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還成千萬縷。
距離完顏謹離開幽冥堡,已將近半個月。眼見日子一天天過去,自己寄回家的信還沒半點消息,南宮珣不禁愈來愈著急。
這天,她一如往常地前往南宮家在石門寨開設的食館,想去看看有無回音。
"唉!沄姑娘,你今兒個怎麼會來?還不到一個月吧?"站在門口的掌櫃一見到她,熟悉地招呼著。
掌櫃的是個身形瘦小的中年男子,手中長年拿著算盤,一副精明的模樣。他除了有極佳的生意手腕之外,一身武功也是不可小覷,是南宮家旗下的頂尖人才。
光是瞧南宮卓捨得把他調到地處邊陲的石門寨,就可以看出南宮卓對妹妹的用心。萬一石門寨這兒發生什麼緊急事故,至少有個人在她身旁幫忙。
"成都那兒有沒有消息?"南宮珣並未對掌櫃說明身份,自然也必須保持原有的偽裝。
"還沒有,我還沒接到任何回音。"掌櫃的回答,"沄姑娘,你每個月都送信到隱龍別苑,為什麼只有這次特別心焦?是有什麼問題嗎?"
說起沄姑娘第一次找上門,他還真有點錯愕。當時,她拿著一封信過來,說她是幽冥堡的人,著他把信送回成都的隱龍別苑。
讓他乖乖送信的,並不是熱心或畏懼,而是她亮出來的那塊玉牌。一塊羊脂般的溫潤美玉,上頭簡單地刻著"南宮"兩字。
所有為南宮家辦事的人都知道,這玉牌象徵的是南宮家的權力,玉牌主人的要求,他們都必須盡力辦到。
就他所知,這玉牌只有一個,應該是在二公子南宮紹的手中,怎麼會落到沄姑娘那兒呢?這問題他問過她好幾次,沄姑娘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說他以後便會明白。於是,他也就乖乖地替她送了一年的信。
聽見大哥仍然沒有回應,南宮珣的眼神一黯,難掩心中的挫敗。
會不會是信寄丟了?大哥絕對不會對這件事不聞不問的,因為棠玄烈可是大嫂的二師兄呢!看在大嫂的分上,大哥不可能不管的。
"沄姑娘?"掌櫃的清清喉嚨,向來精明的眼神如今略顯困惑,打從見到她的第一天到現在,他仍是無法看透她,"沄姑娘,不然你再寫一封信,我立刻派人給你送去。"
南宮珣有些喪氣地垂下肩膀,搖搖頭。
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一往一返少說一個月,完顏浩恐怕耐不住這麼多時間。
"沒關係,我明天再來瞧瞧。"她朝掌櫃的露出一個無力的笑,接著,逕自走出食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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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珣一個人穿過市集,周圍熱鬧的商旅人潮和討價還價的叫賣聲,彷彿是屬於另一個世界,她像是個安靜的個體,獨立於天地之外。
這是她易容術最大的致命傷。
每次只要她在凝神思索某件事情時,她這種特殊的氣質就會顯現出來。
此時,雖然她的容貌完全不同,但卻明明白白散發著屬於南宮珣的神韻。那就像是一株出塵的空谷幽蘭,亭亭孤立於俗世之中,卻難掩週身的暗香浮動。
她所經之處,不少路人都會對她行注目禮,但他們不認識南宮珣。在他們眼裡,她是幽冥堡的軍師,是個被毀容的啞巴少女,他們只知道她喚做白沄。
所以,在他們的眼神中,除了惋惜、好奇之外,有些甚至還隱含著嘲笑的惡意。
惟有一雙狂肆的眸不是如此。
棠玄烈佇立於街角的屋簷下,專注地、怔愣地凝視著南宮珣逐漸遠去的背影。
韓放軒正在跟隔壁店家討論收購事宜,他出堡則是想為白沄再訂做些石墨筆,卻沒想到會在市集裡看見白沄。更沒想到,在乍見她背影的一剎那,他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南宮珣。
那背影已經在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他甚至可以預期到,當那個纖細的身影轉向他時,他會瞧見一張靈秀淡雅的嬌顏。
但她是白沄,在那驚喜的剎那之後,他便發覺了。所以他止住腳步,再次深深地打量那個背影。
為什麼會這樣?最近這段時間,他愈來愈常把白沄和南宮珣的影像重疊在一塊,而事實上在一年前的慶功宴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瞧過白沄的樣貌。
難道說,在他心中,已經同時並列著白沄和南宮珣?
