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夜幕取代了夕陽的餘暉,清爽的微風送來夜的滋味,繁星點點,月色撩人。
拉住韁繩,夾著馬肚的椿紫籐,什麼行李也沒拿,只是騎上她的愛馬,就這麼離開屬於清水翼的行宮。
策馬急馳了一陣後,剛剛爭吵時點燃的滿腔怒火,已被凜冽的寒風吹滅。
此刻,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許她心中所淌的血,已讓她失去了溫度。
太冷了,她跑出來的時候因為激動,連外袍也沒來得及穿上,只穿了一件室內長衫,此刻風呼呼地由衣袖吹入,渾身像被刀子一痕痕的割過般,肚腹間也因飢餓而發出聲響。
她拖著本來就不舒服的身體,茫然地走在昏暗的街,究竟她該何去何從?
她這種連父母都不愛的人,哪配得到憐愛、哪配擁有幸福呢?可是如果她的世界不曾有過那男人,她現在又會在哪裡,或許早在當年就死了……
唉,她是掛念他,還是掛念那個讓她得以棲身的處所?
不!不能再想了,她應該忘記他。從走出行宮大門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放棄與他糾纏下去。
雖然她的外表依然柔弱纖細,但她已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十二歲小女娃,她已經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就算單獨一人生活、沒人陪伴,她照樣能怡然自得的活著吧?
既然他如此無情無義,那她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樁紫籐走著走著,發現在樹林深處,竟有一條幽靜小道。這時一陣狂風刮起,突然樹後飛竄出兩個男人,向她強攻過來。
她身下的馬兒驚得馬蹄亂踢,她頓感胸口一緊,抽起了馬鞍側刀套內的刀,腦中只閃出一個宇:殺!
雖然搞不清楚是什麼事,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的馬兒此時近於狂躁,她索性翻身下馬,直接應戰。
「納命來!」前來殺她的男人用日文喊著,暴露了他們的身份。
「我跟你們素不相識,為何殺我?」
「你這幕府御三家的走狗,沒資格留在世上!」此時男人一躍而起,刀鋒用力一掃,向她打來。
「是清水祿派你們來殺我?」會叫幕府御三家為走狗的人,應該是京都天皇派的人吧?據她所知,現在於大清境內並沒有能與清水翼對抗的天皇派系,除非……是清水家的叛徒——清水祿。
不知該說她大意,還是被情傷得太深,她竟沒留意有仇家跟在身後準備伺機報復!
椿紫籐急忙一躍,退後幾步,避過一刀,接著隨手將自己手上的刀斜射出去,雖然其中一個殺手被她的刀刺中胸口,但另一個殺手已避過刀子殺了上來,她頓覺肩上火辣辣的,半條胳膊被血染成殷紅一片!
好痛!再這樣失血的話,她一定撐不了多久,必須速戰速決,於是那個男人再度撲過來時,她不再遲疑,抱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決心,執起地上的刀,奮力橫掃過去,對方被砍倒在地。
「該死的女人!」胸口中刀的男人擠出最後一口氣,卑劣的從後方重擊一掌偷襲樁紫籐!
頭部被重擊的她,整個人飛跌在地,後腦痛得不住喘著粗氣,連站起身來都有困難,虛弱的身子更受不住這樣的損耗,意識一陣模糊,便昏倒在地!而那偷襲的男子在用盡力氣後也終於倒下。
這才是她該得的下場,才是她的命運吧?死了也好,死了就能了結在她生命裡所有不快的事,包括她和清水翼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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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騎著馬,正準備穿過這片樹林,卻在林中聞到夾雜些許血腥的氣味,出於本能,他的心中已暗覺有異。
這名男子就是以買賣人命當做生意的絕命谷頂尖殺手之一——莫一。
這趟完成任務,他本打算在今夜趕回絕命谷交差,沒想到會在林裡發現廝殺後的他們。其中兩個男人已死,他目光一掃,發現另一個女的仍有氣息,便下馬上前察看她的傷勢。
「姑娘,振作一點!」她美麗卻蒼白的臉孔引起了他的注意。
好一個美人兒,可惜身受重傷,現在僅存一息,遇見身為殺手的他,也不知算好還是不好。殺人是他的拿手活兒,救人卻不是他的本領。當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放下椿紫籐,任她邁向死亡時,他瞄見她的手中竟拿著一把帶血的刀子,當他細細一看後,臉色瞬間一變。
那印在刀上的徽紋,是屬於倭寇的?!
