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車站(上) 第六章
    「放這兒就行了。」沈煙輕跟在沈雨濃後面開門進去,隨手把背上的包卸下來往沙發旁一放,轉頭對後面的王燁說。  

    環視一眼家裡,到處都是冷清的空氣。寂寞得一眼就能看出久已沒有人煙了。  

    王燁跟著放了幫他們拎的包,見放好了東西的沈雨濃去開窗,便也很自動地進了浴室廚房開窗透氣。  

    沈煙輕進廚房,隨便看了看,看來他老爸已經提前來準備過了,冰箱是滿的。不過水壺是空的,他拿了兩罐可樂出來,丟了一罐給一邊的王燁。  

    「沒水。先喝這個。」  

    王燁開了窗,看到他進來,就也沒出去。靠在洗手池邊看他動作。這時接了可樂,微微笑了下:「你是忘了吧,這個不是正合適我?」  

    「呵呵,怎麼敢?從前我們家的可樂大半就是給你準備的,可樂王。」沈煙輕故意用戲謔的調子說著,自己開了手裡那罐猛灌了一口,眼光從眼角瞟過去,半彎著嘴角才又說,「不過可樂喝多了容易上癮又有害健康,我以為早有人出來管管你這毛病了。」  

    「哈哈,留著給你管呢。」王燁是真渴了,加上他喝東西的速度又快,三兩口一罐可樂就沒了,手上一用力,隨意一拋,被捏扁的易拉罐劃著一道完美的弧線落進牆角的垃圾桶裡。「而且這麼多年了,早就上癮了,你還不知道?」  

    說著就往他身上靠過去,沈煙輕卻一轉身又開了冰箱門。「出去吧,這兒都沒人打掃,灰塵大。」  

    王燁給晾在那兒,看他彎腰似乎在忙著檢視儲備物資,摸摸鼻子,「嘿嘿」笑了兩聲,點點頭:「灰,是挺大的。」  

    走出來,沈雨濃乖乖地把他們放在外面的包都拿到了房間裡,正一件件掏了出來往櫃子裡放。他靠在門邊,眼光停在他們的房裡那兩張拼在一起的單人床上好一會,才慢慢回轉到他身上。這個似乎在昨天還青青澀澀的孩子,今天已經像個大人的樣子了。內斂,還是沉穩,或者是跟在他哥身邊久了,不知不覺地就染上了他哥那種讓人看不透的莫名的不知是什麼的味道。  

    「小雨,大學怎麼樣?」  

    沈雨濃抬頭看他一眼,笑笑,接著收拾。「挺好的。」  

    「是真挺好,還是因為有你哥在?」他低頭笑,狀似不經意地問。  

    沈雨濃手上停了下來,認真地看向他,用一種有點驕傲又有點優勝者的自得,總之讓他覺得很欠扁的笑容和口氣答:「都有。本來就挺好的,有我哥在就更好了。」  

    王燁不動聲色,繼續保持輕鬆的姿態,話題一轉:「呵,今天見到我來接你們,是不是很意外?」  

    沈雨濃「彭」地把櫃門一關,拿著也是從包裡拿出來的,放在旁邊的幾盒東西走出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用力挺直了背,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特假地笑了一下:「你說呢?」  

    王燁笑出聲來,在我面前來這套,小屁孩!「哦,那一定是意外到驚喜了。」  

    「何止。」不用看,光聽這口氣就能聽出咬牙切齒來。  

    沈雨濃頭也不回,從客廳的櫃子裡拿出兩個漂亮的水晶盤放到茶几上,又自顧自地把那兩盒東西拆了,倒出來,在盤上擺好。  

    王燁像是根本沒看到他那個越來越掩飾不住的臭臉,又一副特好奇的樣子湊過去。「這是什麼?」  

    「湖北的麻糖。嘗嘗吧,挺好吃的。」有禮貌的小孩就算再有脾氣至少面上也照樣有禮貌到家。  

    他拈了片薄片起來放進嘴巴裡。邊吃嘴裡還邊說:「啊,上次去武漢的時候,煙輕已經請我吃過了。我還買了兩盒回去給人呢。」就好像到此一遊的標誌,不管好不好吃,買回了特產就證明是去過了。  

