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碰見姓符的小子是在京城最大的酒樓裡頭。當時我正在品嚐酒樓的天字招牌菜水晶蹄膀。符公子有趣的很,見了我明明是不大樂意的皺皺眉毛,非要講個禮數周全過來跟我打聲招呼。
我打個哈哈應付了一句符公子你好,低頭繼續圍剿蹄膀。符公子旁邊一個很拽的跟班不樂意了:「這位公子怎麼這樣跟我家少爺說話?」
我從蹄膀上挪開眼看看他,符卿書呵斥了一聲不得無禮。跟班小哥底下又來了一句:「你知道我們家少爺是誰麼?」
我樂了,「你家少爺叫符卿書,我知道。」跟班小哥用掂量一棵白菜的眼光掂量我:「公子你剛來京城罷?」我低頭看看蹄膀。是不是我剛才啃的太財迷了,小跟班瞧出了我的窮酸相?
小跟班鼻子裡出了一口氣:「公子就算是外地來的,不該不曉得我家小侯爺的身份。天底下哪個不知道安國侯符家?」
歐,怪不得一個跟班都如此騷包,原來符卿書是個小侯爺。乖乖,你可知道老子我現在是小王爺,比你高出兩層哩。我冷笑:「姓符的安國侯在下孤陋寡聞,不曉得。只聽說符裡集的燒雞不錯。」符卿書綠了臉,呵退小跟班,「下人沒有見識,馬公子見諒。」
我寬宏大量地表示沒有關係。小跟班惟恐小侯爺在市井堆裡沾染了污穢氣,低聲道:「少爺還是趕緊回去罷,表小姐撞天婚的吉時快到了。」我埋頭在蹄膀上豎起耳朵,撞天婚?
符卿書拱拱手與我作別,我呲牙一笑:「符公子的表妹要拋繡球招親?這事情可有趣的緊。」符小侯爺撇撇嘴,小跟班立刻接腔:「我們表小姐是什麼人物!說是撞天婚,永昌門繡樓跟前昨天晚上開始清道。除了京城的王孫公子,上不得檯面得哪個能靠近半步?」
我靠!當真拽到你姥姥家去了。我的鬥志一下給激發出來,老子倒要看看,符小侯的表妹是圓的還是扁的,有誰敢不讓我靠近半步。
符卿書前腳走我後腳抹嘴付帳,大搖大擺殺到永昌門。果然有幾個家丁把關,但被老子的氣派跟凌厲的眼神震住,欲攔又止地放我過了。
樓底下清一色錦袍玉帶的公子哥兒,我在人堆中殺出一條血路想看看拋繡球的妞兒姿色如何,到了繡樓下抬頭一瞧。靠!四周掛著粉色的紗帳,只能瞧見幾個人影亂晃。辟里啪啦一串鞭炮放完,不曉得哪裡喊了一嗓子時辰到,紗帳裡伸出一隻白皙的玉手,擎著一個繡球。小白臉們頓時騷動起來。我睜大了眼往縫隙裡瞅,樓上頭忽然飄下來一聲驚呼:「下面那個穿藍袍子的不是泰王爺麼?!」
悲劇就這樣發生了,繡樓裡的妞兒一聲驚叫,玉手一抖,繡球一個不穩直掉下來,磅的正中老子的天靈蓋。樓上一聲少女的尖叫:「老爺,不好了!小姐砸到泰王爺了!!!」我拿扇子遮住臉,回頭就跑。尖叫跟著換了台詞:「不好了!泰王爺跑了!!!」
我撒開丫子,穿過大街,繞進小巷,曲曲折折經歷萬水千山鑽進泰王府後門,囑咐家丁把前後門插緊,天皇老子叫也不准開。
到了將近傍晚,小順過來傳話:門房來報。我大怒:「不是說過天皇老子也不開麼!」門房兩腿亂顫:「不是天皇老子,宮裡的王公公來傳聖上口諭,召王爺立刻進宮見駕。」
進了宮,太后摟著我又哭又笑,皇帝指著我一頓大罵。太后笑著搽眼睛:「我的皇兒,你真的開竅了!哀家正在犯愁你老大不小,沒個正妃,連偏妃都沒半個怎生的好∼∼你這就給哀家把心事了結了∼皇后的那個妹子,哀家早看她好,正要皇上幫你說去,果然姻緣天定就讓你自個兒碰上了∼∼哀家心裡真的喜歡……」