他知道近來有一群以清水祿為首的倭寇,他們是絕命谷的新顧客,出手闊綽、做事爽快,他們要殺的都是一些地方官吏,不易成事,絕命谷為完成任務,派出不少好手去處理,就像他,剛剛完成的任務就是替他們殺去某個地方的小官。
他看著她手上的刀——莫非她是倭寇的人馬?
說到底,那票倭寇也算是絕命谷的半個顧客,他這個受雇的殺手,理當舉手之勞,順便救救這名女子。
思及此,莫一將椿紫籐攔腰抱起,翻身上馬,環抱著重傷昏迷的她在黑夜中急馳著,加快速度趕回絕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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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的椿紫籐耳旁傳來一陣嘈雜聲,人們說什麼,她聽不清楚,只能勉強睜開雙眼,眼前卻是一片陌生的影像。
這裡是客棧的房間嗎?她應該是在南下的路上吧?可是背上和頭上傳來的痛又是怎麼回事?
正當她腦中還一片混沌時,有人走了進來。她微微側頭,看見一個男人,他的黑眸滿是不確定。
「請問……」仍很虛弱的椿紫籐,向男人扯出一抹笑容。「是你收留我嗎?」
她沒多餘的錢住客棧,或許是這個好心人在路上見到孤身上路的她,便收留了她。
可是奇怪,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只記得她好似在夜裡走到一個臨近海岸的小鎮而已……
看著如此柔弱的受傷女子,露出如同小孩般的單純表情,還對他這個陌生人嫣然一笑,莫一心中更加迷惑,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絕對沒辦法把這個嬌弱的女子丟到荒野去。
「你醒了?」他走近她。
「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何受傷了?」牽動傷口,她臉色又霎時更蒼白了些。
「大夫已經處理過你背上的傷口,不必擔心。但你頭部所受的重擊,大夫說還有血塊壓在腦內,不知有沒有大礙。」莫一定定地望著她,謹慎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是你殺了清水祿的手下?」
莫一回到絕命谷後多方打探,才發現椿紫籐並不是清水祿的人馬——因為清水祿從不收女人當部下。
如果不是部下,那就是被追殺的目標了。她真厲害,一個女人還能同時應付兩個殺手,真是了不起!
「我叫小六……什麼,我殺人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我看這位大哥你一定弄錯了,我不懂武功,又怎能殺人?再說,我素來與人無怨嫵仇,怎會殺人呢?」
莫一頓了一下,審視著眼前的女子,想看穿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為何不肯道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如果你是為了腹中胎兒才想隱瞞身份,我也無可厚非,但大夫已診斷出你體內有一股紊亂的內力氣息,那絕對是習武之人才會有的,而且我找到你的時候,的確看到清水祿的手下死在你的身邊,這點你不用否認了。」
他不知道清水祿的手下,為何會花心思去殺一個有孕在身的女人?或許是她不小心知道了一些重要的情報,又或者她的身份非比尋常?不過無論如何,她殺了清水祿的手下,就這樣放她出去的話,她一定會再遇上殺手的。
「腹中胎兒?」她大驚。「我……怎會有……不,我才十二歲,也沒有……那個……」
「十二歲?」莫一聽出不對勁,如果她真要隱瞞,也無需說這種一聽就知道的謊話。「你怎麼看也有十五、十六歲了吧?」
十六歲?椿紫籐連忙抓來床邊小櫃上的銅鏡一看。天啊!這不是她,她昨天明明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這五官是她沒錯,但……那充滿女人味的眉眼、那嫵媚的輪廓,都該是好幾年後的自己吧;:為什麼她一覺醒來,卻長大了這麼多?
「啊,不會,不是這樣的……」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不理解在她腹中怎會有一個小生命!她的記憶裡完全沒有關於這些事的影像啊!