那麼,他和他那個三心二意,以至於害他母親傷心離去的爹有什麼不同?棠玄烈的手掌在身側緊握成拳。
不,他不要成為這種男人!他寧可獨身終老,也不願意像他爹辜負他娘一般,辜負世上任何一名女子。這也是他當初堅持送走南宮珣的最大理由。
他怎麼忍心讓他所愛的人心碎?
此時,那抹纖細的身影早已經消失於他的視線之外,剛好韓放軒也從店舖裡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撥浪鼓。
"沒問題了!他們答應年底的時候把鋪子賣給我們。"韓放軒滿臉笑容地說道,"瞧!我在那兒看見這個撥浪鼓,剛好買來給小黎玩,她一定會很高興。"
棠玄烈面對他那張興高采烈的臉龐,僅是微微一笑,接著舉步往回幽冥堡的方向走去。他能說什麼呢?說每次見到好友如此幸福的時候,他便會感到些微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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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沄姑娘。"望月居旁邊的小院落前,一位中年婦人高聲喚道,"沄姑娘,你待在裡頭一下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堡主聽說你整個下午沒踏出房門一步,著我來瞧瞧。"
大家都喚中年婦人高嬤嬤,她負責打理望月居的一些瑣碎雜務,可以算是望月居的管家。
白沄的新居方建成時,曾經要求棠玄烈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屋內。
她的用意,自然是為了避免在她換下面具時,不小心讓別人瞧見。
棠玄烈當時倒也乾脆,想也不想便一口答應。
咿呀一聲,南宮珣的房門緩緩打開,一抹淡黃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沄姑娘,你沒事吧?"高嬤嬤見她出來,上前問道。
南宮珣搖搖頭,在板子上寫道:"白沄只是貪睡,累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高嬤嬤和藹地笑著,"對了,堡主請你到大廳一趟。"
"堡主找我何事?"南宮珣秀眉微蹙,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堡主今天從外頭回來後,便一直默默不語,有些古怪。"高嬤嬤說道。
他出去過?南宮珣聞言,心頭忽地微微一驚,某種不妥當的感覺閃過心頭。
莫非,他瞧見了她?還是他瞧出了什麼?
南宮珣暗暗做個深呼吸,然後對高嬤嬤比個"我這就過去"的手勢。
與其在這兒胡亂猜測,還不如過去一探究竟。
當她一出現在望月居的大廳門口,棠玄烈倏地轉過身來,魅人的瞳眸牢牢鎖住她的。
"白沄,找個地方坐下吧!"
南宮珣依言而行,在他和門口中間的位子上坐下。
高嬤嬤說得對,他今天確實有點不對勁。
就連那擅長掩飾的黑眸,在方才與她對視的一剎那,也流露出絲絲落寞。
"我今天出去的時候在市集裡瞧見你,"棠玄烈雖是面對著她,卻好像在喃喃自語般,"那時,你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南宮珣靜靜聽著,沒有任何反應。
"很奇怪,我根本不知道你原本的面貌如何,但卻常常將你和她聯想在一塊兒。那是一股神似……我也說不清楚。"他的眼神變得溫柔、遙遠。
見到他這模樣,南宮珣心下一沉。
起初,她以為棠玄烈口中的故人是她,心中還頗為雀躍,想他終是將她放在心上的。可是見他現在這神情,恐怕他想的是他那位心上人。
思及此,南宮珣頓時覺得心灰意懶,隨手在板子上寫出幾個字:"她對你很重要?"
"重要?"棠玄烈苦澀地笑了,"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很重要,但是當初放她走,卻是我這輩子作過的最難的決定。"
饒是南宮珣冰雪聰明,一旦陷入情網之中,也是當局者迷。否則以她的聰慧,怎會想不到棠玄烈口中的"她"便是自己?
然而此刻,面對自己傾心的男子時,她只是一個癡心愛戀的女子,所有的聰明才智全都棄她而去。
她垂下濃密的羽睫,隱藏眼底的受傷。
驀地,棠玄烈冒出一聲自嘲的冷哼,扯起嘴角道:"我怎麼會說到這兒?"
