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伙食顯然滿足不了東方天那挑剔的嘴巴,只見他吃了一塊油雞後就無心再挾下一道菜,皺眉地看著桌上那六道菜餚,不明白樂天怎麼吃得津津有味。
雖然出門在外還是委屈點好,但這也太讓人難以下嚥了!
就拿方才吃的油雞來說,油雞應該是油而不膩,隱約帶著油光卻沒有油騷味,味道香嫩得讓人唾液猛生。可瞧瞧那一整盤的雞——不僅油且膩,那一塊塊的油塊還膩得化不開,更別說還飄著油騷味,一點也不香!
他真不明白,樂天怎麼能像個幾百年沒吃飯的餓鬼一樣,抓著一大只油雞腿就啃了下去?明明平日跟著他嘗遍山珍海味,應該口味與自己一般才是啊……
東方天眉頭更緊了,放下筷子對樂天道:「樂天,你這輩子是乞丐嗎?」
樂天頓了頓,然後將才剛咬下尚未咀嚼的一塊雞肉吐回原位,「不是啊。我這輩子是什麼人主子應該很清楚啊,怎麼倒問起我來了?」樂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接著又道:「難道主子眼盲了?」
雖然樂天是東方天的貼身僕役,但東方天一向讓他跟著自己吃好穿好、錦衣玉食,因此就算樂天身著僕役的簡便衣飾,但那質料仍是上等的。
「瞧你狼吞虎嚥的,該不會是餓死鬼投胎吧?」
樂天鼓了鼓頰,悶聲嘀咕:「如果我是餓死鬼投胎,你就是死色狼投胎……」
東方天耳力好,這一細聲自然是無法被忽略過去,何況此語內容有待爭議。因此他雙眼一瞇,語帶某種危險意味地哼:「樂天倒是說大聲點,我可沒聽清楚呢!」
樂天一嚇,忙陪笑:「樂天什麼都沒說。樂天只是說那龍天不知是什麼投胎,心機城府竟如江海之深!」
東方天揚眉,雖然對樂天轉移話題有些不悅,不過繼之而來的話題也正是他們現在要思考清楚的。
樂天是從「過往」走來的人,對龍天的瞭解自然比他深。
「樂天也如此覺得?早知龍天主動提出要東方家送鏢不安好心!不過這連日來龍天倒沉得住氣,什麼手腳也沒做,讓我不禁懷疑他到底還有什麼打算……樂天你說呢?」
樂天眨眨眼,露出一個傻傻的微笑:「樂天怎麼會知道呢?樂天可不是龍天肚子裡的蟲。」
「是嗎?」東方天淡淡一個眼神,似笑非笑。「樂天心裡有數,我就暫且不提。倒是出發前的那一日,你與龍天私下會面談了些什麼?」
樂天一驚,臉色大變。
「主子……主子怎麼會知道這事兒呢?樂天可記得清楚那附近沒有其它下人。」
「哼!東方家裡有什麼事能瞞過我的耳目?」語帶得意又諷刺。
——難道……主子已經知道自己拿他當作○○的目標?還知道自己幻想他在自己的腦海中裸奔逛大街?
樂天抿了抿唇,笑容僵掉了,喉嚨頓時覺得好干啊……
作賊心虛。
「說。」
「說……說什麼?」
「你還想裝傻?」銳利的目光刺向樂天。
「沒……沒什麼事……」樂天本是這麼辯駁著,但一見東方天冒著青筋的大爪抓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掐,狠毒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碎屍萬段,不禁全身抖得像是要散了,什麼都拉拉雜雜、嘰哩呱啦全數湧出自己蒼白的唇瓣——「我說我說!樂天承認夢見主子裸奔還拿了主子當○○的對象○過來又○過去換個姿勢來了好幾次然後隔天洗了被子然後又偷看了主子的龍陽之書然後那天白日就對著主子意○主子還幻想了許多不可能的姿勢!」
一氣呵成,氣態萬千,實在厲害——若不論那內容的話。
東方天的反應很奇怪,就是沒有反應。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只鬆開了樂天的脖子,然後看著樂天不發一語。
樂天被看得全身毛了起來,像是有上千隻蟲子在他身上爬,那種極癢又畏懼動彈的感覺讓他心也抖個不停。
直到過了一盞茶後,東方天才慢慢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緩緩地問:「你對我……」
東方天才吐出三個字,樂天又趕忙大喊:「我招了!我全都招了!這樣還不行嗎?再多的就沒有了!」
「……還有多的?」
「沒有!什麼都沒有了!」樂天差點咬到舌頭。
「……你很心虛喔……樂天……」
「哪有!我好好的!身強體健!心才不虛呢!」
東方天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綻出一個柔柔的笑容。
樂天呆住了……
他的主子……臉上笑出一朵花耶!開花了!開花了耶!
