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沒有過小孩的人們可能以為一切嬰兒都是一樣的:
在一定的時期以前,他們什麼也不理解,只會啼哭,號叫,妨礙大人。當然,這話是不對的。我曾深信我能在一千個新生的嬰兒中,認出自己的小女兒來,我相信她的臉和眼睛的表情是特殊的,她的聲音也是與眾不同的。如果有時間的話,我似乎能夠——連幾個鐘頭看著她怎樣睡覺,怎樣在夢中把被我緊緊地包裹了的小手由被子裡伸出來,又怎樣睜開眼睛由長密的睫毛下凝視著前方。
此外,還有令人驚訝的事,那就是每一天都有一些新的變化。我明白了,嬰兒不只是每一天,而是每一點鐘,都在生長和變化著。看這孩子,她甚至在大聲啼哭的時候聽到人聲就不哭了。她開始會尋找細微的聲音了,聽見鐘錶的嘀嗒聲就把頭轉過去。她開始會把視線由父親身上,轉移到我身上,又由我身上轉移到奶奶身上或「菲嘉叔叔」身上了(我們在卓婭出生以後就這樣開玩笑地稱呼阿那托利的12歲的小弟弟)。有一天,女兒認識我了。這是最好的,最愉快的一天,我永遠都記得這一天。我在搖籃上俯下頭去,卓婭注意地看了我之後,想了想,就忽然笑了。人家全對我說這是無意識的微笑,說這麼大的孩子對於所有的人都一樣地笑,可是我卻知道實際上不是這樣!
卓婭生得很小。我時常給她洗澡。農村裡的人們說,洗澡能讓嬰兒長得更快。
她在新鮮空氣中的時間很多,雖然冬季已經近了,可是她仍舊露著臉在院子裡睡覺。我們並不無故地把她抱在懷裡。
我的母親和婆婆裡吉亞·菲多羅夫娜全勸我這樣做,免得把孩子寵壞了。我老實地遵從了這個勸告,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卓婭才在夜裡睡得很甜,不要人搖她或抱她。她長大了也很安靜。有時候「菲嘉叔叔」走近搖籃對她說:「卓婭,你說叔——叔!說呀!你再說:媽——媽!奶——奶!」
他的小女學生張著嘴對他笑著,並且喃喃地說出完全別的聲音。但是過了些時候她的確開始會重複「叔叔」、「媽媽」了,最初不準確,以後就漸漸清楚了。我還記得,在「媽媽」、「爸爸」之後是一句奇怪的話:「阿波」。她站在地板上,很小很小的,忽然足尖著地挺起來說:「阿波!」以後我們猜中了這句話的意思,原來是:「抱起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