南宮珣依舊垂首,纖細的頸項彷彿受不住螓首的重量。她不敢抬頭,就連呼吸也小心翼翼,深怕震落了眸中的淚花。
身為一個女人,最大的難堪,就是聽著自己心愛的男人訴說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愛慕吧?
"白沄?"南宮珣的異樣終於引起棠玄烈的注意,他朝她走近幾步,出聲喚道。
抑下眼眶中的水珠,南宮珣緩緩抬頭面對他。
她完全不知道,她眼底不小心洩漏出來的落寞蕭索,帶給棠玄烈多麼大的震撼。
那種落寞他再熟悉不過,但在她清亮的眸中瞧見,卻讓他擰了心。
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襲來,他好想、好想擁她人懷,他想抹去那雙美眸中的陰暗。
這一生,只有兩個女子曾經讓他想用生命去保護。
一個,是與他情同手足的師妹,洛君妍。
一個,是他深藏在心底的佳人,南宮珣。
看來,現在還要加上一個白沄。
他忍不住朝她望去,剛好對上南宮珣的凝視。
四目相交時,兩人心中都不禁產生某種異樣的感覺。
"咳!"為了掩飾自己怪異的反應,棠玄烈清清喉嚨,說道,"我今天找你來,主要是因為方才收到探子的信鴿,上頭說完顏謹匆匆離開石門寨,可是卻一直在附近停留,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完顏謹當天一離開幽冥堡,棠玄烈便派人跟蹤他,並且隨時將他的行蹤回報,以利他們掌握情勢。
南宮珣一聽,眼眸中的落寞之情立即被擔憂取代。在幽冥堡生活了一年,自然對堡裡的人都存有一份情感,因此,自己的多愁善感與幽冥堡的安危比起來,前者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完顏謹在得到棠玄烈的答覆後,照理說應該快馬加鞭地回去覆命才對,可他卻在石門寨附近滯留徘徊,實在是有違常理。
恐怕,是沒安什麼好心眼。
"依照這個情況,我看咱們的拖延戰術是不管用的了。"棠玄烈繼續說道,"我們必須想法子把主動權搶回來,不能老是處於挨打的局面。"
南宮珣露出詢問的表情。
"確切的計劃我也還沒有想到,所以才會找你來幫忙出點子。"棠玄烈微微一笑,"我已經讓放軒前去監視完顏謹,如有必要便將他解決掉。"
南宮珣苦了臉,暗自心焦。
現在所能想到的辦法,全都只是拖延之計,等金人的大軍壓境時,惟有和南宮家聯手才有可能將他們逼退。
"我一時也想不到法子,可否讓我回去好好想想?"南宮珣寫道。
其實,她急於告退的另一個原因是,她總覺得棠玄烈今日的眼神有點詭異,彷彿要將她看穿一般,犀利之中,又有一抹催眠似的醉人魅力。
這種眼神,她受不住。
"這麼急著想回去?現在也差不多是晚膳的時間,不留下一起用餐?"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棠玄烈起身,擋在她面前說道。
他今天真的很不對勁,南宮珣心中想著,但卻無法抬頭直視他的目光。
如今,他一襲黑衣,矗立在她面前,氣勢迫人地俯首瞧她。這情景,就像他們首次碰面,他將她綁架到幽冥教總壇的時候一樣。
至少,她感受到相同的脆弱。
她很快地搖搖頭,匆匆離開大廳,完全沒有想到就這麼把堡主丟在身後是否妥當。
棠玄烈佇立原地,緊鎖著南宮珣背影的黑瞳閃過一絲曖昧難明的異彩。
他真的開始懷疑,白沄和南宮珣,是否真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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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大早,南宮珣便再度尋上南宮家的那家食館,食館尚未開店做生意,連夥計都還沒上工。
不幸的是,她見到的仍然是掌櫃那張歉然的臉。
"沄姑娘,或許是因為最近各地都有反元的暴動,路上不安寧,所以把信弄丟了。"掌櫃瞧她整張臉黯淡下來,安慰道,"除了沒辦法替你把信變出來之外,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
南宮珣定定地注視他一會兒,然後,在掌櫃訝異的目光之下,清潤悅耳的聲音從她唇間吐出。
"你最多能調動多少有武功底子的好手?"
"沄姑娘,你能說話?"掌櫃的畢竟是見過場面的,很快就從驚愕中回復。
"你要人手做什麼?"
