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寒假過得很快,刨去那些不快的記憶,剩下的幾乎全是新戀人間熱戀的記錄。
等到千帆憂心忡忡趕回來時,卻發現局勢已定。易帆那傢伙果然乘虛而入,將他徹底打翻踩落在地,連垂死掙扎的機會都沒留給他。
「晨微啊……」喚一聲,就免不了抹一把傷心淚。
「哈……哈……」杭晨微汗笑著蒙頭逃避,難得他靈機一動,想到了轉移話題的法子——「那個你這次去了後感覺怎麼樣?那邊學校不錯吧?」
一說到這次的經歷,千帆不由面色怪怪的:「學校是不錯,就是有些人……」
「有些人?」
「啊!沒什麼沒什麼!反正離畢業還有一年半呢,不用這麼早決定啦,哈哈……哈哈……」
千帆奇怪的態度,讓杭晨微不由生疑,「是嗎?」
「當然是!」
你這樣過分強調肯定的態度更加奇怪了——杭晨微想了想,沒把話說出口。
***
開學後冬去春來,進入三月後,成林的香樟樹換上了新葉。
那些深綠暗紅的舊葉,輕風過梢簌簌的飄落而下,風兒打在葉上發出韻律似的節奏。嫩綠的新葉,乘著沒人注意時悄悄冒出了頭。遠處看去那連綿的樹冠,淡綠、翠綠、暗紅各種色澤交錯糾纏著。
「站在這裡幹什麼呢?」遠遠的,易帆就看見他站在小樹林邊發呆。
「在看春天。」杭晨微沒有回頭的說。
走到他近旁,易帆順著他的視線一同望去。過了會悄悄的側下頭,視線鎖在身邊人身上——清澈的眼神如同早晨第一顆露珠的光澤,整個人就好像被月光籠罩般熠熠生輝。杭晨微腦袋中永遠裝滿可愛的想法,在別人匆匆忽視的時候,他卻能發現珍寶。
為什麼以前會沒發現呢?這麼閃閃發光的一個人,照說第一眼就會讓人緊緊抓住不再鬆手,可自己居然到現在才有時間欣賞他的美好。萬一被人搶先了……那簡直不堪設想。幸好,現在站在這裡的是自己。
深深的目光眷戀,滿載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柔情萬千。
彷彿吸收好了天地精華般,杭晨微笑著回身面對易帆:「你和蘇力力和好了?今天看你們又說話了嘛。」
「是啊……不過是他先來跟我說話的。」易帆高傲的一揚頭,以示自己的不在意,結果只是惹得杭晨微好笑連連。
寒假裡過完年沒幾天,就傳出易帆和蘇力力鬧翻的消息。當時杭晨微不在現場,據說兩人就差動起手來,硬是被攔下來。杭晨微之前就聽到些風聲,果然是為了茹華的事。大概是易帆總是幫初中那朋友說話,和蘇力力一早埋下了心結,之後找到機會就爆發出來了。
「說什麼為了她好才要離開她,都是混帳話!沒看見她現在一點不開心,笑得比哭都難看……為什麼就沒人看出來呢?」
易帆壓抑著痛苦嘀咕這句話,接著,他孩子氣的趴在杭晨微身上,賭氣的說:「我才不!我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就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小微,你說對不對?」
當時杭晨微笑得有些靦腆,雖然心裡面在知道易帆暗示的意思後,高興得快飛起來了。
是啊,既然彼此喜歡,那當然就該在一起,有什麼理由要分開呢?
然後,是一如既往的學校生涯。還沒到緊張的高三,心裡那根弦尚有慢捻輕弄的餘裕。對於熱戀中的人而言,實在是幸福得太過短暫的日子。
那時的他們,都以為這夢幻般的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
又有什麼理由,不持續下去呢?
