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有人在親吻他,楊照雲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衛棠希溫柔的神情。
「早,該起床了。」
楊照雲伸手撫摸衛棠希的臉頰,望著他的笑容,他清楚衛棠希的心情已平靜許多。
「早,幾點了?」
「六點。」衛棠希的笑容很清爽。
「那麼早,有東西吃嗎?」楊照雲盡量與他對談自如。
「別老想著吃東西,這宅子很大,差不多等於一個小莊園,我帶你去看看。」
見衛棠希興致高,楊照雲不作多想地起身,盥洗後,揚笑說道:「走吧,今天我任你擺佈!」
衛棠希牽起他的手下樓,走出大宅,往宅後走去。
一片看似一望無際的綠油油草地展現在他們眼前,楊照雲深深為這片環境著迷,他大大伸了伸懶腰。
衛棠希的目光定在不知名的遠方,「我對她最深刻的記憶就是她經常牽著我的手在這邊散步,早上散步、傍晚也散步,她說她最愛的就是這裡,這裡也有她最愛的人……在她心中,我或許不及父親的地位吧!」
「我外公也有一大片牧場,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帶你去看看,雖然我代替不了你母親,但我會好好照顧你,不會丟下你。」楊照雲很認真的說。
衛棠希傾身,吻了他。
「你永遠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愛你,我希望你能快樂。」
衛棠希握住他的雙手。「照雲,我只剩下你了,『分手』這兩個字,我不想再聽見第二遍,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要是我偷跑呢?」
「翻遍整個地球,我也要找到你。」
「假使我愛上別人……」
楊照雲的話尚未說完,衛棠希便以指點住他的唇。
「你當真要我瘋?」衛棠希的語氣既嚴肅又痛苦。
楊照雲溫柔地拍拍他的頭。「放心,只要你需要我,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衛棠希輕輕地,像是怕傷到最珍愛的寶貝一般地擁住楊照雲。
他是那麼地深愛著他,愛到無法失去他。
棠希,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有的,但他……是個男人。
那你要好好對待人家,不要傷了他的心,知道嗎?
媽……
我只要你幸福就好,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只能祝福你永遠幸福……比媽幸福。
我會的……媽,我愛妳!
和母親最後的對談仍停在他腦中,久久不去。
◆◇◇
在衛宅又多停留幾天後,這天晴朗無雲,衛梁宣載著他們兩人前往機場。
登機前,衛棠希問:「小叔,你不走嗎?」
「我和你父親還要談事情,過幾天吧,棠希,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不要太堅持,該屬於你的就要爭取,知道嗎?」
「嗯。」衛棠希點點頭,至於他有沒有把衛梁宣的話放在心上,只有他自己知道。
「照雲,棠希就勞煩你多多操心。」
「放心,我會照三餐給他照顧。」楊照雲幽默地說。
上了飛機,望著窗外飛機逐漸升空的高度,衛棠希緊緊握住楊照雲的手。
「謝謝你。」他很不好意思地說。
楊照雲摸摸他的頭。「幹嘛跟我客氣呢!」
「待會兒我們去看電影?」他暫時還不想回冰冷的宿舍。
「也好,來台灣這麼久,還沒機會見識一下電影院長什麼樣子。」
一下飛機,他們直接奔往西門町,連續看了三部電影。
楊照雲直嚷電影的英文名字和中文名字有很大的差距。
衛棠希耐心解釋給他聽。「這是因為民情不同,當然得有更適合的片名,不過最近是比較奇怪,阿諾就一定要冠上『魔鬼』兩字,布魯斯威利非要『終極』才能襯出他的厲害。」
晚上七點,兩人坐在西門町最新設置好的座位上吃著日本的章魚燒。
「你會不會覺得很有趣?」
難得換成衛棠希顧著吃章魚燒而懶得回答他的問題。
「你是中國人,我是混血兒,現在卻坐在這裡吃著日本食物,你不認為這世界真的有地球村的雛形了嗎?早上可以在日本喝味噌湯,去美國紐約華爾街聽取情報,中午到香港吃一頓中國菜,下午到賽納河畔品嚐咖啡,晚上再到北極觀賞極星。」
