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等人,轉眼,期未考的日子接近了。
校園裡的流言也慢慢消失,但不知何時又會再度流傳,這樣的平靜,只是一個假像,一個沒有結束日期的假像。
面前傳來手指輕敲桌面的聲音,楊照雲聞聲抬頭,看見了駱子揚。
「怎麼吃那麼少?」駱子揚端著晚餐落座在楊照雲的對面。「前一陣子忙學會的事情,沒什麼時間來關心你,你們究竟怎麼了?」
「沒事。」他此刻的心情很平靜,不想再被挑起那些會讓他痛苦的事。
「真的?你確定真的沒事?」
「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我們兩個對事情的認知有差別,吵了一架。」提起那次的對談,楊照雲的心情不免又變得沉重起來。
「為了什麼事?」
「我不瞭解他。」
駱子揚點了點頭,「打從我和他當朋友開始,他就沒提過家裡的任何一件事,以前在沒看見他的個人檔案時,我還當他是孤兒院的小孩呢!」
「學長……」楊照雲欲言又止,他的確很想瞭解衛棠希,但是聽衛棠希親自對他說,那才有意義。
駱子揚清楚楊照雲在顧忌什麼,乾脆像是閒話家常似地逕自說了起來。
「他母親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但他父親有幾個情婦,所以他有不少兄弟姊妹,但到底有幾個,很難去算清楚,因為還分光明正大的情婦和私底下暗通款曲的情婦,總之一句話,他們家太複雜了。」
他的話讓楊照雲聽得不禁愕然,沒想到奶奶說的古老社會在台灣還存在。
「法律不是規定一夫一妻嗎?」
「學弟,男人的獸性是不能小看的,只要有錢有閒,他身邊就可以擁有很多女人,女人還有別的名字『情婦』或者『妾』,不過妾比情婦好,至少他還能有生子的可能,母憑子貴,從此一路榮華富貴少不了。」
「那麼,他的地位應該很高了?」
「正妻、明媒正娶、長男,由此看來,他的地位應該很高,只要沒有其它更優秀的兄弟來爭寵的話。」
楊照雲停頓了一會兒,「我想幫他,卻不知從何著手,他好像背負著很大的痛苦。」
「一年前我曾在他面前提了『除夕』兩個字,他整整三個月不跟我說話,或許你能從這裡著手。」
楊照雲面有難色地看著駱子揚。
「怎麼了?」
「我們已經不說話了。」
「嗯,那只好等你們講話時再想辦法幫他,若真的沒辦法,乾脆就放棄吧,因為棠希那個人太冷,認識越深,就會越難脫身。」
他也想哪,只是自己早已脫不了身了。
駱子揚淡淡地笑。「做人嘛!不要太認真會比較快樂。該是你的,注定是你的,別想太多。」
「嗯。」
「宿舍長!」遠方傳來呼喚聲。「衛棠希的電話,他人不在。」
宿舍裡的電話,若是當事人不在,統統交由宿舍長,這是校方考量宿舍長必須掌握全宿舍的事才這麼規定的。
駱子揚才走,楊照雲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衛棠希若想守著秘密過一生,他其實也無可奈何,畢竟那是屬於他衛棠希的生活,他的確沒必要告訴他,除非他真的需要自己的幫助,否則他還是別插手算了。
幾分鐘後,駱子揚朝向他走來。「衛棠希沒帶手機,你曉得他會去哪裡嗎?」
見駱子揚一臉緊張,楊照雲便問:「發生什麼事了?」
駱子揚望著楊照雲,表情凝重地回答:「電話裡的人只說棠希的母親……想見他。」對方口吻很嚴肅,他直覺事情不妙。
聽得出駱子揚話裡隱含的意思,那絕非僅是一個母親想見自己兒子這般單純,必定是出事了。
「沒帶手機,表示不會出去太久,我去天台看他在不在。」
楊照雲快步地衝上天台,他清楚衛棠希抽煙的時候總會來這裡。
慶幸地,衛棠希真的在天台上。
衛棠希一手叼煙,他以為楊照雲是專程來找他,臉上隱隱可見笑意。「你跑那麼急做什麼?」
「棠希……」太久沒和他說話,楊照雲有些緊張。
「做什麼?」衛棠希口氣甚是平靜。
「你的母親說……想見你。」
瞬間,衛棠希沉靜的臉變得十分冷冽。
