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不幸,我偏巧不在家!」他答道,「你為什麼不派人捎個信給我?」「派人,先生!我當時已被強迫監禁起來了。他們不讓我走動,否則您想我會願意被他們阻撓,不來服從您嗎?不光是這樣,我還告訴他{fJ,我有事先的約會,但她嘲笑我,說,『當侍女的妞兒竟居然說什麼事先跟人有約會!』於是我就把您那封親切的信拿給她看!她對這封信作了上干個評論,我真後悔,要是把它留在我身上不給她看就好了。總之,不論我做什麼或說什麼,全都不能使她高興;說我是個東西,是個妞兒,以及其他所有毀濟的詞兒。但是我必須請求您不要為了我的緣故跟她生氣。」
「唔,」他說,「不過我猜想她不會請你跟她一起吃午飯吧;因為如果她在你接到我的信之後不久就來了,那我想她是在吃午飯之前就來了?」「跟夫人一起吃午飯!沒有,確實沒有!唔,她本想讓我跟她的侍女一起在餐桌旁侍候她,因為她不想在男僕面前發怒,因而暴露她自己和我;先生,您知道,夫人這一點倒是想得很周到的。」
「唔,」他說,「但是你有沒有在餐桌旁侍候她呢?」「您想要我怎麼做呢,先生?」「帕梅拉,」他答道,「我只希望你懂得你作為我妻子的身份,哪些事情是該做的,哪些事情是不該做的。」「先生,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我才拒絕在餐桌旁侍候她,」我說,「因為夫人一定打算通過這種安排來侮辱我。要不然我是可以跪下來侍候您姐姐的。」
他對我的行為表示讚許,說,她是個蠻橫無禮的女人,應當為她對待我的態度深深後悔。「但是,先生,她是應該得到原諒的,』哦說,「因為她不相信我確實已經結婚了,所以不要對夫人很生氣。」
達恩福德夫人走進屋子裡,把我被阻留的原因告訴朋友們;因為似乎是,親愛的主人太愛我了,我沒在這裡迎接他使他大失所望,因而不能不在神色和言語上表露出來。從斯坦福來的客人有兩位伯勒斯小姐和一位佩裡先生,他們曾經向這三人介紹我的情況,十分稱讚我,所以他們三人都急著想見我。
「除了她的侍女外,我姐姐還讓誰跟她在一起?」B先生問。「她的外甥,先生。」
「那個外甥是個紈褲子弟,」他答道,「他對你的態度怎麼樣?」「不特別好,先生。」
「老天爺作證!」他繼續說道,「如果我知道他對我心愛的人沒禮貌,我將打掉他的耳朵,把他送回到他舅舅那裡去。」「我確實沒有向他屈服讓步,而是以牙還牙地進行了回擊,因為我想,不應當容忍他,像容忍夫人那樣。」
「但是,親愛的,當你去吃午飯時,你肯定是可以逃走的呀?」「說實在的,先生,夫人把我鎖在裡面,不許我走開一步。」「這麼說,你還沒有吃午飯嗎?」「沒有,確實沒有吃,先生,而且我也沒有胃口吃。」「那麼,最後你是怎樣逃出來的呢?」
我把我怎樣逃出來的情形簡略地告訴了他,而且還告訴他,不僅科爾布蘭德先生,而且朱克斯太太在這時候都好心地協助了我。
他管我叫可愛的人兒,說我喜歡說每個人的好話。「但是來吧,」他說,「我們現在到朋友們當中去,跟他們一起度過兩三個鐘頭,並設法忘掉你所吃過的一切苦頭,等到我們回家時我們再重新來談這個話題。」
「但是先生,您已寬恕我,不生我的氣了嗎?」
「寬恕你,親愛的!我希望你寬恕我呢!你從我這裡,並為我所遭受到的苦難,我永遠也補償不過來了!」他一邊說一邊領我走進屋於,到朋友們當中去。
他非常親切地把我介紹給兩位生疏一些的女士和那位先生。西蒙爵士正在玩牌,這時從牌桌上站起來,吻了我的臉,向我致意。
「啊!夫人,」他說,「我看到您在這裡很高興,什麼,您似乎已當了犯人,被監禁起來了!那樣倒也好,要不然B先生就要坐在這裡對您進行審判,由於您第一次犯了Loesoe Majestatis這個罪,要給你判上個可怕的刑罰〔後來他們解釋給我聽,Loesoe Majestatis是指對我君主和丈夫一種背信不忠的罪過〕。我們住在附近一帶的丈夫們決定跟我們的妻子建立一種新的關係,就像翻開新的一頁書一樣。我可以告訴您,您的君主和主人將向我們指點他是通過什麼途徑來做的。但是可愛的犯人,」他又說,「我從您的眼睛中,也從您變深了的面色中看出,您已在您可愛的肉上放上些發酸的調味計了。」
