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大年初一,但根本不會有人來拜年,難得睡個懶覺,兩人穩穩當當地睡了近中午才起床。
洗漱完兩個人才發現大過年的,家裡竟然沒有半點年貨。
「你也太能湊合了。」王燁望著他歎氣,「好歹是過年嘛。」連糖都不多一顆。
沒多說什麼,王燁起身去把昨晚沒吃完的餃子熱了,兩人這才解決了新年的第一餐。
「不過也沒關係。」他邊吃邊說:「下午我們去番禺,找個地方吃就行了。反正就兩個人,要按年飯標準辦也吃不了多少,省得剩菜吃到元宵節。」
他那所謂的「找個地方」自然不會是去吃路邊大排檔,江漓為他後面那句笑了一下:「你懂不懂啊?過年本來就是要有些剩菜的,這是為了要個好兆頭,叫年年有餘。」
「呵,是嗎?以前在家我還從沒留意過。」抬頭對他笑了笑,又被貼了膠布的臉中央吸引了注意力,「鼻子,還疼麼?」
「好一些了。」江漓下意識地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還是有點痛,一碰就忍不住酸酸的要流淚,翻他一個白眼,「我算是知道跟你打架的那些人是什麼滋味了。」
這還只是給抽手的時候碰到,如果正面擂上,那還不立刻昏過去?
王燁訕訕地笑笑,一轉念,又有新發現,「咦,你今天的咳嗽好多了?」
「嗯,藥挺有效的。」聲音還是沙啞,但至少不會一說話就想咳了。
「我昨天看那醫生那麼年輕又心不在焉的,本來還有點擔心,看來還不錯。呵呵,待會兒先帶你去打針,然後再去番禺。」
「嗯。」
吃完又收拾了一些東西,出門的時候都快四點了,開車到番禺怎麼也得一個小時。
下了樓走到半道,江漓又一拍腦袋:「啊!」
「怎麼了?」
「打針的藥,青黴素沒拿!」都怪剛才忙著趕時間,東西一收拾就忘了。
王燁倒沒說什麼,把手裡的包交給他:「你先到門口等著,我去拿。」
江漓深覺抱歉地笑笑,乖乖地點頭。「不好意思啊。」
王燁只是不甚在意地搖搖頭:「幸好是現在想起來,要是到了半路才說,那才麻煩呢。還有什麼別的忘了?想想。」
趕緊再從頭到尾細細想一遍。「……沒了。」
「那先在門口等吧。」說著轉身回去了。
開心地繼續往前走,嘴角不經意便流露出幸福的笑容。王燁那個人啊,看起來是粗,其實心細得很,人又大方,脾氣又不壞又會照顧人,不管從哪方面說都算得上一百分情人。
這樣的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才能這麼再三地拒絕?
江漓輕輕歎了口氣,就算是這檢,這個幸福,也總覺得是借來的,不知什麼時候就得還了……畢竟人能傻一時,可不一定能傻一輩子啊。
說不定有一天,那個女孩就來要回王燁了……到時候,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笑著說:祝願二位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樣的情景,想想就覺得可怕。彎起的嘴角慢慢耷拉了下來,唉,有情人終成眷屬……
到時候,一定要笑著說再見。就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
「小漓。」
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被打斷的瞬間下意識地一抬頭,眼前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人,看清了之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剩下驚訝了。
「小漓,新年好。」樓少瞳笑瞇瞇地看著他,手裡拿了個糕點盒。
他眼睛眨了眨,面部有點抽搐:「你在這兒幹嘛?」
「等你啊。」看他笑得說得多麼自然,好像他問得多餘。
「等我幹嘛?」怔忡。怎麼就不能讓人安安心心過個好年呢?大過年的。
「來跟你道新年啊。」樓少瞳的笑容紋絲不亂,泰然自若地把糕點盒向他一遞,「你喜歡的蛋塔,我專門去買的,剛出爐,還熱著呢。」
江漓沒動,只是慢慢皺起了眉:「你的時間掌握得真好,怎麼知道我這個時候會出來?」
