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那煙頭從手指間滑落。康維感到疲憊、心煩意亂,內心充滿矛盾。此時他寧願沒有發生過什麼激起他如此痛苦的感覺。他溫和地說道,「我希望我們可別老這麼互相誤解。我知道羅珍很迷人,可是我們何必要為此爭吵呢?」
「迷人!」馬林遜尖刻地說道,「她何止是迷人,你別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冷冰冰地對待這種事情。你以為她最多只能當作一件博物館裡的展品來欣賞?可我更講實際,我愛上什麼人就會採取實際行動。」
「可是這是不是太衝動了呢?她真出去之後你想她會去哪裡呢?」
「我想她在中國一定有些朋友,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可無論如何,總比這兒強。」
「你怎麼會如此有把握廣
「好吧,如果沒有人接納她,我會讓她跟著我。何況,如果你想把一個人從一個可怕的地方救了出去,你是不會在乎到別的任何地方去。」
「你認為香格里拉很可怕?」
「絕對沒錯,我想。這裡有某種黑暗和邪惡的東西。整個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對勁——我們被一個瘋子毫無理由地弄到這裡…然後以這樣或那樣的借口把我們軟禁在這裡。而我覺得最可怕的是……你已經中了邪。」
「我中了邪。」
「是的,你已經丟了魂了。稀里糊塗好像根本不在乎什麼,而且你想心甘情願地永遠呆在這兒。為什麼?你甚至承認你喜歡這個地方……康維,你到底怎麼了?難道你不能清醒清醒嗎?在巴斯庫,我們處得多好——那時候的你絕對不是這個樣子。」
「我親愛的小伙子!」
康維把手朝馬林遜伸了過去,馬林遜熱烈而動情地緊緊握住了它,「我想你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幾個星期來我感到非常孤獨。看來沒有人關心真正重要的事情——巴納德和布琳克羅小姐還情有可原。可我發覺連你也在跟我作對,這太可怕了。」
「很抱歉。」
「你總這麼說,卻幫不上什麼忙。」
一陣突然湧起的衝動讓康維不禁說道:「那麼,讓我幫幫你吧,告訴你一些事情或許會有幫助。我希望你聽了以後會明白些東西。現在這種情形似乎非常奇妙而又難辦,無論怎樣,你終會明白,為什麼羅珍沒有可能同你一起回去。」
「我想我怎麼都看不出她不會走的理由,要說什麼盡可能少說兩句,我可沒有時間磨蹭。」
於是康維盡可能簡練地給他講述香格里拉的整個情況,就像大喇嘛給他講的那樣。他引用了他與大喇嘛和張的談話並在此基礎上加以發揮。他最終也只好這麼做,他覺得這種情況下這很符合情理也很有必要,確實馬林遜真成了他的難題,他也只有按自己認為恰當的方式去處理它。他盡快而簡單明瞭地講述著香格里拉的一切,卻不知不覺又沉迷在那個無始無終的奇異世界之中;一提到香格里拉的美,他就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勉力所感染。不止一次地他感覺自己是在讀一頁如詩的記憶,那一連串的妙語連珠不知怎麼禁不住脫口而出,唯獨只有一件事他始終守口如瓶,而這也成了他情感世界中無法把握的一片空白——大喇嘛的死和他自己繼任這一事實。
故事差不多講完了,他也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過了這一關,他感到心裡落了一塊石頭。何況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說完之後他平靜地抬起頭來,沒有什麼別擔和差錯,他很是欣慰。
可是,隔了很長一會兒,馬林遜一邊敲打著桌子一邊說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康維……除非你是徹底地瘋了…」
接下來又是長長的沉默,兩個人就這樣面面相覷地果坐在那兒,可心境確大不相同——康維感到困惑和失望,而馬林遜處於狂熱的煩躁不安之中,「你以為我瘋了嗎片最後還是康維開了口。
馬林遜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晤!聽你講得出這種荒誕的故事,讓我他媽的說什麼好呢!我是說……唉,真的…那絕對是胡扯……我看這用不著爭辯什麼了。」
康維被這話多得目瞪口呆,「你真以為我在胡扯嗎?」
「嗯……我還能怎麼著呢?很抱歉,康維你說得很惟妙惟肖——可我怎麼了,看不出哪一個神智正常的人會完全相信。」
「這麼說,你還是認為我們只是因為一次是無目的的意外事故才流落這裡?——難道說是某個狂人做了什麼周密的計劃開著飛機溜了出來,然後飛它個幾千里,搞點惡作劇式的樂趣嗎?」
康維說著,給他遞過去一支煙,他倆都巴不得暫時停止爭辯。後來馬林遜說:「我看,老這麼爭些細枝末節沒什麼用。實際上,你所講的有人被稀里糊塗派到外面去設些圈套網羅一些陌生人,而那傢伙蓄意學會了飛行技術然後等待時機,直到有一架飛機正好上了四個乘客,就要離開巴斯庫……唉,我不是說這絕對沒有可能。只是覺得似乎荒唐可笑而且牽強附會得很。如果確有其事,那也只是值得考慮考慮,可是你硬要把這同其他毫無半點可能的怪事扯到一塊——什麼百多歲的喇嘛找到某種水摸青春、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我倒覺得是你吃錯了什麼藥,就這麼回事。」
康維笑道:「對,說了你也很難相信。也許我當初也不敢相信——我差不多記不起來當時的情形。確實,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故事,可我以為你自己親眼所見足以證明這個地方也很不一般。想想我們所目睹的一切——一片迷失在大山深處的山谷,一座喇嘛寺中有收藏了歐洲文化經典書籍的圖書室……」
「噢,沒錯,還有一套中央供暖設備,現代化的抽水馬桶,清香爽口的午條,還有一切的一切——都不可思議。」
「哦,那你對此感不感興趣?」
「真他媽見鬼,一點都提不起興趣,我承認。這完全是一個謎。可是,根本就沒有理由去相信沒有明確可能性的奇談怪論。你相信有熱水浴室,因為你親自用過;而僅憑人家說說就相信有幾百歲的人,那根本就是兩回事。」馬林遜再一次怪笑了起來,「看來,這地方確實把你的魂給勾走了,這我並不感到奇怪。趕緊收拾你的東西,咱們走。一兩個月之後我們可以在梅登餐館裡痛快地吃上一頓,那時咱倆的爭執也該罷休了。」
康維冷冷地答道:『俄根本就沒有心思回到那種生活中去。」
「哪種生活?」
「你正在想的那種生活……豐盛的晚宴……舞會……馬球……這一切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