皇帝拍龍椅大罵:「你幹的好事情!皇后的妹妹拋繡球你湊個什麼乾熱鬧!朕知道你那點花花心思。京城的哪個王孫公子你沒見過?非要跑到那裡去!方才國丈進宮,皇后跟朕哭了一下午,哭的朕心煩意亂。全京城都把這件事情當笑話講。天意如此,自作自受,朕就下個旨,給你跟皇姨主婚!你收拾收拾那些個男寵等著娶妃罷!」
我死到臨頭方才曉得,符卿書的表妹就是周皇后的親妹妹周小皇姨。周皇后我見過,美的冒泡。據說皇姨的姿色猶在皇后之上。但是,小皇姨年方二八。我馬小東不能對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伸出魔爪。況且大丈夫志在四方,哪裡能輕易被一個女人給套牢了。花花世界,芳草無限,美好的事物多的很,老子連春芳院的大門都還沒進過!
半夜我從臥室踱院子裡,長吁短歎。皇帝說話不像是玩兒的,月涼如水,人生何堪!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無聲無息架到我脖子上,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背後道:「說!柴容在哪裡!」
我聽見那個聲音,咦了一聲。轉過頭,拿劍的人也愣了一楞。我對著蒙著黑巾的半邊臉乾笑:「人生何處不相逢。我說符小侯爺,你大半夜拿把劍跑泰王府來,有事情?」
符卿書理所當然問:「馬公子,你怎麼在泰王府?」我聽見這句話,心放下去一半。看來符小侯還不曉得,今天他表妹砸中的泰王爺,就是老子。「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那個,符公子,能不能先把劍放下來大家好說話。」
符卿書手一抖把長劍背到身後,動作乾淨利落。乖乖,看不出這孩子還是個練家子。我試探的問:「符公子,你翻牆進來的?」符卿書默認。我再問:「你來找小王爺?」符卿書再默認。我望著月亮底下寒光雪亮的劍刃再乾笑:「符公子,你考慮清楚。柴容可是小王爺,你殺了他罩不住的,你表妹也要守寡。」
符卿書喉嚨裡飛出一聲冷笑:「誰說我要殺他。只叫他不能娶我表妹便罷了。」我摸摸鼻子:「皇帝要下聖旨,你拿劍逼他退婚恐怕沒用。能有什麼好辦法?」
符卿書舉起長劍晃一晃,兩眼閃閃發光:「我閹了他。」
我打了個激靈,符小侯夠狠,比汪探花聰明許多,直接解決問題所在,而且保證小王爺有口難言,不能追究,真的是上上的良策。我搽搽冷汗:「我剛來,也不知道柴容住哪一間。你慢慢找罷,我不送了。」剛要轉身,明晃晃的劍身子又移到我脖子上,符卿書無比柔和地道:「馬公子,得罪了。院子裡你比我熟悉,有勞你帶路。」
我被符卿書挾持著往前走,在遊廊上七拐八拐,指望把符大俠轉迷了。符卿書倒也不是吃素的。轉了大半個時辰,估摸出我的小心思,逼進一道月門,踹開一間廂房,將劍刃往我脖子上靠一靠:「不要聲張,說!柴容住哪裡?!」我兩腿發軟盯著那顆從被窩裡抬起來的頭,裴公子啊∼聽說柴容生前最寵愛你,哥們也待你不薄,千萬別供出我來!
裴其宣睡眼惺忪看看我,再看看符小侯,伸手往左一比。好兄弟!夠意思!