「你知道什麼了?」衛棠希將煙從手中丟擲出去,防備地瞪著楊照雲。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你母親想見你……」
「這二十年來她對我不聞不問,憑什麼她說想見我,我就得乖乖地跑到她面前見她?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時時需要她呵護的孩子了。」他憤恨地說,臉上儘是對母親的不諒解。
三步並作兩步,楊照雲抓過衛棠希的手帶他回到寢室。
「我幫你訂機票,你去準備一下。」楊照雲專斷地拿起電話。
衛棠希衝上前,摔了電話。「我不回去!」
「他是你母親,沒有什麼仇恨可以阻斷你們的血緣關係,棠希,對方在電話裡雖然沒說什麼,可是我感覺得出一定出事了,你不快點回去會後悔的!」
「關你什麼事?」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衛棠希又建起自己的生物距離,將楊照雲當成了一個陌生人看待。
「是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希望你別後悔!無論如何,他終究是你母親。」再這樣等下去,若沒有外界的刺激,衛棠希永遠不會醒悟,他決定要一口氣將衛棠希心中全部的鎖全數毀去。
衛棠希抬手扣緊楊照雲的下巴。「我不會後悔!既然她要離開我,我何必回去看他?你少管我的事。」
「衛棠希,剛剛你的小叔打電話來,他說你母親已經胃癌末期,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就是想見你。」衝上來的駱子揚大聲地告訴他。
胃癌兩個字重重衝擊了衛棠希,但立起防備之心的他,全然拒絕外界的聲音。
「我的事情不用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楊照雲已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衛棠希愣住了、駱子揚也錯愕地看著他。
「學長,請你去幫我們訂兩張機票。」
駱子揚一聽,隨即離開。
楊照雲力氣之大,連衛棠希嘴角都泛紅了。
「你鬧夠了沒?」楊照雲低吼:「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根本就是還沒長大、還沒斷奶、心智也沒成熟的小學生!衛棠希,你真的有長大嗎?為什麼你還這麼幼稚?她是你的母親,現在的她已經重病了,想見你一面也不為過,你怎麼忍心說不去?」
「我們之間的事情,你瞭解嗎?」衛棠希眼神悲哀。
「我不需要去瞭解,因為那不是我能解決的事情,但是你可以啊,因為你就是當事人,你們之間是好或壞統統由你自己決定,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
願意……他何嘗願意如此,只是她傷他太重了,重到那個傷口不曾復元過。
楊照雲牽起他的手。「我帶你回去吧。」
衛棠希緊閉雙唇,沒說話。
十幾年未再見的母子,會不會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他的心忐忑不安,握著楊照雲的手始終沒放。
◆◇◇
到機場搭了直飛高雄的飛機,下了機後又依著衛棠希給的地址趕往衛宅,出租車一聽地址連說很有名,這下楊照雲才相信他們家真的是個很大的家族,連出租車司機也認識。
到了衛宅門口,衛棠希始終默默不語,一路上都是楊照雲為他表明身份,拉著他直奔大宅。
剛進入大宅,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男人。
他的五官和衛棠希神似,楊照雲猜測他該是衛棠希的親戚。
衛梁宣一見到衛棠希,神情如釋重負,楊照雲忙問:「請問你是——」
