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加坡、美國、巴拿馬綸爾群島等等,美惠子像一個流浪的孤客,總是在不同的時間出現在這些城市、國家和地區,但她不願意回到馬來西亞,因為,那裡只有惡夢,而沒有家。其實她也很少回原籍日本,那裡也沒有她的家。
美惠子沒有家,縱然夢幻般溫馨的童年,也隨著比惡夢更可怕的現實化為粉沫。
當張海波痙攣蹬腿倒地之時,美惠子一下子撲向金鎮業的懷抱,嚎啕痛哭,嘴裡不住喊著:「爸爸、爸爸。」
金鎮業目無表情,拋掉手中的槍,既不安慰也不撫摸女兒,兩眼漸漸黯淡,失去了光輝與活力。
「金公,你的病?」余安一旁問道。
「我沒什麼。」金鎮業定定神,話語中給人以淒楚無力之感。
慢慢地,他捧起美惠子的頭,神情肅然,手指順著美惠於的頭髮梳弄著道:「桂香,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美惠子不明白父親手刃了仇人,為何竟如此肅穆。剛才的疑惑,陰雲般在心頭湧起。
「美惠子,你愛不愛你爸爸?」
「當然愛,爸,你怎麼了?」美惠子臉露驚訝。
良久,金鎮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這話如五雷轟頂,劈擊在美惠子的心坎上。
「美惠子,他才是你的……」。金鎮業指指地上抽搐的張海波,說畢金鎮業便倒地氣昏。
她奔向金鎮業,大聲哭泣,一會她從金鎮業手中搶過槍,再次頂上子彈,槍口對準張海波,扣動扳機,子彈在張海波左右地上炸開。
美惠子扔掉槍,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半晌,發出一聲摧心斷腸的慘叫:「不要我再見到你們,見一個,我殺一個。」
她雖然有過一段夢幻般的生活,卻僅僅是被人利用,用來作仇恨的犧牲品。
如果人生來就是受難,那她現在真寧願去死。
死,卻又不是容易的,儘管兩天來她殺不了少人,但十八年少女夢幻浪漫的生活,卻沒有賦於她死的勇氣,她恨、恨自己不幸身世,她恨自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無語、無淚、無言,她轉過身,向山各頂端走去,頭也不回。
寂寂山谷,淒風呼嘯。金鎮業注視著遠去的美惠子,目光蒼白,黯淡無光。
作繭自縛,殘酷的報復帶來如此後果,金鎮業剎那間又老化了數十年,他閉上眼。
美惠子沒有聽到谷底再度迴響起一串槍聲,她什麼也未聽到,一切,已將她的心撕碎,絕望中,她感到仇恨之火淤積於胸,卻無處發洩,自己幾乎像發瘋一般,奔跑著,向天空控拆這人世罪惡。
飛機在新加坡機場降落。新加坡是東南亞最大的海港城市,也是聯繫亞、歐、大洋洲的重要國際航空中心,整座城市象花園一樣美麗,潔靜。新加坡美惠子並不陌生,人馬來西亞到新加坡只需幾小時路程,她來過許多次。
美惠子住進一家法式旅館「紅磨坊」。這是一家私人旅館,新加坡雖然像花園一般,但由於經濟的飛速發展,和港台一樣,娛樂業也很發達。「紅磨坊」這樣的私人旅館為了盈利,自然也少不了色香味美的特殊服務。美惠子住進這時只是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且她馬上要轉道香港。不過,她先要等一封有關馬哈蒂爾的進一步詳細的資料。
美惠子看來是一整夜都無法睡著了,床邊的牆壁被震得嘎磕亂響,而且牆壁太薄,那邊發生的動物響動聽得一清二楚。
「這女人可真行,一個晚上都忙不過來。」美惠子剛剛這樣想,又是幾聲高分貝的尖叫和著公狗的呻吟毛茸茸穿牆而過。這種聲音比起看書和錄像都更誘人神魂飛揚,暇想連篇,美惠子用棉花塞住耳朵,用枕頭裹住頭,還是無法抵擋。
這種動物本能的尖叫,美惠子並不陌生,一邊被動地聽,她一邊噁心得想吐,這並不是說美惠子是貞潔女神,只是這裡的一切,都要讓她倒飯。
「咚咚」,服務員敲開門,遞給她一個包裹,這包裹很大,美惠子付了小費,服務員一走,連忙將包裹打開。
裡面是sony錄音機,但美惠子急切等待的,並不是日本電器和音樂。擰開錄音機底座。槍管、槍柄、槍機,槍的各個組成部分散在錄音機機蕊內,「這台錄音機只能播入打擊樂。」美惠子想。
十分鐘後,三支黝珵亮的槍已完整地平放在床頭的化妝台上。
一支素有「血熬」之稱的44馬格納母手槍;
一支MP—16自動微型衝鋒鎗,這是美國最具傳統又輔以先進技術革新的新型槍械;
還有支微型盧佳08式女式自動手槍。美惠子的手一觸及盧佳08女式手槍那輕盈的槍體。撫模著它泛著輝的,雕花紋的槍柄,周圍的一切人聲、尖叫立即化為沉寂。
人與人,有時猶如獸與獸的關係,然而,機械卻不同,這些槍,這些鋼鐵淡淡的輝光是決不會利用、背叛、出賣它的主人。這沒有生命的冰冷、這是以致人死地的重量,卻是讓人可以永遠信賴的朋友。
美惠子的眼珠中倒映著槍的光芒,整個表情在金屬配件可愛的親見中冷酷無情的面孔也顯得勃勃生機。
如果有人此時在美惠子旁邊觀察,咐發現她還是跟有的女人一樣是十分有女人味的。無情本身是因為經歷而造成的。
美惠子久久地撫摸,注視著這些槍,也許,只有槍管發生的轟鳴和子彈呼嘯的聲音,才能癒合她心靈深處那苦難的創傷。
新到的資料表明:馬哈蒂爾:馬來西亞人,新近崛起的遠東「三保」船業公司董事長,年齡四十,實際背景,雙重間諜,為美國和俄國收集太平洋地區軍事情報,靠走私毒品起家,公開身份商人、企業家。現在船業公司的業務伸入香港。有可能是利益問題,有人想買他的命。
十月七日,馬哈蒂爾將出席在香港舉行的世界珠寶交易博覽會。
美惠會只看一眼,所有的資料便印入腦中。
她從收錄機的電源盒裡取出一粒36口徑的子彈,將彈頭含在嘴唇間,感受著它的瑩亮堅硬,彷彿看見血從一個高大身軀中的某個部位,毫不吝嗇地慢慢淌出。
她看慣了別人的血,那些血已匯積成一面湖水,而湖底最紅最艷的血,是她自己的血。
寒光畢現,一道銀弧從野村的頜下掠過「航空曲尺」,他幾乎沒感到痛疼,手一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慢慢倒下,喉嚨發出「咯咯」的斷裂聲。當一個人在即將取勝的剎那,往往會低估了對手,何況野村的對手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