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淋浴噴頭在「沙沙」地響著。
我怔怔地看著鏡子中的我。
蒼白的臉上殘留著因激烈性事後帶來的少許紅潤,眼神迷離卻嫵媚,嘴唇紅艷而豐滿。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妖異的誘惑力。
這是我嗎?我懷疑著。
我的眼神開始恍惚,鏡子中的那個我好像在微妙地變化著,越來越陌生。我緊張得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他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在怪異地對著我微笑──
「柯洛!」
我終於認出來他正是我死去的戀人。一時間,冷汗驚濕了全身。
「早安∼∼」
雲濤笑瞇瞇地依在門框上看著我。
我全身一震:「……早……」
然後轉過頭來看看鏡子。
那裡面安全地反映出我平常的樣子。
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的身體真美啊……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裸體,我就這麼想了……」雲濤歎息著。
在意識到自己與他荒唐的一夜後,我不由得紅了臉。
「洛……你昨晚對我好熱情啊……一點也不像你過去跟我在一起時的樣子……」他的臉湊過來,衝著我曖昧地調笑。
我越發窘迫了,推開他的臉:「你少囉嗦了……」
「呵呵……」他得逞地大笑著,活像過去那個促狹的我。看著他,讓我的心不由得直跳。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及時地解救了我的尷尬。
「是誰啊,這麼一大早的……」雲濤出去開門。
「哎!是同炎啊,快進來……你不是有鑰匙嗎?幹嘛不自己開門啊?」
客廳外面傳來了他倆的談話聲,我猛然心裡一緊。
「我怕你會不方便。」他還是這樣替人著想。
「不會啊……不過你怎麼搞的?弄成這個樣子,熬通宵了?」
「沒、沒有。我想問一下──柯洛……他來過嗎?」同炎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猛地拉開房間的門,只裹了一件浴袍站在他的面前:「我在這裡。」
同炎一驚。隨即臉框有點紅。
沒想到一天不見的他竟然大變了樣,一向注重外表衣著的他現在正蓬亂著頭髮,衣服上皺巴巴地沾著昨夜的雨跡和泥漿。在他瘦削的臉頰上眼眶深陷,眼裡佈滿了血絲,卻執著地發著亮光。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裡一陣絞痛。
他默默地看了看我,低頭說道:「我昨晚回家時,看見你不在,還以為你又跑回街上去了,打你的手機,可是沒人接……所以很擔心。就急忙出來找你,結果到處都找不到……我就想……也許你會在這裡……」
「那麼說,昨晚你就這樣在大街上瞎晃了一夜?外面還下著大雨呢!大哥!」雲濤倒抽了一口涼氣,「我以為小洛跟你說過……」
我倔強地沉默著,什麼話也不說。
雲濤看氣氛不對:「那……我先出去買點早點,你們先聊著。」
說完,便消失在門外。
房間裡剩下了我們兩人。
洶湧的情緒在沉默的空氣中暗暗湧動。
我們兩個人靜靜地對站著,都沒有開口。
他望著我,目光裡藏著複雜的情愫,像是傷心,又像是質問,更還有些落寞。
我長歎一口氣,向他走去。
伸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頰,感覺到他一陣輕微的顫動。
「你可以懲罰我。」我靜靜地說著,用憐惜的眼光看著他。
「要怎麼樣都行。」
他的眉頭一皺,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或是將我用繩子綁住,讓我從此不能再走出你的視線一步。」
我的眼裡寫滿誠懇。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他終於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呵……」我笑了,「你真的很貪心。可惜你知道的,我給不了你那麼多。」
他立刻顯出難耐痛苦的神色。
我用手指在他的臉上細細地描繪著那分明的輪廓,一邊喃喃自語:
「同炎,我從來沒發現你的臉這麼特別……就好像我是今天才認識你一樣。」