怎料他話沒問完,衛棠希就很自動地揮拳出去。「你怎麼還敢回來?你還有當這裡是你家嗎?你帶走她的時候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衛梁宣倒在地上,神情歉然,半晌才站起身,直視衛棠希,「我對你是很抱歉,但我不後悔,因為我愛她。」
「愛?愛就可以任意妄為嗎?她已經有家庭了,你不覺得很自私?」衛棠希句句都在指責衛梁宣的過錯。
「她的心思向來很敏銳又細膩,從你父親那裡得到的悲痛她都一個人承擔,絕對不告訴你,如果當時我不帶走她,她會死在你父親手中的,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相信我帶走她之後,你已經明白了。我愛她,想給她幸福,當時也想一併帶走你,但我的能力有限,實在照顧不了兩個人,而且,你父親要的是你這個繼承者,不會傷你,所以我便放心地帶走她,是為了延續她的生命,我不會後悔!!」衛梁宣娓娓道來,神情萬分堅定,沒有一絲後悔。
衛棠希因為衛梁宣一席坦然的話而愣住。
就因為後來瞭解父親的為人,使他也好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他所愛的人。
「她是我母親,在她身邊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為什麼不肯告訴我,我那麼愛她啊……她卻什麼都不說,她真的愛我嗎?」
楊照雲杵在一旁,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他曉得衛棠希已經瞭解親情是不可能斬斷。
衛梁宣來到衛棠希身邊,按住他的肩頭。「她愛你,無時無刻都在想你,所以我遵照她的願望帶她回來,她說她想見你最後一面。她在房間裡。」衛梁宣哽咽地說。
楊照雲感覺得出這男人真的很愛衛棠希的母親。
衛棠希轉頭看了楊照雲一眼,沒有猶豫地上二樓。
直到背影消失在樓梯上,衛梁宣整理了情緒之後,才招呼楊照雲。
「你是棠希的朋友?」
「是的。」
「謝謝你陪他回來。」他客氣地說。
「應該的。請問棠希的母親叫什麼名字?」
「雅沁。」衛梁宣在念出這名字時,臉上的表情彷彿回到過去的時光,眼神充滿愛戀與傷悲。
那是種單戀的神情——楊照雲感覺得出衛棠希的小叔的確很愛他的母親,但他母親愛的人肯定不是他,否則他的眼神不會是這樣惆悵。
男人肯為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女人付出十幾年的青春,那一定是很深的愛吧!
像是察覺到楊照雲的感歎,衛梁宣逕自開口:「我愛雅沁,從第一眼見到她起,我就愛著她,可是她愛的人不是我,就算我陪在她身邊那麼久,她也沒愛過我,她愛的人一直都是棠希的父親。」
不稱大哥而稱「棠希的父親」,衛梁宣對衛棠希的父親肯定有著不滿。
「抱歉,我話太多了,你陪棠希從台北趕來,一定累了,我請人幫你準備房間,今天就住下來吧。」
「謝謝。」楊照雲有禮回應。
奶奶常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當時他天真的以為把經換掉就可以別念,沒想到這本經是換不掉的,而且真的很難念!
◆◇◇
就算幫他準備了房間,楊照雲依舊留在大廳裡。
在大廳裡他看見一個小相框靜靜地擺在角落的桌上,他好奇走近,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張母親抱著孩子的照片,相片裡的母親笑容很幸福,小孩子的笑容也很甜,看得出當時照這張相片時,他們是愉快的。
孩子神似衛棠希的小叔,雖然他沒見過衛棠希的父親是什麼模樣,但由這張相片他大膽猜測這應該就是衛棠希和他的母親。
但他仍有一點疑惑,因為他後來注意到衛棠希的母親竟也神似衛梁宣,難不成照片上的女性應該是衛棠希的姑姑?
為求答案,他索性拆下相框。有些人都會在相片後面註明當時的人物與情景,他希望衛家人也有這習慣,果不其然,當他看見照片後面寫著方雅沁與衛棠希的名字後,才確定自己沒猜錯。
為何衛棠希的母親和衛梁宣那麼相似?