    「那你還問?」沈雨濃眼睛一瞪,終於感覺被耍了。  

    就為了逗你玩唄,看你還撐!王燁鬼笑著也沒說出這句,只是又拿了一片起來:「我買的好像跟你的包裝不一樣,沒認出來。」  

    麻糖沒了包裝都是一個樣!沈雨濃哼了聲,決定不搭理他了。拿了旁邊的車上沒喝完的礦泉水喝。  

    王燁一個人有滋有味地吃,還望向從廚房出來的沈煙輕作評價:「怎麼武漢都沒什麼特產小吃,來來去去都是這個麻糖?」  

    沈煙輕笑,過來也坐下,沒答他,只輕聲問沈雨濃:「是先吃飯,還是先洗澡?」  

    「可以先睡覺嗎?」他皺皺眉頭。路途顛簸,他也沒睡舒服,下了車還是覺得渾身都沒勁。結果還碰到王燁這個兩萬五千瓦的超級電燈泡,氣息本來就不順,又撐著跟他鬥了半天,更是覺得困。  

    「那就先洗澡。快去吧,我待會做點東西,吃完了再睡。」  

    沈雨濃聽話地點點頭,起身回房拿衣服。沈煙輕這才看向王燁:「你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王燁拍拍手上的芝麻粒和糖粉,往後面一靠,舒服地要閉上眼睛。  

    「是留在這裡吃飯,還是……」拖長了調子望住他。  

    「我聽這話怎麼這麼像逐客令啊?好歹我今天專門為了接你們也是起了個大早,又在車站等了這麼久。」他靠在沙發上,微睜著眼,半笑。他不知道具體的車次,就從沈煙輕老爸那裡打聽回來的日期,為了怕錯過,從早上就開始在車站等了,足足等到中午。  

    「那就是要在這兒吃飯啦。」沈煙輕無奈地笑,這兩人什麼時候都養成了這說話習慣?連個問句話給個答案也要他自行解讀。  

    「不讓我吃這頓,你過意得去嗎?」王燁又嘿嘿嘿地笑。  

    「有什麼過意不去的?」沈煙輕站起來重新進廚房,慢悠悠地丟了句話在後面,「又不是我讓你來的。」  

    王燁窩在沙發裡,有點怔怔地出神,解嘲地笑笑,嘟囔了聲:「是啊,都是我自找的。」搔搔頭,站起來伸個懶腰,跟著進了廚房。  

    沈煙輕正拿了筒麵條出來,見他跟進來,揚揚手裡的麵條:「我也沒什麼精神做大餐了,也不會做。吃麵條沒意見吧?」冰箱裡都是冷凍食品,看了就沒什麼胃口。  

    「呵,行了,我來吧。」王燁挽起袖子,拿過他的麵條。「你也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去歇著吧。」  

    沈煙輕站著沒動,看著他,有點好笑地:「怎麼這會兒又不爭著喊累了?」  

    「我這不是心疼你麼?」他的嘴巴幾乎沒動,用不超過浴室裡的水聲的音量說。  

    沈煙輕眼光閃動了一下,笑笑,點點頭:「好,我向來不會跟人搶事做。反正你做飯也比我做的好吃。」說著轉身正要出去,手腕一動,被王燁拉住了。  

    「煙輕……讓我抱一下。」那個人在他身後忽然低低地說。話音未落,他已經被牢牢地困住。困在一雙臂彎裡。  

    王燁的臉埋在他的頸後,深深地吸氣,用幾乎可以名為「脆弱」的聲音呻吟一樣:「……好想你……煙輕,煙輕,我好想你……」  

    他的名字總是被他用詠歎調似的吟唱,好聽得似乎只聽這個呼喚,就勝過其他所有的情話。沈煙輕沉默地將手輕輕地覆上他的手。浴室裡的水聲在耳朵裡忽然一下變得很大,讓他想起了某個夜晚,他躺在陌生的房間裡聽到的雨聲。那時,這個懷抱給了他堅實的依靠,讓他覺得不是這麼寒冷。  

