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都是好天氣,我們停止了室內體操,在校庭中做器械體操。
昨天,卡隆到校長室裡去的時候,耐利的母親——那個著黑衣服的白色的婦人——也在那裡。要想請求免除耐利的器械體操。她好像很難開口的樣子,撫著兒子的頭說:
「因為這孩子是不能做那樣的事的。」
耐利卻似乎以不加入器械體操為可恥,不肯承認這話。他說:
「母親!不要緊,我能夠的。」
母親憐憫地默視著兒子,過了一會兒,躊躇地說:「恐怕別人……」話未說完就止住了。大概她想說,「恐怕別人嘲弄你,很不放心。」
耐利攔住話頭說:「他們不會怎麼的,——並且有卡隆在一處呢!只要有卡隆在,誰都不會笑我的。」
耐利到底加入器械體操了。那個曾在格裡波底將軍部下的頸上有傷痕的先生,領我們到那有垂直柱的地方。今天要攀到柱的頂上,在頂上的平台上直立。代洛西與可萊諦都猴子似的上去了。沒來可西也敏捷地登上了,他那到膝的長上衣有些妨礙,他卻毫不為意,竟上去了。大家都想笑他,他只反覆地說他那平日的口頭禪:「對不住,對不住!」斯帶地上去的時候,臉紅得像火雞,咬緊嘴唇,一口氣登上。諾琵斯立在平台上,像帝王似的驕傲顧盼著。華梯尼著了新制的有水色條紋的運動服,可是中途卻溜下來了兩次。
為要想攀登容易些,大家手裡擦著樹膠。預備了樹膠來賣的不用說是那商人卡洛斐了。他把樹膠弄成了粉,裝入紙袋,每袋賣一銅圓,賺得許多錢。
輪到卡隆了。他若無其事地一邊口裡嚼著麵包,一邊輕捷地攀登。我想,他即使再帶了一個人,也可以上去的。他真有小牛樣的力氣呢。
卡隆的後面就是耐利。他用瘦削的手臂抱住直柱的時候,許多人都笑了起來。卡隆把粗壯的手叉在胸前,向笑的人盯視,氣勢洶洶地好像在說:「當心挨打!」大家都止了笑。耐利開始向上爬,幾乎拼了命,顏色發紫了,呼吸急促了,汗雨也似的從額上流下。先生說:「下來吧。」他仍不下退,無論如何想掙扎上去。我很替他擔心,怕他中途墜落。啊!如果我成了耐利樣的人,將會怎樣呢?母親看見了這光景,心裡將怎樣啊!一想到此,愈覺得耐利可憐,恨不得從下面推他一把。
「上來!上來!耐利!用力!只一步了!用力!」卡隆與代洛西、可榮諦齊聲喊。耐利吁吁地喘著,用盡了力,爬到離平台二英尺光景了。
「好!再一步!用力!」大家喊。耐利已攀住平台了,大家都拍手。先生說:「爬上了!好!可以了。下來吧。」
可是耐利想和別人一樣,爬到平台上去。又掙扎了一會兒,才用臂肘靠住了平台,以後就很容易地移上膝頭,又伸上了腳,結本居然直立在平台上了。他喘著,微笑著,俯視我們。
我們又拍起手來。耐利向街上看,我也向那方向回過頭去,忽然見他母親正在籬外低了頭不敢仰視哩。母親把頭抬起來了,耐利也下來了,我們大聲喝彩。耐刮臉紅如桃,眼睛閃爍發光,他似乎不像從前的耐利了。
散學的時候,耐利的母親來接兒子,她抱住了兒子很擔心地問:「怎麼樣了?」兒子的朋友都齊聲回答說:
「做得很好呢!同我們一樣地上去了——耐利很能幹哩——很勇敢哩——一些都不比別人差。」
這時他母親的快活真是了不得。她想說些道謝的話,可是嘴裡說不出來。和其中三四人握了手,又親睦地將手在卡隆的肩頭撫了一會兒,領了兒子去了。我們目送他們母子二人很快樂地談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