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臨別的前一日,安利柯與舅父散步到賽爾拉村去。賽爾拉是個高原的村落,可以俯瞰萊列契的街市,又可以望見廣大的意大利全境的大部分。
眼下從槲樹或橄欖林間,可以看見萊列契的古城,遠眺則桑·德追寨如畫。桑泰·馬裡亞、化可那技成配特沙拉等的港灣咧,大大的斯配契灣咧,中央聳著宮殿的斯配契街市咧,鳥巢似的造船所咧,林木蔥鬱的巴爾可裡亞咧,都被收入在畫中,真是好風景。
澄碧的海灣在日光中蕩漾著,似在與纍纍結著葡萄的原野及壯麗的市街的色彩爭美。遠方沉靜的綠海中,浮動著巨大的海電似的軍艦與輪船,各種式樣的帆船則在其間滑行。
安利柯都對著這風景神往了,既而差不多和舅父同聲地歎息著說
「好風景啊!」
舅父非常感動,向安利柯這樣說:
「看哪,圍繞著我們的自然與藝術多豐富!山與海的範圍內的無數東西,不是原被無限的水平線包圍著嗎?我們也應有大自然似的大氣量才對。
「看哪,那裡有橄欖林,有葡萄園,有結著穀物的田野,……那些都是我們生活上所不能缺的東西。意大利人要想獨立,就非這樣地自己製造麵包不可。
「再看哪,向那裡。那裡不是有堡壘嗎?堡壘上備有大地。還有,哪,鐵甲艦在破浪行進。鐵甲艦上的大炮如果一放,可以使整個市街化成灰燼。那堡壘與鐵甲艦是守護祖國、防備敵人的侵襲的。國家為了獨立與正義,非與外國戰爭不可。你也該與國家一樣,武裝了去抵抗不義或暴力。
「看哪,一直那面,不是朦朧地見到蛋白色的霧氣嗎?那就是所謂『水天彷彿青一色』的境界,是天與地連著的無限的彼岸了。啊,我們只靠麵包與武器還不夠,我們非向那無限的彼岸遠望不可。使人崇高的就是這對於無限的憧憬。無限的憧憬,即是追求理想的心,即是求真、求善、求美、求神的心。如果人的事業只是麵包與武器,那麼人與動物相差也就有限了。
「你該追求偉大的理想。你該追求神而生存於高尚的信仰、希望與愛之中。生存於信仰、希望與愛的人,即是生存於正義、勞動與理想的人。怎樣的人最偉大呢?最偉大的是生存於信仰、希望與愛的人,即生存於正義、勞動與理想的人。
「哪,安利何。你有著敏感的高貴的心與正確思考的頭腦,所以,你該會求正義,愛勞動,望見高高在頭上的理想吧。」
安利柯默然聽著舅父的話。舅父說話從未像今日的熱烈過。一種莫可名狀的力在安利何心中俄然湧起了。
兩人默然下了賽爾拉的高原,恰好,大炮的聲音「嚼」地由斯配契那邊傳來。
「那是什麼聲音?」安利柯問舅父。
「那嗎?……」舅父管自走著,既而提起了精神這樣說:
「那是羅馬的午炮,是正確的正午的信號。全意大利凡是有城寨的都會,到處都依了這個炮『彭』地發聲計時哩。每日由羅馬把正確的正午告知各地的都會,全國都會放出那『彭』的炮聲來。羅馬是永遠的都城,是國家的心臟。這心臟的鼓動,把正確的時間傳給國家全體的肢體、羅馬的時間就是意大利全國的時間。我們的祖國只有一個心臟,但奉詩這心臟的肢體卻無限地擴張著。
「安利柯,你該愛你的國家,你該愛意大刊。意大利是世界最美的國土,我旅行過全世界,所以很知道。意大利在文藝復興時曾把燦爛的文化惠及全歐洲。以後的意大利失去了可以教化全世界的東西了。但羅馬的午炮在全國城市齊聲轟鳴,好像在教我們重新再來教化世界。『好,我們大家起來,為全人類再創造意大利的文化。』我們就這樣地回答這永遠的都城吧,我們每日向這永遠的部城這樣叫說吧。」
舅父說著,脫了帽子向都城方面行禮,安利柯也隨著脫帽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