奇跡啊!
「樂天的事我們改日再談。不過你與龍天談的是你夢裡的我嗎?恐怕不是吧……」
「啊?原來主子說的是那一回事啊……」頓了頓,「啊!我剛都說了什麼?」樂天又驚又羞。
樂天表情千變萬化,顏色五顏六彩,實在好看。東方天笑得更柔了,不過語裡的氣勢仍是大盛不改。
「你該吐實了……樂天。難不成你想幫龍天隱瞞什麼?」
樂天嘿嘿乾笑:「哪有的事,樂天這就說了。」咳了一聲,然後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好,緩緩道來。
「那天的龍天很奇怪。他說樂天想隻手遮天,樂天當然沒有。他卻說樂天的眼睛出賣了自己,樂天很害怕,知曉他已經看出了什麼。龍天何等聰明,所以樂天就算隱瞞也沒用,只好全部招了。」
「哦?你招了什麼?」
樂天為難地看了東方天一眼,「真的要說嗎?」
「說。」東方天自然不會有讓樂天拒絕的機會。
頓了頓,樂天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道:「樂天說了主子可不要打我喔!」
「……說。」東方天皺眉,這樂天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
「好!那麼樂天就說了!」
樂天深吸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朗聲道了:「樂天跟他說……『什、什麼?!我的眼出賣了我自己?!難道我的眼睛在跟你訴說我剛剛偷走了秋老一個筍香包?還告訴你大前天偷的是梅干扣肉?啊!它是不是還跟你說我大大前天偷的,是準備拿來做晚宴食材的烤雞?』」
一個字不漏,樂天可真是好記憶!說完,樂天戒慎害怕地偷瞄東方天,卻見東方天表情錯愕,顯然一副不及反應的模樣。
片刻,東方天的表情漸漸扭曲。樂天心裡盤算要不要現在就逃跑出去,免得主子將自己剝皮拆骨。可這念頭才一閃過,他立刻被東方天抓著衣襟高高提了起來,森冷的幾個字讓他捂著耳朵不忍聽。
「你這個死樂天——又耍我一次!」
「沒有沒有!樂天一個字都沒漏啊!哪裡耍主子了!才沒有呢!」四肢舞動掙扎,樂天卻還是像小孩子般被東方天提在手中。
「那好,我問你,他後來還說了什麼?」狠瞪著樂天,東方天簡直要氣炸了。
「後來?啊!」樂天想到什麼似的擊掌,然後面對等待下文的東方天燦爛一笑:「後來……什麼都沒有!」
「……」
「……啊——殺人啦!」
「你儘管喊吧!喊破喉嚨都沒人救你!今晚你死定了!我非吃了你不可!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伴隨著東方天氣急敗壞的怒吼響起的,是一陣絲綢被撕裂的聲響,已經沒有人在意龍天的心機與城府。
這是一個死色狼欺負餓死鬼的漫漫長夜。
——真的吃了嗎?噓!看就知道了。
半個時辰後,飯桌上。
樂天摸摸頸子上的腫塊,欲哭無淚。
今天死色狼興起咬人的惡趣味,這個傷口已經在半個時辰內被死色狼咬了五次,每次都在同一個地方「下口」,真是痛死他了!