「你不知道?」莫一同樣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莫非你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了?」
「我只記得我剛到達一個近海的小鎮……」就到此為止。
「不,我碰見你的時候,你是在一個深山樹林裡,身邊有兩具死屍。」他幾乎能肯定,如果她不是故意演戲的話,就是失憶了。「你等一下,我請大夫再來替你看看。」說完,莫一便轉身出去。
還沉浸在震驚裡的樁紫籐,對自己的境遇有說不出的失落。
她撫著仍平坦的腹部,這裡真是有了一個小生命嗎?究竟有誰能告訴她,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記憶殘缺了一部分,而這段記憶對她來說,肯定非常重要。可為何她偏偏忘了這部分,難道她這一輩子就真的這麼倒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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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這是一個靜謐美好的夜晚,但清水翼完全無法被這樣的夜色吸引,他就著內殿半拉開的門板所透出的昏黃燭光,斜靠著廊柱,手中懶懶地端著精緻的細瓷酒碟,間或湊到唇邊淺酌一口。但碟中早已空空如也,他卻沒有發現,明顯的心不在焉。
無論夜色多美、喉間的酒有多醇厚,實際上清水翼根本無暇注意到這些,他的心早就被掏空了,一雙又黑又亮的黑眸,顯得無比空洞。
六年了,他還在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他不能肯定這是否表示她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是最能霸佔他內心的女人。
六年前的今日,她就這麼離開了他,一切就像憑空蒸發般,那麼的快、那麼的不留痕跡。
他不斷後悔自己當日為何要幼稚地逼紫籐成為他的女御,甚至為逼她就範還利用桐子去激怒她,他忘了她一直都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只要他開口要她滾,她真的會順從他的指令,毫不回頭的走出他的生命。
假如他沒有做過那些事,他現在或許仍能擁著她,而不是讓她遭到埋伏,死在清水祿手下。
該死的清水祿!他不但背叛幕府,勾結天皇派,還帶了人到中原作亂,為了製造他與大清朝廷的誤會,清水祿四處暗殺與身為日本商貿大使的他素有來往的地方官吏,而最令他痛恨的,是他們殺了紫籐!
同樣流著清水家的血又如何?曾經是兒時的玩伴又如何?殺了他心愛的女人,他就不可能再饒恕他!
沒有人知道在她離府後,他一直睡不好,更沒有人知道,當下人通知他,在樹林發現她的佩劍和馬沐浴在血泊之中時,他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間的心情。
那種震驚和傷痛,是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主上,事情已過去六年了,節哀順變的話屬下也都說盡了,為何你未能聽進耳內呢?」大總管三井教平在清水翼身後出現,替他倒酒。
清水翼微微瞇起眼,這幾年他穩重的臉龐愈加俊美無儔,但總帶著一種悵然若失的神情。
「那就別說了,我不想聽。」他雙唇微勾,看似平淡、不在乎。
但在他身邊侍候多年的三井父子,又怎麼可能不瞭解主上真正的心情。
三井行跪坐在他身邊。「主上,在那事之後你已追封她為女御大人,相信這應該可以安慰她在天之靈,你又何必……」沒辦法釋懷椿紫籐的逝去?
椿紫籐在陰錯陽差下被仇家殺掉後,曾引起不少風波,那些紛亂的種種他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
當時清水翼堅持要追封死去的椿紫籐為女御,震驚了行宮上下,甚至連遠在江戶的德川將軍都派人來瞭解情況。
讓一個死去、並且未生育任何子嗣的外族女子當女御正妾,是一件史無前例的事,可是清水翼不理會任何人的意見,堅持要求德川將軍允許他的決定,幸好德川將軍亦恩准他的請求,在族譜記載椿紫籐的名字,把她的神主牌放在祭把的鎮魂所內供奉。
桐子極力反對也沒能阻止清水翼的決定,大肆爭吵只換來不幸小產,但清水翼卻理都沒理,一心專注於打理椿紫籐的身後事,那時候他這個一直隨侍在他身邊的護衛,就明白清水翼的心已經開始長繭,打算封鎖所有的情感。
能得到清水翼這樣慎重的對待,怕是再也沒有第二人了吧?