奇怪,她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南宮珣沒有回答,逕自前去將客棧門給關上,落下鎖閂,然後背對著掌櫃的,把臉上的面具除下。
當她轉身後,掌櫃的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清麗絕倫的嬌顏半晌,才低聲驚喊:"三小姐?你……怎麼會是你!"
"不是我,又怎麼會有南宮家的玉牌?"南宮珣淺笑道,聽見這一句久違的"三小姐",隱隱挑起她思鄉的情懷,"你方才未回答我,你有多少人手可以調動?"
"大少爺把所有北方的人力都交由我支配。"他回答道,登時明白過來,"我當初還在納悶大少爺為何這麼做,區區一個石門寨,哪裡需要這麼費神?原來是三小姐的緣故。"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會讓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眼下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好拖,但是大哥那邊又一直沒有回應……"南宮珣輕輕歎一口氣,"前些日子完顏浩派人過來幽冥堡,要求聯手併吞中原。我們當然是不會同意,因此金人若要南侵,必先除掉幽冥堡。"
"莫怪三小姐如此著急。"掌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三小姐要我怎麼做?"
棠玄烈對南宮珣有救命之恩這件事兒,他也略有耳聞,不過卻沒想到南宮珣竟會化身為白沄前來幽冥堡。而且,從她的語氣聽來,顯然將幽冥堡的安危看得極重。
"目前完顏浩派來的人在石門寨附近逗留不去,我擔心他是想跟來襲的金人裡應外合。這樣吧,你先命能用的人假扮成商旅,悄悄集結至附近,然後再派人試著聯絡隱龍別苑。"
"那三小姐要如何安置扮成商旅的人手?石門寨是小地方,一下子湧人這麼多商人,未免啟人疑竇。"
"這我自有辦法,你儘管調人過來就是。"知道自己並非孤立無援之後,南宮珣登時放下一塊心中大石。
她再度戴上面具,掛好面紗,說道:"我先返回幽冥堡,過幾天再跟你聯絡。還有,我的身份絕對不可以讓第三個人知道。"
"這我當然明白,三小姐……不,沄姑娘慢走。"
食館外,兩名看上去風塵僕僕的高大男子各牽著一匹馬,站在對街角落的陰暗處,看著南宮珣遠去的身影。
"她是珣丫頭,對吧?"南宮紹求證地望向大哥,"她幹啥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或許她是不願意讓棠玄烈認出她吧!"南宮卓回答道。
"什麼?你該不會是說她在這裡替棠玄烈賣命了一年,結果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吧?"南宮紹挑起眉,忍不住提高音量,"那這樣咱們小妹多虧啊!不行、不行,我們一定要跟那傢伙說清楚才行。"
"珣妹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你別去瞎攪和。"南宮卓拍拍弟弟的肩膀。
"走吧!我們先到食館裡去,看看珣妹跟掌櫃的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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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珣的小馬車才進入幽冥堡高大的墨色大門,就隱隱感覺氣氛不大對勁。
一種莫名的心驚,讓她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沄姑娘!沄姑娘!"
南宮珣循聲瞧去,見到望月居外聚集了一群人,個個面帶愁容,臉色沉重。
她很快地把馬車停在望月居前,還來不及躍下馬車,就被眾人團團圍住。
"沄姑娘,你可回來了!"高嬤嬤焦急地開口說道,"我今天早上送早膳給堡主的時候,發現一向早起的堡主竟然還沒起床,所以就過去看看。結果……結果他渾身發燙,臉色蒼白得嚇人。"
南宮珣一聽到這兒,哪裡還有心思再聽高嬤嬤說下去,她飛快地跳下馬車便往棠玄烈的房裡跑。
"沄姑娘,我就在外頭,有什麼需要吩咐一聲就好。"高嬤嬤跟在她身後說道。
眾人見她奔人望月居,其中有幾個也想跟過去瞧瞧,卻在門口被高嬤嬤攔下。
"去!去!全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有沄姑娘在就夠了。要是連沄姑娘也沒有法子的事兒,你們又能瞧出個什麼勁兒!"