    他不會忘記。很多事,很多。值得他不止說聲「謝謝」。  

    他沈煙輕不是個冷血的人。只是,感情不夠充沛,無法分成兩半來用。  

    除了讓他抱個夠,什麼也不能做。這個人兩個春節都沒回來,攢了兩年的年假這次全用上了。三個星期,就為了回來看他。  

    希望並不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要親眼看到,才能把握。  

    剛見面時,望向他的每一個眼神,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有多想見他。  

    兩年了,這樣的關係,依然誰也無法逃避。  

    互相依賴。  

    「做飯吧,我餓了。」拉開了那雙攔在他身前的手,輕聲說。  

    王燁被他掙出懷抱,也沒有堅持,只是看看浴室,吊著眼角笑:「怕給他看到?」  

    沈煙輕用力甩開他的手,臉冷下來:「我又不是在跟你偷情,有什麼好怕的?你做不做?不做我自己來。」  

    王燁盯著他的樣子許久,忽然面上換上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安然,看了看那麵條,又想了想:「別急嘛。要不這樣,我出去買點現成的東西回來好了。大家都歇著,別這麼累得慌。」  

    沈煙輕抬抬眉,順勢跟著這個台階下了。「也好。那就你去啊,我可懶得再出門了。」  

    「行了,本來就沒打算讓你去。想吃什麼?」  

    「隨便。能填肚子就行。火車上我們基本上沒吃什麼東西。」  

    「螺螄粉?」  

    「嗯,也好久沒吃了。不過別要這麼辣。」  

    他們巷口就有粉店,二十分鐘不到,他就回來了。除了螺螄粉,還有魚腥草涼茶,加上幾個蛋糕和麵包,甚至還有一點滷味。酸辣鹹甜,齊全到讓人省心。  

    「怎麼只有兩份?」沈雨濃也洗好了澡,拿了碗出來,發現不對。這人不是沒打算給他買吧?  

    「你們吃吧,吃完了好好休息,我得回去了。難得有休假,當然要回去冒充一下火山孝子。」說完這句,忽然就衝著沈雨濃鬼笑,「這回是驚喜了吧?」  

    沈雨濃的笑終於忍不住了,不過也懶得答他。沈煙輕更沒空理他,端了碗已經在吃了。  

    「對了,」他拿起自己的包,突然又想起,從包裡拿出兩包東西來,放在桌上。「這是我去南京出差帶回來的,椒鹽胡桃,和小麻花,可比你們的麻糖實在啊。」  

    「好了,那本來就不是給你準備的,你吃就吃了,還得了便宜賣乖。真是!走吧走吧,我們也沒力氣招呼你了。」看沈煙輕揮蒼蠅似的揮手,他趁沈雨濃低頭,賊笑地對他送了個飛吻,在他發火前,竄出了門。  

    沈雨濃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電話鈴響,半醒了過來。他哥在客廳裡接了,隱約的聲音傳進來,似乎是沈煙輕爸爸的電話。家裡還好嗎,買的東西都放在哪裡,需不需要再準備點什麼,老媽什麼時候回來諸如此類的問題。  

    他哥刻意壓低了聲音,顯然是怕吵到他。他睜著眼睛聽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他哥低沉的聲音都這麼好聽!猶自陶醉了一番,那邊電話接完了,他才翻了個身。才不過幾秒,電話又響了。  