***
到了五月,就在滿城的香樟樹飄散出最濃郁清香的時候,茹華進了醫院。而且,已經到了沒有可能出院的程度。
杭晨微始終無法想像,不久前看起來還那麼健康美麗的女孩,怎麼突然間就走到了死亡邊緣。他對於白血病的認識,全部來源於小時候看的山口百惠演的那部叫「血疑」的電視劇。
有什麼理由,一個活生生的人會那麼輕易的死去呢?直到他在醫院病房看見那個蒼白憔悴的病人——是的,沒有人能否認,她是個病人。
「梨子能不能吃?」易帆一進病房,揚揚手裡的水果一邊笑嘻嘻的問,沒有半點悲傷哀愁的神色。
茹華對著他笑了,「難得能吃到你的東西,怎麼說都不能放過!」
「哎喲,怎麼聽起來我很吝嗇的感覺,你這樣說別人會誤會的。」
「誤會指的是對真相的錯誤理解。」茹華咬字特別強調了「錯誤」兩字。
看著他們開心的鬥嘴,杭晨微感覺自己在一邊沒有插話的份,自覺的拿了梨子去洗乾淨,然後削皮、切片、插好了牙籤送到茹華床邊。
「你看看,到最後還是杭師兄懂得照顧病人,就你這光說不練的傢伙,實在是靠不住啊。」茹華向杭晨微道過謝,就將梨子送進口中。
易帆微笑著看著她,不再言語,臉龐上終於浮起複雜的神色。
「你想說什麼?」茹華沉靜的看著他。
從鼻腔悶笑著出氣,易帆不避諱的直接問:「為什麼非要和蘇力力分手?難道你不知道,這種時候能陪在你身邊是他最想做的事嗎?」
茹華臉上不由浮起苦澀的表情,幾乎是以歎息的口氣說道:「我……已經顧不上他了。」
「顧不上他……難道……」易帆的臉色為之丕變。
低垂下頭,茹華柔聲道:「你不是一直就那麼想的麼,我本來就是為了賭氣而已。」她收聲後,頓時一片靜默。等抬起頭,目中已淚光盈盈:「為什麼我那麼傻,為了爭一口氣要那麼做?要是早知道沒幾天時間了,我、我……」
在唯一知情的人面前,強自克制的感情終於爆發而出,那一聲聲絕望的哭泣猶如鞭笞般敲打著旁觀人的心。
易帆雖然早就料到她對關灝餘情未了,為這事還和蘇力力起了衝突,但此時此刻還是被那哀傷絕望的心緒給震撼到。佈滿針眼的蒼白雙手,緊緊扭絞著床單,就好像窒息了呼吸。
「我去跟關灝說……」
「不要!」激烈的反對聲響起,「都現在這樣了,什麼都晚了……再說,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就是因為現在這樣,才一定要告訴他!不然就真的什麼都晚了。」
茹華仍一味的固執:「他早就決定了,我想讓他自由,所以不想再糾纏什麼。我……不想讓他更討厭我。」
望著她別開頭看向窗外的側影,那流淌而下的淚珠,就好像是絕望的告別。
無法再忍耐了,易帆一咬牙,「你們分手,根本不是因為他說的那個原因。其實——」一五一十的,易帆將關灝為了不阻礙茹華大好前途,而選擇離開她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怎麼可能……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口中說著不信,茹華雙手捂著唇,拚命克制即將溢出口的嗚咽。
「你在這陪她一下。」易帆突然站起身,對杭晨微叮囑到。匆忙的離開了病房。
一刻鐘後,易帆回來——「他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茹華愣愣的看著他,繼而慌了手腳。易帆走過去握住那微微顫抖的手腕,對著她的眼眸,堅定的道:「放心,你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
「……騙人!」
「這又是一個對事實產生錯誤理解的『誤會』啊,我這麼誠實的青年,怎麼可能騙人呢?」
「唔……」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一個身材高大青年心急火燎的衝進來,一進病房就和茹華的目光熱烈的糾纏對視,兩人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杭晨微吃驚的看著一切,心臟怦怦的激烈跳動著。感覺自己的手落入一個火熱的手掌包圍,他默默的被牽著離開了病房。
那天晚上,杭晨微在易帆家裡過夜。雖然父母在家,但他們還是關起門來在臥室裡火熱的纏綿。比起平日裡,兩人特別的激動。在平時上學日子裡,他們通常都會克制著不發生關係。但今天不同。
「易帆,如果有一天,你也得了絕症——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得了絕症,你會離開我嗎?」