「基本上你說的都可行,不過要準備很多錢,如果沒錢就請乖乖吃你的章魚燒,待會兒再帶你到附近的咖啡館內喝拿鐵。」衛棠希的細胞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浪漫的細胞,或許,魔羯座的他天生就少了浪漫因子。
「若是跟你這種性格在一起,我的浪漫早晚會被你扼殺。」咬了口章魚燒,楊照雲開玩笑地說。
衛棠希挑眉。「我會賺很多錢讓你浪漫。」
懶得再和衛棠希瞎扯,楊照雲繼續吃他的章魚燒。
「待會兒能不能吃鹽酥雞?」一想到就快放寒假回美國,將近有一個多月不能吃鹽酥雞,讓他忍不住想在今天一次吃個夠本。
「行,在我能力範圍內,你想吃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兩個好看的男人坐在一起吃章魚燒,吸引不少愛慕的眼神,楊照雲敏銳地發現最近衛棠希的生物距離明顯沒那麼遠,他已不再時時刻刻防範別人。
「怎麼了?」
「你真的變了。」
衛棠希淺笑,雙眼露出的深情溫柔得如海一般深。
「就只為你而改變。」
◆◇◇
一直到十一點多,兩人回到宿舍,直接往駱子揚的寢室走去,而楊照雲默默地跟在衛棠希後方。
在聽見敲門聲後,駱子揚一身濕答答地前來開門,顯然剛洗過澡,一拉開門見到是他們兩個,他笑了笑。「回來啦!」
「車借我。」
駱子揚隨即回房拎了把鑰匙交給衛棠希。
「記得早點回來吃早餐。」沒有任何提問,駱子揚僅是囑咐他們早點回來。
「嗯。」衛棠希淡淡地回答。
坐上駱子揚的跑車,他們兩人一路上都沒開口。
午夜,車道上明顯少了白日的塵囂,寧靜得很。
子夜的星點就好比一顆顆閃亮的鑽石點綴了夜空。
「怎麼了?」衛棠希視線緊盯著前方車況,問著坐在一旁的楊照雲。
「我突然想到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衛棠希掩不住臉上的笑意。「一定覺得我很混蛋吧!」
「還好啦,我認為你只是不善於表達感情而已。」
「為何你總是這麼體貼?好像全世界都是好人一樣,在你心中難道連一點憎恨的感覺都沒有?」衛棠希偏過頭看他。
起初,他也以為楊照雲和其它人無異,嘴裡說一套,做出來的又是另一套,所以那時他才會非常排斥他。
但事實證明,楊照雲的心純潔如白紙,一個污點也沒有。
「我母親教我凡事為對方想,我父親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我奶奶告訴我『人性本善』。其實我並不體貼,也不當全世界都是好人,我僅是遵照他們告訴我的話去做而已,說實在話,他們才是好人。」楊照雲莞爾一笑。
楊照雲的每字每句都滲入衛棠希心房裡,他深受感動地說:「照雲,我很慶幸沒有因為自己的倔強而失去你……」
◆◇◇
白天的台北市是喧囂的,但夜晚卻別具一番風味,沉靜、繁華而美麗。
楊照雲首次見到台北市的夜景,脫口而出的淨是讚美之詞。
「我很喜歡這裡,高中時來台北唸書,遇上不順心的事情,我就會跑到這裡來。」這裡對衛棠希而言,一直是他的秘密避風港。
「在家鄉,我也有個專屬的樹窩,每回跟大哥吵架,我都會躲在上面一整晚,但是每天早晨醒來,我又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每次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情,我都會笑。棠希,人的一生說長並不長,說短卻又長得足以折磨人的靈魂,我覺得人嘛,事事計較也是過一輩子,敞開心胸亦是過一輩子,有時候不要執著過去,應該學著向前看,這樣的人生才有燦爛的可能。」楊照雲淡然地說。
衛棠希眼底漾著溫柔。「沒想到你年紀輕輕,說出來的道理卻這麼老成。」
「我們年紀應該一樣吧。」
「我大你差不多兩、三歲,因為我是當完兵才考大學。那時候,高中畢業,我什麼也不想做,腦子一片空白,老師就建議我先當兵,退伍後,我去補習班,隔年就考上這間大學。」
楊照雲凝視著他。「棠希,寒假跟我去美國吧,我想讓你看看我出生的地方,那裡很大、很清靜,跟我去好不好?」