樓少瞳捧著的盒子卡在當中遞不出去,有些不自在。很快又露出更熱烈的笑:「我不知道啊,一直在這邊等呢。等了快一天了。」
江漓露出一個很小的笑:「等了一天還能捧著剛出爐的熱蛋塔?樓先生,您的本領是越來越高竿了。」
樓少瞳的笑僵在臉上,被他譏得一時堅持不住,垮下來。「小漓,你就不能對我態度好一點嗎?我每隔一小時就去買一次,自然能拿回最新鮮的蛋塔來。為了怕錯過你,我還請門衛幫我看著,如果你出來了我正好不在,就請他立刻通知我,再請你等一下。我還給你買了上次的涼茶,給你溫著,你要現在喝還是熱的。」說著轉身回到車旁,拿了個保溫壺下來。回到他面前,一起遞給他。
江漓看著他,只是看著他,還是沒動。
樓少瞳一樣注視著他,深深地。很溫柔地問:「咳嗽好一點了吧?我看你現在沒怎麼咳了。咦?你的鼻子怎麼了?怎麼傷著了?」
江漓抿緊了唇,很不想跟他說話,頭微微地撇開,目光落到旁邊,再開口時聲音更淡漠了:「已經好多了,多謝關心。我不知道你來究竟是要幹什麼,但請你盡快離開,我不想看到你。」
「為什麼?我很想見你啊,小漓,你知道我多……」
「你的周小姐呢?過年不用陪她嗎?」
「她回佛山了,後天才回來……我們不要說她好不好?她跟你怎麼能比?」
江漓覺得頭疼,放棄要跟他溝通的想法,轉身打算走開。沒想到一回身,卻看到王燁正走到門口,顯然也看到了他們,頓時慌了神。樓少瞳就像是他不願回想的過去,如果讓王燁看到他會覺得抬不起頭。
可是在這種時候要做任何補救都是枉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走越近。顯然樓少瞳也從他的神情看出了端倪,壓低地問了聲:「就是他?你現在的男朋友?」
江漓猛地一扭頭,對他低聲警告:「你等下別亂說話!」
樓少瞳瞥了他一眼,倒是淺淺地笑出聲來:「這麼緊張?呵呵,看來我是低估了你對他的程度了。」
江漓光是聽他笑就知道他生氣了,急得正要再開口,王燁已經到了他們跟前,只好轉過臉,不動聲色地露出個微笑。王燁也對他笑笑,看不出任何異樣:「遇到朋友了?」說著,隨意地朝樓少瞳瞧了眼,就從他手裡拿過包,對他說:「你們慢慢聊,我去把車開出來。」禮貌性地對樓少瞳點了點頭,走到旁邊的小區車庫去了。
這邊的兩人雖然各懷心思,但難得有志一同地一起屏息目送他走開了至少半分鐘,樓少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看著不怎麼樣啊,你的眼光越來越差了。」
江漓輕蔑地看他一眼:「我的眼光能從你開始,就已經說明起點很低了。現在能進步到這程度,我很知足。」
樓少瞳終於耐不住氣憤:「他哪點比我強?不就是個子高點長得魁些嗎?你以前不是最討厭這種傻大個嗎?我比他帥多了好不好!看看,就連開的車都不如我的。奧迪200-V6那種路邊貨,我開的可是跑車,他拿什麼跟我比?」
「他沒必要跟你比,對我來說,你比他低級多了。」江漓看王燁把車停在路邊等他,轉身朝那邊走去,卻被樓少瞳一把拉住了。
「小漓!」
「放手!」江漓沒想到他兩隻手都拿了東西,居然還能扯住他,雖然一掙就能甩掉,但是也給王燁都看在眼裡,頓時急得更氣。「樓先生,我記得我們很早以前就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我實在想不通你忽然又出現在我面前,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些曖昧的舉動是為了什麼?你所說的還想著我還惦記著我的話,不論真假,我一個字也不會相信,也沒興趣聽,請你有多遠走多遠,我不想再看到你!」
「小漓,你當真就這麼絕?」樓少瞳簡直痛心疾首,「我不過是不想再吃苦,這難道也錯了?就這麼不可原諒?你明明還愛我,為什麼不承認?」
江漓正要拔腿的身子一頓,慢慢轉過頭,正色:「樓先生,我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從哪來的?我還愛著你?這真是本年度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樓少瞳也停下來,直直地望住他,輕聲說:「我不信你不愛我了,你當初……都可以那樣做,怎麼會這麼快就不愛我了?你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我知道。以前你說過,就算……」
