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課之後,看到野羽烈彷彿被鬼魂附了身的陰鬱模樣,高源肇忍不住在他面前比起手勢,還煞有其事的唸經驅邪,儼然一副准道士的樣子。
「你是當我死了,還是撞邪了?」拍去不斷在面前亂抖畫符的手指,野羽烈將臉轉向另一邊。
他不過是想一個人好好靜一下,高源肇卻老是在一旁擾亂,如果他是想找人陪他玩,很抱歉,他沒空也沒有這個心情。
收起開玩笑的心情,高源肇將手重重壓在野羽烈的肩膀上,點了點頭,「既然兄弟你知道自己撞邪了,那就表示還有救,不到病入膏肓的絕境,真是可喜可賀呀廣
「是嗎?話講完了,你可以定了吧!」野羽烈懶得和他一搭一唱。
不在意他的沒好氣,高源肇倒是難得關心的給了他一個建議:「與其在這邊悶悶不樂嚇壞同學,還不如去揪出讓你心煩的罪魁禍首,送他一頓拳打腳踢豈不是更痛快?」
高源肇猛煽風點火,準備成功之後找個不會掃到颱風尾的好位置看場好戲。
野羽烈恍然大悟,是啊!在學校見不到他,那就去他家找他,不管會不會被他趕出來,最起碼可以確定索倫煌亞是否平安無事,才不會老懸著一顆心在這邊瞎猜。
擇日不如撞日,反正今天恰巧社團活動停止一天,他不如放學後就去他家找人。
然而,一來到索倫煌亞家,原本自信滿滿的野羽烈競猶豫地裹足不前。
這樣沒頭沒腦地跑過來,真的沒問題嗎?野羽烈不安地想著。
「你站在這裡幹嘛?」
一道又低又沉的聲音驀地從背後傳來,野羽烈嚇得心臟幾乎快停了。
「你回來啦!」他驚訝的臉上連忙擠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難不成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要出去!」繞過野羽烈的身邊,索倫煌亞冷冷的說著,同時取出鑰匙打開大門。
受到如此冷漠的對待,野羽烈雖然早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建設,卻難兔還是感到沮喪。
「那個……對不起!你臉上的傷好點了嗎?」揮去盤踞在心底的挫敗感,野羽烈決定再接再厲。
「你沒有長眼睛嗎?」
索倫煌亞冷得彷彿冷鋒過境的語氣真是凍人心涼啊!
可惡!他都如此低聲下氣地跟他道歉了,他還想怎樣?
雖然索倫煌亞平時就是這種冷淡得討人厭的個性,但今天卻更勝以往,直教人不敢領教。
很顯然地,他在生氣!野羽烈當下做了判斷。
不過為什麼呢?他這幾今天又沒有去招惹他,難不成他還在為上次誤傷他的事生氣?八成是這樣沒錯。野羽烈暗自在心裡想著。
他不禁小聲地嘟噥起來:「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
都過了五天他還念念不忘,真沒度量!他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誠心誠意的跑來跟他說對不起,他怎麼火氣還是那麼大!
「再不進來,我門就要關了。」
雖然還是愛理不理,語氣裡的溫度卻明顯回升了三度。
「你是在跟我說話?」野羽烈左右前後看了看,這兒除了索倫煌亞,就只剩下自己了,所以這話應該是在對自己講的吧?只是不問清楚就自動走進去,要是被趕了出來,可不是用丟臉兩個字就可以帶過的。
「你是笨蛋嗎?」索倫煌亞氣得連頭都不想轉過來了。他不是在叫他,難道是在叫鬼啊?
「等一下……」野羽烈趕在他要關門的前一刻迅速進入屋內。
既然人家都叫他進來了,他自然得把握機會,沒必要還站在外頭吹風,上演乞憐的愛情肥皂戲碼。
「你手上的行李是……」進門後,野羽烈才發現索倫煌亞的手中提著一隻旅行的休閒袋。
奇怪,他不是才從學校回來的嗎?
冷淡的掃了他一眼,索倫煌亞一邊將行李擱在桌上一邊說:「這兩天我到大阪的學校出公差了,你不知道嗎?」
蹙緊了秀眉,野羽烈微惱地扁著嘴巴搖搖頭。
他又沒跟他說,而且自己既不是他的同班同學也不是學校的幹部,哪會那麼神通廣大咧!