「當然不會!」易帆回答得斬釘截鐵,「本來剩下的時間就不多了,更應該抓緊時機多看你兩眼。」
說著,他伸手撫上了杭晨微的臉頰,貪戀的看著,那目光就好像要把他吞下去。突然明白過來杭晨微問這話的動機,他大嚷起來:「不准你這麼想!不准離開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准你動這腦筋,聽見了沒有?」
「聽、聽到了。你別吵,我就打個比方而已!」
「嗯,這才差不多。」易帆滿意的點點頭。
起身沖完澡回房間,杭晨微走到窗口悄悄掀起窗簾一角。映入眼簾的是中天一輪皎潔圓月,對比之下四周的星辰顯得黯淡無光。
「今天是滿月啊。」
「嗯……」自後抱住他,易帆低頭嗅著他洗澡過後的週身清香,不由陶醉得閉起了眼。
「月亮上有玉兔,還有嫦娥……其實這樣很好啊,他們兩個可以永遠在一起做伴,不用擔心分開了孤零零。」
他的胡言亂語,易帆當作一種享受來聽。受不了觸手光膩的肌膚感覺,索性兩手一併伸進睡衣裡大肆占起便宜。結果約摸約上癮,居然感覺自己的興致又抬頭了。
「喂……」終於沒法忽視這明目張膽的騷擾,杭晨微忍無可忍的抗議起來:「你到底在幹嘛?剛剛才洗過澡!」他最無法容忍的就是滿身骯髒的入睡,而且也不想一晚上連洗兩次澡。
「我有幹什麼嗎?」易帆帶著滿臉的純潔無辜,一邊將杭晨微徹底的壓倒在地板上,那不規矩的手還過分的向下越界。
「你……」杭晨微伸手推阻,卻反被巧妙的壓制住手腳,不由惱火的斥罵:「你幹嘛!?」
「噓……你想讓我爸媽半夜起來看好戲啊?」易帆狡猾的丟出這麼一句話,果然杭晨微如他所料的閉上嘴,一臉驚恐的傾聽起隔壁的聲音。
「那也別在地上嘛。」還是有些委屈,杭晨微噘起嘴悄聲抗議。
「偶爾換換新花樣,比較刺激。不在地上也可以,換你主動怎麼樣?」
「這……」似乎那個選擇都不過被壓倒的命運,杭晨微惱怒得瞪視著他。
懶得告訴他,其實自家牆壁的隔音效果還不錯,易帆奸笑著將無法拒絕的人,吃了個乾乾淨淨。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嗯!」
「沒什麼能將我們分開……哪怕是死,也絕不分開,好不好?」
「好,不分開。」
情到濃處,那深深深深到骨子裡的誓言,伴隨著動人的呻吟流淌了一室。
***
上學、考試、放假,兩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暑假已在眼前。
易帆他們念的高中,向來以校風開放、鼓勵學生自由發展為特點,因此從來沒有過學校組織的大規模補課行為。今年,亦如是。
不過雖然沒有補課,暑期作業卻是一大堆。考慮到照顧千帆、易帆各自的情緒,杭晨微差不多每禮拜各安排三天到一人家裡,剩下一天在家自己玩。
「你不學畫了?」易帆聽到這消息,不由愣了:「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嗎?」
杭晨微輕鬆的回答:「其實算不上特別喜歡……再說現在我媽媽不工作,看病又花了很多錢,還有以後上大學的錢也要準備起來,沒必要的開銷還是能省就省吧。」
「就這麼放棄,太可惜了啊。」易帆心中始終覺得遺憾,無奈他自己也還是學生,沒辦法說資助杭晨微。
「沒什麼可惜的,反正我也不打算入讀藝術類專業,如果是普通的美術加試,應付過去不會太難。再說,我也差不多該集中全部精力在唸書上了。」
杭晨微一點沒有傷心遺憾的跡象,知道他不是那種能巧妙隱藏自己情緒、瞞過他人的傢伙,易帆也就放下了心來。
「這樣也好……」喃喃的嘀咕著。聽到這話,杭晨微用力的點頭,他不知道易帆腦子裡想的是,這樣一來他和千帆的交集就更少了。
就這麼確定未來的安排後,時間進入了七月的盛夏。
因為陳音泠體弱,杭晨微家裡安上了空調,不過就算這樣,他還是願意跟易帆出門去。說到夏天,最受歡迎的運動自然當屬游泳了。
還沒念小學的時候,因為怕他落水遇險,杭晨微就被送進了幼兒游泳班學游泳。不過天生少了運動神經的他,學到最後也就那麼個樣子,淹麼也淹不死,游麼也游不起來。難得有人自願熱心指導,他感謝還來不及呢。
至於易帆鍾情游泳這個活動的原因則更簡單——能在光天化日下如此正大光明不受阻礙的擁抱愛撫杭晨微裸體的機會,實乃不可錯過之良機也。抱持著此等齷齪的念頭,他以一臉犧牲奉獻的表情,三天兩頭抓杭晨微去泡游泳池。只不過他的訓練方法成效低下,游了兩個星期,杭晨微還是需要他的貼身護衛,才敢在深水區撲騰兩下。
又是一個熱辣辣的大下午,瀝青鋪就的路面,在太陽的烤炙下變得熱氣騰騰,有種潑一瓢水上去「嘶——」一聲冒起白煙的感覺。