滿腹的委屈與心酸,樂天終於吞下最後一口食物,怯生生地看向他家的主子,也就是死色狼,小小聲、不知是不是說給蚊子聽地道:「我……我吃飽了……」
死色狼,也就是東方天哼了一聲:「吃飽了我就繼續問你。龍天打著什麼主意來送鏢?不要再跟我說你不知道,否則我就再咬你一次!」說完,磨磨牙,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樂天怕死了,忙捂著前不久才受創的頸子連連往後退,道:「我說我說!主子你可不要再咬了,樂天很痛啊……」
「怕痛還不說?」瞇眼。
「……猜測……樂天也只是猜測而已……主子應該也知道龍天近來與北方的柳家莊特別要好,常有大筆生意往來,可之前他們是完全河水不犯井水,根本沒有接觸過。龍天近來的動作由此可看出異常。」
「這我知道。」除了多年前他敗於龍天手下那一次外。
樂天點點頭又道:「龍天的野心一向很大,他想做的是商場上的霸主,也想當武林第一人,所以他不得不拉攏、甚至是利用柳家莊的勢力。」
「……也就是說,龍天的確利用這趟鏢來下毒手了?」
「樂天是這麼想的……」
東方天閉眼沉思。
樂天說的沒有錯,若是龍天要實現他的慾望,除了要拉攏柳家莊互為合作之外,同樣與他在南方頗有勢力的東方家便是首當其衝,第一個絆腳石,也是最大的絆腳石。因此龍天必須做的便是利用柳家莊來打擊東方家,甚至是滅了東方家!
真是狠毒的龍天!竟連樂天的屈身之所也不願放過嗎?而且居然是用這麼陰險的詭計——若他猜的沒錯,那個盒子裡根本沒有鏢物!
——好你個龍天!只要柳家莊一到,你便可死咬著東方家失鏢,而要求一大筆賠償了,恐怕那數字是東方家一輩子的財產吧!
「哼!故技重施的龍天!」東方天睜開眼,冷笑。
樂天揉著自己的頸子,「主子想好怎麼做了嗎?」
東方天先是瞟了樂天一眼,然後把玩起面前的杯子:「既然龍天欲陷害於我,我就來個將計就計,一次將他打落地獄,永不復生!」
東方天話裡的狠厲陰霾讓樂天抖了一抖,暗忖:哇哇!主子真的生氣了!近來最好乖一點,不然這次是咬脖子,下次可就不知道咬哪裡了!
樂天摸摸自己的手,哎呀,贅肉挺多的,咬起來可痛死人了!
再偷偷看了東方天一眼,樂天暗暗躲到角落去,開始施行自己「守口如瓶」的最高策略。
可惜樂天沒法將自己變不見,東方天一見他閃躲的姿態只是更為不悅,低喝一聲:「過來!躲去哪!」
樂天心中叫苦連天,卻也不敢反抗向前挪步,十分乖巧地問:「主子可有何吩咐?」
「……沒事了。你累了先休息,我出去一會兒。」
出去?樂天眨眨眼,很是疑惑:現在天都黑了,這兒又是個小村鎮,沒什麼好玩的,主子做什麼去呢?
「主子去哪兒?」
「……去找一隻黃鼠狼。」
「可惜年都過了……」樂天十分惋惜地接下去。
「……跟年有什麼關係?你真懂我在說什麼嗎?」
「樂天懂啊。主子不就是覺得『黃鼠狼給雞拜年』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嗎?樂天沒見過當然得趁這次大開眼界啊……啊!對了!還得找一隻雞!」
東方天拍案倏起,俊逸的臉龐浮出青筋,騞騞磨牙,咬牙切齒:「你……你這個死樂天!」
「……主子……不!不要過來!不要!啊——又殺人啦!」
有句俗話說的好:「自作孽,不可活。」
樂天,你不是說你要乖一點嗎?
小樂天對東方那片廣闊無垠的大天無法反抗,只能束手就擒地乖乖作只小羊羔躲進被窩裡,任他家的死色狼在軟軟的臉上東捏捏西掐掐的,臨走前還不忘在他額頭印下一個濕吻,「啾」了好大一聲,要多曖昧就多曖昧,要多淫穢就多淫穢。
樂天緊張地閉著眼,任死色狼在他身上為所欲為,等狼人玩夠了,他才偷偷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線,偷看對方出門去的背影。
東方天一出去,後腳跟才剛離開,樂天立即不安分地自床上彈跳起來。他趴在床上捧頰思考東方天去找龍天的用意,不知是談判呢?還是乾脆撕破臉大開殺戒?
