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君 第十章
    漫步在通往書房的路上,獨孤傲還在想著絕頂堂到京城的目的。初荷已經回了兩三次,均說探子打探到的目的就是去為百里赫赫搶奪美人。而這幾天,他也瞭解到,那百里赫赫確實是個色中惡鬼,比起當今皇帝也絲毫不遜色。難道絕頂堂的出動,真的就只是為百里赫赫劫色這麼簡單嗎?

    「粉黛,你可知道京城裡或武林中有什麼特別出名的美人嗎?」他偏頭問跟在身後的丫頭,卻見她「噗哧「一笑道:「宮主不知道,奴婢就更不知道了。奴婢只聽說過京城四大名妓美若天仙。倒沒聽說過有誰還會武藝的。」

    說話間已來到書房,粉黛一眼看見蘇雪衣的畫像,不由脫口而出道:「其實依奴婢的愚見,那些所謂的絕色,只怕是連公子的一半也比不上呢。」  

    她這話本是無心之下出口,卻一語驚醒夢中人。獨孤傲面色忽然大變,喃喃;道:「不錯,武功高強的美人,京城裡除了雪衣,還會有誰?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我……我真是笨的要命。」  

    粉黛眼睜睜看著獨孤傲發瘋般的奔了出去,不由莫名其妙,也連忙跟了過去。卻見他身影晃了一晃,便消失不見,只是看方向應該是往初荷那裡去了。

    初荷正在和胭脂閒話品茶,獨孤傲風一般的衝進來,劈頭就問:「初荷,你說京城裡的情況如何了?」  

    一邊急急吩咐著胭脂道:「快去把『凌風』帶來,快去。」  

    胭脂被他尖銳的聲音嚇了一跳,忙答應著去了,初荷雖不明就裡,也不敢問,只道:「昨天派去的探子來信說,圖卡大軍已把皇宮圍住幾日了,宮裡糧草匱乏,只怕這會兒已經破了也說不定。」  

    獨孤傲面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晃了幾下身子,他喃喃道:「不能破,不能破,雪衣,你要等我,你千萬要等著我。」  

    一聽這話,初荷臉色也變了,幽幽歎了口氣道:「我到底還是錯了,宮主,你仍是放不下他嗎?」  

    獨孤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吼道:「是,我根本放不下,我再也不要放下了。你還不知道絕頂堂的真正目的是不是?我告訴你,他們確實是要劫色,他們就是為了擄劫雪衣才傾巢出動的你知道嗎?」

    他這一說,初荷也呆住了,看著獨孤傲只不過這一會兒,雙眼已是佈滿了血絲,忙寬慰道:「宮主先別急,這事兒還沒查清楚,尚不能定論。況且越是這個時候,宮主越不能亂了方寸啊。」  

    獨孤傲這才慢慢冷靜下來,一回身,胭脂已帶著一頭體積龐大的大鳥過來,這便是傳說中的大鵬鳥了。當日獨孤傲一夜之間滅了各大派掌門,便是仗著這夜行萬里的大鵬鳥。從那之後因為沒什麼事,便沒再用它,只將這大鵬鳥養的膘肥體壯,更加精猛。  

    「胭脂,初荷,你們喊上幽靈,隨我一同前往京城。宮裡的事暫且交給左右護法處理。」獨孤傲簡單吩咐完,一縱身躍上大鵬寬厚的背脊,撫著它的翎毛道:「凌風啊凌風,你可一定要快一點,趕得及救了雪衣才行啊。」

    ***

    富麗的皇宮中,此時一片狼籍,到處是斑斑的血跡,時不時便有一兩聲慘叫傳來。

    完顏竟臨時集結的士兵們早已因飢餓和幾日的浴血奮戰而所剩無幾。圖卡大軍卻仍是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湧進來。

    二王爺臨陣倒戈,百里赫赫也已親自趕來指揮,完顏竟與藍挺、蘇雪衣等幾名忠義之臣,還有二百多名親兵,邊戰邊退,一直退到後宮的清明殿,再也無路可走。  

    耳聽得殘留在外邊做最後抵抗的士兵的慘叫,完顏竟心下一片淒然。他已幾日幾夜沒睡了,此時雙眼赤紅,身上的衣袍沾滿了自己和敵人的鮮血。望了望周邊的人,莫不是形容倦怠,雙目渙散,尤其是蘇雪衣,他本就重病在身,又因他武功高強,戰鬥中出力最多,此時更是力盡神危,只依靠著鋒利無匹的血翼名劍來勉強支撐著身體。  

    完顏竟長歎一聲,自己終究是料錯了。為了得到天下,區區一個情人又算得了什麼?耳邊忽然傳來紛沓的腳步聲,他心中一凜,該來的總是要來。難道真的是大勢已去,擎風皇朝的百年基業,就要在這一夜之間結束了嗎?  