    怎麼都知道是今天啊?聽到他哥不滿地嘀咕了聲,他吃吃地笑起來。這回是老媽,他哥叫了第一聲,接下來聲音更低了,他幾乎聽不到什麼。也沒有刻意地要去聽,漸漸地又睡著了。  

    忽然感覺有隻手在撫摸他的臉,睜了眼。沈煙輕彎著腰,頭低低地壓下來,幾乎可以碰到他的臉。就這麼看著他。  

    「豬!吃飽了睡。睡飽了就繼續起來吃!」聲音還是輕輕的,顯得格外溫柔。像是耳語。  

    他笑起來,順勢從被窩裡伸出雙手摟著他的脖子要把他的臉固定住親他。沈煙輕卻一轉臉,掙開了去。站直了,用手捏捏他的鼻子:「去刷牙!」  

    「你嫌棄我!」沈雨濃坐起來,不滿地叫。  

    沈煙輕笑笑,轉身走出去。「是啊。幹嗎這麼憤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也可以這樣對我。」  

    沈雨濃氣餒。他哥就是篤定他不能。  

    「你就算沒刷牙我也不會介意吻你的。」他不滿地咕噥。也不知道已經走到客廳的他哥聽到沒有。  

    晚餐終於是沈大公子親手調製的珍饈佳餚。雖然兩個菜普普通通,而且都忘了放鹽又回了一次鍋,沈雨濃也很給面子地吃完了。反而是廚師自己沒怎麼吃。他的官方解釋是做菜的人總是做完了就沒了胃口,反正他也不怎麼餓。沈雨濃是吃飯的感覺遠勝過口味。他十分享受這種王燁享受不到的優越感和差別待遇。  

    他們家小孩從小就養成的好習慣,就是很少吃零食,而且飯後必定刷牙。這是沈媽媽定下來的極少的幾條規矩中的一條。  

    所以當沈雨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看到沈煙輕洗好了澡從浴室出來,立即向他招招手。  

    「幹嗎?」沈煙輕邊用毛巾擦著頭髮,邊笑著,過去了。  

    「我刷了牙了!」理直氣壯的,跟邀功一樣。  

    「是嗎?那我檢查一下。」兩隻手還抓著毛巾的兩頭,就這樣吻過來。  

    四瓣唇只一對接,就已經是天雷地火,風雲變色。  

    對只有兩個人的家裡,完全私密的空間,會發生的事的期待,和這整一天的忍耐。  

    如今吃飽睡足,風塵滌去,精神奕奕,所有前提工作都已經做好。  

    那麼,開始吧。  

    毛巾掉在地上,沙發一陣搖晃。  

    太窄了!太吵了!沈煙輕實在不能忍受這種實戰環境,一個長吻之後,抄起遙控器就把電視裡那對嘰嘰喳喳用繞口令吵架的情侶斃了,然後利落地起身,拉著沈雨濃回房。沿途還不忘把燈關了個齊全。  

    ***

    黑暗中只有半薄的窗簾隱約透進來的光,兩個人跌在床上,眼睛都是晶亮,看得見彼此的輪廓。沈雨濃忽然一聲輕笑,聲音低低的,只有氣聲的耳語:「原來你喜歡黑著……」  

    「你不喜歡?」沈煙輕彎彎嘴角,說著就壓下來,下死了勁吻他。用力地,粗暴地,像颶風席捲過海面,掀起一陣怒海狂濤。  

    「你喜歡的……我怎麼會……不喜歡?」拼了命地回應。甜蜜的回答從唇齒間漫溢出來,沈雨濃捧著他的臉,吻像雨點一樣,細密而深切,呼吸陣陣急促起來。雖然這樣激烈地擁吻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他每次都覺得比上次更激動更興奮更難以自已。身上壓著的這個身體滾燙,熱熨地貼著他的皮膚和心臟,有一種從很久以前就有的渴望像點著了引線又被澆上汽油,勢不可擋地熊熊燒上來,如紅蓮之火,烈焰沖天,要焚燬一切。  

    光是吻,也是反反覆覆,從未有過的徹底和盡興。沈煙輕喘著,停下來抬起頭來凝視他的臉,修長的手指細細描摹過他的輪廓,彷彿昨天,彷彿今天,十七年的時光,彷彿一瞬,也彷彿已經滄海桑田。嫣紅柔韌的舌就這樣舔上了他的眉,麥色的眉毛,長翹的睫宇。濡濕而溫暖的,溫柔得如同天使的羽毛在他的眼上輕拂。  

