自己的親弟,才慢慢放松,一放松疼痛就來了,胸部、腹部、手腳和……嘗試著移動就刺痛的難堪部位……鼻間都是藥和消毒水的味道,這裡是醫院。

    弟弟坐在床邊,看著他的兩只眼睛紅通通的,腫得像只金魚一樣,癟起來的嘴好像快要哭出來一樣。

    “哭什麼?”躺在病床上,向德恩張開嘴准確地發出正確字型,聲音卻出不來,連吸個氣也覺得胸腔快要裂開來,將一切疼痛化為血水流掉。

    向德恩又嘗試了幾次,聲音還是無法如願地出來,頂多就沙啞的氣音,成不了字。

    “哥……”向智全立刻上前安撫他。

    “你已經昏迷快三天了,其間又發了幾次燒,醫生說喉嚨受了點傷害,但再過幾天休息,吃吃藥,就會好的。”

    弟弟抓住他的手,手背上被插了針安了點滴,弟弟的手很冰,顫抖著。

    怎麼?他們已經……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嗎?“肋骨斷了兩根,已經接回去了。

    哥哥臉上的傷不是很重,眼睛出了點血但沒有傷到眼角膜,醫生還說很幸運呢。

    “有些奇怪的人來到家裡說了些話,媽媽哭得很傷心,連爸也……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爸爸哭,哥……你說,那些是什麼人?還有……”數度哽咽,向智全已經哭得稀裡嘩啦,眼睛看過去更腫了。

    “嗚……這個,是從你身上取下來的……”

    向德恩接過那個發著光的東西,銀色的、很優美的一個……環。

    五公厘寬,上面有個名字,刻得很美。

    莫·東·紫。

    閉上屈辱又干澀的雙眼,向德恩連哭……也哭不出來。

    意想不到,紫竟然在他的分身上,穿了個環。

    碧鳳呢?碧鳳……嘴巴艱難地開開合合,什麼叫牽一發動全身這下體會到了,臉頰疼痛,連胸腔也疼。

    “你是說碧鳳姐嗎?她……發生了那件事,她原本躲在房裡不肯出來,聽到你發燒昏迷不醒的消息後,來看過你一次。她抱著你哭個不停,直到累得睡著了,伯父伯母才接她走。”

    向德恩想抬起手掩住自己的臉,卻做不到,只能別過臉,五官扭曲。

    他喜歡的人啊,那是他喜歡的人啊!為何……連保護她都做不到,身為男人,連這點都做不到……還有什麼用!

    ——我想見她。

    ——是的,我想見她。

    隔天,陽光從未拉上的窗簾邊照射進來,向德恩悠悠轉醒,剎那,就看見一個人影急急忙忙跑向門邊。

    向德恩還來不及反應,他本能地撐起上半身大喊:“不要走——啊……”聲音沒有如預期般那樣激動,但他冷汗涔涔,繃緊的肌肉起不了什麼作用,很快地又癱回床上。

    這下,身上各處的傷也隨著人醒而傷醒。

    脆弱的呼喚、虛弱的叫疼,這些聲響都不大,在安靜的病房裡獲得不到什麼回音,但成功的讓奔至門口的人緩緩轉過身來。

    “碧鳳……不要走……”

    她猶疑了好一會兒,緊咬著下唇,激動抖動的肩膀讓人心生不捨,她像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好,不走。”

    她一步一步,總算是走到床邊的椅子,坐下來。

    挽留,不為說話,房間跟前一分鍾一樣安靜。

    向德恩看著她,伸手牽住她發顫的手,心裡才落實。

    她……應該什麼都知道了吧?她的男友,是這樣髒的人……這樣髒……這樣自責的想著,豈知下一秒,她挨近,一張小臉就貼在他手掌上。

    手上,漸漸有濡濕的感覺。

    “沒事就好了,沒事就好了……”說話聲如此之輕,感受卻是如此之重。

    怎麼會沒事呢?一個女孩子家的清白……可是,向德恩接觸到她堅定眼神的那一刻,他才發覺,全世界只要還活著看得見她、摸得到她就有希望,一切的努力都能將傷痕撫平,重新再來。