符卿書帶著我一路踹開左邊一間,大有發現的哼了一聲。蘇衍之正把著華英雄的手一筆一筆教他臨帖。符卿書把劍一從我脖子上移開,我就猜到他要找蘇衍之的麻煩。按小王爺的名聲,每天晚上房間裡一定有個男寵。小王爺不可能是小孩子,一定是另外一個。果然,符卿書舉起劍,逕直看向蘇衍之:「你就是柴容?」
我站在門邊,很沒種地望蘇衍之搖頭,華英雄嚇的愣愣的,張張嘴想說話。被蘇衍之眼神一掃堵回去,蘇公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只不做聲。
符卿書冷笑:「那便正是閣下了。」長劍一晃迎過去,我一跨步上前:「慢著,不是他!」媽的,讓別人頂缸算什麼男人,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符卿書瞇起眼:「你說什麼?」我擋在蘇衍之和華英雄前面挺起胸膛:「好罷,告訴你老實話,我才……」
「莫傷了其他人,」我的話被個懶洋洋的聲音迎頭截住,裴其宣靠在房門上懶洋洋的瞇著細長眼:「這位公子找本王有事麼?」
符卿書一雙眉毛蹙起來,想一想,劍還是橫在我脖子上。「說!哪個是柴容?!」裴其宣的眉梢向上一挑:「這位公子好俊的功夫,不如把面巾拿下來讓本王瞧瞧,你的相貌是不是跟功夫一樣好?」娘的,姓裴的腦子進水了,找死啊!
符卿書的劍尖再次轉移方向,我再次挺起胸膛:「他胡說的,我才是……」裴其宣再次截住我的話頭,攏攏睡袍前襟,聲音懶懶的低沉:「美人,你今天來找本王,莫非是來投懷送抱?」
符卿書外面露的半邊臉頓時全青了,我渾身上下的汗毛根根豎起。媽的,充什麼英雄好漢讓老子沒機會發揮!眼見符小侯的劍花一抖,裴其宣不閃不避,我一個滑步,大喝一聲住手,伸手抓住劍身,終於成功明白地喊出來:「我是柴容!」
符卿書不動了,眼直了。果然還是老子的發言比較震撼。「你是柴容?!」
我昂首挺胸,「不錯!」靠,搞的跟老子承認自己是地下黨員似的。
我目光炯炯正義凜然地直視符卿書:「不然到皇宮請太后過來,當你的面認認兒子。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殺要刮衝我來!」我越說越慷慨激揚,話鋒一轉,「不過看在大家相識一場,頭只管砍,其他地方免了。」
符卿書不動,我最後總結:「砍頭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為什麼要總結這一句,我也不曉得。
我真心誠意不動不搖等著符小侯一劍砍過來。媽的,說起奈何橋,誰比我更熟?
片刻,又過了片刻。符卿書目光閃爍,忽然恨了一聲,把劍從我手裡抽出來,回頭就走。
我看見符大俠走了,譬如一棟大樓蓋到封頂忽然停工一樣,心中分外惋惜與不甘。「我說符公子,你不替你表妹解決了我,明天皇帝一下聖旨,真是佛祖爺爺也沒得救了。你可考慮清楚。」
符卿書回過頭來,眼光跟刀子似的,紮了我一眼,消失在茫茫夜色裡。我摸摸鼻子,真是!
手摸到鼻子上粘答答的一股子腥氣,我一看,右手上兩道口子,血肉模糊,滿手的血。最近還真有掛綵運。英雄果然不是好當的。
裴公子扯了塊袍襟子,替我按著傷口。蘇公子差華英雄喊了大夫過來。山羊鬍子睡的兩眼迷離,看見我的手,精神大振:「千歲,您這是怎麼弄的?」我說:「一個不留神,破了。」山羊鬍子左右四顧,默然不吭。一瓶藥粉倒上傷口,用紗布纏好。扯過桌子上一張紙,龍飛鳳舞開了個方子,走了。
要走的都走了,剩下些不好弄的。華英雄眼淚汪汪的盯著我,蘇衍之別有深意地瞧著我,最要命的是裴其宣,那眼神,看的我小心肝忽悠忽悠,觀音姐姐,別告訴我裴公子看上我了!
