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晶亮之光,星星閃閃,剎是好看。崖壁上仿若相鑲著會發光的晶石。瑰麗的情景浩瀚而又怡然。一股淡雅的水仙芬香穿梭山澗。
小史漫步其中,望見若林遠遠地站在崖邊,輕風四起,天空降下綿綿細雨。若林靜靜地轉過身,青絲秀髮翻捲著流蘇白袍,傾國之色美輪美奐。
小史痛恨下雨,在雨夜中他目睹了全家懸屍眼前的慘景。尚不知他的出生、母親的離別,一切一切的改變都是在一個個雨夜中進行。
此刻的雨落得不大,卻衰傷無比,似是悼念著綿綿無絕期的逝事。
崖邊之人的臉龐漸漸模糊,小史連忙疾步上前。
若林,不要走。你說過要帶我回家,不要走,不要扔我一人……
小史欲要登上崖頂,可如何走也跨不近若林。抬頭望見一朵朵潔白的雪蓮正從天而降,飄落浮轉於若林週身。
小史無比渴望自己便是那雪蓮,永遠圍繞在心愛人身邊。可雪蓮一觸及若林的身體、衣衫立即從花蕊部分湧流出殷紅鮮血,隨至延著筋脈染紅整版花瓣,形成一朵朵赤色的血蓮。
微風輕揚,赤色血蓮隨風而逝,飄散崖間。小史生生地看著若林的影像越發淡薄。
「若林……我的若林……不要走……不要走啊……」
小史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一具修長的身體。
「要死啦!敢情一大早就發情!」
睜開雙眼,一張塗脂抹粉的俏臉赫然出現。
施笙見小史醒了,便推開他,發著牢騷說小史就快壓壞他新戴的飾物。
小史方才瞭解剛才擁住的人並非若林而是施笙,心中不免失望。
那個夢境模糊卻又真實,彷彿冥冥中預示著何物。小史覺得傷感,因為他最終仍未攜及若林之手。思及那片片血蓮,如若可以,他寧願化作這飛舞的血蓮永遠伴君左右。
「笙兒,你可知何為血蓮?」小史靠向床背,幽幽開口。
施笙正想責問小史怎能直呼他閨名,一聽後面的問題又沒罵出口。
「雪蓮?雪山之巔的荷蓮?」
「不,不是雪蓮。是血蓮,血色的荷蓮。」
施笙起身,走離床邊,驀然開口:「或許是心中最深的鮮血鑄造的荷蓮吧!」
小史張望施笙,沒了昨夜的狼狽而泣,又是一身錦衣華袍,香脂水粉下的華麗外表已成了他在這深宮中最好的保護色。而此時這抹憂鬱的背影又與昨夜的他緊緊糾結。
小史不禁想問他與司馬熾、梅瑩妃間究有何等糾葛?
不等理出頭緒,施笙又笑靨如花地扭了過來,催小史快快起床。見小史木訥沒有動,又急得像個姑娘般用尖指甲不輕不重地戳戳他的臉蛋。
洗梳完畢,用完早膳。施笙命人準備文房四寶,帶小史來到宮中書墊。
在此地求學的學子均為年少的皇子。時辰尚早皇子們還未來,小史被安排到一個靠前的書案,心中之感難已言表。
他可以讀書識字,寫出優美的字體,吟詩作對了麼?
激動萬分,但一想為何他不識字的事,施笙會得知。難道他偽裝得如此之爛?
