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室外,我和學長們兩眼對多眼相互交換著視線。
由醫務室那,再回來三層樓高的二年級教室本棟,也已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高櫬學長還在學生會室中與遠籐會長談話,似乎對校慶合辦的事宜還有所爭議,我們一群人則在外頭等待著結果。
此時外頭綠葉蔥蔥,天氣又宛如剛下過雨般乾爽氣清……
也許是待在山上的關係吧!每當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心中就有一股說不出的暢欲,體內彷彿即將有什麼東西要湧出般的令人覺得精神抖擻,而這種情況對男孩子而言,就是十足的亮紅燈。想惹事的時候!
不過因為方纔已經惹過一個大條的,所以現在的我已經沒有本錢再去鬧事了……若是不好好控制自己體內的「數海暴力分子」的話,我一定會被老媽抓回去一倉交給爺爺嚴加管束的,那才真的叫做地獄啊!
每日清晨五點起床,先跑個十公里的馬拉松熱身,再做五百下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隨後就是和爺爺的實戰訓練了。每次都把我打得東倒西歪,然後再狂笑說我修煉不夠、爐火不純啊……
真是個混蛋老頭,那麼老了體力還那麼好!
雖然住在一倉也滿舒服的,有涼涼的海風吹來清爽,由井濱的冰更是有名的好吃,到了夏季祭典時候,和我從前一票夥伴到廟口與那人潮擠擠也十分有趣。
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裡深處似乎少了什麼東西,打比方來說就像身體少了一個重要的部位,說不出是何種感受卻壓得我十分難受,因此,我才死命地要求老媽讓我前去東京唸書。
為了這件事情前後不知道和她吵了多少次,但老媽就是那個性格,一開始時是絕不會答應的,但只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她吵,吵到她心煩意亂就成功了。像我手上這只原子小金剛的手錶便是這樣要來的,要四萬元耶!整整和她吵了三個月才答應讓我買的,結果買回來後她居然對原子小金剛不屑一顧,還罵我亂花錢買了不必要的東西,真是狠狠傷透了我的心啊!
不過雖然如此,但一直在東京工作而無法和我們同住的老媽還是很關心我的。
當她知道我決定到東京唸書時一開始十分的反對,我想她是掛念爺爺的,所以希望我能待在一倉陪著他。……基於這點,我也覺得自己似乎是留在一倉比較好,但看見爺爺的身體硬朗成那個樣子,家裡又有福子嬸嬸與他作伴,最後我還是順從著自己的感覺,選擇去東京唸書。
只不過後來被退學太多,又轉到了箱根來而已
哈哈哈哈!其實由箱根回去一倉更近呢,坐火車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若爺爺真想我的話,只要一通電話過來我隨時都可以回去啊。
我從小就不喜歡在同一個地方待很久。
在一倉待了十五年下來早就膩了。總覺得,外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呼喚我,順從著血液,迫不及待地像是要將我拉出那個從小生長的地方。難不成有什麼事會發生嗎?我不知道。還是有人在等著我呢?
總以為離開後便會曉得,那在東京呼喚著我的事與物,但是理想與現實卻有著十分大的差距……
在發現根本就沒有東西在呼喚著我的同時,不禁覺得自己十分幼稚,又不是高中女生幻想到東京後遇見白馬王子!這點曾經讓我沮喪過一陣子,雖然如往常般笑著鬧著,卻沒找到自己當初想像的充實,那種會盈滿身體的快感。
什麼都找不到……
然後便是莫名的焦躁,再不斷地闖禍。
因此現在才會佇在這裡乾耗,說不定又會因此被退學。
老媽之前就不斷地警告我,若是再被退學一次就得回去一倉老家,但我總是信誓旦旦地和她說絕對沒有下次,沒想到終究還是落到如此下場。
我想……還是先和學長們道個歉吧。
見他們臉上個個傷痕纍纍,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先打人不對,雖然很有可能因此而被退學,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便拍拍屁股走人,我川原數海可是個誠信負責的人啊!