我清清喉嚨:「一點小插曲,大家去睡覺吧,哈哈,睡覺罷。」
華英雄的長處是聽話,讓去睡就去睡,雖然看著我很想說點話,還是欲言又止地走了。裴公子目光在我臉上一掃一轉:「那我先告退了,夜寒露重,王爺多珍惜身子。」我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寒顫。
房裡只剩下我和蘇衍之。蘇衍之忽然笑笑:「方纔那位公子,是安國侯家的小侯爺罷。公子認得他?」
我欽佩地望望蘇衍之,果然是聰明人!「算不上熟,街上見過幾回。蘇公子,都半夜了,你也過去好好睡一覺罷。」
蘇衍之再笑一笑:「這便是我的臥房,馬公子讓我過到哪裡去?」
***
第二天一大早,我洗涮完畢,正要吃飯。忠叔親自帶了一個人過來。
那人是個很有派的家僕,走到我跟前很有派的跪下,呈給我一封很有派的拜帖。
拜帖紅面描金,裡面幾行墨字,我連猜帶蒙揣測出了最後幾句重點:「沐香恭迎泰王爺寒舍小敘 慎疏謹呈」
慎疏?這個名字依稀彷彿有點耳熟……
幸虧家僕小哥一句話點醒我夢中人:「我家小侯爺請七千歲賞個回話讓奴才捎回去。」
我合起拜帖,「告訴你家小侯爺,說我一定過去。」姓符的小子玩什麼虛頭?昨天拿刀砍人今天下帖請人。我倒要過去看看。
安國府在京城南,裝修的相當氣勢。接待的總管說老侯爺陪老婆去江南看風景了。府裡頭現在是小侯爺做主。
符公子的鴻門宴設在後園的湖中央。安國府的湖同我泰王府的望星湖一樣,湖心有個亭子。亭子的石桌上擺了兩個茶碗。一個水汪汪的小姑娘斟上茶水擺好點心。我感慨頓生。泰王府裡頭除了忠叔的老婆跟兒媳婦,再沒有第三個女人,更別說是嬌俏可愛的小丫鬟。我摸著下巴,考慮明天要不要貼個招聘啟示。
符卿書揮手譴退了小丫鬟,我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符公子,我這人愛痛快,有什麼事情你直說。」
符卿書果然夠痛快,二話不說從懷裡摸了一把銀票出來,往桌上一放。我說:「符公子,你跟我賠個不是行了,我沒傷大,醫藥費不必了。」
符卿書冷冷地道:「這些錢足夠你花到下輩子,今天就出京城罷。」
唔?
我張張嘴:「什麼?」
符卿書冷冷一笑:「馬公子,既然大家都攤開了說,我冒昧多言一句。蘇衍之如此精明一個人物,怎麼會找你頂替小王爺?頂替王爺乃是誅十族的大罪,我勸你莫貪戀榮華富貴,找個地方衣食無憂過日子罷。」
蒼天!符小侯居然也是個聰明人!我心中湧上一陣感動的酸楚。連符卿書都能瞧出我是水貨,為什麼王府裡那些吃了秤砣的王八非咬准老子依然斷袖?!