聽了三井行的話,清水翼身子微僵,一雙不悅、佈滿陰霾的眼眸瞪著他。
「我自己的事自會處理,不必你多事。」
「今天在鎮魂所內祭祀女御大人的事,辛苦主上了,請主上早點休息吧。」三井教平關心著,也對清水翼刻意裝出的不在乎與冷漠,翻了翻白眼。
主子明明這般地想念椿紫籐,偏偏就是不願顯露出來,真是夠了。
「明天主上出門跟大清官員會面的事,屬下已安排妥當,主上安心休息吧。」說完,三井父子便退出房去,不再打擾。
清水翼走向床榻,整個身軀猛然往床鋪倒下,將頭埋在枕上,卻無睡意。不知怎地,他略抬起頭,直盯著軟枕,下意識的伸出手輕撫著溫軟的枕。
紫籐的髮香早就散了,但他卻仍想像著,他的腦海裡全是她嬌慵倚枕的模樣,無數個曾經在這發生過的溫馨畫面,一幕幕劃過他的心頭。
他意識到自己的舉止,不住苦笑一聲,又將臉埋進枕頭裡。他還要為她傷心多久?他親手栽種的紫籐已死了,他不是也已放下她了嗎?
但為何每次想到她那天離他而去的背影,心頭卻湧起漫天的怒氣和後來無邊的絕望,他不知道那種被掏空的感覺是什麼?
清水翼,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放不下,對紫籐你從未放下過!一切都太遲了,現在的她,只能是他的回憶,兩人已是永遠沒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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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空,一男一女動作俐落地翻上紅瓦綠簷,兩人無聲地互望一眼,其中較嬌小的女人,身穿白衣,用白紗巾覆住面容,只露出一對盈盈水眸,蹙起眉頭望著同伴。
「這東洋鬼子真不是普通的難纏。」女人看著下面打鬥的情況,美麗的眸子閃過一絲不確定的神色。「莫大哥,這次我們的人馬損傷很大,酬金當真很好嗎?」
莫一看向身邊的小六,小心翼翼地問:「你認清楚,真的沒見過這個男人?」
他這次故意把小六帶來執行任務,就是想確認她是否真的不認得清水家的人。
六年前他救起失憶又懷有身孕的小六後,曾帶她回到那個樹林內,撿起當時散落在一旁的刀,上面印有清水翼行宮的家徽。
他猜測著小六與清水翼家的人有何淵源,甚至想過把小六的事通知他們,但每當見到小六在睡夢中總是會猛然驚醒,淚流滿面。那一臉依賴他的可憐模樣,讓他不忍心把她交給其他人。
因此六年前,他把武功不錯,且懂得易容術的她,拉進絕命谷當殺手,用他的方式照顧這個猶如他妹妹的女子。
幸好,由於他是絕命谷谷主的私生子,大家雖然表面上絕口不提,但仍對他非常尊敬,認定他是下任谷主,他要做的事,沒有多少人敢干涉反對,否則,小六這樣身份未明哪能安心地在絕命谷中生活?
「沒見過。」小六遠遠地望向衣衫明顯比其他隨從光鮮的男人。 「我應該認識他嗎?」
她明白自己有一段日子的記憶是空白的,可是自從把孩子生下後,她就沒有再強逼自己去想那段時間的事。
忘了就忘了吧,為了孩子,為了照顧她的人,她必須努力面對未來,而不是漫無目的地去追尋過去的記憶。
「不,我問問而已。」莫一恢復公事公辦的語氣。「這次的金主是清水祿以及與他連成一線的反清黨,他們要破壞這季日本國與朝廷的信牌貿易,所以僱用我們來殺清水翼,酬金絕對可觀。」
「那事不宜遲,莫大哥,我去對付那男人身邊的護衛,你去殺清水翼。」話剛說完,小六便用輕功往下一蹬。
刀光劍影下,一個白影向三井行攻來,三井行馬上閃開,退到清水翼身邊。
拿劍的清水翼敏捷地反手刺向小六的腰間,小六轉身,冷不防地對上一雙炯炯發亮的眸子。
這個就是清水翼?