江漓斷然打斷:「樓先生,就算我說過什麼,那也都過去了。不知變通這個詞是你當初用來罵我的,我現在還給你,希望你能比我長進些!你有你的周小姐,好好對她吧。別總是朝三暮四,讓愛你的人為你傷心。」
「小漓……」
江漓轉身前最後說:「我對你的愛,在你扔下我的時候就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掐死的。」
樓少瞳像忽然被打了一巴掌,楞在當場,久久動彈不得。
王燁等江漓上了車,一派安然地開了車。
江漓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實在忍不住,自己開了口:「你不問我?」
「問你什麼?」王燁神情自若,從頭到尾都看不出異樣。
「那個人……」
「啊,對了,你那個朋友是不是跟一位姓周的小姐很熟?」
「哈?」江漓沒想到他居然認識周小姐。「怎麼了?」
王燁專心留意路況,打著方向盤,漫不經心地答:「他那輛車,他身後那輛,是他開來的吧?是我賣的。進口的克萊斯勒自動敞篷跑車,當初客人指定要這款,而且跟我們挺熟的,所以記得。怎麼?難道他不認識周小姐?那車是他偷的?」說著笑起來。
「不,沒有,他認識周小姐。」江漓想著要是樓少瞳知道他剛還在不屑地比較兩人的車,聽到王燁這話會不會一口氣上不來,然後自己也說不清現在是要繼續緊張還是可以放心一些,喃喃地答,「他們……呃,挺熟的。」不知目前兩人究竟什麼關係,不敢胡亂編排。
王燁望他一眼,繼續笑:「你以前的男朋友啊?」看他們那表情和後來的大動作,瞎子才看不出來吧?
江漓差點跳起來:「哈?不……是、是……」心跳終於失控。
「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真不想承認,簡直乃人生一大污點。
「那現在是回來敘舊呢?還是想再續前緣啊?」
「……」聽他說話的輕鬆口氣,現在看來會覺得不安的就只有江漓一個人。
「我看他好像對你還挺那個的。」
江漓從他的表情裡實在看不出「擔心」兩個字,更別說是「吃醋」了……於是一咬牙,很肯定地點頭:「是啊,他想,跟我復合。」
兩隻手不自覺地攥在了一起。老天保佑你給我點正常的反應吧!
「哦。」車輕緩地停下來。他手敲著方向盤,悠閒地等紅燈。
江漓的心連掙扎都沒有,徹底垂落谷底。那自由落體的速度,到底了聲兒都聽不到。
綠燈,重新上路。路上車不少,以絕對遵守交通規則的速度在車陣裡滑行。
江漓咬著牙,隱隱覺得有血腥味。
快到醫院的時候,終於被幾乎憋出來的內傷激得脫口而出:「你的意思呢?」
「什麼?哦,」王燁轉頭看他一眼又轉回去,還是漫不經心地笑:「我的意思?我沒什麼意思啊。不就看你啦?你要想跟他重新開始,我也攔不住不是?你要不想,那就咱倆繼續湊合,呵呵。說實話,捨不得我吧?」
江漓的鼻子一酸,也說不上什麼滋味,扭了頭對著窗子說:「哦,跟我是湊合啊?」
「那可不是。你要是找到新的幸福要走了,我也沒轍啊。」
「……你沒想過一輩子?」
「你想過?」王燁的口氣一直像只是在隨口聊天。
「要是……要是能在一起一輩子,你願意跟我嗎?」
「你呢?」
江漓猛的一回頭,望住他:「我願意!你呢?」
車一下停住了,王燁說:「到了。快下去打針吧。」
江漓望著他,不動,也不說話。
王燁還是笑笑:「快去啊。」
「……」江漓深深吸了口氣,才開得了口,「你不陪我進去了?」
「嗯,我想抽支煙,你一人進去也快些。順便再請醫生看看鼻子,我真怕給你弄出問題了。」
江漓想也不想衝口而出:「你是怕出了問題我賴你一輩子嗎?放心,我昨晚說說而已,一輩子這麼長,要老是對著一個人,我也會膩的。」說著,頭也不回地開了門下了車。
打完針,江漓在注射室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也許有一個小時,或許兩個。他沒留意。只是無意識地坐在那裡沉思。
他不想出去。
他分不清無法面對的,究竟是王燁,還是自己被棄如敝屣的心意。
他也想知道,如果他一直不出去,王燁會不會進來?