我有衝動買瓶燒刀子,就著水煮花生跟符小侯敘述我再世為人的前因後果。但是衝動背後有理性。老子現如今一條繩子上綁著二十隻螞蚱。我穿幫了,那些公子們怎麼辦。
我拉下臉:「符公子你開玩笑罷,怎麼亂說話。污蔑本王可不是小罪。」
符卿書輕輕笑道:「是麼,我昨兒晚上聽你同蘇衍之言語,可沒稱自家本王!」
我啞口無言。乖乖,說這小子怎麼如此精明,原來昨天晚上又折回來在窗戶底下偷聽。我念頭一轉:「你認得蘇衍之?」
符卿書冷笑:「江南蘇行止的弟弟蘇三爺,滿朝哪個不曉得。昨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想那蘇公子總歸也有蘇二爺三分的精明,怎麼就沒教你行事說話合個體度。」
什麼叫沒教我合個體度!乳臭未乾的毛娃娃敢教訓老子!我心裡十分不受用,態度強硬起來:「想來安國侯一定教子有方,符小侯爺爬牆貼牆角才能鬼神不知無聲無息。」
符小侯的臉綠了。小孩子家家的,果然面皮薄。我嘿嘿一笑,繼續說:「符公子,既然話都到這個份上,大家有事好商量。我保證絕對不娶你表妹,我的事情你也別做聲。話擱下來你愛信不信,我馬小東絕對不是個怕死的。不過倘若我滅了,王府裡二十來口子連那位汪探花全家上下男女老少統統都要完。另外,」我呲牙一笑,放出一顆衛星,「我臨來的時候交代過蘇公子,如果我有什麼好歹,請他到皇帝跟太后那裡捎個話,安國府符小侯昨晚來行刺了。哪輕哪重你該分的清。」
符卿書板著臉不吭聲。我知道談判成功。「其實符公子你也算個聰明人。不過聰明的有限。我告訴你句實話,天地良心,我頂替小王爺同蘇衍之一點關係都沒有。只不過蘇公子是個聰明人,對離奇詭異的事情能理解接受。我也總要有個知道真相的好幫忙。」
符卿書盯著我不動,我站起身撣撣袖子:「沒意見事情算談成,先告辭了。」
符卿書道:「慢著。」
我含笑回頭,「符公子還有事情指教?」
符卿書瞪著我:「馬公子可否告訴在下實情,究竟怎麼個離奇詭異?」
符公子還真有探索真理的精神!靠,問那麼拽。我哈哈一笑:「算了罷,說出來你也接受不了。」一甩袖子,無比拉風地走了。
出了安國府,我跨上轎子吩咐轎夫:「直接進宮。」媽的,不信這擋子破事老子擺不平!
***
皇宮的情報網果然了得,皇帝見到我,劈頭就是一句:「聽說昨晚上你王府裡遭刺客了?手還好麼,沒大傷著罷?」
我恭敬地表示沒大礙,皇帝拎起桌子上一團東西,抖一抖,長歎。那團東西依稀是條白布,上頭還有密密麻麻的紅字。皇帝挑起一邊的眉毛問我:「曉不曉得是什麼東西?」我虛心地討教。皇帝捏著布頭,桌子上重重一捶:「國丈的血書!皇后的妹妹今天早上被人劫了。」
我來不及大驚先大喜:「當真!」皇帝鼻子裡哼了一聲:「劫了?國丈跟國舅把朕當傻子?!分明是跟個小看門的私奔了!劫持!!!」
我摸摸鼻子,沒想到小皇姨居然是個奇女子。十六歲,私奔了,嘖嘖。老天爺待我不薄!