得不到解答,楊照雲乾脆不想,收妥相片,他抬起頭看著樓梯口,衛棠希進去已經有半個小時了,衛梁宣也不知去向,整個大宅空空蕩蕩,僅剩下他一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楊照雲的心也漸漸變得不安。
而後,他聽見大門開了又關的聲音。
「去了歐洲?他腦子裡永遠都只有生意嗎?」
在玄關,楊照雲遇上正在與人講電話的衛梁宣。
「照雲,你沒去休息?」掛斷電話,衛梁宣隨意爬了爬頭髮。
「不,我想等棠希。伯母的病真的沒辦法了?」
衛梁宣歎息,平靜地說:「醫生說要我們可以開始準備後事了。」
楊照雲垂下頭。「可是他們才剛剛重新認識,上帝不能晚點再帶走伯母嗎?棠希真的很需要她啊!對不起……」楊照雲連忙摀住口,他差點忘了眼前的男人也很需要方雅沁。
衛梁宣苦笑。「我早就看開了,沒關係。」
就因為他越客氣,楊照雲越不好意思。
「衛伯父人在歐洲嗎?」
衛梁宣點頭,臉上依舊可見對衛棠希父親的諸多不滿。
「小叔,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楊照雲不知該怎麼說。
衛梁宣苦笑。「很像雅沁?」
「嗯。」
「是有很多人說過,不過我倒覺得我們是夫妻臉,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放心。」
衛梁宣既然都否認了,那大概是他太過敏感。這時,腳步聲由樓上傳來,兩人雙雙回頭。
衛棠希紅腫著眼,楊照雲側看著衛梁宣的臉,心中為這個得不到今生所愛的男人而難過。
「她走了?」衛梁宣沉痛地問。
衛棠希點頭,楊照雲眼眶也濕潤。
「她……平靜嗎?」沒能見到心愛人的最後一面,那種椎心之痛,是無人能瞭解的。
「嗯,她對我笑,然後就閉上眼睛了。」
「她……有沒有說什麼?」衛梁宣的臉上充滿最後一絲期待。
衛棠希曉得他想問什麼,只是慢慢走下來,站在衛梁宣面前。「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衛梁宣顫著手接過那張白色信紙。「我上樓陪她。」
剎那間,楊照雲覺得衛梁宣的背影好孤單。
衛棠希不發一言地摟住楊照雲。
◆◇◇
為了方雅沁的葬禮,他們在高雄又多留了幾天,這些天裡,衛棠希始終沉默不語,安靜地坐在方雅沁遺照旁邊,自始至終,眼神都隱含著一股懊悔,惹得楊照雲心頭也怪怪的,他突然想聽聽家裡的聲音,遂打了通國際電話回家。
「媽!」接電話的是他的母親。
(Charles,你現在不是在上課嗎?是不是出事了?快告訴媽媽。)
即使隔著電話,隔著一整個太平洋的距離,楊照雲仍感受到母親對他的關懷。
「沒事的,只是同學家裡發生一件事……」
聽著兒子的陳述,她輕柔地說:(現在你同學一定最痛苦,你要多陪陪他,曉不曉得?)
不知怎地,聽見母親輕柔的嗓音,楊照雲的眼眶忍不住泛紅。「我知道了。媽,我愛妳。」
上次,他在書本裡看過一行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句子,那種喪親的切身之痛,他不曾遇過,但現在他也能感受到了。
(我知道,傻兒子,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媽擔心。)
「會的,你們自己也要小心。」
掛斷電話,楊照雲又撥了一通電話給人在台北的駱子揚,要他放心。
今天,他們將方雅沁火葬,自始至終,衛棠希都抱著她的骨灰罈不放,楊照雲也沒離開他身邊一步。
偌大的衛宅,除了他們三人外就剩下幾個僕人,空蕩蕩的,不像是個有人居住的空間。
回到家裡,三人落座在挑高的大廳內。
「我聽秘書說你從不接受你父親的幫助?為什麼?」
衛棠希抬頭。「你應該清楚。」
「怎麼說他都是你父親,而且你的生活也需要他的幫助,不要鬧睥氣了。」衛梁宣認真地說。
「我已經成年了,你不要再對我說教。他從沒把我當過兒子,我也不過是他眾多接班人名單之中的一個而已,他的兒子在外面多的是,少我一個也沒差。」說到他那個無情的父親,他又忍不住地勃然大怒。