站在游泳館門口遮蔭處,杭晨微被陣陣熱浪熏得有些搖搖欲墜……
怎麼還不來?只要說好了時間,易帆從來不會遲到,每次都是先到門口,等他一到達就立刻進去。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是第一次,遲了近半個小時實在讓人很擔心。
就在他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易帆的身影終於出現了,杭晨微鬆了口氣立刻迎上去。
一到面前,看見大汗漣漣的杭晨微,易帆皺著眉頭問:「你怎麼不先進去泡著?這麼熱天在外面當心中暑。」
「沒事,沒看見你,我不放心,還是在外面等安心點。」
易帆剛要說什麼,突然一個高高尖尖的童音無禮的嚷了起來:「哇!是個男的啊!我還以為帆帆哥哥你是來跟女朋友約會呢!」
杭晨微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從易帆自行車後架蹦下一個十來歲的漂亮小男生,正瞪著眼看自己。
「咦?這……這個……」
易帆臉色臭臭的一把將這小子拎到杭晨微面前,「我表弟,寧寧,小學四年級。死小子說什麼都要跟來不可,所以耽誤了這麼久。」
結果不服氣的驕傲小男孩,一把拍掉了易帆「沒禮貌」的爪子,正正經經的走到杭晨微的面前開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夏非寧,開學就是五年級。叫我寧寧就行了,你就是帆帆哥哥的同學吧?」
「是的……你好,我叫杭晨微。」給他唬的一愣愣,杭晨微也跟著嚴肅的自報家門。
夏非寧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老氣橫秋的說:「我游得不是很好,所以今天要麻煩你了。」
易帆的鐵拳立刻轟上了他的腦門:「什麼游得不太好!你根本不會游好不好!少給我在這裡裝腔作勢,快拿了東西先進去!我去鎖車。」說完他推著車去停車的地方。
留下兩個人時,夏非寧一臉無奈的對杭晨微說:「唉,我表哥這個人就是有時脾氣不太好。」
杭晨微眨眨眼睛無語的看著這小子,一瞬間只感覺——血緣還真是種奇妙的東西啊。
***
就在八月底快開學的時候,傳來了茹華去世的消息。
這個晴天霹靂下來的時候,杭晨微吃驚的程度,不亞於得知她生病入院時。其實早就知道她的病情很嚴重,進醫院後檢查結果一出來,醫生就關照家屬,她有什麼想吃的就盡量讓她吃,有什麼想做的事可以的範圍內就讓她去做吧。所有的住院治療,都是保守的延緩下病情進程而已。
只不過,她在和關灝復合後,整個人由內到外散發出的光彩,讓人以為病情奇跡般的逆轉了,從而忽略了她越來越纖瘦的身骨、日益蒼白的面容。每次去探病,哪怕光灝不在,她的臉龐總是閃著動人的光澤。就是因為這樣,所有人幾乎都忘了她是個病人的事實,那些所謂「絕症」的說法,只是老天一場玩笑而已。
在她走前兩天,易帆和杭晨微還去看了她。當時病房的門口是半掩著的,只看見那白晃晃得有些過分的病房裡,茹華像個天使般一塵不染安詳的午睡著,唇角微勾,滿是幸福的表情。在她床邊,光灝半靠著坐在那裡閉目養神,眉頭微蹙,大約是因為不太舒服的睡姿。只要茹華稍微動一下,他就立刻感知睜開眼,滿是柔情憐愛的確認她睡安穩沒事了,才放心的再度鬆弛下來。
當時,在門外的兩人都看呆了。杭晨微直到易帆將他的臉埋入胸膛,才回過神來。繼而發現自己心跳猛烈得無法克制……那種深情的氛圍,光是用眼睛稍稍窺視,就讓人臉紅心跳得無法自已。
沒想到,兩天後,那樣的畫面已永遠不會再現。
升入高三開學的第一天,是個萬里無雲的清爽日子,天空湛藍得沒有一絲瑕疵,抬頭仰望,好像能讓人溶入其中。
那一天杭晨微和易帆請假去參加茹華的追悼會。很多人當場哭了。許久未見的蘇力力也在其中,哭得尤其傷心。
然後杭晨微看見了藏在人群中失魂落魄的關灝。當時他的表情已不能用「傷心」、「悲痛」這些簡單的詞語來描繪,準確說就像被抽掉了靈魂。每一個動作、每走一步,都好像掉了魂,幾乎讓人覺得他隨著茹華一起走了。只有在看見那個安靜的躺著,經過化妝師打扮不比生前遜色的茹華時,關灝的眼中才閃出一絲人類情緒。
杭晨微看著他,想做些什麼,卻無能為力。他扯扯易帆,悄悄指了關灝給他看,從易帆無奈的點頭動作,知道他也發現了。但顯然,易帆同樣的無能為力。
茹華就那麼走了。那之後,漸漸的聽不到了關灝的消息了。
杭晨微突然開始問自己:如果相愛的人注定不能同時死去,那麼那個被留下的人不是很可憐嗎?