皇帝鋼牙磨的霍霍作響:「樂了沒?你樂了,朕愁了!國舅今天早上拎著他爹的血書來見朕,求朕滿門抄斬。皇后在乾清宮門口跪了一早上,求朕廢了她。朕就那麼像個暴君?!」
我沉浸在小皇姨私奔的喜訊中,沒有吭聲。
皇帝繼續發狠:「聖旨沒下王爺妃子先跟看門的私奔了,皇室的體統何存!朕饒了他們母后也一定不會放過他們。既然如此,朕就稱了他們的心,把皇后廢為庶民,周家滿門抄斬!」
我打了哆嗦:「皇兄,這可使不得!」摸一把良心,小皇姨私奔我是主因,當真鬧大了可不是玩的。「皇兄,畢竟皇后母儀天下,哪能說廢就廢。況且皇姨私奔也不關她爹娘老子的事情,皇兄千萬要冷靜。」
皇帝另一邊眉毛也挑起來:「冷靜?你還敢勸朕冷靜!要不是你去湊那個瞎熱鬧能變今天這爛攤子?!據說那小皇姨的相好在樓底下站著等繡球,是你泰王爺一胳膊拐子把他拐一邊去了!」
我搽搽額頭。
「現在鬧的朕上不來下不去。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泰王爺接了皇姨的繡球。太后去龍安寺上香後天回來。皇家的臉面哪裡擱?!太后那裡如何交代?!朕沒辦法只能辦了皇后跟周家!」
我再搽搽額頭:「沒……挽回的方法?」
皇帝冷笑:「你有?!」
我又搽搽額頭:「倒,倒是有個辦法。不知道……」
皇帝眼中精光一閃,牙齒縫裡崩出一個字:「說!」
我清清喉嚨:「現在局面僵著也就是因為皇姨私奔。只要皇姨不是私奔,面子可以留住,其他的如果國丈可以不計較,一切好辦。」
皇帝坐在龍椅上:「繼續。」
我抬起頭:「皇姨也不用追了,讓她跟相好去過小日子。皇姨不過是個名號。只要國丈說皇姨暴病身亡了,完事大吉。」
皇帝摸摸鬍子:「你的意思是要國丈別把皇姨的事情聲張,只要說她暴斃瞞住天下人跟太后,一切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我諂媚一笑:「皇上英明!」媽的,怎麼這麼像古裝片裡太監的台詞!
皇帝很配戲的點頭:「不錯。倒是個辦法。」我剛暗爽,皇帝話鋒一轉:「只是,還不夠周詳。」
怎麼不夠周詳?皇帝摸著鬍子,望著我,忽然笑了:「國丈一直都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大把年紀也挺不容易的。周家又是皇后的娘家,朕想好歹賞個體面恩典。」
我乾笑:「皇兄不然您慢慢琢磨體面怎麼給,臣弟先告退了。」
皇帝鬍子底下露出白牙:「先別急,朕的恩典少了你可不成。且給朕聽明白,怎麼著小皇姨都是你的王妃,活的死的,你都得把她娶了!」
***
天將下午,我坐著小轎子回到王府,進了正廳,一拍桌子:「來人!」
一堆人原本就在我後頭跟著,呼啦啦一字排開垂手而立,我大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忠叔呢?把忠叔叫來!」
五六個人應聲,簇擁著誠惶誠恐的忠叔在我面前立定。我掂著茶碗一揮手:「從今天開始辦些紅燈籠之類的把王府裝修裝修,王爺我要娶老婆!」
一群人呆滯了兩秒鐘,齊刷刷地一打千:「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忠叔的反應慢,聲音比別人晚了三拍,成個不大不小的重唱式小混音。
我哼一聲:「恭喜個頭!媽的,想想就窩火!」
下人再次呆滯,然後沒有應聲。我灌了兩口茶消消火氣,然後問:「蘇公子呢?」
小順應聲:「在書房教十六公子練字呢。」
我到了書房,兜頭問蘇衍之:「王府的帳目都在你手裡罷。」蘇衍之放下筆,華英雄蹭到我身邊,抬起亮晶晶的眼。
我悲壯地說:「從帳上多撥點錢採買聘禮,明天去國丈府下聘!」
蘇衍之皺起眉毛:「王爺當真要娶皇姨?」華英雄的小臉慢慢掛下來。
我說:「上頭有聖旨,沒辦法只有娶。明天下聘,大後天過門!」OOXX的,娶個牌位還要三媒六聘大操大辦!