可惜,王燁一直都沒出現。
倒給他打針的護士要下班了,出來見他還坐在那,一副痛苦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彎下腰關切推推他:「喂,你怎麼了?不舒服?怎麼不會進去說呢?」
他茫然地抬了頭,看了看她,搖搖頭:「不,我沒事,我就想在這坐坐……謝謝,您忙您的去吧。」
「是嗎?」他的臉色實在煞白,護士依然帶著八分懷疑。「那……傅醫生還在那邊,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趕緊過去說啊。」她指指急診值班室。
「嗯。謝謝,麻煩您了。」
護士看他精神還行,這才放心地走了。
他又坐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來,定了定神,舉步往門口走。不管怎樣,總不能在這坐一輩子。
出了門,天已經黑了。走向停車場,卻發現王燁的車在可是人不見了。
人呢?這裡不過寥寥幾輛車,孤零零的照明燈下一片空曠,一眼就能看遍,沒人。
他要是自己走的話,沒理由會把車還留在這。既然車還在,就說明人沒走遠,可是這又到處見不到人的……或許上廁所去了?他想著各種可能,在車周圍走了一圈,忽然發現駕駛座旁的地方丟了一堆煙頭,那個數量……可見王燁在這裡的時候就沒幹別的。江漓呆呆望著那些煙頭好一會兒,不禁又心疼又忍不住著急:這人跑哪去了?
又等了一陣,停車場對面就是醫院的綜合大樓,一樓就有廁所,如果真是去那邊,也該回來了。再等幾分鐘,站不住了,真的跑到那邊廁所去張望了一下,別說王燁了,連人都沒有。
心灰地出來,說不出的沮喪,身上要有個能聯絡的東西就好了。早知道會這樣,以前那個手機要是沒扔,留到現在應該還能用吧。
等等,不會是──出事了吧?
江漓猛的想起那天晚上的那幕,他是不太懂黑社會,但港片裡面那些雖然誇張也好歹有幾分根據吧?一想到王燁有可能被人打暈拖走現在在某輛去向不明的車上戴著黑眼罩嘴裡塞了布團手腳被牢牢捆住……要麼就是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灰暗的角落暈其的燈光,十幾個人拿著棍棒還有槍,把他圍在中間,獰笑……
江漓捧著頭,他要瘋了!
心跳得比什麼時候都要猛烈,雖然只是猜測,但越想越有可能!他早就說過,他們這樣打打殺殺以牙還牙又不走正路的日子,怎樣才是個頭?王燁,你說過會沒事的!你答應過我的!
怎麼辦?要不要去報警?問題是失蹤時間這麼短,警察不會管吧?再說,現在連是不是失蹤都不知道……
江漓急得團團轉,這當口,他才發現要是真的出了事,他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除了姐姐一家,他在廣州幾乎沒有朋友,無依無靠。
暗黑的孤獨感一下鋪天蓋地地襲來,他更加焦躁不安。
等不下去了,總要做些什麼才好。他疾步走出醫院,好在旁邊就有個公共電話。他幾乎是衝刺的速度跑過去,二話不說抓起話筒就撥號。
「嘟──嘟──」響了兩聲,電話就被接起來了:「喂?」
「……」乍聽到王燁的聲音他的心差點就從嘴裡跳出來,呼吸一陣急一陣緩,所有的節奏都亂了。
「喂?誰啊?」
「我、我……」聽他的語氣應該是安好的,他拍著胸口讓自己放鬆下來,「你,你在哪兒啊?怎麼、怎麼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他說著說著,呆呆地就停下來了,看著街對面走過來的人,提著個袋子,聽著電話,也望著他。
「……」心像塊海棉被一隻手一下用力地抓得死緊,擠干了水,又鬆開來,輕輕的找不著份量。
王燁也被他的表情嚇到了,傻傻地捧著電話慢慢靠近。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倒是先把王燁弄慌了神,收了手機,沒見他這樣慌亂過。