    「知道嗎?這雙眼睛,我從小就一直想,為什麼你就是有這麼漂亮的眼睛?」他注視著它們,深深地看,輕輕地說,「害我妒嫉得不得了。『世間何物比輕盈,碧玉盤中弄水晶』。這種東西竟然真的有……老天真不公平。」  

    直到那些細碎的吻和呼吸落在眼皮上,沈雨濃才反應過來剛才他哥說了什麼,他覺得那把火一下燒到了他的臉上,火光熊熊,一片通紅。他哥,他那個從來讓他只能仰視的哥,竟然在對著他的眼睛念詩!老天爺!他哥浪漫起來他騎驢趕牛都追不上。  

    他連笑都笑不出來,鼻子酸酸的,竟然直想哭。眼睛也好,鼻子也好,哪怕是只對這張臉,或者他身上的任何一個地方能讓他哥這麼喜歡,他就沒法不激動。至少,至少有一樣,能讓我留住他。  

    他激動得簡直要哭出來。  

    「你想要嗎?我們交換吧……」他在那些吻間,輕輕地撫摸著沈煙輕的頭髮,喃喃地說,「烏木的發,子夜的眼,我小時候的生日願望……我一直都想要你有的東西……那才是真的漂亮。」  

    他哥一下停住了動作,只看著他虔誠的表情,失笑:「傻瓜。」  

    碧綠的水晶睜開來,微微笑著:「我傻一點有什麼關係?我們兩個裡面,只要你不傻就行了,反正我什麼都聽你的。」  

    「是嗎?」沈煙輕從耳側拉下他的手,放在唇邊一根根手指慢慢地吻,「都聽我的?不管我說什麼?」  

    「還用……問嗎?啊……」他眼看著那美麗的唇一點點把他細長的中指吞進去,柔軟的舌在裡面攪動著糾纏上它,像在炙熱的爐膛裡,指尖傳來灼燙的熱度。艱難地擠出這些字,就再也說不出多的話來了。指根被牙齒輕輕咬住,一點點地吮吸。這種感覺……他全副心思一下都放在這根手指上,熱燙的口腔包裹,潤滑的唾液漫過,再被滑軟溫熱的舌反覆舔拭,從指尖到指縫間細嫩的皮膚,柔潤細膩,十指連心,手指本來就代表了極其敏感的觸覺,一種莫名的熱切奇異地被傳導到身體裡,蔓延開來,電流一樣地衝向那個地方,呼吸一滯,頓時全給打亂了。他忍不住輕輕哼了一聲,是壓抑的呻吟。  

    沈煙輕擺弄著他的手指,眼角斜飛的丹鳳眼也不看他,自顧地垂著,聽到他的聲音,才小小地笑起來,眉角輕輕一挑,眼光仍是不經意似的對他掃了一眼,微顫的蝶翼般的長睫很快又垂下去。這一挑一瞥一垂間,竟好似有種出人意表的嫵媚,他看得心跳都快停擺了,呼吸卻急促得要化成尖叫才好。第一次覺得,「風情萬種」這個詞原來是可以男女通用的。呆呆地望著他的動作,一時間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所有可能充血的地方湧去。  

    沈煙輕吃完了他的手指,重又貼上來,順著唇角吻過去,從下巴到耳垂,貼在他的頰邊舔他的耳朵。手順著胸膛下滑,把他的睡衣不著痕跡地扯開。沈雨濃早已被弄得七葷八素,迷離的眼神,乾熱的喉嚨,那把火在兩副軀體之間燒著,連噴出來的氣息都是滾燙灼人的。  

    有人說,愛情就像一場無藥可救的重感冒,燒昏了頭丟了命,都是正常。他現在發燒的症狀已經十分明顯,他哥要是心狠一點,要當場結果了他都是輕而易舉。  

    沈煙輕剛洗完澡,穿的是浴袍,本來就只是鬆鬆地繫著帶子,壓在他身上時,帶子早就被扯開了,完全地敞著,半跪地伏趴著的身體自然什麼都沒穿。開始沈雨濃的感覺還只是他哥身體的重量和熱量,現在肌膚相親,感覺越發的敏銳。本來他貼著他就容易有反應,更何況還被這樣挑逗,完全的貼合……自然之力是不可抗拒的。  