剛想去問笙兒,見他與夫子低語幾聲便迅速步離。小史不想因此事而破壞書塾次序便不再作聲。
夫子由為照顧小史,特地從基本字體教起,小史如獲珍寶地一一記下。
半個時辰過後,他竟將基本字型全部熟記,連夫子也嘖嘖稱讚此等好學儒子,一點就通,實屬罕見。
過之許久,皇子們才姍姍來遲。小史向他們一一行禮,除了尚處孩提的幾個小皇子調皮地繞著小史亂轉外,年長一些的皇子們紛紛向小史回禮。
此舉倒讓他有些意外,記憶中這些比自己還要年幼的皇子們好似個個爭強好勝,氣焰囂張。怎會對他如此恭敬。
小史看向大皇子,昨日他尚說要帶他回寢宮,像是非常喜歡自己。今日為何變了個模樣,好似有些懼怕他。
大皇子撞上小史的眼神,僵硬地微笑後立即找了張離他較遠座位坐下。
小皇子們好玩好動,見書塾中來了一位靚麗的美人,統統無心思唸書,獻包似地摘脫下自己的王子冠、王子袍讓小史穿戴。
小史的童年唯獨只有褚楚同他渡過,從未與如此之多的夥伴一同嘻戲。加上他也剛越豆蔻之年,童心未泯,便也穿戴上皇子所配的飾物一起糊鬧起來,令夫子連連驚呼「使不得!使不得!」
和玉葉金枝們一起享用午膳後,晌午的課,夫子已恢復原來進度,教授文章詩辭。
單憑早晨的基礎,小史竟能大致閱懂文章,並在課間逐一背誦出。學習速度之愉,令人咋舌。
散課之時,各宮的老媽子、侍從便前來書塾領小主子。夜笙殿的侍女也前來接應小史。
小史心情愉悅,回夜笙的路上把在書塾中偷看來的幾句贊人美貌的詩辭全用在侍女身上,逗得她們「咯咯」直笑。
回到夜笙殿,小史不願用晚膳,急著找笙兒要把今日所學之事統統告訴他。
在侍從的指引下,小史在馬廄找到了施笙。他正親自在為那匹通體棗紅駿馬洗刷馬身。小史認出這就是施笙騎去長安的那匹良駒。
「笙兒。」小史興奮地跑過去,也顧不上過去的偽裝直接問道,「我今日學了好多詩辭。你怎會知道我不識字?」
施笙取來馬刷輕輕梳理馬背,說道:「我可不知,是他人所知。」
小史也不願在追問究竟誰圓了他唸書夢想,反正能識字明理便已是滿足。目光不禁又落到那匹棗紅良駒上,見它低聲嘶叫,搖晃馬尾,極具靈性,看似和施笙感情甚好,猶如正在感謝他替它洗刷。
小史輕撫馬首。見它樣子甚是溫馴,心生喜歡。
「笙兒,我從未騎過馬,你的馬可否借我一騎?」
施笙先是拒絕,看小史一副悶悶不樂,只好答應。便將馬匹牽出馬棚,但只許小史在馬廄附近騎。
馬背很高,施笙將小史抱上馬背,又不放心便也坐了上去。
「它有名字麼?」小史抓住馬鞍問道。
「有!喚作周小史!」見小史學自己的樣子轉過身擰他的耳朵,施笙連忙改口。「好!好!告訴你,它叫逐風。」
「逐風!」小史喚道,「好名字!」
逐風帶載著二人在馬廄外緩緩而行,雖無暢快流離之感,小史仍覺無比新奇。
「要是若林也在就好了。」
小史此言一出,座下的的馬匹立刻驛動起來,不斷發出尖銳的馬嘶,直至亂撞狂奔,並踢斷了馬棚的支架。
「抓緊韁繩,壓低身子!」
所憂之事仍是發生,施笙一手把握住韁繩,另一手側抱起小史,在疾帶的馬背上側俯過身體。
逐風瘋狂地亂踢亂竄,施笙連續幾次才找準著陸點將小史放下馬背。
雖已是小心萬分,但小史仍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下。驚魂未定地爬起,看著仍處於巔峰的逐風。小史不知說了哪句不該說得話,猶如馬鞭一般抽中了它,讓它發狂不止。
「吁——」施笙安撫地拍著馬脖子,「逐風,停!快停下來!逐雲沒死!它沒死!」
躁動的馬身在一聲聲安撫下總算平靜下來,但仍不斷喘著粗氣。施笙跳下馬背,喚人來修理馬棚,安撫著將逐風栓在一棵樹旁。
小史想過去又怕施笙生氣,直到他走來才問道:「對不起,笙兒。剛才我不知說了何話激了它,逐雲又是誰?」
施笙拂拂身上的灰塵道:「不怪你。逐風和逐雲本是一對姊妹馬。不過若林當著逐風的面把逐雲殺了。」
※ ※ ※
一連半月,小史每日前去書塾唸書,學識在眾人中已是無人能敵。夫子都已找施笙勸說讓他去學習治國理政之道,日後勢必對晉朝江山有一番作為。
小史也有些不安現狀,文章他已能閱懂。提起筆來椅案寫下「若林」二字,放予面前欣賞。
若林,你可知我已會讀書寫字了?
若林,那個溫柔似水,無時無刻不浮現在心頭的若林。他真的如水般多態麼?