江漓看著他好一會兒,他都做好無論他接下來要有什麼舉動他都撐下的準備了,沒想到他只是看,看完了神情也漸漸恢復了正常,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往醫院走。
王燁加快步子追上去。「到底怎麼了?又不說話……發生什麼事了嗎?還是誰欺負你了?」
「沒事。」
「沒事你找我這麼急?」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江漓終於爆發了,「你知道我回來找不到你有多著急?又沒留張條,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到處找你,生怕你出事!」
「能出什麼事?我不過去──」王燁看看手裡的袋子。
「買東西是吧?我現在知道了,所以沒事了。」江漓撇過頭,低聲說:「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但我很在乎你,如果你要走開,最少給我留張條,不要讓我白白擔心。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那你呢?你讓我在外面等了兩個半小時又怎麼說?」王燁吼人的樣子向來分外凶,吼完了,看他無聲地把頭轉到一邊,才緩了口氣,「昨天給你打針的護士出來看到我,說你在裡面坐著,很難受的樣子,我才想著也許你餓了,嗓子又不舒服,於是就去給你買點吃的。那個護士還給我推薦一種涼茶,說對咽喉炎很有效,這附近都沒有涼茶鋪,她帶我走到前面一條街去買的。我以為你還要在裡面一陣子才會出來,所以就沒留條。」說到最後,語氣已經平緩下來,頓了頓,又說了聲,「是我疏忽了,對不起。」
江漓聽到後面,已經忍不住,再聽到這句,一下子抬起頭,眼睛紅紅的,嘴巴動了動,不知說什麼好,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他。
王燁也抱著他,輕輕說:「我沒有不在乎你,只是這幾天腦子一直很亂,所以很多事也都心不在焉,讓你不高興了,我很抱歉。剛才在等你的時候我也想了很多,對你我的確不是一個好情人,其實不僅是你,其它人也一樣,我只對一個人真的好過,除了他我……」
江漓一回頭,用嘴堵住了他。
所有的擔心和傷心都化在這個吻裡,希望你每一分都能體會到。
吻完了,王燁也不說了,只是問:「還生氣麼?」
江漓望著他的眼睛:「本來我是很生氣,可是剛才忽然發現你不見了,除了著急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你能回來,我就只知道慶幸和高興。其它的事……早就忘了。所以你要對誰好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別讓我擔心……我就想在你身邊好好地看著你,能親親你抱抱你就滿足了。人總不能太貪心,是不是?」
王燁看著他,良久,才呆呆地說:「我想,我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了。」
「誰?」
沒回答,只是又再次摟住他:「阿漓,如果我最早愛上的人是你,該多好?」
***
大年初一,又已經七點多了,飯店餐館裡大多爆滿,街上人很多,熱熱鬧鬧的很有過年的氣氛。他們找了幾家,終於在家酒店的餐廳裡還有位子。
算是吃了頓真正的年飯,吃完之後,結帳時另有一扎煙花金銀花贈送,建議可以在酒店後專門的空地上燃放。
服務這樣貼心周到,王燁乾脆就直接在這家酒店訂了房,本來也沒打算晚上還開車回廣州。
兩人在街上隨意逛了逛,果然有很多擺賣煙花爆竹的小攤,買了一些,就四處找河堤。其實說起來,番禺雖然在海邊,但也是珠江的出海口,在內城也是有河堤的,一路沿著珠江走向的都是。只不過要麼又髒又偏,要麼人滿為患,江漓看著王燁越來越失望的眼神,乾脆拉住他:「我們就在酒店的空地上放吧,我累了。而且這裡人太多,空氣不好,我喉嚨不舒服。」