樂天想不出個所以然,忽然想起那只奇怪的盒子,連忙跳下床將它從東方天的包袱中取了來。
龍天要東方天一刻不離身地護著盒子,這怎麼可能?東方天早在懷疑龍天的用心,突如其來的鏢行怎麼都讓東方天覺得怪異。
那盒子也不知是否藏有什麼機關,放身上萬一反傷了自己怎麼辦?因此東方天是將它放在包袱裡,但除了夜晚住店睡覺外,其實倒也是從不離身。
樂天將盒子翻來覆去,裡頭一點兒碰撞之聲也無,讓人不禁懷疑裡頭是否真像龍天所說,有一非常重要之物。只聽他的片面之詞果然還是令人不能相信。
這不能怪東方天猜忌,就連樂天也懷疑龍天的用心。
這龍天作了這麼多年的霸主之夢,當年所受的那一劍還是沒讓他學乖嗎?
那個至尊至上的位子真有那麼好?若說可以享盡榮華富貴,龍天也早已是身家不止萬金了,再多的錢財難道還能入了他的眼?若說是為了那掌握天下的權力……樂天不免要深深歎息了。
江湖上的舔血日子不是正常人過得下去的,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每日每夜提心吊膽,暗算這檔事還少得了嗎?龍天也吃過虧的,怎麼沒學乖?像他自己,吃過一次虧、上過一次當就乖得像只綿羊了……
其實,看破也需要一點勇氣……
想到了過往,某道亮晃晃的光線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身心,樂天自嘲地笑了笑。不過一瞬,便又收起全部的愁緒,重新露出傻傻的笑容。
他現在已經很幸福了,老想著過往也不可能讓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消失,那曾經痛徹心扉的痛楚也早已不在了……悼念著過去幹什麼呢……都將自己的名字取成樂天了,整天憂憂愁愁的就不是樂天的本色了。
對對對!把那些不好的東西趕走!他得想想,以後要怎麼防範死色狼大髮色性才是要緊之事!
但話說回來,東方天今晚究竟打算怎麼做呢?
樂天眼珠子轉了轉,嘿嘿一笑,將盒子抱進懷裡,然後溜出房門偷看東方天與龍天去了。
外頭已然無聲,客棧裡本就不多人住宿,夜又深,客人早早上床休息,而店小二與掌櫃的也早打烊休息去了,所以此時整個客棧裡是一點兒聲音也沒有——若不論那不知從何傳來的鼾聲的話。
樂天皺皺臉,這個人睡覺打呼好大聲喔,睡在他身邊的人真可憐,吵得大概連死人都會被他吵醒吧。
樂天不知道東方天會去哪找龍天,想必他們若要算帳大概是不會在客棧裡。所以樂天抱著小盒子,拉著從房裡拖出來的外衣披著,就著夜色與月光往客棧外頭去找東方天了。
花好月圓,夏夜的晚風不冷,涼爽無比。
樂天跑出客棧尋找死色狼和黃鼠狼,並不費什麼力氣。因為東方天要顧及他與東方家的鏢師還在客棧裡,必然不會走得太遠,至於龍天嘛……主動權在東方天手中,龍天也不會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樂天很輕易地在客棧外頭,不遠處的一塊小沙地看見他們兩個人。
沙地上堆放了一些乾草與飼料,是給客棧裡住宿的客人帶來的馬吃的。此處位於偏僻,想來也是一個東方天和龍天算帳的好地方。
老實說呢……他只見過一次東方天的身手,不知東方天與龍天比起來是如何?兩個人打起來應當相當精采。
樂天躲在堆得比人還高的乾草堆後,露出半顆頭與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真是既期待又緊張啊。
月光很淡,可對於會武的人而言,在黑暗中視物不是問題,自然對東方天與龍天而言也不會造成困擾。因此他們只是一前一後站立著,相對視。
樂天的眼力也好,有了那樣的過去,他在黑夜中視物也不成問題。他只是疑惑著,那兩個人相對看又不發一語,那凝視中也平靜無波,難道他晚來一步,看不見兩狼談判的結果?還是東方天與龍天心裡各有打算?