    指節纖長的手情不自禁地順著沈煙輕寬厚的脊背撫摸而下,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肌肉,如絲棉般順滑的手感,怎麼摸都舒服。此時的體溫也是高得嚇人,暴露在冬夜的空氣中,更像一個熊熊的火爐。沈煙輕雖然也高,可是骨架略小,看起來便是南方人典型的偏瘦型,因此更顯得身形秀挺,四肢修長。  

    他的手來到纖細的腰肢便不由停住了,是時沈煙輕正用牙一點一點細細地輕輕廝磨著他的下頜。沈雨濃有個極完美的臉型,特別是下巴的線條,柔美到極致,所以每次笑起來微微地一揚頭,沒有觀眾能心跳不加快的。沈煙輕愛死他這樣的笑,這條完美的弧線借此機會少不得要來啃一啃。  

    「繼續。」在他耳根和下頜的交界處,那個人模糊地說。喘息著烈焰。  

    「……嗯?」沈煙輕一手在撫弄他,一手在他的發間,還有那磨人的齒,他的神志早已經被攪得不清了,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聽到了什麼。  

    「不想要麼?」沈煙輕抬起頭來,注視著他眼睛,低低地問,吐納流轉似煙。說著又抵在他的唇上,眼睛和眼睛貼得更近了,就這樣看著他。翠色琉璃。玄玉瑪瑙。兩雙絕色的眼。  

    「嗯……想……」意志早就脫離了掌握,不由自主地哼出這個字,氣息急促地噴進他哥的嘴裡。  

    沈煙輕手底一緊,廝咬住他的唇:「那就繼續。」左手從他發間抽出來,抓著他那只被他含過手指的手順著剛才的軌跡往自己腰下帶。「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了吧?」  

    沈雨濃瘋狂地回吻他,掌心撫過翹挺的臀,手指沿著溝縫往下探,嘴裡卻還說著:「……你教我啊。」  

    甜蜜的氣氛裡,哪怕是土撥鼠也會調情了,更何況是一向依照本能的沈雨濃。  

    沈煙輕聞言只是一愣,笑起來,伸長手臂從床頭櫃裡掏出一支東西塞給他:「你不是看過書麼?讓我疼一點就有你受的!」  

    沈雨濃看清楚了那東西,也笑起來,他哥還真是什麼都準備了。手臂一用力,兩人都往旁邊一翻,位置立即調換了過來。他的手撐著俯在沈煙輕上方,眼睛彎彎的,卻極其認真:「我只有理論……所以如果真的疼了,你一定要告訴我。」  