    這個想法讓他感傷的淚立刻縮回了去,不能這麼軟弱、不能……人都得堅強起來。

    “嗨,還好嗎?”門一轉,共三個人進來,卻只有其中一個人出聲打招呼。

    向德恩看到來人不只驚訝,竟然還有點想笑出來的感覺。

    “你是怎麼回事?”小剛和五榮扶著看起來就是受了重傷的阿直,他身上只差身體就被繃帶圍得像木乃伊一樣,連臉頰上都青青紫紫、大塊小塊的淤血。

    怎樣,現在是在比誰受傷嚴重就得冠軍是不是?“阿直,你怎麼啦?被車撞了還是你跑去撞車?雖然我覺得你跑去撞車的機率大一點……”向德恩玩笑似地說。

    但在場的三個死黨笑也笑不出來。

    五榮癟著嘴,忍不住怪叫:“你就不知道阿直,哼,他在機場鬧得多大。”

    “五榮!”小剛伸手打了五榮的頭一下,後者縮了縮脖子卻沒敢再多說什麼。

    如果以往,照五榮的個性還不給小剛難看,這會兒他卻默不吭聲。

    阿直也不理他們,看了向德恩兩眼就轉頭看窗外的風景,一副不打算解釋的態度。

    抓緊棉被,不知為何向德恩的心髒逐漸加速……不可能的,他記得他交代過智全,不能將真相告訴他們三個,用從樓梯上摔下來的理由搪塞過去也好。

    但那時候,智全的反應是一臉的為難。

    為什麼要擺出為難的表情?那個時候應該要猜得到才對,那就是,他的三個死黨早已知道了這件事。

    “你們知道了?”還有什麼比現在的情況更加難堪?認為羞恥的事,覺得受辱的事,死黨們一清二楚,往後,該拿什麼來面對他們?明明就該堅強起來才對,現在面對三個死黨卻怎麼也抬不起頭,一個“死”字的念頭冒出來,他喃喃念著:“你們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忽然一手抓起床邊的玻璃花瓶,往小桌邊一砸,向德恩拿起玻璃片就往手腕上……

    “恩!”阿直撲向他,搶過玻璃碎片,扔到地上。

    兩個人一起倒在病床上喘息,互相壓著傷口而發疼。

    “真他媽的痛……”阿直咬牙切齒,小剛和五榮臉色鐵青地扶他起來。

    “出去。”

    向德恩抓過棉被捂住臉。

    “你這是什麼意思?”阿直急忙拉開棉被,對方卻也死抓著不肯放手,“你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當我們是什麼?你出了事我們能不理你嗎?”畢業的那一天,向德恩抓抓頭發跟他們說,今天不去慶祝了,改天吧,他還得送碧鳳回家。

    向來詭計多端的阿直就想,恩他一定送人家回家就順便送進屋內了,還不趕快計劃去鬧鬧那對甜蜜小鴛鴦。

    誰知道,三人買了一大堆吃的喝的上門,一到吳碧鳳家門口,大門是敞開的,他們走進去,怎麼叫喊也沒人回應,一樓一樓往上找,心裡想著,難道恩躲起來了嗎?他那個笨蛋怎麼可能這麼厲害視破他的計劃?阿直將三樓的最後一扇門打開,當場愣在原地。

    身後也傳來物品落地的聲音……阿直感覺到幾罐飲料從他腳邊滾出去,滾呀滾的,停在下身光裸昏死在地上的人身旁。

    那人,緊閉著雙眼,一副狼狽至極的模樣,長得真像他的朋友向德恩。

    “恩——”身後的兩個人跑了過去,阿直卻依舊愣在原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五榮看見血、看見傷痕,拿過一旁的褲子蓋上,這一瞬,有一絲光亮射進阿直眼裡。