他那對灼亮的眸緊緊地注視著她,眸中流轉著令人心懾的幽魅光芒,害她一時間閃神。
這雙水眸,這陣香氣……
清水翼心生一念,一手奪走繫在她臉上的白紗巾!
那瞬間,他以為自己在作夢——是紫籐!
小六見了對方俊美又略帶憂鬱的容貌,心頭忽地一緊,一絲從未有過的淡淡異樣情緒,倏地滑過心房。
他為什麼這樣看她?一副她比獵物更要吸引他的可怕眼神!
她出任務這麼多年,從未有過此種心怯的感覺,她忽然棄守原來糾纏的目標,改為逃離他們。
太危險了,他果然是個難以對付的人物!
清水翼怔了一下,沒發現三井行和莫一正交手,而其他殺手亦向他一擁而上。他沒空理會這些人,一下突出重圍,直向那道白影追過去!
這張他再熟悉不過的容顏,就是他心中一直忘不了的人啊!六年了,他渴望著重遇的女人,不再是存在於夢裡,而是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無論如何,他都不願放過!
另一邊,小六跑進一間小廟喘著氣,努力想著如何通知莫一來援助她,這時,一個黑影突然籠罩在她的身上。
她覺得奇怪,抬頭一看,已被清水翼快速拉到了神像背後,並摀住她的嘴。
緊接著廟裡傳出有人闖入的腳步聲。
「這裡有沒有發現?」來人是絕命谷的殺手。
「這裡沒人。」
「他逃不了多遠的,追!」
聲音漸漸消失了,小六想咬他的手再放聲大喊,卻被他拉著後退,倒在一旁的草堆上。
「別跟我玩花樣,你乾脆殺了我吧!」她雖然痛,但仍剛烈地瞪向眼前的人。
這男人舉手投足間總會不經意流露出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人無法不打從心底泛起一陣寒意,她不難想像,一旦落入他這種東洋鬼子的手,會如何被折磨至死!
「六年後也不願原諒我嗎,紫籐?」
聽見男人口中幾近吶喊的低吼,她愣了一會,尚未有所反駁,他已一把將她納入懷中!
他、他想怎麼樣?難道他對她的折磨,是要凌辱她嗎?
清水翼激動地緊緊抱著她,為她停滯了這麼多年的心,現在,又開始跳躍了!
「放開我,我寧願咬舌自盡,也不會讓你得逞!」她虛張聲勢地高聲警告。
奇怪,當她偎在他的懷裡時,為什麼覺得這麼的……契合?單純以男人和女人的角度,她甚至還不討厭這個軀體?!
不!小六,他是敵人,就算長得多英俊,也不可以有一絲動搖和心軟!
「是我,我是翼,你知道嗎?紫籐……」他仍然纏住她。「你沒死,沒死!為什麼不通知我?我一直希望你平安無事,但在鎮魂所內祭祀你的時間越久,我就越絕望。現在,終於讓我再見到你……」
「不,我不是紫籐,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不要碰我!」她大力推開他,趕緊起身再跑,但身後的清水翼已經抓住她,她只能不停地掙扎。 「放開我!」
「你不承認自己是紫籐?為什麼要這樣,難道還在恨我當初對你的傷害?」他肯定自己沒有認錯人,六年來她的身形樣貌並沒有多大改變啊!
「不,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傷害?他們可是敵對的,他就算殺了她,她也只能認命,還跟她說什麼廢話!「清水翼,我警告你快放開我,否則我要對你不客氣了!」
「好啊,我就等你不客氣,反正你別想再離開我,我不會再放過你的,就算要下地獄,我也會把你捉回來,你永遠都是我的!」她是恨是愛,都只能在他的視線內,不能再詐死逃跑!