說著,我的手攀上他的脖子,閉上眼睛將那迷戀的唇貼上他的。
我們第一次接吻了。
這在我蒼涼的半生裡是個永恆的奇跡。它的發生宣告了我那顆被放逐的心重新回歸的開始,同時也悲哀地預示著我將重複傷害的宿命。
他的唇涼涼地,難以置信地微微顫抖著。
彷彿是一道流星劃過深邃的夜空,我如夢初醒般地睜開眼睛。
「我想跟雲濤在一起。」我靜靜地說。
在那一刻,我聽到了神的歎息。
***
沒想到同炎竟然平靜地接受了我的要求。
我依然住在他的小別墅裡,除了偶爾在家吃飯時見面,我倆形同陌路。
我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悲傷,但是我無能為力。
每次與雲濤一起出去吃飯、逛街,走出那小別墅時我總有一種是結局的錯覺。
在萬籟俱靜的夜裡,我輾轉難眠地傾聽著那一聲聲命運的哀歎,它綿長而低沉,幽怨得彷彿要將牆壁洞穿。
雲濤對目前我們三人的尷尬處境毫不介意,每次見面都神采飛揚,瀟灑自如。
當我問起他時,他總不以為然地說:「哎?不會吧……」然後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們親密地拉著手,在周圍人鄙視或者好奇的目光下,逛遍了城市大小角落的茶店。
「你看,這本席慕容的詩集──不錯吧?」我微笑著對他說著,滿臉的羞澀和自豪。
雲濤站在書架前,長長打了個呵欠:「唔,快點買吧……我都快無聊死了……」
跟我想像中的反應一樣。我一笑,然後便樂顛顛地付款。
「哇──不行,我又夾丟了……」我在自選玩具投幣機前為難地說。
雲濤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你真是笨手笨腳的,我來吧……要哪個?」說著,便在投幣機前操作了起來。
「嗯,那個加菲貓……」我有點害羞地說道,心裡卻一片久違的喜悅。
更多時候,我們長時間地並肩坐在城郊的河堤上,聽潮起潮落,看旭日東昇。
我的頭靠在他的肩上,彷彿要淺淺睡去:
「雲濤……」
「嗯?」
「就算是柯洛和徐馳,他們的幸福也不過如此吧……」
「……」
「跟你在一起,我覺得自己真的成了柯洛了呢……」
雲濤沒有說話,只是將我的肩重重摟緊。
我變得喜歡在紙上抄抄寫寫。有時還即興地寫點個人感悟或朦朧的情詩。
起初我的筆調生澀得讓人不堪一讀,慢慢地竟有了些改善,這讓我的興趣大增,逐漸地,寫作竟成了我的一個習慣。在那些奮筆疾書的日子裡,我奔湧的靈感全拜我那早逝的戀人所賜,他說過的話,做的事,看過的書,無一不成為我流暢文筆的來源。我坐在桌前,模仿柯洛寫文時的樣子,想像著將自己模樣上重迭上他的影子,然後隻身進入筆下的世界。
我同時迷上了茶道。
在那優雅舒緩的茶藝流程中,我找回了精神的愉悅。一步步地「燙、置、溫、泡、分」,一杯杯的的淺飲細斟,我陶醉在這陳香古韻的藝術形式中,在淡淡的茶香裡悠悠地回味當年。
同炎冷眼目睹著我的一步步蛻變,心似明鏡。
「徐馳……」是同炎的聲音。
「徐馳……」
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徐馳──」他一把扳過正埋頭看書的我的肩。
我這才猛然意識到原來他是在叫我。
「不是叫你叫我柯洛嗎?」我不滿地抽回肩。
他平靜地開口:「你真的以為你成得了柯洛嗎?」
我不由得一愣:「什麼意思?」
「別再自欺欺人了……徐馳……」
「我說了我叫柯洛!」我猛地拔高了聲音,將手中的書使勁地在桌上一拍。
他根本對於我的憤怒無動於衷:「從現在開始,我要叫你徐馳。」
「為什麼?」我對他又舊事重提感到不耐煩。
「……你真的不明白?」他靜靜地反問我。
「你以為你現在重複柯洛做過的一切事:吟詩、寫作、品茶,他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復活嗎?」
同炎一臉地溫柔與憐惜地看著我,然而嘴裡說的話卻冷酷無比:「這是不可能的。死去是柯洛,活著的只有你──徐馳。」
「你為了自己的罪惡感,摒棄了你本來的樣子,一味地給自己賦予他的獨有色彩,你真的認為這樣就可以讓他真實了?」
「你們是絕對不同的個體。你成不了他,就像他代替不了你一樣。」
「無論你再怎樣抹殺自我,把自己塑造成柯洛的虛幻影像,這都毫無意義。」
他用看穿一切的清澈目光注視著我。
「你這樣下去會迷失了你自己的。」
我全身顫抖了起來,他說的話像一道閃電直刺中我的要害,讓我只顧得摀住羞愧的傷口而無力回擊。