王燁早已是滿心的失望,所以根本沒怎麼掙扎,只是想了想就點了頭:「也好。」
回到酒店,專門的空地原本只開放給入住的客人使用,但有一些在餐廳吃了飯拿了贈品的客人也可以過來燃放,加上酒店的員工、家屬、小孩……等他們到的時候原本還算大的地方早已笑語喧天,硝煙瀰漫,四處都是嗆人的煙火味。
面對這種場面,兩人拎著那些煙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還不止說不出話這麼簡單,江漓進去沒多久一會兒就被嗆得一直咳嗽,眼淚直流,呼吸困難。大口大口地吸氣,結果吸進的又全是煙,更是咳得不可抑制。王燁一看情形不對,立即拉了他出來。結果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遠處,進退不得。
「咳咳咳……燁,你……咳咳……怎麼……辦……咳咳……我們……咳咳咳……還要……咳……還要放……麼……咳咳……你……是不是……咳咳……很想……放……咳咳咳……」
王燁趕緊掏了紙巾出來給他:「不是,我只是覺得過年放個煙花才像過年,沒想到這邊人這麼多。」
江漓用紙巾捂著鼻子和嘴,搖搖頭:「咳咳咳……你不知道……吧……很多廣州的……咳咳……過年……就……咳咳……會……來這邊……咳咳……放煙花……何況……咳咳……還有住在……番禺的……呢……咳咳……」
王燁赧然:「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聽說這邊管得松,要放也是可以放的,沒想到會是這樣。好了,你別說話,我們先回房吧。」
回了房,趕緊把藥水拿出來喝了,喝了不少水,喉嚨才慢慢舒緩下來。王燁一直在旁邊給他揉胸口,剛才他咳得連肺都抽痛了。
終於緩下來了,呼出一口氣,重重地往王燁身上一靠:「我從小對硝煙味就受不了,悶在裡面就覺得要窒息了,湊在一塊兒放煙花,那簡直是謀殺嘛!」
「所以要找僻靜的河堤啊。」王燁放低了身子讓他靠得舒服些,用手攬住他的腰以防他滑下去。
「這年頭哪有僻靜的河堤這種地方?」忽然想起這個問題,直起了身子看他,「你家是不是住河邊?所以習慣了在河堤放煙花?」
王燁只是笑:「不是。L市禁鞭禁得早,那以後我就只偷偷放過一次,就是在河堤下,感覺特別舒服,所以想再試試。」
江漓呵呵也笑,閉上眼又靠回去:「才偷放過一次?這麼說其實你也是不怎麼喜歡放煙火的嘛。」
「嗯。」王燁輕輕地哼了聲,「我本來對這東西就不太有興趣,小時候玩的機會不多,到有機會玩的時候反而覺得沒意思了。那次,也就是陪別人玩。」
江漓聽著這話,沉默了一陣,才歎息似地說:「那樣的河堤不會到處都有,就跟你要陪的那個人一樣。身邊的人不同,即使找到了同樣的河堤,一切也都不一樣了。感覺這種東西,是沒有辦法複製的。」
王燁沒有說話,只是抱緊了他,像是為他這番話出了神。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你說得對。」然後,又是沉默。
心中那幕燦爛的煙火,終於慢慢地落下了最後的帷幕。
外面的鞭炮喧囂,人聲鼎沸,越發襯出房間裡的寂靜,江漓忽然輕笑起來:「跟我在一起,很沒意思吧?」
「為什麼這樣說?」
他歎了口氣:「你沒回來的時候,我一個人過年,冷清點就算了,沒想到你回來之後,兩個人過年,還是這麼冷清。明明外面那麼熱鬧……」
王燁摸摸他的頭髮:「熱鬧有熱鬧的過法,冷清有冷清的過法。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可是我們總要做點跟過年有關的事吧?否則我們有必要專門來這裡開房間嗎?」
王燁一挑眉:「你是說要下去放煙火?」
江漓一時語塞。
他們會來番禺會住酒店,不就是為了那個該死的河堤煙火計劃嗎?