    阿直沖到五榮身邊,抓開褲子,總算看見了那光亮的源頭,是一只漂亮的耳環。

    明明是耳環,卻不是拿來戴在耳朵上,而是……耳環銀色的表面上,深深刻入三個字,那是一個名字,擁有這名字的人,曾聽班上的女生可惜地討論,這個人雖然轉學了,卻在高中畢業那天要出國念書呢。

    “啊!”小剛叫了一聲,他跟五榮皆轉過頭,看見床上還倒著一個人。

    “碧鳳……”輕呼出來的名字,音質是顫的,小剛三步並成兩步跑到外頭打電話叫救護車。

    這時,阿直的腦中盡是他們四個人一起歡笑的日子。

    他招來計程車,對司機說:“到機場。”

    耳邊是五榮的叫聲。

    “救護車將你們送到醫院後,轉眼,阿直就跟著進院了。”

    小剛難過地說。

    安靜的坐在病床上,向德恩眼睛直盯著阿直,而阿直什麼也沒說,他坐在旁邊唯一一張椅子上,就只會看著地板。

    “在機場外面,阿直跟那幾個人打了起來。”

    五榮當時也在場,那情形,就像小說裡說的,三個武林高手對付一個不知死活的挑釁路人。

    一聽到這,向德恩失去了平靜,瞪大著雙眼對著阿直大罵:“你干什麼!你難道沒有看過……咳……沒有看過他們打人嗎?!你竟然去惹他們?要是你被打死了!難道要我去上香作數嗎?!咳咳咳……”咳嗽引起難以阻止的胸疼,他死死地抓緊胸前的衣服。

    阿直這才回答:“不然你要我怎麼樣!他污辱了你啊,你說我要怎麼辦?”就這麼幾句話,向德恩說過了要堅強的,卻熱淚盈眶。

    這些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

    “你們,不會……認為我好奇怪嗎?”不知不覺地問出口,換來三道責怪的眼神。

    “奇怪?有什麼好奇怪的?”

    “事情都過去了……哼,看看那三個混家伙逃也似地飛出去了,想必是怕了我的拳頭吧。”

    “是你被人揍成這樣,還敢說?”

    “你一定得糗我是吧?!”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那三個可怕的惡魔已經遠離台灣,已經沒事了……失去的東西再也恢復不過來,但,自己手中還擁有的,這些卻能更加珍惜。

    ***

    四個半月後——“嗯,好累哦。”

    “這麼快就累啦。”

    帶著吳碧鳳走到人行道上的休息椅上,體貼地幫她按摩肩膀,向德恩露出微笑。

    今天一起看了場電影,她馬上又吵著逛街,鐵打的身體也不過如此。

    指間的力道不輕不重,正是讓肌肉最舒服放松的。

    “嘖,你最近……體重是不是增加了?”向德恩左瞧右看,下了結論。

    馬上遭到皮包式攻擊,吳碧鳳整個臉氣得鼓鼓的。

    女人啊,最致命最脆弱也是最被別人最講不得的身材話題,剛剛好就讓他踩中大地雷。

    “別這樣,開玩笑呢。”

    兩人上了大學後,並沒有發生遠距離的愛情,而是天天膩在一起。

    彼此的學校就在隔壁,更誇張的形容,說不定就是拿個望遠鏡就能看到對方在校內做了什麼。

    從台中搬上北部來,他跟碧鳳天天恩愛甜蜜翻了天,看得那三個血氣方剛的死黨們羨慕得要死,最近他們還常常跑去聯誼,說什麼誓言告別單身生活。

    呵呵,他們三個怪人交得到女朋友,那真的可以列入台灣十大奇跡。

    不過……休息過後,向德恩帶著碧鳳到小吃店,她點了一大堆食物,還以為她吃不完,卻沒料到她的食量大成這樣,吃得比他還多。

    “你是不是餓壞了?”向德恩拿起餐巾紙為她拭去嘴角的醬汁,心疼地說:“下次餓了就要馬上說。”