「真是對不……」
才正準備向學長們道歉,剎時間卻有數十雙手伸過來堵住了我的嘴。「噓!你這個大笨蛋,要是讓對方聽到了怎麼辦!」
「神林女高的人還沒走啊,若是被發現了就毀了!」
唔……摀住我的人實在太多,在口鼻被掩蓋的情況下我不能呼吸,臉頰也瞬間脹紅了起來。
「喂!快將手拿開,你們想殺人啊?」
先注意到的是久保田學長,他連忙將我由人群中拉了出來。
一被放開我便開始咳個不停,難過到連眼淚也一齊流了出來。大概沒想到會這樣吧,學長們似乎都慌了手腳,連忙輕拍起我的背來。
「沒……沒事吧,川原?」
「你看都是你害的,把人家都弄哭了!」
「什麼都是我害的?這還不是都是你的錯……」
喂喂!不要那麼大驚小怪啦,我只不過是被嗆到了而已啊!
雖然想如此反駁,但一時間卻講不出任何話來,喉嚨中彷彿有異物堵住般卡得我好難過,不但眼淚因此流得不停,最後居然連鼻水也都一起出來了
這下惹得在場的人都慌了,有衛生紙或手帕的人都紛紛掏出來,不停地往我臉上抹著,還有人在一旁不斷地安慰著我說別哭別哭了等等的話,瞬間讓我呆得不知所措。
其實學長們都是很好的人,自己實在是不應該為這點小事便與他們大大出手。我開始覺得良心不安,覺得很對不起他們。
唔……若與神林女高的校慶合辦真的被我摘砸的話,學長們一定會很難過的,如此一個接觸女孩子的大好機會居然被破壞了,這對和尚學校的學生而言是多麼大的一個打擊啊!
據我所知,這群學長裡頭還有好幾個人沒交過女朋友耶,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年,似乎每個人都希望能和女孩子來段美好的回憶,這樣起碼到了大學也才不會被人恥笑……
沒有女朋友的高中三年真的是滿黑暗的,不管你再怎麼辯駁對男孩子而言事實就是如此,因此這次校慶合辦是三年級學長僅存下來的唯一機會,絕對沒有人願意錯過的。
擋人情路者死啊!
哎……越講我就越想去撞牆。
就當我掉人自責深淵,在內心裡不斷哀號的同時,高櫬學長忽然推開了門走出來。
「校慶合辦可以繼續了。」
高櫬學長話才一說,圍繞在我身邊的學長們先是呆了一秒,隨即便如熊叫般的歡呼起來。
「喔喔喔……!」
「呼呼呼……!」
「嘎嘎嘎嘎……!」
真的很像一群巨熊在歡呼啊!還有人興奮地跳起舞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足舞蹈的他們,心裡才好不容易稍微安心了一些。
「但是……」
忽然間,高櫬學長打斷了所有的叫聲,令在場的巨熊剎時安靜了下來。
「遠籐會長說還無法完全地信任我們,她向我開出了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站在我一旁的山田學長忍不住開口問道。
「以監控為由,對方指名要川原前去幫忙。」
高櫬學長話一說完,在場所有的視線立即集中到了我身上。
就這樣,在週一的下午,我被一群惡熊死命地推進學生會室。
遠籐會長優雅地坐在裡頭駱駝色的沙發上,一見到我進去便微笑了起來,感覺與方才嚴厲審訊我的模樣判若兩人。此時她的笑容是那麼地溫暖親切,令人像是沐浴在春風中一般舒暢快活。
哎……果然美麗的人在場氣氛就是不一樣啊。
遠籐會長的美,就像一朵高貴優雅的山茶花一樣,純淨中帶著火紅般的濃艷,出色卻不俗麗,全身散發著一股宛如高不可攀、不被潛越的氣勢。
然而,遠籐會長雖然身為外國人,卻有點東方血統的感覺。那精緻的五宮中帶著一絲秀麗的古典,襯著她原有的姿色有一股說不出的完美,不知為何給了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只見她朝我招了招手,我便乖乖地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可以叫你數海嗎?」
「思!」
別笑我色狼,美女當前不心動就是狗熊了。
「常聽千里提起你呢,果然聞名不如一見咧。」
「啥?」
「看不出來你還滿會打架的嘛。」
聽她這麼一說,我頓時啞口無言,驚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心臟彷彿就要蹦出般噗通噗通地跳著,先前才放鬆的情緒宛如說謊般的在瞬間完全消失不見,換來則是血液向上逆流的感覺。我不安的看向高襯學長,只見他正坐在一旁皮質的高背椅上,神色自若聽著我們的對話。
搞什麼啊!被視破了啦!