停頓許久,衛棠希才問:「可以嗎?」
「當然。」楊照雲含笑回答。
「本來我是希望等事業有成後再隨你回美國,畢竟我需要一個成功的背景來使你父母安心,但是……看了小叔的事後,我很怕時間越久,變量就越大,照雲,我想照顧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父母不同意,我也要帶你走,到時候,答應我,你一定要跟我走,好不好?」
衛棠希心中所有的不安都寫在臉上,就在楊照雲獨自想著未來的問題時,衛棠希也早已想到了。
不等楊照雲回答,他又接著說:「假使這裡沒有人願意承認我們,我們就到可以接受我們的地方去,我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委屈,無論如河,我都會讓你幸福。」
楊照雲激動莫名,眼眶濕潤。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中激動的情緒,他勾唇一笑。「你這些話含有求婚的意味喔。」
「這輩子先讓我娶你,下輩子我再嫁你。」
「你相信輪迴?」楊照雲吃驚地問,他以為衛棠希是那種很「鐵齒」的人。
「為什麼不信?」
「那你覺得我們前輩子是什麼關係?」
衛棠希吻了他的唇。「一定也是情人。照雲,你願意嫁給我嗎?」
四眸定定地望進對方的靈魂深處。
好一會兒,楊照雲回吻他。「我願意。」
萬籟俱寂,彷彿全世界都在為他們的婚禮作見證。
界線,跨過了。
他愛上的照雲是個男人,但那又如何?
◆◇◇
這天,衛棠希去打工,楊照雲一個人待在宿舍裡準備期末考。
被衛棠希砸壞,才剛修好的電話恢復作用地發出鈴聲,他很快地接起電話。
「喂?」
(棠希在嗎?)
「他不在,請問有什麼事?」男人的聲音很低沉,富有磁性,有那麼一瞬間,楊照雲幾乎要把對方當作是衛棠希,因為他們的聲音很相似。
(我是他父親。你是他室友?)
「嗯。」
(那麻煩你下樓一趟,可以嗎?)
不知怎地,楊照雲實在無法把衛棠希口中的父親和這個電話裡的男人做任何的聯想,畢竟一個那麼有禮貌的男人,很難相信他的為人會是那麼差勁。
「好的。」
(我就在你們宿舍外面。)
掛斷電話,楊照雲穿了件外套,直奔宿舍門口,在要跨出門坎前,他做了一個深深的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後才開門。
聽見開門聲音,穿著長外套的高大背影緩緩回頭。
楊照雲驚訝地發現那是一張和衛棠稀有百分之九十相似的臉龐,他們兩人無論是神韻、五官都相似極了,就連他抽煙的動作也和衛棠希如出一轍。
唯一不同的是衛棠希的父親似乎帶有天生的憂鬱,眉頭留下經常深鎖的痕跡,笑容也滄桑許多。
他的眼神沉穩中帶著自負,銳利的目光裡藏有高傲,楊照雲十分肯這是一個極好面子的男人。
「我是棠希的室友,請問伯父有什麼事嗎?」
「你就是陪著棠希回衛宅的人?」衛琉昉直直地打量著楊照雲,經過僕人的描述,他很篤定地說。
「是的。」
「我來其實也沒什麼事情,我只是覺得他最近應該不怎麼太好過,所以順便來看看他。」衛琉昉的聲音很淡,幾乎沒有感情成分。
順便?這兩個字聽在楊照雲的耳裡很刺耳。
「恕我冒昧,棠希真的是您的兒子嗎?」
衛琉昉薄唇揚起,口氣是譏誚的。「驗過DNA,應該不會錯。」
楊照雲氣極了,連敬語也不想加地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衛琉昉微閉起眼又睜了開。「你很關心棠希。」
「我是他的同學,就憑這關係,所以我對他好,為何你是他親生父親卻從未盡到一點責任?若你不愛他,為何不乾脆離開他?」
「愛?」衛琉昉笑了。「這個字很討人厭,說愛就能事事順利嗎?因為他母親,我失去我最愛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去愛他們?不過……也不到憎恨的地步,畢竟他有我的血緣,又很像……」說到一半,男人忽地停頓了下來。「難得被一個小毛頭教訓,差點也跟你認真起來。」
衛琉昉仔細地看著楊照雲。「你的個性和那個人很像,老是看不慣我的作風,愛挑我毛病……你和棠希真的只是單純的室友關係?」
楊照雲不出聲,因為他不懂衛棠希父親話裡的意思,他是看出什麼了嗎?