氣餒,江漓滑倒在沙發上,無力地呻吟:「一定要放麼?」
王燁大笑:「不想放就不要勉強。出來住兩晚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當難得放假,出來透透氣不就好了?」
「真的?」江漓又開心地湊過去,「那我們做什麼好呢?」
「想不想去逛逛夜市?」王燁看他笑,自己也笑了。
「好啊,我還從沒跟你逛過……呵呵。」
「怎麼不說了?沒跟我逛過街?早就想跟我逛了?」
江漓只是笑笑,沒說話。
「你就是這樣,有話都憋在心裡,不說我怎麼知道呢?要我回來過年也是。兩個人在一起就是要靠溝通,誰都不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你會想起什麼?」
「不是。」江漓望他一眼,搖搖頭。
「什麼?」
「不是早就想跟你逛街,而是我們很少有機會一起出去,逛街,或是買東西,看電影……這些不是一定要做的,但能跟你一起的話就會開心很多。而且我們這樣的,走在大街上會有點彆扭,要特別留神,不能有引人注目的舉止。以前我和交往的朋友走在外面都要很小心,怕給人看出來,所以到最後乾脆就很少一起出門了。」
王燁聽他說完,又挑了挑眉,彎了半邊嘴角,一聲不吭地拉起他的手開了門。
熱鬧的春節街市,隨處可見的小吃,透著年味兒的小玩意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小商品,琳琅滿目,目不暇給。
人太多了,比肩撞踵,兩人牽著手在人潮裡移動。
看著他像個孩子一樣的興高采烈,心裡升起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一直以來的牽掛似乎在慢慢改變方向。
「碗仔糕呢!」江漓興奮地高呼一聲,拉著他朝那小攤衝過去,轉臉問他,「你要不要?」
王燁笑著搖頭:「我不愛吃這個。」
江漓嫌他不懂欣賞地皺皺鼻頭,對老闆比出兩根手指:「給我兩個,一個紅豆的,一個栗蓉的。」
「喜歡就多買幾個好了。」王燁看他戳著兩塊糕一手一個邊走邊吃的心滿意足樣,心也不禁柔軟起來。
小小的碗仔糕三兩口就吃完了,江漓舔舔嘴角,接過他遞來的紙巾,笑得幸福無比:「吃東西啊,要適可而止。喜歡吃什麼,也禁住不一下猛吃,膩壞了胃口就划不來了。」
「哦?聽著挺有道理的。」王燁笑著點點頭,作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不過這理論跟我一個朋友的很像。」
「是嗎?那他肯定也和我一樣有過經驗才得出這麼偉大的結論了。」
「噗!」原來你是受過教訓。
「幹麼啊你!」
「沒有,呵呵呵,我那個朋友倒不太可能在這方面有過慘痛的經驗,他家向來不缺吃喝。我以前沒事就去他家蹭吃蹭喝,他家還有小保姆呢,做的菜可好吃了。」
「嘩,那一定是有錢人了。」咂咂嘴羨慕了一下,忽然才明白過來,「哦,你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又不是貪吃才……」
王燁但笑不語,倒讓他爭不下去了,有些賭氣地頭扭到一邊,不知對著誰說話:「你要試過兩天沒吃飯,說不定吃得比我還多呢!」
「怎麼會兩天都沒吃飯?」
「沒飯吃唄。」他的頭高高地揚起來,跟他的眼睛對上了一眼,又低下去,「那時候剛到廣州沒多久就沒錢了,工作又找不到,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餓了兩天實在沒辦法,就去找了表姨。好在她還記得我,借了我錢。出來的時候看到旁邊有小吃店,立即進去點了兩籠小籠包,狼吞虎嚥地吃完,還覺得不夠,又點。到最後兩個人一共吃了八籠豬肉小籠包,撐得都走不動,直犯噁心。所以我現在看到小籠包就想吐。」
說完一臉不堪回首的心有餘悸。王燁歎息著正要開口,卻見他又眼睛一亮,奔向鐵板燒去了。
「魷魚!給我兩串烤魷魚!」看著這麼說的他,洋溢著明亮歡快的氣息,就彷彿穿了一件隱形的防塵衣,只要抖一抖,就能把那些曾經走過黑暗,沾裹上的灰暗的壓土統統拍去。王燁覺得他在身邊,連自己內心的陰霾也一道驅散了。
拿著幾串鐵板燒找回到站在人少的街角里的王燁面前,笑呵呵地遞給他,王燁搖搖頭,他也不以為意,自己大口地吃起來。
王燁給他擦擦沾到了的臉頰:「就這麼高興?」