    藍挺的目光也警惕起來,蘇雪衣仗劍挺起了身子,只聽「砰「的一聲,堅固的大門已被撞了開來。  

    幾聲尖利的驚叫響起,完顏風與幾個他素日寵愛的妃子抱頭哆嗦成一團。忽聞一陣放肆的狂笑聲:「哈哈哈,好好好,擎風朝的皇宮果然是華麗非常啊,不是我們圖卡小國可以比的。」  

    完顏竟目光如炬,盯著對方得意的笑臉,寒聲道:「百里赫赫?」  

    百里赫赫又是一陣狂笑道:「不錯,正是孤王。莫非你就是那完顏小兒嗎?聽孤王的勸,快快投降,我或可給你留個全屍。」目光看向在完顏竟背後抖成一團的幾個華服女子,他眼中立刻射出貪婪的光芒。  

    完顏竟胸中怒火熊熊燃起,暗恨時運不濟,若不是父皇太過昏庸,大好的擎風皇朝何用淪落到此地步。錦繡江山竟被一個色鬼番王佔領。想一想,真是死也不甘心。

    百里赫赫只差沒有流下口水,暗道這回可是受用不盡了。忽然想起芳和口中的蘇雪衣,那畫像尚叫人不能自持,真人還不知會是怎樣消魂蝕骨的美人呢。想到這裡,已是急不可待,高聲叫道:「哪個是蘇雪衣?哪個是蘇雪衣?」  

    蘇雪衣剛才站起的時候,只覺胸口翻湧,喉頭腥甜,他知自己又要吐血、只是那時百里赫赫已然進來,自己怎能在敵人面前示弱,只好暗中將血吐在了帕子上。低頭暗暗調息。此時聽見百里赫赫大嚷著自己的名字,方慢慢的抬起頭來。目光箭一般射向百里赫赫,一字一字道:「我就是蘇雪衣。」  

    百里赫赫循聲望去,先時張牙舞爪的動作登時停頓了下來。眼睛也直了,張著嘴巴,準備好的說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看他的樣子,似乎連呼吸都忘記了。過了半刻,又忽然跳了起來,指著蘇雪衣大叫道:「是你,就是你了。哈哈哈,芳和郡主說的不錯,孤王今天算是開了眼界,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傾國傾城,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了。」他本是粗魯之人,此時說起這形容美人的詞語來,卻滔滔不絕。  

    蘇雪衣平時就最恨別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此時聽百里赫赫當眾這樣談論自己,不由惱羞成怒,身形一動,血翼名劍已閃電般出手,直取百里赫赫的咽喉。

    他這一招乃是傾全力而出,目的不僅是洩憤,也存了擒賊先擒王的心思。眼看便要得手,連完顏竟面上都露出狂喜之色。忽然只聞「嘶「的一聲。一粒暗器挾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破空而來。襲向蘇雪衣的劍身。只見空中劈里啪啦的亮起了幾道火花,登時將這精彩絕倫的一劍蕩了開去。  

    蘇雪衣一擊不成,立刻疾向後退,待到落地之後,又倒退了十幾步方穩住身形,再也隱忍不住,哇的又噴出一口鮮血。  

    他呆站在當場,心下駭然,這樣可怕的功力,世間只有獨孤傲才具備。來者是誰,竟有這樣登峰造極的武功?  

    百里赫赫見他吐血,不由急得跳腳,大嚷道:「不許傷他,孤王要活的,要活的。」隨著他的話音,一行服色各異的人魚貫走了進來。  

    蘇雪衣握劍的手不停的顫抖著,他知道自己已快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心下淒慘,暗道:獨孤,今夜看來便是我大限之期,從此陰陽永隔,你……你自己保重。

    東方聞冷冷看了眼前如寒梅般艷麗的男子一眼,見他面容慘澹,心知他已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了。冷酷一笑,他目光轉向正在哆嗦著的完顏風,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他已把完顏風提了起來。

    所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待要去救,哪還來得及。只聽一個彷彿是來自地獄般的森冷聲音道:「玉璽。」