我用憤怒得幾乎快要噴火的眼睛冷冷地盯著他。然後惱羞成怒地拋下一句話:
「我的死活關你什麼事?!」
***
心情鬱悶地擠在熱氣騰騰的公車上,我不知道要去哪裡。
越過層層的人頭,我望著前行的路。它彎彎繞繞,蜿蜒盤曲,彷彿指引著人們行走在人生的迷宮裡。公車人來人去,每個人都在屬於自己的終點處停歇,只有我,像一個丟失了路標的旅人,傍徨在時間裡,怎麼也找不到迷宮的出口。
「沙……」一陣異常地感覺潛上我的腰部。
有人將手摸上了我的腰間,還不知羞恥地來回摩挲著。
雖然被人騷擾成了家常便飯,但對於此刻心情惡劣的我來說,卻是如此地難以忍受。
「啪──」我一把抓住了那只蠢蠢欲動的手,並將它朝自己胸前猛地一扯。
「啊……」隨著一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的驚呼,一雙驚慌的眼睛闖入我的視線。
我一愣:「女的?」
面前的人細細的眉,微彎的眼,一臉清秀。
她滿臉通紅地盯著我,驚慌失措地等待著我對她命運的宣判。
周圍的人感覺到我倆的怪異,都將視線投了過來。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你這個小可愛,叫你別調皮,你就是不聽……」然後對她作出了一副親密的樣子。
她紅著臉,低下了頭。
大家都以為是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都輕鬆了下來。
我的手緊緊地捏著她的手,軟綿綿的。
車到了下站處,我隨著人群拉著她下了車。
依在路邊的長椅上,我仰頭望著晴藍的天空,它寬闊、遼遠,彷彿蘊藏著無限的可能性。
「別再幹這種傻事了。」我終於慢悠悠地開口。
「你一個女孩子被人發現了就慘了。其它的男人可能不會像我這樣好說話,他們會要挾你做出什麼事來,你想過嗎?」
「……你……不會報警嗎?」她怯懦地問道。聲音不穩。
「呵呵……我討厭那裡,事實上,我也經常進去。」我自我解嘲地笑道。
我有什麼資格去指責一個初涉人世的小偷?聚眾鬧事、不正當同性行為、破壞公共財物……我恐怕已經劣跡斑斑得連神父都要皺眉頭了吧?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但很快意識到了什麼,立刻隱去了自己的感情。
我掏出了自己的一迭錢:「拿去。」
她楞了一下:「我不能要。」
我笑了:「你剛才不是還主動地在我包裡找嗎?現在我要給你,你倒客氣了……」
她尷尬地紅了臉。
我不由分說,將鈔票塞在她的手裡,然後悠閒地離去。
「那個……謝謝你。」她在我背後顫抖著聲音。
單純的女孩,請你在自己雙手被罪惡污染之前,及時的醒來吧。你的心是耀眼的水晶,就像我這樣污濁不堪的人都不免為你可惜。
無意識地就逛到了雲濤的公寓處,我心裡不免一笑,然後便走了上去。
「雲濤!雲濤!」我大叫著,重重地拍那緊閉的門。
沒人應。
難道是出去了?
我掏出鑰匙來,將門打開。
裡面沒有開燈,窗簾拉著,一片漆黑。我正摸索著想找開關時,突然聽見內居室裡傳來的一陣激烈的喘息聲。
我的手一抖,然後悄悄地走近。
雲濤的臥室門虛掩著,我顫抖著朝裡面張望。
「啊……濤……濤……」那人發出迫不及待的呼喚,引導著後面的人對他發動更猛烈的攻擊。
在那張寬大的床上,兩條糾纏的身影正忘情地噬咬著,舞動著,那聲聲飽含春情的喊叫讓人不由得心裡一陣悸動。強烈的膻腥味向我襲來,讓我幾乎快要嘔吐。
一陣血液湧上頭腦,我旋風般地衝過去,「轟──」地踢開了房門。
裡面的兩個人身體同時一僵。
我怒氣沖沖地望著雲濤,一言不發。
這是個異常尷尬的場面。
雲濤起初一楞,很快地平靜了下來:「原來是柯洛啊……」他滿不在乎地起身,開始穿衣:「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說著,便拉住我的手想往外面帶。
我「啪──」地揮開他的手,「別碰我!」
「柯洛──」他想湊過來想說好話。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背叛我?你不是說你愛我嗎?」我發瘋似地衝著他吼。
「這只是生理需要罷了……」雲濤竭力想開導我。
「哼∼∼」我冷冷地望著他,轉身走出房間。
「濤∼∼」那個陌生的男人看出端倪,對著他說了幾句話,然後便悄然推門離去。
我站在客廳中央,胸前強烈地起伏著,沉默不語。
雲濤看著我的樣子,歎了口氣。