如果是自己,一定沒有辦法承受這被獨自拋下的痛苦吧。所以……所以可以的話,他情願自己是那個先離去的人……
「在想什麼?」易帆伸指彈了下發愣的杭晨微額頭,「怎麼搞的,最近老是發呆。不會是移情別戀,不好意思跟我開口吧?」
「沒有,你別亂猜!」氣鼓鼓的衝著老是亂開他玩笑的易帆吼道,杭晨微繼續埋頭於茫茫題海。苦命的高三生啊……
升高三時,全年級又重新分了一次班。這半年在愛情的滋潤下,易帆非但安分守己,用心陪讀的結果,是他自己一舉衝上了年級頭名的寶座。本來他就夠有名了,再加上年級第一的光環,順利的榮登校園偶像排行榜首位。
這種事情杭晨微當然不會自己去打聽,全都是有人自動八卦上門,他聽得倒也津津有味就連易帆拒絕進尖子班、死活要留在老姚班上的事,也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在聽他人感慨易帆與老姚間深厚感人的師徒情誼時,杭晨微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想了又想,最後他索性直接開口詢問。
「哦,你說那個啊,誰願意成天對著那群書獃子,悶都要悶死人了。」易帆看了眼杭晨微並未釋懷的表情,笑道:「怎麼?你以為我是為了跟你在一起,才故意這樣要求的?」
杭晨微猛的抬起頭看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難道是真的?」的字樣。
易帆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摟過他細弱的肩,「這個嘛,當然不是因為你——才怪!」
「啊?」
「喂!你以為我是費了多少功夫才把你騙到手的啊?我可能留這麼大個空子給別人鑽?」他可絲毫不敢大意。隨著杭晨微的身材略略拔高,看起來越來越「誘人」了,舉手投足間有種可口的氣息有意無意的散發出來。這與易帆本身的純男性魅力完全不同,杭晨微攜帶的是一種無關性別的吸引力。就連自己這麼「深入」瞭解他的人,有時都會癡看得入迷,更遑論他人?小心為上總是錯不了的。
聽到易帆毫不掩飾的作出肯定回答後,杭晨微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偏偏易帆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更是讓他不知如何開口的好。
「好啦好啦,別蹙著個眉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哪個班還不都是一樣。而且考慮要和你進一個學校,我也沒必要太用功,那些第一全部是拿給別人看看而已。」
「啊?」聽到這裡,杭晨微驚訝得連嘴都合不攏了,「你、你、你要和我進同一個學校?」
易帆心中不爽:「幹什麼?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成績那麼好,要配合我的程度不是太浪費了嗎?」
「浪費?你難道以為學校的好壞,比得上和你在一起重要嗎?」
「就算不念一所學校,我們也可以在一起啊。」
「不行!既然決定要在一起就要徹底的在一起。不然太危險了,只要有距離就難保不會出問題。總之我已經決定了,你也乘早有覺悟的好——這一輩子,我恐怕都不會離開你了。」
聽似強硬的話語,卻盛著柔情萬千,杭晨微不由的微微心顫:「易帆……」
「怎麼樣?你願意嗎?」他笑著看向那被自己佔領了身心的天使,猶如誓言般的發問。
「我……願意。」雖然有那麼一瞬的猶豫動搖,最後杭晨微還是克制不住真心,笑著投向他的懷抱。
我們會健康幸福一輩子到老的,一定會是這樣。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