「算了!」索倫煌亞依舊一副冷傲的模樣。
什麼嘛!明明是他自己沒有告訴他,卻硬把這事怪到他頭上來,想找人麻煩也不用這樣拐彎抹角,直說不行嗎?
「吃過飯了嗎?」
「啊?」野羽烈一時會意不過來。
「我是問你吃過晚餐了沒,如果沒有的話就留下來。」索倫煌亞不悅的睨了他一眼,他們才差兩歲,難不成就有了代溝,否則為什麼每一句話都要說兩遍他才聽得懂?
「沒……還沒。」驚訝的呆望著正在打電話的索倫煌亞,慢了一拍的野羽烈吞吞吐吐地回答。
也難怪野羽烈會有這種反應了,直到剛才都對他冷冰冰的傢伙竟然會留他下來吃晚餐,還真是希罕啊!
***
三十分鐘後——
坐在餐桌旁的野羽烈實在是有點後悔留下來,雖然桌上那盤鮪魚壽司看起來結實又飽滿,令人食指大動;而跟心儀的人一起用餐更是讓他興奮不已,但面對索倫煌亞那像利刃般的犀利目光,著實讓他胃口盡失且如坐針氈。
他越來越不瞭解索倫煌亞到底在想些什麼?
要是他留在這裡會讓他看不順眼、惹他煩、惹他厭的話,何必遺留他下來,玩什麼大眼瞪小眼的蠢遊戲,直接把他趕出去不就得了!
「為了避免影響你的胃口,我要回去了。」受不了這悶聲不響的氣氛,野羽烈氣悶地說著。
雖然肚子已經很餓了,他還是覺得回家吃比較實在,要他在這種坐立不安的情況下吃東西他怕會吃到胃疼。
「那個人是誰?」索倫煌亞突然冒出一句話。
「什麼?」野羽烈完全聽不懂。
「送你回去的人。」索倫煌亞站起來厲聲說道。
送他回去的人?誰呀?
他每天都是用萬能的雙腳定去學校,除了搭地鐵與坐公車之外,沒人送他回家過啊!最近一次被人載也是五天前的事了。
咦?難道說……
「你是說上星期四?」野羽烈不是很確定地問著。如果索倫煌亞說的不是他班上的新同學稻川廣熾的話,那他就真的不知道會是誰了。
野羽烈嚥下口中的唾液,從索倫煌亞那不動聲色的表情看來,他發現自己猜對了,並且感受到隱藏在那平穩表象下所燃燒的熊熊怒火。
「不然呢?」索倫煌亞反問。他除了那一次以外,難道還有?
「那是同學啦!」野羽烈解釋道。
他偷偷覷了索倫煌亞一眼,瞧他這反應該不會是……在吃醋?
這……可能嗎?
一股小小的期待在他心中跳動,如果這是真的,不就跟間接告白無異,那他肯定會雀躍地蹦跳到月球上去。
「同學?」索倫煌亞瞇起漆黑的雙眸,冷睇著野羽烈若有所思的臉龐。
如果他敢忘了曾經答應「絕對不會背叛他」的事,他絕不吝惜再次提醒,並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以示警惕。
「是啊,稻川廣熾是前陣子剛轉學來的同學。」野羽烈抬眼觀察著他的反應,心中卻是難掩喜悅。
如果索倫煌亞一點都不在意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會在乎、會吃味,多少代表著他是喜歡自己、關心自己的;從他們交往以來,他不安的心第一次有了真實的踏實感。
仔細地想了想,索倫煌亞憶起十多天前學校的確來了個轉學生,而那名學生正巧轉進野羽烈班上,去野羽家當天因外頭光線昏暗所以他才沒認出來,不過,那人才轉學過來沒幾天他倒是跟他混得挺熟的嘛!
既然情況有變,就不能再玩了,他只好提前收線撈魚。索倫煌亞在心中暗自做了決定。
猜不透索倫煌亞有些古怪的神情代表著什麼涵義,野羽烈心中雖然介意,卻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壯起膽子,野羽烈豁出去地問:「你介意?」
眉頭微擰,索倫煌亞佯裝不悅地道:「學長關心學弟有什麼不對嗎?」
啥?學長關心學弟?
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野羽烈雙手撐住桌面,很不能接受的說:「就只是這樣?」
野羽烈在心中冷諷,有這麼一個關心學弟的好學長,他還真是幸運啊!
他是不是應該要欣然接受,還外加痛哭流涕的感謝他?