「洛……從你認識我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我不是個愛慾專一論的人。感情是感情,做愛是做愛。只要有感覺,我就不想放棄任何機會。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呵,這麼說來,倒是我的不對囉?」我冷冷地反問他。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覺得你的反應過大了。」
「不好意思,我就是這麼小氣的人。我只知道愛情應該是靈與肉的結合體,任何一方都不可以偏失另一方……我以為你可以明白,結果你卻……」
「柯洛……」雲濤突然打斷我,「你別天真了……」
我不由得全身一抖:「什麼意思?」
雲濤沉默著,終於象下定決心一樣開口:「我知道你沒有愛上我。」
我頓時說不出話來。
「你只是把我當成你過去的自己罷了……」
「我已經累了。柯洛……作為你虛幻寄托的影子,我演得已經夠多了。我不想成為你用來達成幻想的手段。」他深深地盯著我,向我坦白:「我不是你過去的影子,你也不是死去的柯洛,我做不到像他們那樣堅貞不渝……」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你真的找錯人了。」
一陣椎心的疼痛感向我襲來,我感覺到自己剝落的的面具化成了飛舞的碎片,在雲濤的面前我像個被人戳穿的把戲的小丑,滑稽而心酸。
我顫抖著轉身離去,「啪──」地一聲,將雲濤關在我的生命之外。
***
慢慢走出雲濤的家門,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來。
望著周圍的行人驚慌失措地奔忙躲藏,我不由得漠然一笑,然後義無反顧地在雨中穿行。
暴雨沖刷著我的身體,那沉重的力度幾乎讓我邁不開腿,但我還是倔強地站立著,全然不顧周圍人驚愕的眼光。
心裡空落落的,無邊的虛無感向我襲來。
沒錯,結束了。我的所有虛幻的期待都如美麗的氣泡,在陽光下通通破滅。
終究徐馳和柯洛還是不能在這世界上得到幸福嗎?即使那只是個美麗的幻象?
滂沱的雨打得我睜不開眼睛,朦朧中,我彷彿看到柯洛在遠處對我淒美地一笑,然後便轉身永遠地消失在了視線中。
「啊∼∼」我跪倒在雨中,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
就讓這大雨沖走我的一切悲傷回憶吧。
我盡情地哭泣著,直至我發現有人靜靜地站立在我的旁邊。
「你……沒事吧?」
居然是公車上那個女小偷,她一臉真誠,關切地問道。
沒想到剛才還在她面前象聖人一般的我,這麼快就讓她見識到了我最窩囊的樣子。
我沒有說話,爬起來逕自想走開。
「喂……那個,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嗎?」她在我的身後不死心地問道。
「請你裝作不認識我……」我平靜地說道,「這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找的……」
「你失戀了?」她試探著問。
我不由一愣。
她的感覺倒是很敏銳。
「我猜中了吧……」她羞澀地笑了,露出了好看的牙齒。
「我雖然沒什麼長處,不過跟人聊天總還是成的。通常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總要比一個人難過強。你……要不要去我打工的酒吧坐坐?離這不遠。」她的語調裡有些不穩。
「不,不用了。」我乾脆地拒絕。
她聽了一怔,有些自尊心受傷的樣子。
「你別多想,我只是想現在一個人靜靜而已。」我只好對她解釋。
「哦……那好吧。」她尷尬地笑了笑,言語裡有些期待,「你要是有空就來酒吧玩吧……就在玉名街口,叫『雅夢』。」
我沒再說什麼,只應付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而去,留下她一人茫然地佇立在雨中。
回到同炎的別墅時,我已經被雨淋得如落湯雞一般。
猶豫了半天,終於推門而入。
一進門,便聞到一股強烈的酒氣。
「同炎?」我試探著叫了一聲。
沒有回答。
「匡啷──」一個空蕩蕩的酒瓶滾到我的腳邊。
客廳地板上躺著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
「同炎?」我顧不上換衣服,奔過去扶起他。
「你怎麼喝這麼多酒?」我心痛地責怪道。
「你……你別管……」他醉意朦朧地吐著酒氣,「我高興……」