見我著急地望著高櫬學長,遠籐會長忍不住笑了起來,像是無視我存在般,她起身朝著高櫬學長走了過去,然後輕靠在學長的桌上,兩人就這麼交談了起來。
「千里,人滿可愛的嘛,我看你今後就不用擔心了。」
「話說太早了!他可是很會闖禍的,才稍稍一不注意便給人捅簍子,剛剛發生的事你可是見識到的。」
「既然和人家有了關係便要負責到底呀,反正你也不是也挺樂的嗎?」
「你別抱著只是看好戲的心態,撫子。」
「我是在看好戲啊,你說是不是呢,數海?」
「唔……」
我呆呆地望著遠籐會長,見她用雙手撫平了稍起皺痕的裙擺,走到窗口邊眺望起外頭的景色來。那金黃色的髮絲沐浴在夕陽的光暈下,看起來竟然有些透明發亮。
坐在高背椅的高櫬學長則雙手交合,低下頭微微笑道:「你就別逗弄他了,數海本人可是什麼都還不知道。」
「我沒逗弄他啊,只是要和你借人倒是真的。」
「那可是要經過本人的同意吧……」
「他不可能拒絕我的。」
遠籐會長轉過頭來看著我,臉上的笑容燦爛到像是要將我融化般,雖然美麗卻帶著令人退卻的壓迫。我緊張地連忙將視線開,雖然這樣做很不禮貌,但是遠籐會長卻絲毫不在意,只見她笑著朝高櫬學長這麼說道:「不過應該是說不能拒絕吧,不然這場校慶你們也真的不用辦了!」
「你還真懂得利用時機呢,撫子。」
「這叫順水推舟啊,況且從頭到尾我都是聽了你的指使,演了那麼不入流的戲,多少也應該給我一些回饋吧。」
一聽遠籐會長這麼抱怨,高櫬學長便露出了優雅的笑容,我則一臉呆然地看著兩人你來我往,完全不懂他們在說著哪一國的語言。
「這麼說來我的確是欠了你個人情……」
「你還得清的,這次校慶我就指名要數海,你可不能不給啊。數海,你說是不是?」
「唔?」
「別被她的外表騙了,撫子可是很精打細算的。」
也許是注意到我打從一開始便一直被遠籐會長迷惑著,高櫬學長像是想提醒我般而說了這句話。頓時間,我忍不住羞恥地脹紅了臉,遠籐會長也不滿地努起了嘴,帶著半撒嬌的意味回敬了學長一道。
「真正老好巨滑的人是你啊,拿我來對付你自己的人,還真有心啊。若不是因為數海,我可是連理都不會理你喔。」
「是……是。」
高櫬學長笑著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掛衣架那拿起遠籐會長的毛衣順勢要幫她披上。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數海你看,有人要趕我走了呢……」
遠籐會長說著便朝我眨了眨眼,我也站起身準備與她道別,然而那瞬間她卻在我臉上輕輕地印了一個吻,微微一笑便與高櫬學長走了出去。
我當場嚇得瞠目結舌,搗著自己的臉頰,心孔感到一陣燥熱。
「不久後我們便會再相見的,在這段時間裡小心不要被千里吃了啊!」
什麼?