「不,放開我!求求你,我真的不是你說的那個人,放開我!」小六使力地想要掙脫他的束縛。「要殺就快殺,別再廢話了,否則等我的人找到我,你就算名字裡有個翼字也是插翅難飛!」
「我要不要飛由我來決定!」他冷冷地鉗住毫不溫馴的女人。「紫籐,我已經失去你六年了,你別想再從我身邊逃走!你忘了我說過,只要你一天是我清水翼的人,你就永遠無法逃離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被眼前這個霸道的男人給嚇慌了。「我不是什麼紫籐,我不是!」
她明明沒見過這男人,可為何他的話卻似曾相識?而且他說的六年前,正是她剛失憶的時候。莫非他真的和她是舊識,他知道她失去的記憶究竟是什麼嗎?
她的直覺告訴她,自己和他不是全然無關的,而且他們之間必定有無法解開的糾葛!但是她怕,她不想去知道以前的事,她只想保有現在的生活,如此而已,為何不可以?
清水翼緩緩地欺上她的身子,黑眸中迸射出的怒火要將她吞噬。
「你可以不承認,自欺欺人,但我不想跟你一起裝傻!」
「放開她!」伴隨男人暍聲的,是一支利箭,它狠狠插入了清水翼多年前曾受過傷的肩膀!
這幕教小六目瞪口呆,抬頭一望,放箭的人正是莫一。
為什麼莫大哥射中了這個東洋鬼子,她卻沒有興奮或者如釋重負的感覺,看著他的血蜿蜒成溪的順著身子落下,反而心頭被重擊了一下?
「真是的,為什麼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會被箭射中?」清水翼苦笑,臉也痛得扭曲了。
每次?什麼叫每次?他和她曾這麼在一起過?小六看著他的眼晴,很多難以解釋的情緒都湧上了心頭。
「小六,我們走!」莫一走來,推開摟著她的清水翼,然後就把她帶走。
「小六?哈哈,紫籐,你連我給你的名字都不要了嗎?小六,小六,這個名字你不是討厭得很嗎?」躺在地上的清水翼大笑,笑聲既諷刺又憤怒。胸腹間一陣陣的翻湧,幾乎壓不住要從口中溢出的血。
小六頻頻向後望著地上的他,無言離去。
區區一支箭就想打斷他清水翼的決心?門都沒有,不可能!
若放手讓她走,他們可能就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他做不到、做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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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邊際的漆黑夜幕下,受傷的清水翼坐在行宮內,等著他的部下回來向他回報。
如果不是他受傷了,他一定親自去追查她的去向,才不用坐在這裡乾等消息!
一旁伺候的人,多少感受到他壓抑煩躁的心情,戰戰兢兢之中只好祈求主上想找的人能快點被找到。
「怎麼樣,找到紫籐沒有?」清水翼焦急的詢問剛走進來的三井行。
「回主上,還沒找到,屬下等會再去調查。」這些年來,有多少殺手組織曾刺殺過主上,但幾乎沒有人成功過,只有今次,因為椿紫籐的出現,絕命谷的人終於成功讓主上負傷回來。
那真是椿紫籐嗎?還是一個貌似她的女人?絕命谷會不會是故意找一個貌似椿紫籐的殺手來擾亂主上的心?
看到清水翼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三井教平安慰道:「主上,你別擔心,女御大人吉人天相,上天又安排你們兩人再次相遇,我們這麼多人在找她,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那個女人不想認我!」清水翼兩道濃眉幾乎糾成一條線。
她回來了,卻居然把他往門外推,他連自尊和驕傲都放下了,她卻不認他!如果再不趕快找到她,真不敢想像後果會變怎樣!
「主上,她可能只是一時意氣用事,不是認真的,你別放在心上,最重要的是女御大人尚在人間,不是嗎?」看到他這麼擔心椿紫籐,三井教平就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
最無情的人,往往最專情。
「我一定要找到她。」他低喃著。「我一定要接她回來!」
為了得到這個讓他無法忘懷的女人,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得到她。就算她真是成了要殺他的人,他也甘願,只要她重回他身邊!
他看了一眼從前送給她的琉璃髮簪,把它收入懷中,眉宇之間少了一絲灑脫,多了幾分深深的愁緒和難化的思念。以為再也見不到她,可偏偏被他遇上了,他再也承受不起這種失去她的痛苦、折磨!
這夜,他未能成眠,直至天方白,才稍稍入睡。
紫籐,你究竟在哪裡?
無論找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