    完顏竟立刻高聲道:「玉璽在我這裡,你放了我父皇。」他高高舉起一物。東方聞面上立時露出一絲殘酷笑容,一掌將完顏風拍的飛了出去,身形一晃,便來奪那玉璽。

    忽然眼前一花,一劍已如游龍般刺來,若他執意要奪玉璽,便要廢掉一隻手臂。他立刻退了開去,心下也有一絲訝異,暗道:沒想到這蘇雪衣果非泛泛之輩,這個時候了,還能使出這樣一劍。

    他為人心狠手辣,生平深居簡出,從沒受過挫折,陰冷的目光看向蘇雪衣,緩緩抬起手來。蘇雪衣心中一凜,知他就要發動。雖明知自己此時遠不是這人的對手,但放眼自己這邊的人,哪有高手?少不得要勉力一試了。

    他主意打定,立刻先發制人,劍法綿綿展開。東方聞嘿嘿一笑,只用一雙肉掌迎戰。兩人剎時斗在一處。  

    蘇雪衣越戰越驚,這人武功竟似比獨孤傲還要高上一些。他本就有病有傷在身,如何抵擋的了這人毫不留情的攻勢,倏忽間已中了兩掌,鮮血狂噴而出,染紅了他一襲白衣。  

    東方聞正要下殺手,忽聞百里赫赫急道:「我要活的,東方,我要活的。」心念一轉,這一掌化為漫天指影,凌空點向蘇雪衣身上十幾處大穴。  

    蘇雪衣知他用意,哪肯被擒受辱,輕飄飄向後一退,目中落下兩行清淚,嘶聲叫道:「獨孤,別了。」反手一劍便向自己胸口剌去。  

    饒是東方聞變招奇速,那劍尖也已穿透了皮肉。他哼了一聲,五指併攏,已將蘇雪衣牢牢固定住,嘿嘿冷笑道:「想死?」伸手一拋,蘇雪衣的身子立刻騰空向百里赫赫飛去,他大叫道:「大王,你的美人。」  

    蘇雪衣大駭,用僅餘的力氣死命掙扎,哪裡能夠動彈?眼看著一個身子不由自主的飛向大喜過望的百里赫赫,他面色慘白,淒厲道:「老天,你難道真要絕我蘇雪衣,讓我在這等賊子手中受辱嗎?」  

    忽聞半空中一道遙遠的聲音傳來:「誰敢動我的雪衣,我獨孤傲就讓他生不如死。」這聲音清亮有若龍吟,卻偏偏讓所有人的心中都似起了一道冷風般不寒而慄。  

    百里赫赫一驚,手不由自主的放下,眼看蘇雪衣的身子便要墜入地上,那大理石何等堅硬,蘇雪衣凌空落下,只怕不粉身碎骨也要摔的腦漿進裂。東方聞目中露出殘酷的笑意,其他所有人都大聲驚叫起來。  

    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大殿的門口掠進來一道矯若飛鴻的身影,一把將蘇雪衣抄在懷裡,完顏竟等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英偉男子已抱著蘇雪衣立定在他們身邊。

    「獨孤傲?」完顏竟欣喜大叫,哈哈哈,自己還是料對了。他到底放不下愛人而趕來了。這便如一步早已死掉的棋此時又活了過來,怎不讓他狂喜難禁。

    藍挺注目看著他,道:「你就是獨孤傲?」當日自己前去攻打絕世宮,十幾門大炮被悉數摧毀,卻連敵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此時見了獨孤傲,只詫異於此人生的如此俊偉,誰能想到竟是叛國賊子?

    獨孤傲絲毫不理會他們,只低頭查看蘇雪衣的傷勢,越看越怒,兩道劍眉緊緊鎖在了一處,目光也變得更加森寒。

    蘇雪衣癡癡看著愛人,心中不知是痛是喜。痛的是他一生基業,屢次毀在了自己的手裡。喜的是他雖然總說要徹底放下,到了最後關頭,卻還是牽掛著自己。足見用情之深。  

    胭脂自敵方的陣營中也緩緩步出,來到獨孤傲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焉能不知道主子的心思,柔聲道:「宮主,把公子交給奴婢吧。」  

