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那傢伙走進銀行才不到九十秒鐘的時間,但坦白地說我有些慌張,所以堅信銀行裡面已變得烏七八糟,漂亮的橡木地板上一定灑滿了市民的鮮血——而就在我最終去拿無線電話的時候他跑出來了,滿把的鈔票,英雄般地環顧四周,把他的棒球帽拋得遠遠的,又扯開了那第二件襯衫。
我仍然沒有看到那支槍,也沒有看到任何犯罪的跡象,但是,一個有理智的人是不會這樣衝出銀行,一面亂扔衣物的,在那一刻間,一種罕見的穩健和充足的判斷力使我有決心超越法定的規則。就在他關上車門的時候,我的車已飆到他的前邊,堵住了出口,然後我撲向他,準備搞清楚他是不是想去見上帝。
我握著一支瑪格勒姆·357,在車窗玻璃外幾寸的地方對準了那傢伙的耳朵。
「別動——否則我會敲碎你的腦袋,讓它像只熟透的紅瓤西瓜。」
他不再扭動鑰匙,抬起頭來用一雙粘乎乎的眼睛望著我。
「現在我可真的有點神經質,所以你最好別逼著我用這玩藝兒,否則我即使不殺了你,也會叫你終生殘廢。」
如果你想叫別人清晰、迅速地明白他的行為的後果,那麼這些陳詞濫調通常還是有效的。
他似乎被槍管嚇迷糊了。從他那邊看過來,那無異於一門火炮,一個雖然形貌不清楚但無疑有充分自信的人就在它背後一臂遠的地方。
「兩隻手放在擋風玻璃上,對的,對的,要慢。」
他舉起了手,手掌張開貼在玻璃上,粘滿灰塵的頭髮濕透了散落在頭上。下腹部抵著駕駛盤,大概弄得他挺不舒服,看上去有點惱怒,又頹喪的樣子。
「別亂動,否則我會把你的臉捶扁。」他沒有動,「現在,打開車門退出來。」
門打開的時候,我的槍抵進了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從他腰帶上取下了那塊鼓囊的東西。那是一支發號槍。
「趴在地上。手放在背上。」
他只好俯在混凝土地上。我給他上了銬。
「回到車裡去。坐前排。臉衝下。」
他進去了,垂著頭。腎上腺素在奔湧,一瞬間我變得敏銳起來,感受到了我以前從未感受到的東西,就像是在正午陽光的劇曬下,我幾乎不能喘息了,汗水在我的臂彎和雙乳間滴淌。
可我還沒有把這該死的事情全部搞懂。
人們開始往停車坪裡湧,他們彷彿看到了什麼古怪的場面一樣,腳步都僵了,一個臉色。
「我不敢相信你還在這裡。」是銀行經理,他也喘得厲害,「我們剛剛又被搶了……但是,」——似乎確實不敢相信一樣——「你抓住他了!」
「所以他們才願意付給我大價碼。」我抓起無線電話。這時候我希望自己能變得非常冷靜:「我是345,匹科街11712號加利福尼亞第一銀行剛剛發生一起案件,已處理完畢,抓獲一名男性目標。請求派人協助。」
那一端一陣沉默:「再說一遍?」
好吧。我盡量保持著冷靜:「我抓住了那個從銀行裡出來的笨蛋。」
又沉默了一陣,然後那邊說:「你是在嚇唬我吧。」
我聽到話筒裡繼續傳來各種警號,這時已壯起膽來的銀行經理,我的委託人和剛結識的最好的朋友.剛剛從七次被劫的絕望中掙扎過來,重新爆發了對文明的希望,正急急忙忙朝四周圍攏過來的人群高喊:「站遠點。」此時,遠處飛過來一架直升機,人們又都往空中望去。一位LAPD的警官在我們頭頂上,手提著擴音筒喊到:「你怎麼樣?」
我給了他一個「OK」的手勢——手指在頭頂一揮——然後他就斜飛出去,那個瘋狂的拉脫維亞機師是想把直升飛機就停在車坪的空場上,警報呼嘯著,起碼有一打來自威爾郡的孩子跟過去想看他怎樣做。場面好看極了。
第二天早上很清閒,我那一組的人都有在清晨八點喝咖啡的習慣,他們都在等著我。而我前一天晚上一直呆在辦公室裡,直到深夜才算把書面報告弄完。
我得到了一圈掌聲,他們送給我一隻三尺長的手臂模型,綠色,泡沫膠製成,豎著食指,NO.1。另一件有意義的禮物是從棒球場弄來的:一隻用紙板剪成的道吉狗,全身用閃亮的鋁箔包裹起來,還有雙份的花生果,和我最喜歡的冰麥芽乳,融化在涼滋滋的美味果泥裡。
「我們都認為你現在春風得意,」凱樂·維儂說,「當然,如果沒有我們大夥兒在就難說了!」
其他人都笑了。他們沒有走是因為他們全在我的箝制之下。
「我們的長官正在華盛頓出盡風頭,為什麼我們卻在這地獄底下做著美夢?」弗蘭克,帶狡黠的笑容說道。
「關他什麼事?噢,他媽的狗屎。」
這時候麥克·唐納多正躺在椅子裡,雙腳撂在桌子上,一副游手好閒的樣子,一隻手扯著他亞麻色的絡腮鬍須,好像這樣就可以把它變成灰白色。大家都圍著他是很自然的,他比我大十歲,也是組裡的長者和精神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