哼!這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得到索倫煌亞的關心,他的內心不可能沒有任何一絲的高興,可是他現在真的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不希罕亦不想要這種關心。
難道對索倫煌亞來說,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一直就只是個學弟嗎?
野羽烈在心裡強烈地吶喊,他不要!也不信!
「不然呢?」索倫煌亞帶點笑意地反問。
如果不吊吊他的胃口,就這麼乾脆的回答,那就見不到他有趣的反應了。
野羽烈翻了翻白眼,又來了!上次也是這樣,索倫煌亞是想再次向自己告白羅!別想!他這次不會再那麼輕易地著他的道了。
「沒什麼好不然的。」野羽烈氣惱地將頭撇開。
拿了一塊壽司沾了醬汁,索倫煌亞不以為懺地說:「不吃嗎?」
「不吃!」野羽烈堅決地道。
他不高興地想:他都已經被他氣飽了,哪還吃得下!
「數學講義帶來了嗎?」拾起頭,索倫煌亞好整以暇地問。
數學講義?野羽烈一驚,他怎麼會帶那種東西來!
「既然不想吃,那你就先上樓去算數學好了。」
「什麼?」野羽烈下意識大聲地喊叫出聲。
「那不是星期六、日的事?」野羽烈受到驚嚇的說著。
他記得凜紹楓那時是跟他說補假日的不是嗎?雖然最後錢入了那滑頭小子的口袋,而真正幫他補習的卻是索倫煌亞這個倒桅鬼……
「如果你的數學程度沒那麼糟的話,我又何必浪費自己的時間。」他難得好心的想幫忙,這傢伙卻好像不怎麼領情呢!
「那可真是抱歉,我沒帶講義來——大忙人!」野羽烈特意加重末三字的語氣,嘲諷地道。
索倫煌亞既然把話講得那麼直接又苛刻,他怎麼還會和顏悅色地回他話!
他承認自己的數學不好,算的時候又容易出小差錯,要是索倫煌亞當真這麼忙,又何必答應凜紹楓幫他的忙?再說,用膝蓋想想就知道,他的數學如果很好的話幹嘛還要找人補習?
「沒關係,那你就上樓把這五天的試卷寫一下好了。」索倫煌亞不為所動地回道。
唔!本以為可以逃過一劫,沒想到卻又挖了個更深的坑讓自己跳進去。
野羽烈雖啞口無言,一雙怨慰的眸子卻清楚地訴說著他的不滿。
五天份的試卷!這種沒人性的話,虧他還能一臉平靜地說出來。
先不說那疊多到令他望而生畏的試卷,今晚他的回家作業可還有一大堆呢,要把那些全都做完非得挑燈夜戰到三更半夜不可,他居然還要他寫一堆的試卷。
先是讓他氣得吃不下晚餐,再來是剝奪他睡眠的時間,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嗎?
野羽烈深深地覺得自己會喜歡上這種沒人性的傢伙,真是眼睛被蛤仔肉糊上。
被野羽烈含怨的目光瞅住三分多鐘,始終都是一副視若無睹神情的索倫煌亞終於有了反應,「你是覺得試卷有點多?」他淡淡地問。
「沒錯!」一得到可以平反的機會,野羽烈毫不猶豫地道。
三十幾頁、五百多題的數學……這叫作有點多?別開玩笑了!
「這對你來說好像有點多……」頓了一下,索倫煌亞直視著野羽烈。「不過數學這種東西多算的話,對你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索倫煌亞還是無視野羽烈的抗議,硬生生地又將他推入數字的煉獄中。
野羽烈垮著臉,水濫的眼眸抗議的瞠了他一眼,轉身就要往樓上走。
知道他在鬧彆扭,索倫煌亞伸手一拉,輕易地就把他拉回座位上。
「不吃一點東西,要是半夜肚子餓可沒有人會煮東西給你吃。」索倫煌亞將桌上另一盤原封不動的壽司推到他面前。
索倫煌亞的態度絕對不算熱絡,但從他說話的語氣裡,隱約還是可以嗅出一絲關心的味道。
儘管知道索倫煌亞向來說話都是這樣冷冷淡淡,也知道他這話不是故意說來氣自己,而是……關心。
但氣在心裡口難開的野羽烈還是覺得忿忿不平,「我不……」
話還沒有說完,野羽烈被忽然塞進口中的食物堵住了嘴,驚嚇中還來不及細嚼的東酉就這麼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咳、咳咳……」被卡在喉嚨的食物給噎著,野羽烈一手拍著前胸,一手按住脖子。
坐在一旁的索倫煌亞順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從容不迫地遞水給漲紅了臉、幾乎快要沒氣的野羽烈。
大大喝了一口水後,野羽烈才得以嚥下喉中的食物,眼角噙著淚水,他回頭忍不住的啐罵:「你……咳咳……想殺了我啊?」
剛剛那一秒鐘,他差點以為自己快死了咧!