眼見勸不動他,衛梁宣只得無聲地歎氣。「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一樣,各過各的,沒有交集。」衛棠希冷漠的說,臉上的表情彷彿罩了一層冰。
衛梁宣隨即掏出一本存折。「這是雅沁生前為你存的錢,現在物歸原主。」
衛棠希看也不看那本存折,「小叔,這十幾年都是你陪著她,這骨灰就由你帶走吧!雖然我不曉得你要去哪裡,可我希望你能像過去一樣陪著她,我想她還是習慣有你陪伴,要是哪天你有了另一個喜歡的人,再把骨灰還給我,好嗎?」
這幾天下來,楊照雲總覺得衛棠稀有些改變了。
衛梁宣接過骨灰罈,臉上的神情十分欣喜。「謝謝你。」
「我累了,先上去休息。」
衛棠希上樓,楊照雲還待在大廳,他曉得衛梁宣必定有話想對自己說。
「你是他的好朋友,我希望你能幫他度過這一個難關。這存折你先收著,找個好時機再拿給他,這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我希望他能收下。」
「我會的。」
「小叔,你會離開台灣嗎?」
衛梁宣望著骨灰罈的神情是那樣地溫柔多情,好一會兒後才回神,帶著歉意問:「我沒聽清楚你剛剛說什麼。」
楊照雲淺笑,他知道再說什麼都是多餘了。
「祝你一路順風!」
「謝謝,棠希就麻煩你了。」
◆◇◇
第一次進入衛棠希的臥室,楊照雲覺得有一股涼意,不是因為窗戶打開的關係,而是整間房間都充斥著冷冽的空虛。
是太久沒人住的緣故吧!
楊照雲上了床,躺在衛棠希身側,沒有開燈的房間僅能透過窗外的月色照明,顯得非常淒涼。
好久後,衛棠希才翻過身緊緊摟住溫暖的楊照雲。
楊照雲親吻他的額頭,沒有說話。
靜謐的空間裡,衛棠希的聲音如冰似地忽地響起:「他們是在除夕那晚私奔的,在他們私奔之後,我才知道我父親以前就有習慣性的外遇,但從來不是固定的女人,直到我發現他找的女人都和我媽有著相似的氣質,有時候是如絲的發,有時候是一對明眸,有時候是神韻相仿,無論如何,我總是能在那些女人身上找到相似的影子,我以為他還愛著她,所以我才會恨私奔的他們……」
衛棠希停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恨他們不顧慮我的感受,又恨他們為何不帶我一起走,讓我必須一個人承受大家的奚落和嘲笑,而他……我的父親也對我不聞不問,好像我的存在是他的恥辱一般,於是,為了能保護自己不受到外界的傷害,我慢慢變了一個樣。所有的人都只顧著自己的事情,沒人想到我……我的存在好像變成了空氣,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她比我更可憐,她比我更需要愛,我卻不在她身邊……照雲,我好恨自己的無知、恨自己的無能!為什麼不能再多一點的時間陪著她……他是我媽啊……」
他懊悔、痛惡自己的絕情,可是,無論他再怎麼責怪自己,他所希望的事情永遠不會成真了。
緊抓著楊照雲身體的力道逐漸加重,楊照雲忍著痛,把衛棠希抱緊。
「對不起,我什麼也幫不了你,如果我們能早一點認識就好了……」楊照雲語帶哽咽地說。如果他們早點認識,那時他就會給衛棠希很多的愛,那他就不會這麼寂寞了。
曉得他在強忍悲傷,楊照雲鼓勵他。「哭吧,有時候哭不是懦弱的表現,而是一種感情的宣洩,好好哭一場,把對她的愛統統告訴她,讓他知道你很愛很愛她!」
楊照雲話一止,衛棠希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把自己這十幾年來所壓抑的情緒一併宣洩出來。
楊照雲始終陪著他,不發一言。
待他哭累了,楊照雲才在他耳邊輕喃:「棠希,我愛你,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
包含著滿滿愛意的聲音化作空氣,暖暖地包圍住悲傷不止的衛棠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