「嗯。」魷魚須翹在嘴角,他拚命咯咯吱吱地吃完才開口,「我小時候啊,看到別的同學在學校外面吃小吃羨慕得不了呢,我們家不准這樣,我爸說這樣在街上邊走邊吃東西還坐在路邊攤上都很沒教養。吃飯就要有吃飯的樣子,一定要坐在桌前端端正正地吃。可是我看同學吃得很好吃的樣子就很想也去嘗嘗,終於有一次在幾個人的慫恿下壯了膽子去吃,結果被學校老師看到,直接告到我老爸面前去了,害我被罰得好慘,在飯桌前從六點跪到十一點,連晚飯也沒得吃。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呵呵。我是到了廣州以後才有機會像這樣在街邊吃小吃的,當然高興啦!」
「你爸這麼厲害?」王燁從小沒被這麼管教過,他爸以前是沒時間管,等有時間的時候才發現已經管不住了,乾脆就不管了。放任自流,當沒他這個兒子。
「嗯。他是中學老師,我們家家教可嚴了,不能做不准做的事一大堆,寫下來都能當中華民族家庭傳統教育模板。」
王燁笑笑,他剛認識江漓就覺得他肯定是出身好人家的孩子,某些嚴苛得甚至古板的習慣在他身上顯而易見,性格上也是內斂靦腆型的,又乖巧又聽話。偶爾爆出人意表的直白話語時,往往就能感覺出這是後來的生活添加上的痕跡。
「那麼可怕?」最後他也只是笑著回答,玩笑的瑟縮語氣。
「你怕什麼?又見不著。」江漓白他一眼,把吃完的竹籤往角落的垃圾堆裡一扔。
「說不定哦。」玩笑隨口開,他喜歡逗像個孩子一樣的江漓。有著可愛又單純的表情,和常常藏不住的心裡話。
「你想見啊?」知道他在開玩笑,拿眼睨他。
「……」笑著剛要慣性地答,王燁忽然意識到這是個什麼問題,江漓當然也一下想到,所以兩個人都頓住了,有些不自在地互相調開了目光。
過了半晌,王燁才又輕鬆地說:「就我們這個情形,說不定哪天就見到了呢,誰知道。」
江漓望著別處,悶悶地答:「你就別擔心了,見不著的,他恨死我了,巴不得我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王燁皺了眉:「怎麼這麼說?」
「是真的。他知道了我跟,那個人的事之後,連我手指都打斷了,我是直接給轟出家門的。」
「給我看。」
聽他這麼一說,是想起他有隻手確實平時看著不自然,抓過來仔細看,左手的中指和無名指都彎著攤不直,而且一直在微微顫抖。
「沒去醫院麼?」
「去過了。不過醫生說處理的時候太草率,又是發育期,骨胳長得比較快,很快就密合了,如果要矯正恐怕要把骨頭重新弄斷才行。」說到後面那個,他也不由得一抖,快速地把手收了回來,背在後面。「反正只是有點彎,沒關係的。又沒影響。」
「怎麼會沒影響?」王燁二話不說,一把把他拉進懷裡,手伸到他身後,就這麼硬是擠進他的手指之間。「現在還會疼麼?」沒長對位的骨頭最容易有後遺症,他很清楚。
江漓被圈在他懷裡,頭不得不埋在他的肩窩裡,聲音也是沉悶的:「……有時。被用力擠壓的話,會。」
「像我有時候那樣握你的手呢?」
「有點……」
「那你怎麼從來不說呢?」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說了你就不敢隨便碰我了,而且我喜歡你握我手的感覺。暖暖的。」
「……傻瓜。」
又過了一陣。
「燁。」
「嗯?」
「我身後的人多不多?」
「挺多的。」
「看我們的多不多?」
「有幾個。」
「那你還不趕快收開我!」
王燁笑了,一用力,和他轉了個圈。「這樣他們就看不出我抱著的是男是女了。」
「怎麼可能!」這下變得被迫面對人群,江漓的頭只能越埋越低,再怎麼低,他也是個男人,又不算矮,這種身形遮得住才怪。
「那這樣呢?」王燁展開長外套包住他,一低頭吻了下來。
江漓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餘光裡有些本來就留意他們的行人驚訝的目光,於是只能緊緊閉起來權當逃避。
車水馬龍人潮如織的街道,和靜地停駐在角落裡親吻的戀人,隱隱地聽得見新年的樂曲,流行歌和《步步高》混在一起,歡聲笑語和劇烈心跳混在一起,體溫和體溫混在一起。
綿長的深吻在彼此的身體感覺越來越明顯的時候不得不結束了。
終於分開了的兩個人看著對方,目光凝纏。
這一刻,他們是相愛的。
這樣的感覺是如此新晰。
王燁又低下了頭,江漓閉上眼睛。
縱然相愛不能永遠,這一眼也是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