晚上吃大鍋飯的時候,只有我跟汪探花吃的勇猛。其他一十九位弟兄意思的露了一下臉,然後都說沒胃口。
我用筷子搗桌子:「各位,人是鐵飯是鋼,還有重要的事情等著大家去做,晚飯不能忽視。吃飽了蘇公子草擬個名單,各位幫忙把請柬寫出來。小順你收拾張大桌子,鋪塊紅布擺在內廳裡,留著擺放王妃!」
小順小心翼翼地問我:「要不要在主廂收拾間精緻的廂房?」我含著筷子:「廂房?X的,一塊木頭,給它個大桌子不錯了!」
一十九位公子們抖擻起精神,很合作地吃完了飯。
帖子下了,聘禮下了。
於是我結婚了。
從一個英俊有錢年輕顯赫的鑽石級王老五搖身變成了英俊有錢年輕顯赫的已婚男人。
一塊頂著紅布的牌位坐著大花轎進了王府,周家的送親隊伍左耳朵一朵紅花右耳朵一朵白花相映生輝。我胸前綁著一朵無比傻X的大紅花跟它拜了天地。牌位蹲在內廳的大桌子上,初一十五節假慶典由劉嫂給它撣撣灰塵,意思根香火。
下聘花了十萬銀子,心疼的我直哆嗦。蘇公子摟著帳冊笑的雲淡風清:「十萬兩是本錢,皇姨的嫁妝少說也有十五萬兩。皇上跟太后的賞賜,外加幾位王爺大小官員的賀禮。淨賺不賠。」
太后的反應出人意料。皇帝原打算好好開導太后,沒想到太后反倒來開導我:「我的皇兒,你做的很是。顧全大局就要多些委屈。你放心,明年哀家一定給你挑個好的進門。」保證的我鬱悶的緊。
周國丈家據說被老子的義舉感動的肝腦塗地。拐彎抹角的同符卿書也成了親戚。結婚頭一天符小侯又來找我,說是替位故人捎個話給我,我的大恩大德她感激不盡,今生今世一定一直供奉老子的長生牌位,日日磕頭上香。我供她的她供我的,還真扯平了。
符卿書臨走之前真心誠意語重心長地說:「你倒是個好人。」不知道是替他表妹還是自己想說。
我盯著符小侯翻牆而過的背影心想,這孩子就不能走個正門麼?
洞房花燭夜我蹲在新房裡歎氣,屋子裡紅彤彤的一片。木頭擺在桌子上,我蹲在床上。進洞房前仁王還拍著我肩膀大著舌頭說:「老七,皇兄待你不薄啊。哥哥府裡頭那六個婆娘要全是牌位多好!」我真想揪著仁王的領子說:「不然兄弟跟你換換?」
我坐在床頭喝了兩杯小酒,漸漸有些上頭,瞇著眼靠在被子上迷糊一會。迷糊著迷糊著,漸漸覺得我又回老家了,燕妮偎依在一個穿西裝的老頭子懷裡跟我說:「馬小東我們完了!」我無所謂的聳聳肩膀,場景變換。我坐在一家酒吧裡喝啤酒。一個冷艷的美女向我走來。一坐坐在我腿上。
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美女眼波一閃,我對美女邪邪一笑,四唇激情相接。
美女的反應是縮了一縮,欲拒還迎真是可愛。我緊緊摟住美女的纖腰,吻她個氣喘吁吁欲罷不能。恩恩,香滑柔軟,口感不錯。我一隻手摸上美女的胸前,可惜胸平。
胸平?方才目測,至少也是個E,怎麼……我再摸,再摸,心裡一驚打個激靈,重返人間。
娘啊!娘啊!我幹了什麼!
我睜開眼,對上一張近距離的特寫。知覺恢復,老子一隻手摟著一個人的腰,另一隻手抓著一個人的前襟,我目瞪口呆我張口結舌,舌頭自發自動轉出一句話:「符、符公子,你、你……怎麼是你!!!」
符卿書臉漲的通紅,惡狠狠地盯著我,估計也傻了。居然沒動。
一秒,兩秒,三秒……要命的關頭,吱呀一聲門響,我從符小侯肩膀上望過去,蘇衍之跟華英雄杵在門口一動不動。
我瞬間清醒了,電打一樣竄起來,一把推開符卿書。臉上火辣辣地乾笑。
蘇衍之和華英雄一言不發地轉過身,走了。我絕望地閉上眼。
符卿書恨了一聲,一拳揮過,正中我左眼,把一件東西往地下一丟。推開窗子,絕塵而去。
小風從窗戶刮進來,吹動地下的東西,是我喝酒熱了甩掉的外袍。
桌子上,多出一個沒開封的酒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