    獨孤傲點了點頭,對蘇雪衣溫言道:「你別動,先讓胭脂照顧你一會兒。」說完直起身來,滿面俱是肅殺之色,冷冷望著東方聞,半晌方道:「東方堂主武功果然不俗。內人不才,讓堂主見笑了,今日便讓獨孤傲來領教領教。」他這話一出口,眾人便知他已將蘇雪衣當作結髮妻子來看待。立時有輕微的驚叫聲響起。  

    東方聞的目光也認真起來,森冷一笑,沉聲道:「雖然距離遙遠,但絕世宮主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貫耳。今日有幸得見,足慰平生。」說完一整面容,手掌已緩緩抬起。  

    蘇雪衣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上,暗道依自己剛才與這人對招來看,他的武功獨孤傲或許也有所不及。如果真是為此讓愛人斷送了性命,自己情何以堪啊。  

    獨孤傲微微冷笑,也將手掌平伸過去。蘇雪衣和他對招多次,從未見他這種招式,不由急道:「獨孤,千萬莫小看了他,快拔劍吧。」他話未說完,對望著的兩人已同時飛身而起,一時間,只見空中衣袂紛飛,無數道破空的聲音響起。或沉重或輕靈。不到半刻,一聲巨響後,兩人各自落回陣中。地上的一塊大理石已碎裂成了粉末。  

    東方聞臉色難看,恨恨道:「驚顏指法?好,沒想到我找了半生的驚顏指法竟在你的手裡。」  

    獨孤傲臉色也凝重起來:「彼此彼此,堂主的『轟天掌』也是威力十足,震驚天下。」  

    兩人又同時笑了起來,眾人正摸不到頭腦,忽見他們同時拔出佩劍,轉眼又鬥在一處。  

    蘇雪衣越看越驚心,這才知道東方聞對付自己,十成功力可能連一成都沒有使出來。但獨孤傲絲毫不亂,攻守有序,似乎並未落了下乘,心中不由奇怪,喘息著問胭脂道:「奇怪,我怎麼覺著獨孤和我對敵的時候,武功並沒有這麼高明的?」

    胭脂抿嘴一笑,道:「公子是宮主愛慕之人,哪能使出全力和公子打呢?你看著吧,這才是宮主的真正實力呢。也就是這個東方聞,若換做別人,再逼不到宮主全力以赴的地步就是了。」  

    他二人在這裡談論著,不知不覺獨孤傲和東方聞已拆了千招有餘。忽然只聞一聲怪叫,東方聞身形一瀉千里的退了好些步。還沒等眾人明白怎麼回事,他已經一轉身飛奔而出。只餘半空中一個「好「字的餘音纏繞不絕。

    眾人俱都不明所以,卻見獨孤傲並不停下身形,一劍向那百里赫赫胯下刺去。口中森寒無比道:「你敢對我的雪衣動歪心思,殺了你也太便宜,我說過,要你生不如死過這一生。」只聽「撲「的一聲,鮮血飛濺,百里赫赫痛的「嗽「的怪叫一聲。已在這陰毒無比的一招中永遠喪失了做男人的資格。  

    獨孤傲眼見著百里赫赫及那些手下都驚恐逃了出去,十萬大軍在幽靈率領的精兵下不戰而敗,四散奔逃。他也不追趕。蘇雪衣正要讚他武功竟這樣高強。忽見他面上變色,冷汗一滴滴自額上滾落,不由大驚失色,卻聽獨孤傲擺手道:「不妨事的,那東方聞果然非易與之輩,我中了他一掌,不過他也中了我一劍,想必比我更難過,否則也不會這麼快的就離開了。」  

    當下眾人忙安排人打掃殘局。那完顏風身子本來就被酒色侵蝕的贏弱非常,哪裡經受的住東方聞的一掌,兼之受了驚嚇,不過一天功夫,便撒手而去。獨孤傲便依著蘇雪衣的心思,支持著完顏竟登上了皇位。  

    蘇雪衣傷病交加,本來也難逃一死,好在獨孤漱玉在獨孤傲離開後便又回到了絕世宮,聽聞蘇雪衣陷在京城,也連忙騎快馬趕了來。正好趕上救治。便在藍挺府內設了一個簡易的治療室。不過是暫時穩定了蘇雪衣的病情而已。言說要等到回了絕世宮,再詳加治療。  

    蘇雪衣夙願終於得償,喜之不盡。私底下和藍挺說道:「可一定要讓完顏竟實施仁政,重整山河。」他雖想留在京城輔助新皇,但也知道這對獨孤傲來說太不公平。自己從不肯為他退一步。如今大局已定,也該為他著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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