想起在華山剿滅山賊首領的手法,施笙所略微提及的逐雲。小史覺得對於若林的另一面實在生疏。
但生疏又如何?從邂逅你的那一刻,你就印入我的骨髓,主宰我的命運。既便你的面貌、心質都全非過去。你依然是我心中唯一的神。
小史知道他愛上若林了,無法自拔,無處逃脫。他也不願自拔、逃脫。
如若你是幻影,那我便是永遠伴你左右的血蓮。
小史又想起姐姐的那份一十五張的書稿,現今他已能自行看懂。他將若林所寫的「周小史」三字放在衣衫中最內層的一個口袋,貼身珍藏。姐姐的書稿由於較多則放在外套裡。
正想取出翻閱,一陣勁風將書案上的「若林」二字捲走,小史剛要走撿,卻撞上一對英挺的肩膀。
「鄴殿下!」小史如一頭受驚的小鹿,連忙行禮。
不知司馬鄴如何進入此處,昏黃的燭光下,英俊無比的臉龐仍顯盛氣無比。
嘴角微微上揚,司馬鄴走至書案,隨手取出一紙一筆。
「我的名字,你可會寫?」
「會。」
說到寫字,小史又覺興奮,跑向書案,用漂亮的楷書工整地寫下「司馬鄴」三字。
「你喜歡楷書?」司馬鄴拿起書稿端詳。
小史點點頭,這是若林的字體,他豈會不喜歡?
想到心愛之人,小史眼中漾起期盼,唇邊的酒窩若隱若現。而這份期盼卻被司馬鄴盡收眼底。
「比起風香殿,這裡如何?」
被人如此一問,猶如昔日創疤被揭。屈辱感湧上小史心頭,未等他有所回應,纖腰就被人緊緊一擁,整個人陷入司馬鄴的懷中。
下一刻,小史感覺自己的雙唇被人用舌撬起,灼熱的吻從唇部一直貫穿入他的全身。
不能掙扎、無法掙扎。看著近在咫尺的英俊臉龐,小史覺得自己渺小地似乎一口就會被吞噬。
「殿下……」他想張口,卻越發引來更深入的吮吻。
掠奪。一味掠奪。司馬鄴輕而易舉地就將小史攔腰抱起,放到床上,同時也不放過唇上的掠奪。
那條丁香小舌怯懦地躲在口中,卻又被激烈地邀請著。
小史憶起他的初吻。那是和若林,他無法自已地吻著若林。
那種感覺無以言表,誰也無法取代超越。
若林,你在哪裡?
小史心中默默念叨。
不知吻了多久,總算放開了那對蹂躪得殷紅的薄唇,司馬鄴又探手扒開小史的衣襟。
「不要!」
衣料被撕碎的聲音,感覺有東西從身上被抽離。
小史迅速躲到床角,擁住胸前的衣襟。
「求你……求你……不要撕碎這件衣服……這是他送我的,不要撕碎,求求你。」
司馬鄴眼中閃過一縷悸動,張開雙臂示意小史回到他懷中。
小史無可選擇,他早已不是自由純淨之身了。無從抗拒,無法抗拒,他緩緩靠向司馬鄴。
司馬鄴抱起這只纖弱的小鹿走出廂房,他有良好的輕功,小史在他懷中閉上眼睛,感受猶如風馳電掣。
「睜開眼睛吧!」不知何時,司馬鄴放下了小史。
頓時夜幕中被燈火照亮的皇宮盡收眼底,壯麗、雄偉。
小史知道他們站在正殿上方,整個皇宮乃至整個洛陽,只有群臣早朝的正殿是最高,站在上方可以看清一切的。
「你可知道這正殿由誰當政?」
小史望去,司馬鄴修長的身影在暗夜中如同操縱著萬物的神明般高深莫深。
「自古以來,正殿向是由當朝皇上執政。那當然是吾皇當政。」
「司馬熾?」司馬鄴輕蔑一笑,「八國禍亂余留下的傀儡,你以為他能勝任天子之責一統天下?」
小史並未學得朝政,不明司馬鄴所說究為何事。但從話中聽出此人心胸已不再局限於做一名普通的皇子殿下。
「三國爭霸,太祖皇帝揭竿而起。可晉朝卻一往渾渾噩噩,改變這晉朝江山之人唯我莫屬!」
「不,並非你,而是我。」
此言一出,莫說司馬鄴,就連小史自己也吃了一驚。先前的話語好似有人借他之中道出,並非他能力所及。
司馬鄴的驚訝逐漸歸為平淡,一向的凌人氣勢又圍繞週身。
「噢?」他一把將小史拉進懷中親吻,「好大的口氣!從明日起,你可想習武聽政?」
小史被吻所包圍,本能地點點頭。他看到司馬鄴的眼中好似有抹憂愁,突覺這個眼神極像那嫻良的梅瑩妃。
此刻天空仿若又飄降下淅瀝的雨絲,猶如雲端的冤魂含血泣訴著。
站於你司馬家的江山之上,逐漸深入,你可要知道,這可都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