「放心!我今天只是來盡一個父親的責任,就勞煩你轉告棠希,他畢竟是衛家的人,有困難記得來找我,我是他父親,會為他解決一切。」
「你明知他要的不是這些。」楊照雲語帶責備地脫口而出。
衛琉昉眼神一黯。「我只能給得起這些而已。你叫什麼名字?」
「楊照雲。」
衛琉昉先是一笑,隨即上了車離開宿舍,只留下滿是不解的楊照雲。
衛棠希的父親說因為衛棠希母子的關係而使他失去最愛的人,而衛棠希說他父親身邊的情婦每一個人都神似他母親,倘若說衛棠希的父親不愛他母親,那為何又要找容貌相似的女人?
想到方雅沁,楊照雲不免想到和她相似的……衛梁宣。
忽地,他眉頭一皺,腦海內漸漸有了一些念頭,卻又在下一秒頓時煙消雲散。
衛宅內有太多秘密了,若想一層一層解開恐怕很難,況且他也只想把心力留給衛棠希一個人而已,至於其它的……一點也不重要。
◆◇◇
深夜時,衛棠希帶著鹽酥雞回到宿舍。
「都是你愛吃的,趁熱吃。」
楊照雲瞅著他,不知該不該向他說下午的事情。
「怎麼了?」衛棠希發覺他的異狀。
「我……」楊照雲很想把他父親來過的事情告訴他,但卻又不知如何啟齒。「沒事……你去洗澡吧!」
有些事情不知道會比知道還來得好。
衛棠希倒是開口說:「下午小叔有打手機給我,說我父親會過來一趟,你是不是見到他?」
「嗯。」
「他跟你說了什麼?」衛棠希神情漠然。
「他說你有困難就要去找他,他是你父親,會為你解決一切。」楊照雲很想把意思詮釋得再溫暖一些、更有人性些,奈何衛棠希的父親就是這般冷漠的口吻。
衛棠希淺笑。「他還是一個樣,那麼有自信。」
「棠希……」楊照雲有些後悔將衛琉昉的話轉述給他知道。
「放心,就算是父子,也是兩個獨立個體,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絕不會受別人影響。媽媽選擇他,我選擇你,她不曾後悔,我亦然。更何況我是因你而重生,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變故,我都希望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照雲,遇見你,我才發現我有多麼感謝他們生下我。我不敢說我徹底改變了,但至少我的心因你而開闊,往後我會慢慢改變自己,你會陪在我身邊對不對?」
「你知道我會的,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說不出的感動全部化為哽咽。
永遠永遠……
「等放假,我們一塊回你家吧!」
◆◇◇
飛機橫過世界最大的海洋,抵達一片比台灣更遼闊的土地上。
踏上熟悉的國度,楊照雲忽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衛棠希溫柔地詢問。
「棠希,分給我你的勇氣好不好?」他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走入家門。
衛棠希低頭親吻他,笑容一展。「走吧!」
「嗯。」
有衛棠希的陪伴,他將勇敢向前走,就算要度過重重難關,他也不怕了
深深吸了口氣振作,楊照雲抬高手,按下電鈴。
此刻,在他們面前的是另一條界線——
他相信,他們會跨過去的。
他們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