遠籐會長在親吻我時偷偷靠在我耳邊說的話,比起她的吻帶來更多強烈的衝擊!
我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獨自一人呆滯地佇在學生會室中,腦海中所湧現的儘是兩人先前談話的畫面,直到過了好一下子,真正地靜心思考後才恍然大悟……
原來方才在醫務室上演的全是一場戲啊!
那一定是我與高櫬學長兩人最初在學生會室的時候吧,那時學長曾打過手機不知道給什麼人,現在想想那人一定就是遠籐會長吧。
為了處理我的問題,高櫬學長便在電話中與位於會客室的遠籐會長串通,先由遠籐會長前去醫務室那假裝發現傷痕纍纍的學長們,再片面宣稱要與綠之丘解除校慶合辦,隨後高櫬學長再帶著我出面解決,就這麼一步步地引誘三年級的學長們掉入他一手所安排的陷阱中。
這一切,都是高櫬學長的計畫!
表面上為了綠之丘的權益與神林女高抗衡,私底下卻成功地抓住了學長們的弱點,再借用遠籐會長的名義來壓制他們……
身為綠之丘學生會長的高櫬學長,因為不能主動在學長們面前護著我,便採取了如此迂迴曲折的方式來處理,其效果也許一箭雙鵰形容還不夠,高櫬學長他……實在精明到令人折服。
不但間接治弭了學長們對我的憤恨,就算有人事後心生不滿怨慰,也會因為校慶祭典而打消對我報仇的念頭,而遠籐會長指名我前去幫忙的要求,只是一個額外的確認與保護罷了……
而高櫬學長自己,則因巧妙地處理了綠之丘史上最大危機,而贏得了大家的欽佩與信賴。
多麼聰明,又是狡詐的人啊!
但是……雖然我能瞭解高櫬學長的用意,卻不曉得他為何要幫我。我與他之間的關係只是最平凡的學長對學弟、學生會長對普通學生而已,再加上轉學到綠之丘的這四個月中,我與他只在那次與塔矢的對打中見過一次面,自此之後便完全沒有交集,但由方纔他與遠籐會長的談話中,卻彷彿暗示著我倆有什麼關係一樣……
啊,不對!
若高櫬學長真的是暴風雨那晚強吻我的變態接吻狂的話,那麼今天的行為就有合理的解釋了!
而遠籐會長在臨走前也私下叮嚀我要小心高櫬學長。
難不成他真的就是那個變態KISS狂?
我想得全身都冒起冷汗來了。
***
呆然地走出學生會室,我輕輕將門帶了起來,腦中卻滿滿都是高櫬學長先前所說的話……
「若是你肯聽我的,我就保證不會讓你被退學。」
天啊!
沒想到我竟然如此輕率的便答應對方,若高櫬學長真的是犯人的話,那不代表今後我都得要臣服於他的腳下,然後被他上下其手嗎?
嗚……光想到這點我全身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
這實在是太恐怖了,若真的發生這種事我一定要馬上逃回一倉去,若他再追過來就叫爺爺去打他。……爺爺一定會很生氣罵他不知廉恥然後好好痛揍他一頓,最後再將他一屁股踢出我們家。
思思思!哈哈哈!我雙手插著腰在四下無人的長廊上高笑了起來。
就當我得意地陷入自我想像而不可自拔的同時,中村與日下的身影卻陡然由一旁出現,一見到我便啪陸啪嚏地跑了過來,日下那傢伙還邊跑邊大叫著說:「小數海,小數海!……我們找到了找到了啊!」
看著他們一臉興奮的表情,我心中倏然湧起了莫名的不安,難道那個變態的KISS狂不是高櫬學長,而是……
「是遠籐正信啊!」
中村與日下喘噓噓地跑到我的面前,大聲嚷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