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館在倒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成的。本書採取了喜劇形式,希望以此喚起非天主教徒和非基督教徒的興趣與同情。小說刻畫了生活在「安全避孕法」重壓之下的已婚男女生活的荒誕性與反諷性,並將之視為世上男女在理解、安排與滿足他們的性生活方面所面臨的一個普遍問題。芭芭拉在最後一章的沉思過程中清楚地講明了這一點:
……關於性存在某種東西。也許是原
罪。我不清楚,但是我們永遠無法理清。你
認為自己在某個地方控制住它了,但是它又
會在另一個地方冒出來,要麼以喜劇形式,
要麼是悲劇形式。誰也無法逃脫它。你看到
某對夫婦開著他們新買的賽車去歐洲大陸,
對他們充滿了羨慕,但是你隨後就會發現他
們為了生一個孩子而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不
想要孩子的有了孩子,而想要孩子的卻得不
到,也許這種人不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
題。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只要你……
這段內心獨白使我想到了《大英博物館在倒塌》的第二個特點:文學滑稽模仿與拼湊。在後記中對此加以評論很有必要。在尋找一個人物或一對人物以及探索天主教與性這一主題的文化環境時,我想起了前段時間隨便記下的一部滑稽小說的提綱。小說講的是一位在大英博物館搞研究的英國文學研究生,他的生活不斷帶有他正在研究的虛構文本的風格和主體色彩。在這部作品中,我不僅吸收了自己在大英博物館撰寫論文的經歷(關於從牛津運動到現代天主教小說),而且受益於新近我對用語言構築虛構世界的方法研究——在我獲得哈克尼斯獎學金、動身前往美國之前業已完成,在這部小說出版幾個月後得以面世,書名為例。說的語言》(一九六六年),這是我的第一部學術批評專著。我對這部小說的基本構想是:主人公是一名窮困潦倒、信仰天主教、已婚的年輕研究生。他想像著妻子可能要第四次懷孕,為此他焦慮萬分。小說以大英博物館閱覽室為線索,講述了一系列流浪漢式的冒險故事,每個章節通過滑稽模仿、拼湊與引用讓人聯想到一位已經被社會公認的現代小說家的作品。小說主人公耽於幻想,這使得小說語調與敘述技巧的轉變顯得非常自然。此外,他不斷為自己的婚姻狀況而焦慮不安的事實也是促使他喜歡做白日夢的原因所在。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亞當·埃普比的困境在於:他生活中推一真正屬於他自己、尚未被某位小說家「寫到」的因子就是他的焦慮之源。當亞當講述自己在閱覽室中的一段康拉德式經歷時,他的朋友加莫爾說:「這是一種特殊的學術神經病症。」「他再也無法分清生活與文學之間的區別。」亞當反駁說,「噢,對,我是分不清楚。大多數文學作品講的是做愛,很少講生兒育女。而生活則正好相反。」
毋庸置疑,對我來說,在本書中使用滑稽模仿也是我對付美國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所謂的「影響焦慮」的一種方法。他認為,每位年輕作家所繼承的文學傳統會形成一種令人畏懼的壓力,因而有必要在創作中做一些創新。但這種可能性又微乎其微。在弗蘭·奧布萊思的《兩隻水鳥》中有這樣一段文字非常恰當。
現代小說應該是一部大型參考書:大多
數作家用許多時間來述說前人已經說過的事
情——通常述說得更好。由於大量參考了現
有作品,讀者可以很快熟悉每個人物的本
質,避免令人生厭的解釋,使江湖醫生、暴
發戶、快手騙子與受過很少教育的人們無法
瞭解當代文學。闡釋的結論。
那都是我的朋友,布林斯立說道。
在這部小說中有十段滑稽模仿或拼湊的內容,模仿的作家(按字母順序而非在文本中出現的先後順序排列)有約瑟夫慷拉德、格雷厄姆書林、厄尼斯特·海明威、亨利·詹姆斯、詹姆斯·喬伊斯、弗蘭茲·卡夫卡、D·H·勞倫斯、F·R·羅爾夫、巴侖·科爾沃(《哈德裡安7世》的作者)、C·P·斯諾與弗吉尼亞·吳爾芙。此外還提及了其它一些作品,如威廉·戈爾丁的《自由落體》,一些文學流派與類型:切斯特頓一貝洛克散文風格在「埃格伯特·梅裡馬什」的作品中可見一斑。小說中還有一段描寫研究生雪莉酒會的內容,我想這是對後愛米斯校園小說的精心提煉(三位心懷大志的小說家在場,他們不停地記筆記),但是更帶有馬爾考姆·佈雷德裡的《吃人是不對的》(一九五九年)的印跡。
馬爾考姆一九六一年到伯明翰大學英語系任教,比我晚到一年。我們很快就成為朋友與合作者。一九六三年,通過馬爾考姆與伯明翰劇團藝術導演的關係,我們兩位以及一位頗有才氣、名叫吉姆·杜凱特的伯明翰大學的大學生(他不幸於一九八O年英年早逝)受托為該劇團寫一部時事諷刺劇。當時正值諷刺劇盛行之時,《天那邊》(Beypnd the Friflg6)與《那一周》(That Was the Week That Was)非常流行。我們寫的這部諷刺劇幗壁之間》在一九六三年秋天按照預定日程上演了一個月,獲得了不大不小的成功,儘管觀眾們在公演進行到一半時受到了肯尼迪總統遇刺身亡事件的巨大影響。朱莉·克裡斯蒂,一位年輕女演員在該劇中擔任了角色。當時她在該劇團的薪水是每週十五英鎊,目的是獲得表演經驗,儘管最近她在電影批利·裡爾》中表演非常出色,極有可能以此成為一名賺大錢的電影明星。我們三位作者從演出獲得的收入要比朱莉·克裡斯蒂少得多,但是我並不吝惜自己花在上面的時間與精力,因為我獲得了看到自己的作品得以上演的經歷和坐在劇院中仔細觀察如同許分人一樣,我現在仍能清楚地記得當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幹什麼。當時我正坐在位於車站街的老伯明翰劇團劇院正廳前排座位上,觀看師壁之間》的演出。在上半場的一個人物素描中,一位應聘者去面試時為了表現出滿不在平的樣子,手裡拿著一台正在播放流行音樂的晶體管收音機,放在耳朵上聽。演這個角色的演員上台時往往拿著一台真的收音機,播放真實的節目。在那一天晚上,突然插進一則緊急消息:「肯尼迪總統遇刺了。」那位演員趕快關掉了收音機,但是有些觀眾已經聽到了這一內容,開始悄悄地但又不安地笑起來,認為這是一個低級趣味的笑話。在中間休息時,所有的人都發現了那個可怕的事實,演出的下半部分遭到了徹底失敗。觀眾們對劇中每一句台詞的反應的經歷。我真是完全被它吸引住了。相比較而言,那部作品微不足道,而且壽命很短,但是它採用了喜劇手法,對我而言,這開啟了一個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