「最後,我想我們都要感謝我們可愛的客人,」達恩福德小姐說,「因為她是被迫從窗子中跳出來,才到了我們這裡的。」「確實要感謝!」彼得斯夫人說。由於我的丈夫背對著我們,於是她又說,「戴弗斯夫人沒有出嫁的時候,就經常急躁愛發脾氣,但她的怒氣消除之後卻很好。她過去滿不在乎地用巴掌打她的女僕,但如果她們耐心地對待這件事,她事後又請她們原諒她;要不是這樣,她經常說,這些東西是要報復她的。」
「雖然她對待我的態度惹得我十分惱怒,」我說,「但我所擔心的是,我太沒有耐性了;但是如果我不顯示出一些勇氣,我就辜負我現在已經提高了的地位。我是為了她弟弟的緣故才顯示出一些勇氣來的。我有理由認為,我逃脫了一頓狠狠的毆打,實在算是幸運。」
伯勒斯小姐和她的妹妹以及佩裡先生似乎高興地看著我;達恩福德小姐高興地對我說,「B夫人,我們這些朋友們都非常讚美您。佩裡先生說,您是他所見過的最可愛的女士,而且請您相信,他是當著他自己情人的面這樣說的。」「如果他不是那麼說,」伯勒斯小姐答道,「那我就要認為他是大大地奉承我了。」
我向她行了個屈膝禮。
南尼·伯勒斯小姐對我作了更高的恭維;我說,「戴弗斯夫人不讓我跟這樣一些好朋友見面真是十分冷酷無情。」「那是我們的損失,親愛的鄰居,」達恩福德小姐說。「在某種程度上我同意這一點,」我答道,「因為你們已經在幾個鐘頭內失去一位謙恭的讚美者了。」
佩裡先生高度地讚揚我,使用了「光輝燦爛」這個詞——「啊先生!」我說(這時主人剛剛走過來,但聽不見我說話),「我的光輝就像月亮的光輝一樣,是借來的,現在太陽來了,由於太陽寬宏大度地發出了熾熱的光,我才有這點微弱的光,承蒙您善心好意,對它還推崇備至。」
「B先生,」佩裡先生說,「我認為您是英國最幸福的男子。」
「我不知道你們在談論什麼話題,」這位親愛、寬厚的人說,「但如果您由於看到這位親愛女孩子一個善良的事例就相信我是這樣的人,那麼我這個時時刻刻都體驗到她善良的人該怎樣想呢?我的帕梅拉雖然像您所看到的,容貌是可愛的,但遠不如她那更為美好的心靈。她的容貌確實首先吸引了我,使我成為她的愛慕者;但使我成為她丈夫的卻是她美好的心靈。」
「唔,」佩裡先生彬彬有禮地說,「您的夫人雖然卓越非凡,但除了對她作出如此公道、如此精彩評語的人以外,我不知道還有其他什麼男子能配得上她。」
我羞愧得侷促不安,就拉著達恩福德小姐的手,湊著耳朵對她說,「親愛的小姐,請用您可愛的榜樣,別讓我變得逐漸高傲起來吧。如果這些善意的贊語我能有一半受之無愧,那我將會是個多麼幸福的人啊!」
大部分朋友都坐下來玩盧紙牌;主人(我怎麼能克制得住不稱他為我的主人呢?)由於整夜坐著侍候病人,希望他們能原諒他不陪著玩,但是經大家再三勸說,終於同意玩一局惠斯特牌1。我問他朋友的病情怎樣。「我們以後另找一個時間再談可憐的卡頓先生吧,」他說。他講的這些話以及講時的莊嚴神情使我擔心,這位可憐的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後來證明確實是這樣。
1惠斯特(Whist):四人玩的一種牌戲,橋牌的前身,在18世紀40年代初期很流行。
我們選擇了打牌的搭檔。伯勒斯小姐與我主人是一對搭檔,佩裡先生與我是一對搭檔。第一次我有四張價值最高的牌1,第一圈打完以後我們領先。「帕梅拉,」主人說,「心靈高尚的人總能抓到高尚光榮的牌。但如果傑克(J)不算是高尚光榮的牌2,沒有被你抓去,那你們就不會領先了。」「先生,」佩裡先生說,「您知道,惠斯特最初是一種宮廷遊戲;我猜想,傑克一直是表示首相。」
1指A,K,Q,J四張牌,在英文中把它們稱為honours,此詞的意義為光榮、高尚、體面等。
2紙牌中的J,英文名稱為Jack,另一個英文名稱為Knave.Knave此詞另一個意義為流氓,無賴,所以B先生說如果它不算是高尚光榮的牌。至於K代表國王(King),Q代表王后(Queen),那當然算是高尚光榮的。佩裡先生說J表示首相,那也是宮廷人物,因而也是高尚光榮的。
這就引起了有關惠斯特紙牌遊戲的一番有趣而簡短的談話。B先生把它跟英國的憲法比較。他說,他把愛斯(A)牌看作是這個國家的法律,人民的最大幸福。「我們知道,」他說,「這平凡樸素、看上去誠實正直的愛斯(A)高於國王(K)、王后(Q)和足智多謀的傑克(J),並能勝過他們。但是,我們從我帕梅拉抓到的紙牌中可以看到,當所有宮廷人物的紙牌都聚集在一起,並按照一個統一的意志來行動時,那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優勢。」