良久,終於在樂天以為東方天愛上龍天,或龍天愛上東方天,那深情款款的目光讓他冒了幾千幾萬個雞皮疙瘩後,東方天用著那比夜色還沉的嗓音說了……
「龍公子是何用意?」
「……在下不明白……」
「不明白?」東方天冷哼一聲,嘲弄地笑。「龍公子此行要求一同送鏢,難道就沒有二心?」
龍天聞言揚眉:「東方公子似乎在懷疑在下?」
「龍天,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會不懂?我勸你老實說,你到底有何意圖?」
「在下哪敢有意圖?不過要求東方家為在下護送一件極為重要之物罷了,難道東方鏢局還會拒絕生意來著?」
「是嗎?那鏢物也是大有問題,龍天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只盒子裡實際是沒有東西的。你難道不是想利用此趟鏢行,來對我東方鏢局下毒手,好一舉殲滅我們?」東方天恨聲道,雙眼充滿了肅殺之氣。
龍天臉色一黑,也同東方天殺氣橫生。
空氣頓時凝結成冰,颼颼的冷風刺骨,鑽入人心。又沉又重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躲在不遠處的樂天一見,心中一凜,慢慢地有股寒氣自腳底竄起。
——天啊天啊!莫不是要打起來了?
照常理說,一般人瞧見這樣的勢態應該是腳底抹油溜得遠遠的,就算要看熱鬧也該是隔岸觀火,而不是像他這般興奮地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還暗暗叫好,越躲越近。
——上啊!上啊!快使出你們的拿手絕活!還看什麼?不用看了!給我上就對了!
樂天異常興奮,因為他過去可沒這種機會遇上兩名高手對決。何況龍天從來沒有與東方天較量過的機會,今次趁著此次攤牌來好好打上一輪以飽他的眼福,這也不錯啊,精采可不容錯過的!
很可惜的,被他認為兩大高手的兩隻狼人,只是僵持著這樣的局面半晌後,便有一方先軟化下來……不是別人,正是東方天!
樂天失望極了,不明白他家主子為何忽然打消了動武的念頭,反而走到另一邊背對著龍天,還仰頭望著天上的圓月,唇角勾起風流瀟灑的笑,一副正與人花前月下、風花雪月的模樣。
奇怪了……難道主子都不怕龍天從他背後偷襲?還是他認為龍天不是那樣的小人?
樂天頓了頓,想了又想,明白東方天對龍天的確是不用有這麼一層顧忌。因為就他自己以前見證過的,龍天的確也不屑於做出偷襲之類的事。既然龍天想要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甚至是一戰成名,用的當然不能是下三濫的手段了。
不過東方天是龍天最大的絆腳石,也是最好的試金石,因此就算龍天此時不出手,將來也會出手。東方天與龍天一戰,終是不能避免,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也就是早晚樂天都能見到兩狼相鬥的局面。一想至此,樂天終於放下心來,癡癡笑著。
正在樂天東想西想之際,東方天又開口了:「我知道你想著武林的大夢,當年你的願望無法成真是因為『皓然』,而如今他已死了,你大展手腳的時機也自然到了。若他地下有知,不知會不會傷心欲絕,你只是將他當成了可利用的一枚棋子?」
龍天臉色一僵,「你沒資格教訓我!當初皓然選擇的既是我,我便有資格拿著什麼樣的姿態對他,你沒資格過問!」
「哼!資格?你將他當成了什麼?一個可供你玩耍的玩具嗎?」
「東方天!你跟我是一樣的,若他當初選擇的是你,恐怕下場會比現在來得慘!」
「哦?是嗎?如果皓然選擇我,我只會讓他幸福,而不是將他利用完後踢到一邊不理不睬,甚至是親手傷了他!」
「他不會選擇你,有的也只會像多年前一樣的選擇。」
「龍天,你這句話大有問題。皓然已死,他的選擇也早成過往,已經沒有選擇了。」
「東方天,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身邊藏了一個樂天。」
東方天瞇了眼,笑容頓減。「那又如何?樂天來到我的身邊,我自然會好好愛護他。你憑什麼來攪和!?」
「就憑他就是當年的皓然!」
樂天一震,笑容變得有些苦澀。那個名字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原本以為可以輕易忘記,想不到還是如此容易刺痛他的心。
江湖上傳說當年的「皓然公子」風度翩翩,允文允武,容貌出塵,儼然一位濁世佳公子。然而卻為了一段悲哀的戀情而折腰,自尊被人狠狠地踩在腳下任意蹂躪,直到他再也直不起腰,再也無法展顏,就連看著對方的眼睛都讓他覺得痛苦與屈辱後,就著對方給予的那致命的一劍,他自廢了武功……然後死去。
然而只有少數人才知道——當年的皓然公子正是阻礙龍天成名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