    “呵,沒事,只是胃口好而已。”

    她這麼回答,臉上是幸福的微笑。

    是啊,人只要幸福,就能吃能喝能睡,是這樣的吧?又過了幾天,吳碧鳳的食量只增不減,肉全長在肚子上了,等到覺得奇怪時,她已經握著驗孕棒,躲在廁所裡。

    幾個月前,發生了那樣的事,去檢查,醫生怎麼跟她說的?醫生不也確定她沒懷孕嗎?像她這樣的虛寒身體,月事極為不固定,排卵更不用說了……受孕,機率很低。

    那次的檢查,也沒事的,所以,一定沒事的。

    但最近真的很奇怪,嗜睡、貪吃,除了嘔吐之外……她將驗孕棒放進尿杯中,靜候……拿出,讓她的臉色發青了。

    宿捨裡的內線電話響著,向德恩從書本裡抬起頭,接起電話。

    不到幾秒,知道對方是誰後,原本還開心談笑著的臉卻瞬間垮來。

    “啊啊啊——”他抱起電話就摔,見到什麼就摔,摔向門邊,用足全身力氣大吼。

    走廊上慢慢有同學聚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沒人有勇氣打開門。

    剛剛趕到的阿直,上一秒才收起和吳碧鳳通話的手機,下一秒他撥開看熱鬧的同學們,開門沖進去抱住幾乎發了瘋的人,無意中被向德恩拿著的杯子砸破了頭。

    阿直的頭上鮮血直流,這才讓向德恩恢復了神智。

    “阿直……”向德恩呆呆的,顯然是受驚,看了看被自己徹底破壞的四周,更是嚇了一大跳。

    “你這樣子,她該怎麼辦!”一吼,向德恩整個清醒過來,忙著幫阿直止血。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你在開什麼玩笑!紫的孩子。

    仇人的孩子。

    不該來的孩子。

    卻不能拿。

    好不容易肚子才微微凸了起來,不細看還看不出來懷孕。

    醫生說,孩子已經五個月了,如果現在拿掉的話,非常危險,對孕婦極度不利。

    陪她去檢查的時候,吳碧鳳當場痛哭起來。

    醫生不時以不負責任的眼光看著在一旁安慰著的向德恩,他不理也不解釋,隨便他人怎麼想了。

    後來,伯父伯母上台北將碧鳳接回台中。

    然後,向德恩下台中去碧鳳那兒拜訪了很多次都被拒絕,直到這次差點跟伯父打起架來,她才匆匆匆出面阻止。

    兩個人坐在安靜的房裡,她低著頭,他看著她。

    “嫁給我,好嗎?我原本就這麼想了,等到畢了業當完兵,我就有這種打算了。

    “我愛你,不可能放著你不管,碧鳳,我們一起養這個孩子吧,這是我們兩個的孩子,跟其他人都沒關系。”

    她低著頭,玩著十指,兩滴水落在手背上。

    向德恩傾身,將她擁抱入懷。

    “別哭,我是真的……愛你。”

    房間的門,被伯母關了起來,向德恩在裡頭,陪著她,也哭了。

    抬頭望著天空,它的顏色竟是這麼藍,好似沒受到空氣污染的影響。

    不知道英國那邊的天空,是不是也這麼藍?那三個人會再回來台灣嗎?記憶中,讓他受盡折磨的三個人……還是別回來了吧?這裡沒有一個人是歡迎你們的,過去的事就將它們塵封在記憶底層裡,遺忘是上天賜給人類的美好。

    向德恩牽著吳碧鳳的手,走在法院的走廊上。

    今天,是他們公證結婚的日子。

    碧鳳肚子裡的孩子,跟那三個中的任何一個人一點關系也沒有,這孩子,出生的那天會姓向,長大也姓向,老死了也會列在向家的祖宗牌位上。

    是了,他就要當爸爸了。

    而那三個人,將會逍遙國外,不會再來打擾他們的生活,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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