自己跟他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就算真有什麼爭執的話,也不過就是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這小心眼的男人犯不著就此要了他的小命吧?
不管是故意。無意還是有意,他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做會出人命嗎?
如果因此上了明天的早報,他肯定會成為全校師生的一大笑柄,那他一定會陰魂不散地緊跟著索倫煌亞,強逼他負責任。
「這樣狼吞虎嚥的吃法很容易消化不良的。」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索倫煌亞給予理性的建議。
什麼?這傢伙有沒有搞錯呀!
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他,他競還擺出那種事不關己的冷淡樣:最過分的是,他憑什麼義正辭嚴地教訓起自己來?
「你以為我會這樣是誰害的?」野羽烈氣呼呼地說。
看到索倫煌亞依然像個沒事人般的坐在椅子上,野羽烈越看越火,心中有股衝動很想把這傢伙踹到吐魯番窪地去。
「聽你的口氣,錯的人好像是我。」索倫煌亞微挑起眉,平靜的俊容上突然浮現一抹可疑的淺笑。
不是你,難道錯的人會是我呀?野羽烈逕自在心中發著牢騷。
「那你想要我怎麼補償?」索倫煌亞站起身來,單手搭在椅背上,居高臨下地問著。
不好!注意到索倫煌亞臉上那抹莫名的笑意,不知怎地,野羽烈競不由自主的驚懼了起來。
不苟言笑的索倫煌亞儘管平日給人一種嚴肅的壓迫感,卻比不上他此刻臉上那抹難以捉摸的笑容來得讓他膽戰心涼。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從前幾次的經驗裡已經學會明哲保身之道的野羽烈下意識地想往門口退,原本高張的氣焰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安的浮躁感。
如果有人想罵他沒用、無能、還是膽小……行!不過,他還是必須想想自己先前所承受的壓力與種種恐怖的經歷。
「不必了!」說什麼補償,他可不想因此得小失大。
由此看來,經驗果然是最好的老師。
被人這麼直盯著瞧,任誰都會覺得很不舒服,野羽烈雖然被看得心慌意亂,卻仍倔強地回視著他。
不必怕他更不用心虛,反正自己又不欠他什麼,也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來;更重要的是,氣勢若是被索倫煌亞給比下去,他豈不是不戰而敗了!
野羽烈在心中給自己打著氣,手卻不由自主地往旁邊的椅子上探去,這次他很有義氣地打算一旦發現苗頭不對就帶著背包閃人。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忍一時之氣,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才是上上之策。
「想回去得先把試卷做好,不是嗎?」索倫煌亞的視線掃過他緊抓在手中的背包。
「我想帶回去做不行嗎?」計畫被他看穿,野羽烈有些赧顏地反駁。「而且,如果我太晚回去也不行啊!」
找到個好藉口,野羽烈講得理直氣壯。
對啊!晚回去被罵到臭頭的人可不是他,而是他耶!再說,他想把試卷帶回去寫,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嘛!
索倫煌亞明瞭地睨了他一眼,「關於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操心。」勾著迷人的完美笑容,他毅然地斷了他的退路。「剛才我在打電話叫外賣時,已經打過電話跟你父母報備過了。」
野羽烈清澈的眼眸倏地睜得大大地,詫異全寫在臉上。
「他們答應了?」他的聲音竟有些微抖,分不清是太過驚訝還是擔憂起自己處境的關係。
「是呀!他們還交代要我千萬別客氣,要嚴格的教導你。」索倫煌亞笑容可掬地說著。
「這怎麼可能!」野羽烈激動地在吶喊著。
野羽烈真是錯愕到極點,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家人會因著外人的幾句話,就隨便地把自己的兒子交給一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被家人賣掉一樣。他們到底還關不關心他呀?
「如果吃飽了,就上來準備做功課。」要上樓之前,索倫煌亞轉過頭來叮囑了一句。
「知道啦!」野羽烈沮喪地垂下雙肩,心情沉重地回應著。
今天晚上,他有種會很難熬的強烈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