「你--」我竭力想扶他起來,但是太重了,「啪--」他沉重的身體一下子將我壓在了地上,令我動彈不得。
「你為什麼……要成為雲濤的柯洛……」他喃喃自語著,用他迷離的眼神望著我,一臉心碎的表情。
「你知道我喜歡你……可為什麼你要選擇和雲濤在一起?明明是我首先遇到你的……」
我能告訴他我只想保持虛幻的夢,而不想要真心嗎?我下意識地咬住嘴唇。
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著我的嘴唇:「別咬你的唇了,柯洛……每次你想逃避問題時你都要這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我想將你緊緊擁在懷裡。」
說著,他的唇熱烈地覆蓋上我的。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愛人甜蜜的吻讓我迷醉又痛苦。
我的靈魂在體內忘我地嘶叫,它憶渴望著釋放自己,然而當它掙扎要脫離我的掌控時,肉體卻感到無比的空虛。
「別……別這樣……」我好不容易收住了心神,艱難地喘息著對他說道。
「我已經不想再默默忍受這種痛苦了……我不是什麼君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他發瘋似地將我摟緊,那似鋼鐵般的手臂讓我第一次發現他的驚人力量。
「你這樣會讓你自己後悔的……」我徒勞地想提醒他。
「呵……」同炎突然笑了:「我早就後悔了……但是我卻找不到讓自己放手的理由……你總是這樣來刺傷我的心,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為什麼又不把我拒絕得乾乾淨淨?」
他的聲音低啞又乾澀:「難道又要我像傻子一樣,主動奉獻出身體,你才肯答應?」他手上的力氣在逐漸加大,「做人要公平……」
我驚慌了起來:「我們什麼時候……」
他愣愣地看著我:「你都不記得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呵呵……原來如此……原來是我在自作多情……」他蒼涼地笑了起來。然後猛地一把將我壓在身下:「那就讓我來告訴你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他一身的酒氣包裹了我的全身。
那預熱的吻讓我的體溫驟然上升,頓時,我躁熱難耐的皮膚彷彿全緊繃了起來,一碰便生生地疼痛。同炎炙熱的手在我身上播灑火種,像一頭兇猛的異獸將我身上的遮蔽物噬剝殆淨。
我喘著粗氣徒勞地抓緊了他的背。
「唔∼∼」
當他粗暴地進入我的身體時,我強忍住了那陣尖銳的疼痛,心裡卻泛起莫名的喜悅。那是一種讓人安心地愉悅,彷彿整個人都從那巨大的束縛感中解脫出來了一般。
沒有任何愛撫、不含一絲熱度,同炎像個毫無感情的有機體,殘忍地對我肆意狂奪,不知疲倦。
「同炎……同炎……」我喃喃地呼喚著他的名字,淚打濕了臉頰。
當我們終於從那狂狷的愛慾中清醒過來時,已經是早上四點了。
我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彷彿一個被人踐踏至散架的木偶。
「洛……」同炎的聲音嗚咽著,「對不起……」
然後愧疚地將我摟緊。
我一動不動地默默流淚。
同炎抱起我,用他那溫暖而有力的胸膛緊緊地貼著我的:「是我不好,我太衝動了……」
他將我放在床上:「你先睡一會兒吧……」說完,便抽身想離去。
我無聲地拉住了他。
他回過頭來,眼睛裡亮亮的:「洛……」
「陪我躺一會兒,好嗎?」我的口氣軟軟的,像在夢囈。
「好……好的……」同炎驚喜地點著頭,在我的身邊躺下,用他那炙熱的身體緊緊地靠著我的。
我無意識地抱住他,然後疲倦地沉沉睡去。
***
飄渺的愛,
找不到棲息的場所。
沉重的罪,
遮蔽了未來的陽光。
聖之天使在殿堂中歌唱,召喚著靈魂的旅人回歸這唯一的真實。
深囹苦難的人們,
請遠離你的罪。
請遠離你的罪……
頭腦裡響起一陣似懂非懂的歌聲,我終於在寒冷的顫慄中醒了過來。
身邊那個溫熱的身體讓人覺得格外安寧,我突然有種錯愕的感覺,那彷彿是眨眼間的一生一世。
從床上坐起來,我呆呆地注視著同炎的睡容。他平靜地闔著眼,輕皺著眉頭,懊悔的眼角竟還有一絲淚痕。
真像個天使。我由衷地歎息。
悄悄地翻身穿衣下床,我打開門,最後望了他一眼。
留下了一張字條: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