等聚集在大門口的人都散去後,高嬤嬤才擔心地搖搖頭,把大門關上,靜靜在外候著。
棠玄烈的房裡,南宮珣靜立於床榻邊,心焦如焚,無法相信昨天還好端端的一個人,今天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雙眸緊閉,一動也不動地躺在榻上,本就白皙的俊臉如今更加蒼白。他的兩道劍眉緊蹙著,彷彿正在忍受什麼痛苦。
這樣的他,除去那一身邪魅狂妄,竟露出幾許脆弱。
南宮珣坐至床沿,拉起他的腕部替他把脈。
好半晌,她皺起眉頭,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的脈象看似正常,又隱隱透露著詭異,體內的真氣循環極為緩慢,甚至有逆轉的現象。
這沒可能啊!除非……是他練功練到走火人魔?
南宮珣起身,為他蓋好被子,準備回房去拿她的針灸用具,好弄清楚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當她轉身時,手肘不小心撞到身旁的床柱,發出一聲悶響。隨著這聲悶響,竟然有個東西從床頂上掉落下來。
她眼明手快地接住它,才沒讓它掉在棠玄烈的臉上。
仔細瞧瞧手中的東西,才發現是畫軸。
棠玄烈……怎麼會藏畫軸在床頂呢?南宮珣納悶著。
捺不住好奇心,她拉開畫軸的繫繩,打開卷軸,一個清靈動人的少女躍然紙上。
南宮珣瞪著畫裡的人兒,如遭雷殛,持畫的手微微發顫,淚水早已溢滿眼眶。
畫軸上,只見她一襲白衫,在凝月水榭中的涼亭裡焚香撫琴。
他怎麼會知道凝月水榭是何模樣?又為什麼會把她的畫像藏在床頂?莫非……莫非……
絲絲的甜蜜伴隨著渴盼忽地佔滿心頭,她知道在他昏迷不醒時不該有這種感覺,但她卻無法抑制飛揚翻騰的情感。
淚眼模糊中,她畫中的身影微微暈開,這一年來所有矛盾複雜的情感驀地一擁而上,凝聚成淚滴,沿著她的兩腮滑落。
她,南宮家的三小姐,幽冥堡的軍師白沄,對著那幅畫無聲地落淚。那淚,好似永無止息般,哽得她難以呼吸。
"珣兒……"微弱的聲音從床榻那兒傳來。
南宮珣背脊一僵,很慢地、很慢地回頭,才發現他原來只是在夢囈。
棠玄烈微微不安地翻動著,劍眉蹙得更緊了。
"珣兒。"又是一聲低喚。
"我在這兒……"南宮珣坐回床邊,握起他的手掌,在臉頰邊輕輕摩挲,"我在這兒。"
棠玄烈沒再出聲,又沉沉睡去。
南宮珣愛憐至極地輕撫他的輪廓,任由壓抑一年多的愛戀在此刻奔湧而出:"這是否代表,你也是在乎我的?昨日你所說的故人是我嗎?是我讓你牽掛嗎?"
"如果是的話,讓我一生一世跟著你,可好?"
就這樣對著昏迷的棠玄烈自言自語一會兒,南宮珣才擦乾眼淚,走出房間。
一踏出望月居,高嬤嬤立刻迎了上來。眼尖的她瞧見南宮珣濕潤的眼眶,緊張地問道:"堡主他……"
南宮珣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之後,逕自離開。
他會沒事的,南宮珣一邊往她的小院落走去,一邊對自己說——她,不會再讓他離開她。
房內,棠玄烈緩緩睜開他的黑眸,深幽的瞳眸中翻湧著狂熾的情感,彷彿威脅著要將人吞噬。
那是揉合著渴望與痛苦的眼神。
好一陣子,他就這麼怔怔地望著門口出神。
許久,他才再度閉上雙眼,自唇邊逸出一聲深長的歎息。
沒想到真的是她……她怎麼會把自己的臉弄成那樣?還是,那正是她掩入耳目的伎倆?
想到南宮珣一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竟然為了找他,不惜千里迢迢地跑來東北,甚至還無聲無息地為幽冥堡賣力,棠玄烈的心口不覺緊繃得發疼。
這裡比起她的凝月水榭,簡直是天差地遠,他知道的。
因為在來石門寨之前,他曾偷偷潛入凝月水榭瞧她。只為看她最後一眼,也算是道別。
她今天看見的那幅畫,也是在那個時候畫的。他本就打算讓她發現它,好從她的反應得知她是否便是南宮珣。
如今,答案揭曉,可是他卻又再次面臨了矛盾、痛苦的抉擇。
珣兒……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