佩裡先生在談話中指出,我們的法律中有一個公認的準則,就是國王不會做壞事;「確實,」B先生說,「我們對我們所有的國王都不加區別地進行了那樣的恭維;這樣做倒也好涸為王室的名聲是神聖的,還因為它會提醒一個王子,人民對他期待著什麼;但如果考慮到榜樣的力量,那麼,應當受到這種恭維的君主不僅應當是好的工子,而且也應當是善良的人,只有這樣他們才值得讚揚;因為一個好的主人通過各種等級,一般會使他的僕人也變好。」
因為我沒有吃過午飯,所以為了我的緣故較早地供應了晚飯;這時又有一些很令人愉快的恭維。
瓊斯夫人又談起了戴弗斯夫人;主人說,「帕梅拉,我擔心你所受到的對待比你將要承認的還要苛刻;我對我姐姐的脾氣瞭如指掌,我不相信她對你會非常有禮貌,特別是很不幸,我碰巧不在家。」他又說,「親愛的,即使她對你沒有什麼不高興,那麼就她與我之間所發生的事情也會使她火冒三丈的;我知道,如果她認為有一匹馬是我看重的,那麼她也會跟那匹馬爭吵。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擋她。
「親愛的,」他繼續說道,「我知道,她到這裡來是故意來爭吵的。我對她丈夫那封信的處理方式一定使她火冒萬丈。她說到我的時候使用了什麼樣的語言,帕梅拉?」「先生,她只是說您是她禮貌周全的弟弟,等等。」
瓊斯夫人與彼得斯夫人說,由於在座的鄰居們對戴弗斯夫人暴躁的性情跟她許多優秀的品質都同樣瞭解;又由於B先生回家時將會聽到她曾經是怎樣對待我的,而那時也許在夫人與他之間將沒有任何調解人;還由於他們猜想這將是我遇到的最後考驗,因此,他們希望我能答應他們的請求,把詳細情況說給他們聽。他們同時還恭維了我的態度。達恩福德夫人說佩裡先生與伯勒斯小姐懷著好奇心,對這件事十分關注,她以此為借口對我懇求,說他們只聽到我的一部分遭遇,希望能聽到其餘的部分;B先生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受到任何個人的侮辱,於是親愛的父母親,我就遵照他的囑咐,敘述了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就像我在信中寫給你們看的一樣。只是我把她暴虐的程度說得輕一些,因為我承認我有時也回答得莽撞無禮;還有一次我說,我已經結婚了,就跟夫人她已經結婚了一樣,於是就使她大發雷霆;我還提到,她認為我輕信,並猜想我已喪失貞潔,她對此表示極大的憂慮;她堅持說,我的結婚是假結婚,我的戒指是裝模作樣的玩藝兒,是為我屈服讓步打掩護的。
但當聽到她在我手上打了一巴掌;又聽說如果沒有她的侍女與朱克斯太太進行勸解,她還打算更為暴虐地對待我時,他表示出極大的不高興(我提到朱克斯太太時,稱讚了她當時的表現)。我寬宏大度的表現受到了許多稱讚,特別是B先生的稱讚。彼得斯夫人和瓊斯夫人向我暗示,我最好把最壞的情況都說出來,以便B先生跟戴弗斯夫人劈面相逢時會減弱一些怒氣,因為那時她暴躁的性情可能會全部暴露出來,但卻沒有人在場勸解,不像現在這樣大家都會撫慰他。這些鄰居們都因為夫人控制不住急躁易怒的性情而責備她,但他們仍然是尊敬她的。我聽到這些暗示後,敘述時就不太顧慮了。有一次當我畏畏縮縮,不敢把最壞的情況告訴他時,他說,「親愛的,別害怕,請把你從我姐姐暴虐對待中所受到的一切苦難都告訴我吧。反正我是一定會愛她的。我知道她來的目的是為了取得和解,但這必須經過一場激烈的爭吵才能取得;她能給予充沛的陽光,但在這之前必須要有一場狂風暴雨。」聽了他的這些話後,我就更不熱心會掩飾事實真相了。
彼得斯先生這時好意地使B先生平靜下來,說,「先生,我高興地看到,您像一位弟弟,能這樣體諒您姐姐的缺點,然而又能公道地對待世界上最可愛的一位妻子的優點。」
B先生答道,「彼得斯先生,憑著一切善良的事物發誓,如果我姐姐能親切地拉著我帕梅拉的手,祝願她快樂並稱她為她的弟婦,那麼我將願意贈給她價值達一千鎊的寶石!但我說這些話,如果不是為了現在正對著我微笑的那位親愛的人兒,不是為了能使她得到歡樂,那我就不配得到她了。」他的這些話進一步鼓勵我把發生的一切情況都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