    沈煙輕笑著眨眨眼睛:「然後?」  

    「今天就算了,下次再來。」他說完,想想又笑,俯下來吻吻他的嘴角,「不過,我會盡力的……我就想今天。」說完,在他的頸項間留下一連串的細吻,向胸膛蔓延。  

    沈雨濃的理論結合實踐之旅這才正式開始。  

    當沈煙輕一邊在愜意地享受著他口腔的火熱,一邊感受他濕滑的手指仔細而耐心的探觸時,頭腦中僅剩的一點清明裡只有一個問題:這小子到底看的什麼書?技巧……很不錯……  

    室內的氣溫在攀升,水分以汗液的形式在蒸騰。所有的語言最後不過歸結於吶喊與嘶吼,伴隨著年輕的衝動,原始的韻律,和全心的愛意。  

    什麼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你。  

    什麼都可以放棄,只要你在我身邊。  

    小雨,不要離開我。  

    只要能留下你,我不在乎任何形式。  

    ***

    沈煙輕覺得自己是在大海上漂浮,或是在宇宙中,全身輕飄飄的,缺少質感。眼皮沉重得難以睜開,所以無法看清包圍著自己的那團火焰究竟是什麼。  

    沉睡。一直沉睡。背靠著胸膛,汗混入了淚。  

    「哥,我愛你。」耳邊低低地迴響著他的聲音。一片濕熱。  

    當天地淪陷的瞬間,我們緊緊抱在一起,哪怕墜入地獄,也能聽到天使的笑語。  

    我們。在一起。  

    「嗯……」無意識地哼了一聲,因為有個東西在碰觸昨夜曾經火辣的地方。  

    「哥,醒了?」沈雨濃探起身,輕輕地叫了兩聲,見他又沒動靜了,知道他已經慢慢醒了,只是不想動。「你先別動,我給你上點藥。那個……傷口還有點流血。」  

    辣痛的感覺給一陣清涼壓下去了,身體的知覺反而開始慢慢地恢復,沈煙輕竟然覺得除了那個地方,全身的骨頭也都在痛,特別是腰,簡直要斷了一樣。  

    天,這哪裡是疼一點?是痛!很痛!昨晚做完了之後,他根本不能動,全是沈雨濃在做後續清理和清洗。  

    雖然他對同性相交的方式和結果早有瞭解而且心理準備充足,也知道沈雨濃是第一次難免掌握不好力度和技巧缺乏等等等等可能導致的後果,甚至連沈雨濃的尺寸超標也早就計算在內,可是……可是……心理準備跟實際體驗根本就是兩個星球上不同類屬的存在!沈雨濃剛進去的時候,他簡直要痛死了!  

    當時他失控地差點開罵,沈雨濃一直在留意他地反應,一看不對就要出來。可是這哪裡是想進就進想出就能出的局面?隨便動一下都能讓兩個人痛得叫出來。而且他還並沒有要他出來,他讓他繼續,既然已經做了,就要做完。沒有下次。如果這次不行,就不會還有行的時候。  

    沈雨濃強忍著保持那個姿勢,看著他疼得在發抖,心上比被割了一刀還難受,顫著聲說,哥,我們不做了,好嗎?  

    他冷著聲答,繼續,今天我們怎麼都要做完!  

    哥……  

    你是懦夫嗎?我都沒喊,你喊什麼?  

    沈雨濃一咬牙,不說話了,小心地俯下身子吻他,手指輕輕地在兩個人接觸的地方按摩四周的肌肉,幫助他放鬆,然後再一點一點地讓他把自己吞沒。  

    儘管小心,但沈雨濃全身的區域特徵都太過明顯,即使有潤滑劑,在第一次的情況下還是有裂傷。當然,這在後來很快出現的快感和歡愉裡變得微不足道了。  

    因為喜歡,所以愛。  

    因為愛,所以要做。  

    哪怕離經叛道。  

    哪怕傷痕纍纍。  

    哥,我愛你。  

    沈雨濃一直在說,一直。直到抱著他睡著的前一刻。  

    給他擦了藥之後,他又重新爬上床,從背後把他抱在懷裡。高高的鼻尖摩挲著他哥的發。  

    沈煙輕轉了個身,偎進他的懷裡。手臂搭在他身上,摟著。沈雨濃就這樣低著頭,看他哥美麗的眉眼。他哥不僅眼睛漂亮,連鼻子也非常特別,鼻樑雖然不很高,但非常挺直,連鼻翼都很小巧,這樣望過去,幾乎只能看到一條筆直的鼻線。還有對男生來說算是秀氣的嘴型,這是沈媽媽完全的傳承,母子倆的嘴長得一模一樣。  

    還有,烏木的發,子夜的眼。像個咒語。  

    多漂亮啊,他在心裡說,屬於我的,現在全是我的!簡直興奮得要唱起來。  

    「你給我擦了什麼藥?」似乎是覺察到他的目光,沈煙輕忽然就開了口。眼睛還閉著。  

    「啊?哦,止血消炎的。」他被小小嚇了一跳,趕緊收斂了表情,想了想又說,「是王燁拿來的。」  

    「哦?」丹鳳眼睜開了,明亮得逼人。「他來過了?」  

    「嗯。不過沒進門。知道你還在睡,留下東西就走了。」  

    他那時剛起床,正打算刷牙洗臉,門鈴就響了。怕吵醒他哥,趕緊去應,臨到開門還左右看了看,昨晚睡前都收拾好了,東西都挺正常才開的門。  

    看到王燁站在門外。  

    有點意外,忽然也有了點緊張。  

    反而是王燁看到他的表情才真是怪異。似乎沒想到是他,似乎又早就想到了會是他。  

    那種略微緊張之後的詫異,詫異之後的領悟,以及無法言表的失望。  

    「好早。」沈雨濃先打的招呼。因為他看起來看到他有些遲鈍了。  

    「啊,是啊,我們家都起得早……」他看看他,又像是無意地望了望屋子裡,「你哥呢?還沒起來?」  

    「嗯。」沈雨濃遲疑地,不知該不該招呼他進去坐。如此一來,勢必就要把他哥叫起來,他還打算讓他哥多睡會兒。  

    「昨晚……你們睡得挺晚的吧?」王燁笑笑。  

    「嗯,你先進來吧。」他一直在躊躇要不要讓他進來的事,好容易決定還是禮貌為上,頂多他一個人招呼他,也比站在門口說話強。  

    「不了,」王燁還是笑,浮在面上的表情幾乎都沒牽動肌肉,像是更明白了什麼似的,「我還有事。這裡有些東西……我想你們用得著。」說著把一袋東西塞到他手裡,「用法裡面都寫有,記住讓他多躺著,今天就別東跑西跑的了。這個東西,得調養。還有……也許會有點低燒,你家還有退燒藥吧?沒有的話我馬上去買。」  

    沈雨濃聽得一愣一愣的,還不太明白他在交待什麼,聽到他問,也趕緊點點頭回了。他看他點了頭,自己莫名地也點了點頭。想想又補充:「這裡面的藥有外用的,裡外都要擦,內服的也有。休息一下,到了明天就好了。」  

    看沈雨濃都記下了,他才用快要僵掉的笑容告別:「那,我就先走了。讓他……好好休息。再見!」  

    看著他也不等自己回答,就慢慢地轉了身,沈雨濃這才慢慢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曖昧。一瞬間,他就知道他什麼都明白了。  

    「王燁。」  

    他回過頭:「怎麼了?」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他還是笑,已經有些意興闌珊了。  

    沈雨濃看看手裡的那袋東西,呆呆地問:「你怎麼知道是他……不是我?」如果不是這麼篤定,他根本就不會送這些來吧。  

    王燁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撇撇嘴,又笑起來,似乎這個問題簡單得過分。「還用問嗎?他怎麼捨得讓你疼?」  

    沈雨濃一窒,竟不知說什麼好。遲疑了半晌,才又問:「那……你為什麼要來?」來了知道了不會難受嗎?  

    王燁就這樣看著他,一字一字緩慢又輕飄地說:「不來,怎麼行?不來,怎麼死心?」  

    他低了頭,聲音也輕。「……你現在死心了?」  

    王燁笑笑:「也許吧。其實我對你們做不做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他願意。」說著,看著沈雨濃那個表情,他又故作煩惱地搔搔頭髮,「媽的,我技術這麼好,他不要是他的損失。男的這麼在乎第一次幹嗎?讓你這小鬼白撿了便宜!」  

    就這麼走了,話似乎還沒說完,但,也已經盡了。  

    王燁走到樓下,手機忽然響起來。拿出來看了號碼,接了:「喂……嗯,都挺好的。沒事了,我很快就回去。……除夕?我……」腦子忽然閃現出那個除夕的夜晚,在河堤下放煙花的兩個少年,所有的纏綿,閉了閉眼,又抬了頭看看沈家的窗戶。就這樣忽地閃了神,「……什麼?你說什麼?……不,我很好,我真的很好。呵,你幹嗎啊?說了我沒事。……是,家裡都很好,沒事。我就是、就是有點累了……」  

    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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